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悲壯歷程·百色、龍州暴動紀實

第19章 鄧斌決斷:南寧≠南昌

10月7日晚,風雨交加。 準備翌日動身去恩隆平馬鎮的特委書記雷經天,突然接到廣東省委轉來的中共中央對廣西特委的指示信: 鬥爭做起,領導群眾直接行動,推翻反動政府,建立廣西蘇維埃政權。 雷經天看完信,感到情況緊急,事關重大。便立刻戴上斗笠,披上蓑衣,冒雨趕到中央代表的住處去見鄧斌。 連日來,鄧斌一直在密切關注著事態的變化。俞、李反蔣失敗的消息傳來後,他立即要陳豪人通知張雲逸、俞作豫、龔鶴村等按照預定計劃行動起來。指示警備第四大隊速派一個營去右江地區,警備第五大隊速派一個營去左江地區,協同地方發動群眾,其餘留守南寧繼續加強整頓和補充。 張雲逸遂以南寧警備司令的職權,下令接收了省軍械庫等重要軍事機關,控制了五六千支步槍以及山炮、迫擊砲、機槍、電台和大批的彈藥。同時,又將十多艘汽船和民船停泊在邕江岸邊,做好一切應變準備。

雨一陣緊似一陣地下著,漆黑的夜空不時滾過一聲聲沉悶的雷鳴,伴隨著一道道閃電把破棉絮般的夜幕撕裂出千瘡百孔的蒼白的口子。此刻,鄧斌和雷經天根據中央的指示信,緊急召集俞作豫、陳豪人、龔鶴村、龔飲冰、葉季壯及部分特委成員商議應變部署和行動。 雷經天說:“中央的指示信很明確,是要我們堅持以南寧、梧州地區為中心發動群眾,搞職工運動,搞武裝暴動。大家有何高見,請發表。” 龔鶴村搶先發言:“根據目前廣西的局勢和我們的準備情況,我看乾脆來個南寧起義,把南寧變成當年的南昌,打響工農武裝的第二槍!” “噢,南寧——南昌,看起來只有一字之差。”雷經天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此一時,彼一時,以目前南寧的局勢,能發動一場像南昌那樣的大舉動嗎?”

“我看,目前舉行南寧暴動的條件並不比兩年前的南昌暴動那個時候差。”龔鶴村爭辯道,“現在我們掌握了第四、第五警備大隊和教導總隊共六千多人的隊伍,再說我們控制的軍械庫裡還有大量的武器彈藥” 陳豪人扶了扶眼鏡,忙接腔道:“據統計,這個武器數量,足夠裝備兩個師。俞主席十分贊同我們堅守南寧,以圖發展。上級黨派我們來廣西的使命,就是能早日舉行武裝起義,擂響南國革命暴動的戰鼓!” 俞作豫說:“就武器裝備來說,加上第四、第五大隊和教導總隊現有的裝備,配發兩個軍也夠了。軍械庫的一部分武器,是兄長主政廣西後從香港購買進來的,多是英國和德國製造的。而目前,我們亟待擴充隊伍。” 從各位的發言中可以看出,他們是讚同或主張舉行南寧起義的。這恰恰正符合中央指示信的要求。鄧斌抽著煙,默默傾聽著大家的發言。他感覺到,鬥爭實踐已使大家對武裝革命的認識和理解較以前更加深刻了,也更加現實了。任何一個黨派,沒有武裝力量作後盾,就沒有它在政治上的地位,就沒有它在權力分配上的優勢。 ——這是從蔣介石發動的“四一二”大屠殺的血泊中爬起來的中國共產黨人得出的結論。

鄧斌倏然回想起一個十分有趣的事:還是在法國勤工儉學時,他便很欣賞大革命家羅莎·盧森堡(女,1871—1919年,出生於波蘭盧布林省薩莫希城一個猶太商人家庭,德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列寧稱她為“國際社會主義革命的永垂不朽的領袖”)的一句名言:“我們要無軍隊便不能革命。” 同時,他和周恩來對列寧領導俄國革命成功有一個共同的見解:工農利用武力推翻了俄皇貴族! 1925年秋他和同伴被法國警察局驅逐出境後,赴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時,同伴們給他起了一個很有意味的雅號——“小銅砲”。是指他的身材和他能言善辯的口才。他對此幽默風趣地說:這名字好啊!這名字一听就轟轟烈烈,很響亮! 回國後,他對陳獨秀把軍權交給國民黨的沉痛教訓刻骨銘心:陳獨秀的一個“致命傷”就是不重視建立獨立的革命武裝,結果蔣介石、汪精衛來了一個大背叛,使成千上萬的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倒在血泊之中。大革命失敗後,周恩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組織發動南昌起義,獨立開展武裝鬥爭並尋找中共的立足點。在組織起義過程中,溫文爾雅的周恩來表現出異乎尋常的果敢和決斷。當張國燾手持共產國際的“尚方寶劍”,要求推遲起義時,周恩來以不容置辯的語氣回敬道:“我們必須立即行動起來,暴動斷不可推遲,更不可停止!”在周恩來看來,暴動是壓倒一切的事情,其他事情都要服從這一點,南昌起義是在一片血色恐怖和強大的敵人包圍之中舉行的,雖然它失敗了,但它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武裝力量向國民黨反動派打響的第一槍,開創了無產階級武裝奪取政權的先河。

進而,鄧斌又聯想到辛亥革命以來,各派軍閥混戰,都視兵如命,緊緊抓住槍桿子不放。如在湖南政壇幾起幾落的譚延闓,就從來不做寡頭省長,要做督軍兼省長。譚曰:有槍桿子撐腰,說話硬氣!蔣介石更是靠槍桿子起家的,他在北伐戰爭取得決定性勝利時,之所以能製造寧漢對立,並隨後屠殺共產黨,靠的就是槍桿子。 鄧斌腦海裡不時浮現出一個令人不容迴避的大問號:南寧“這一槍”該怎樣打才能打得響打得好打得持久? “兩手打算”的預定計劃已經明確,並且正在逐步實施。俞、李反蔣失敗已成定局,從而證明“兩手打算”是非常切合廣西實際的。可是中央又來信指示,要以南寧、梧州為工作中心啊,應該如何來理解和執行中央的指示呢? “鄧代表,請你談談吧。”雷經天以探詢的目光投向沉默不語的鄧斌。大家的目光也跟著投了過來。

“好,我說幾句。”鄧斌將半截已熄滅的煙卷重又點著,吸著。 “剛才,幾位同誌所言,不無道理,中央來信也是指示我們這樣做。但事實已見端倪: 南寧很快就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了。如果我們放棄預定計劃,機械地執行中央指示,那後果會是怎樣呢? “目前南寧的局勢已由我們控制了,從這一點上它有別於當年的南昌。'這一槍'實際上在俞、李通電討蔣的當日就打響了,我們並非引而不發。 問題是槍響之後,我們能否立足長久?這也是南昌暴動失敗後給我們的一個啟示。 “兵家有言:戰勢不過奇正,以奇勝,以正合,奇正之變,不可勝窮也。那我們該如何行動?只能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這就是堅決按原定的第二手計劃辦,放棄南寧,挺進左右江。那里山高皇帝遠,大有迴旋餘地。再說,那裡已有韋拔群、陳洪濤等農民領袖開展革命活動多年,基礎雄厚, 我們到那裡盡可放開手腳,大力發展武裝隊伍,建立革命根據地。一旦條件成熟,就殺個回馬槍,攻取南寧、梧州、柳州,乃至赤化全廣西。”

聽了這一席話,大家都沉默了好幾分鐘。 雷經天眉頭緊鎖,眼神裡蘊含著一種難言的隱衷。但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篤篤篤”彈響了桌子,開始發話了:“我同意鄧代表的意見。死守南寧, 等於自斃!類似這種盲從蠻幹的鬥爭,已使我們的同志流出了太多的鮮血。 據悉,呂煥炎、楊騰輝等明里擁蔣,暗裡仍投其主李、白、黃,他們會不惜一切地奪回他們的大本營” 龔鶴村馬上插話:“要是這次我們不照中央指示辦,硬是放棄南寧,就怕再給我們甩過來一頂與中央唱反調的大帽子,誰戴得了,頂得住?哎我們來廣西,總是費力不討好!” 雷經天吐出一絲苦笑:“是啊,帽子扣得倒不少嘍!說'廣西工作陷入了機會主義的泥坑';不把俞、李'當做改組派、第三黨一樣的對待,就是機會主義';不按共產國際和中央路線執行,就要'予以無情打擊' 這次'抗旨'恐怕是非同小可,帽子會扣得更大。怎麼辦?我這個當特委書記的,只好接過來,不願戴也要戴,我不戴叫誰戴,扔是扔不掉的。”

鄧斌向這位寬厚耿直而又謙和隱忍的大鬍子書記投以欽佩的目光,說:“老雷,我是中央代表,要戴帽子該是首當其衝嗎!我現在就住在所謂'改組派'、'新軍閥'的家裡,看來是地地道道的'機會主義'小頭子了。” 大家相視而笑。 經過這些天的接觸了解,人們不難發現,這位年輕的小個子的中央代表頗有個性,韜光養晦,處事應變中獨見他的一番膽識與智慧。在他來廣西短短兩個來月的工作中,已顯現出他獨具匠心的謀略,不能不令人刮目相看: 畢竟是從首腦機關來的人啊! 陳豪人摘下近視眼鏡擦了又擦,好像眼鏡片上黏了擦也擦不掉的東西: “現在爭搶帽子戴,還為時過早。最擔心的是,我們與中央指示反著做,萬一出了問題,恐怕就不只是給誰戴帽子的事了。 ”

看得出也聽得出,這位隨著俞作柏省主席職位的被罷免而任省府秘書長的“使命”也隨之告結的“大權旁落”者,彷彿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和對開赴新的“領地”所承擔的風險感到幾分焦慮。 鄧斌說:“諺云:成事在天,謀事在人。但成與敗不全在天意,關鍵取決於人謀。只要我們機動靈活,把握好時機,因勢而利導,方能正奇相生而取勝。請大家放心去做,出了問題,一切責任由我來負!” 此言即出,落地成雷!於是,大家經過商議,決定近日舉行兵變,把部隊拉出南寧,向左右江地區轉移,並以百色、龍州為重點,開創革命根據地。 會議結束,天色微亮。雷經天即動身去恩隆平馬鎮,組建農民協會和中共右江特委,迎接大部隊的到來。鄧斌當即伏案給中央軍委書記周恩來寫了一封信,陳述廣西形勢變化和舉行兵變的決策。當天由龔飲冰身藏此信去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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