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悲壯歷程·百色、龍州暴動紀實

第16章 中共代表說:只好來個“折中”嘍!

李明瑞風塵僕僕從桂林趕回南寧。 此時,俞作柏正與中共代表鄧斌以及雷經天、俞作豫、陳豪人、龔飲冰、龔鶴村、韋拔群(被俞作柏於昨日緊急召來)等人聚集在李公館,商討出兵反蔣之事。 室內煙霧籠罩,空氣渾濁、沉悶看得出來,大家為此事已經分析、論證了不短時間了。 李明瑞進來時,所有的目光一齊投向他。他向大家點點頭,便在俞作柏身邊坐了下來。 俞作柏神態嚴峻,重又點燃一支雪茄:“老蔣把廣西的一切費用徹底斷了,此時我們不反蔣,到時候老蔣也會騰出手來收拾廣西。況且眼下是各路力量聯合行動,一致反蔣,我們豈能坐失良機?再說貴黨派員來廣西協助我們,不正是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打倒蔣介石!” 鄧斌也點上一支煙:“我剛才已經跟俞主席說過,反蔣是我們共同的目標,但要審時度勢,把握時機,不可以貿然出兵。眼下廣西就好比一個大病初癒之人,元氣未復就跟強壯的對手較量,無疑是會吃大虧的”

俞作柏手夾著雪茄,像擎著一桿宣言的旗幟,搖了搖,打斷對方的話:“我已說過,此次行動非我一家,西北有馮、閻,中原有唐生智,南方有張發奎,京滬一帶有石友三,各路聯合起來,就成為一個不可戰勝的巨人!” 在他看來,你鄧先生只不過是我請來的客人,憑什麼指手劃腳!我俞某有言在先,廣西的事,該有一家之主說了算! 這時,雷經天搔著茂密的絡腮鬍子,笑了笑,說:“按說應該像個巨人的樣子,可到時候恐怕就不像個樣子嘍!就各打各的算盤,誰也顧不上誰了。” 韋拔群也馬上接上話茬儿:“老汪拼命拉老張和老俞打老蔣,俞主席一道令下,我韋拔群星夜就跑來了。可是,恕我直言,別看俞主席發給我三百杆槍,就是再給三百門大砲,我也不去給姓汪的當炮灰!” 這些話好像都是說給李明瑞聽的。因為在他沒到來之前,大家為此已反復對俞作柏進行了直率而坦誠的勸說,但都無濟於事。現在,就看李明瑞持何態度了。

李明瑞掃了大家一眼,欲談又止,臉色顯出幾分凝重。俞作豫見狀,隨即添“柴”加“溫”,衝兩位兄長開火道:“大家的話皆是苦口良藥,是真心實意為哥著想,為廣西好!要是我們兵強馬壯,實力雄厚,不用哥多說,大家會全力以赴。就眼下哥掌管的這點兵力不說,而呂煥炎、楊騰輝等人能靠得住嗎?聽說他們跟南京來的那位天子門生搞得很熱火” 俞作柏瞥了弟一眼:“光聽說不行,要有真憑實據。廣西的三師兩旅, 我俞作柏還是駕馭得住的!他們嗷嗷叫,是因為沒軍餉!” 昨天,俞作柏已分別給呂煥炎、楊騰輝、黃權打了電話,決心舉義反蔣,並且要為他們發軍餉。他們聲言:隨時聽從俞主席的調遣,只要有銀子,別說打到廣東去,就是打到南京去也不在話下!

然而,俞作柏哪裡曉得,他自以為這些最忠實於他的部將,已為蔣介石所收買。鄭介民從南京返回廣西,以分別二百萬元的重金和第七路軍正副總指揮之職,收買了第十五師師長呂煥炎和第五十七師師長楊騰輝,並以三十萬塊大洋和師長之職,收買了俞、李最親信的第十五師第四十四旅旅長黃權。 ——這些,俞作柏和李明瑞都還蒙在鼓裡。 “哥,你聽也罷,不聽也罷,我還要再說一句:你可不要弄到最後連立足之地也沒有了!” “無立足之地?”俞作柏輕蔑地冷笑道,“我就不信!我與汪氏雖不為相濡以沫,但不能不相忘於江湖!” 一直沉默不語的李明瑞終於開口了:“我說一句吧,表哥的俠肝義膽,早為大家所知。剛才聽得鄧代表及諸位的言表,確是忠懇之至。此次出兵討蔣,生死攸關,情形重大,只有三思而後行為上乘之策! ”

“最怕的是連老本都輸掉,那就後悔莫及了!”鄧斌見機便重重地“敲打”對方一句。 “是啊,是啊! ”李明瑞不禁喟然長嘆。 “鄧先生言重了吧,”俞作柏將半截雪茄在煙缸裡搗滅,站起身甩下一句話,“廣西的事情我知道該怎麼做!”說罷,掌玩起兩顆羊脂玉健身球揚長而去。 沉默。大家面面相覷,氣氛令人窒息…… 當天,在李明瑞私邸,鄧斌、俞作豫、雷經天、韋拔群等人又與李明瑞緊急磋商。大家認為,在汪精衛的一再催促和蔣介石的威逼恐嚇之下,俞作柏決計舉兵討蔣,再無勸說的餘地了。 俞作柏把“寶”押在汪精衛“護黨救國”的旗號上,押在馮玉祥、閻錫山、唐生智等派系的反蔣擁汪的口號上,押在他聯合張發奎的第四軍奪取廣州的行動上。他躊躇滿志地認為,目前的“天時”、“地利”、“人和”, 對他即將採取的軍事行動,對他主政以來的廣西局勢,乃至於對他個人享有更高的聲望、名譽、地位都是千載難逢的大好機遇:今日不為,豈待何時!於是,他便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舉義反蔣的冒險之路。

事實上,他的“俠肝義膽”,己使他對形勢的恩斷與謀劃,判若云泥, 相距甚遠。 李明瑞思來想去,沉鬱地說:“大家勸說無效,表哥決計要出兵,沿西江攻打廣東。但是,我想既然如此,不能把老本全部給汪精衛貼上,要為自己留下一條後路才對” 鄧斌此刻的思緒正與李明瑞共振在一個“律動”點上:“看來,只好來個'折中'嘍!留一條後路,以應萬急!” 李明瑞問:“鄧代表有何高見?請明示。” 鄧斌說:“舉兵討蔣,廣西的三師兩旅當是主力,而教導總隊和警備第四、第五大隊是剛剛組建的部隊,應留下來保衛後方。還有拔哥的護商大隊不易出山。這樣部署,也許不至於到時候前方打狼後院失火。” 李明瑞緊蹙的眉頭舒展開來:“這個辦法正合我意!”

雷經天有點不放心:“俞主席會同意嗎?” 李明瑞說:“這是最好的辦法了,我想表哥會同意的。” 俞作豫說:“事不疑遲,大哥的事由我和表兄去做!” 果然如李明瑞所言,俞作柏對“留一條後路”之策,欣然同意。俞作柏不僅素有“俠義之主”的美稱,而且頗講情面。他說我俞某向來一諾千金一言九鼎一語即出駟馬難追,既然收了人家的錢又答應了的事,豈能兒戲,背信棄義!現在端出個兩全其美的方案,即維護了他的尊嚴與情面, 又為他欲解後顧之憂,他自然拍手稱快。 俞作柏和李明瑞當即決定,把警備第四大隊、第五大隊留守南寧,保衛後方;同時,還委任張雲逸為南寧警備司令。據俞、李派遣到廣東的特工人員送來的最新情報獲悉:廣東軍閥陳濟棠按照蔣介石的密令,正調動香翰屏、余漢謀、蔡廷鍇三個師的兵力,集結於湘桂邊境,一旦廣西發兵反蔣,他們即乘虛入桂奪取南寧。

俞作柏頗有幾分慶幸地說:“由此看來,把警備大隊留下來是非常對的,以防他娘的前方去打狼,後方竄來了虎。” 李明瑞卻不無憂慮:“從情報上看,老蔣也做好了準備,我們此舉的冒險性是不言而喻的” 俞作豫藉著李明瑞的思緒往下說:“老蔣調香翰屏、余漢謀、蔡廷鍇三個師直逼桂境,一旦我們內部有人伺機策反投蔣,到時候我們一切都完了, 恐怕真的連立足之地都沒有了” “豫弟!你怎麼總是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俞作柏不耐煩地打斷弟弟的話,“我剛才還給呂煥炎、楊騰輝、黃權通了電話,他們都發動部屬歃血盟誓,把舉義反蔣書都寫好了。對於他們的一些謠傳,全是捕風捉影,不足為憑。至於香、餘、蔡那三個師,只是老蔣用來威嚇我們的一個幌子。張、唐、馮、閻四大家合路進擊,他老蔣那三個師奈何不得我廣西。”

李明瑞並不為表哥的這番高論感到樂觀,而是心裡暗暗叫苦:表哥啊表哥,你今日變得聰明了還是糊塗?桂系舊部是那麼靠得住嗎?馮、閻、唐雖說兵足將廣,可那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啊!豫弟的話、鄧代表及諸位的忠言, 絕非危言聳聽之意啊! 俞作柏見李明瑞鬱悶不樂的樣子,竟不明白表弟的虎威雄風為何不見了:“裕生!我們兄弟都捆在一輛戰車上了,你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李明瑞說:“汪精衛就那麼可靠嗎?表哥,我們這樣做,別人會怎麼看, 會說我們有奶就是娘!” 俞作柏說:“休管他人怎麼看!古往今來,諸侯兼併,戰爭頻仍,皆為利而爭,為利而戰。古云:春秋無義戰。這話對現世不亦如此嗎!裕生,哥決心已定,無容再更改!” 李明瑞知道,無論再如何相勸,都沒有迴旋的餘地了。於是便說:“好吧,表哥,在軍事上我會竭盡全力支持你”

俞作柏聽了這話,不禁為之動容,兩眼泛出熱淚,走過去緊抱著李明瑞的肩頭說:“裕生,出兵討伐全拜託你了” 在李明瑞、俞作豫與俞作柏磋商,把教導總隊和警備大隊留在南寧做防備力量的同時,鄧斌、雷經天、韋拔群等在李公館內近日搬進來的中共代表的住室裡繼續開會。 會議決定: 速派雷經天、黃永達等人到恩隆縣平馬鎮建立廣西省農協右江辦事處和中共右江特委; 速派陳洪濤、張震球等分別到東蘭、鳳山、奉義、思林等縣建立中共縣委; 速派何建南、吳西、謝鶴籌、陳錫鎮等去龍州領導工農運動,聚集武裝力量; 由韋拔群指揮護商大隊打通右江水路,保證全線暢通,為舉行武裝起義創造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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