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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以靜制動

瑯琊榜 海宴 8406 2018-03-11
初一的早晨,喜氣仍濃,梅長蘇起身後親自挑了一件藕荷色的新衣給飛流穿,再配上淺黃色的髮帶、白狐毛的圍領和黃崗玉的腰帶,把少年打扮得甚是漂亮。 “飛流,蘇哥哥帶你出去拜年,好不好?” “好!” 黎綱從外面走進來,“宗主,轎子已經備好了。我們這就出發嗎?” 梅長蘇看了他一眼,“黎大哥,你今天留在府裡,不用跟我出去。” “宗主……”黎綱登時一愣。 “我留你是有事要做的。我一向不愛出門,大概很多人都會以為我今天在家,所以來登門拜年的人也不會少。別的不說,像譽王這樣的人,也只有留你來接待我才放心。拜託你了。” “屬下遵命。”黎綱忙躬身道,“宗主刻意出去讓譽王見不到人,是不是有什麼用意?先吩咐屬下,也好早做準備。”

“沒什麼用意,”梅長蘇淡淡道,“我只是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不想見他罷了。人總是喝毒藥怎麼會舒服?畢竟是新年,想有個好心情而已。” “是……”黎綱的眸色中閃過一抹黯然,“屬下明白了。請宗主放心,屬下會照管好的。”梅長蘇伸手在他壯實的肩上輕輕一拍,轉過身,唇邊已是一抹輕笑:“飛流,出門了哦。” “好!” 初一的上午,街面上到處都是火、紙的碎片,來往的行人不少,商販卻幾乎沒有。街市兩邊的鋪子幾乎都是關門閉戶,只有兩三家賣火燭的還開著。梅長蘇所乘坐的是一頂兩人的青布小轎,在人群中毫不顯眼,晃晃悠悠地穿過數條街市,來到半個城區以外的一座府第。 比起雲南藩領裡那座王府,京都穆王府要小一些,但因是先朝時奉旨敕造的,依然十分氣派。府門前侍立的皆是身著鐵騎軍軍服的官兵,個個腰身扎得緊緊的,站得像木樁一樣筆直,目不斜視,十分精神。梅長甦的拜帖遞進去,雖沒有因為服色樸素而受到冷遇,但畢竟在初一流水般來拜年的高官貴族中很不起眼,被夾在一大疊差不多樣子的拜帖中,擱在穆小王爺手邊排著隊。穆青翻著這些拜帖,一個一個請進來見面,喝口茶說幾句話再打發了。這樣排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排到了這張署名為“蘇哲”的拜帖。

穆青最初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還歪著頭愣了一下,翻來翻去確認了半天,最後終於確認,全天下沒有標註其他任何身份,只寫著“蘇哲”二字,並且會送到他桌前的人,當然只有那一位而已。 “小王爺?”管事在旁邊不安地看著主子臉上變幻不定的表情,“這位是不是不想見?” 穆青呆呆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嘴唇動了動,突然跳起來,大叫一聲“姐姐”便朝後院跑去。 片刻,穆府冼馬魏靜庵便出來,將其他所有的客人都帶到了偏廳進行招待。霓凰郡主和穆青一起親自來到門外,迎接在轎中等得都快睡著了的梅長蘇。 “蘇先生,實在抱歉,我不知道……”霓凰歉然地想解釋一句,被蘇哲微微一笑止住。 “不過小等了一會兒,有什麼關係,我今天反正很清閒。”梅長蘇一面寬慰著,一面與霓凰並肩進了小花廳,在客位上落座。穆青看見飛流站在蘇哲的身後,急忙命人搬個凳子給他,可飛流卻不願意坐,站了一小會兒,人影便不知消失到哪裡去了。

“飛流他覺得這里新鮮,所以到處玩玩看看。”梅長蘇見穆青驚詫地左顧右盼,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釋了一句後,又問道,“不要緊吧?” “沒關係,沒關係,隨便他看好了。”穆青因為跟飛流年紀相仿,所以一直對這位影子護衛很有興趣,“他輕功真好,我都看不清楚他是怎麼出去的。” “現在知道羨慕人家了?我叫你練功的時候幹什麼去了?就知道偷懶。”霓凰板著臉教訓了他一句。 “姐姐,”穆青撒著嬌,“我沒有偷懶啊,我只是學得比較慢……” “有道是勤能補拙,知道自己資質不好,就更應該比別人努力才行。” 穆青苦著臉道:“姐姐,大過年的,有客人在嘛,不要教訓我了……” 梅長蘇看著小霓凰現在一派長姐風範調教幼弟,心中又是酸楚,又是好笑,插言道:“現在南境局勢平穩,穆王爺不需要上陣殺敵,武學擱一擱也不妨,不過兵法戰策和藩領的治理之法卻要勤加修習才是。”

“聽見沒有?蘇先生的良言你要謹記,總是這副長不大的樣子,以後讓我怎麼放心把雲南交給你?” “郡主也不必多慮,”梅長蘇又勸道,“穆王爺只是少了歷練,將門之風還是有的。趁著現在安穩,漸漸把一些藩務交接過去,假以時日,一定是一代英王。” “姐姐現在已經把好多事交給我來做了。像今天的客人全都是我在見,所以才會怠慢了先生啊!”穆青笑嘻嘻地,又轉頭面向霓凰,“姐姐,你在後邊忙了那麼久,做好了沒有?” 梅長蘇一時好奇,不由問:“做什麼?” “姐姐親手做糖酥年糕給我們吃啊。”穆青搶先道,“她以前從來不沾廚房的,大概這兩年看我長大了吧,姐姐也開始學著做菜了。” 梅長蘇淡淡地笑了笑。神威凜凜的南境女帥為什麼開始學著洗手做羹湯,他心中當然明白。雖然此刻兩人都有些微妙的尷尬,但為她欣慰的心情,卻是極為真摯的。

穆青正想再多說兩句恭維姐姐的話討好,突然看見魏靜庵快步走了進來,面色十分凝重,不由一愣,問道:“老魏,怎麼了?” “郡主,小王爺,”魏靜庵拱手行了禮,沉聲道,“我剛剛得知,昨夜宮城邊上出事了。” “昨夜?昨夜可是除夕之夜啊,會出什麼事?”穆青跳起來問道。 “陛下昨晚按慣例賜出年菜十二道,分賞各個重臣府第,這個事情小王爺是知道的吧?” “知道,我們收到一碗鴿子蛋……皇上也是,都不賜點好的……” “小青!”霓凰斥道,“你總是這樣沒正經的樣子,讓魏冼馬好好說。” 穆青縮了縮脖子,不敢再開口。 “這賜出的每道年菜,都由五名內監組成一隊送出,”魏靜庵繼續道,“昨夜自然也就派出了十二隊。可是一直到黎明,也只有十一隊回去。禁軍和巡衛營得報後一起出動,最後在宮城邊上找到了這五人的屍體。”

“屍體?被殺了?”霓凰柳眉一挑。 “是。殺人手法十分利落,都是一劍封喉,死者面色安然,衣物完好潔淨,毫無掙扎之相,就像是憑空被人索去了性命一樣。” “這樣的手法,定是江湖高手所為。”霓凰凝神想了想,又問道,“有沒有什麼追查的方向?現場難道沒有什麼遺留下來的線索嗎?” 她這兩個問題剛剛問出口,就看見梅長蘇神情肅然地向她做了個暫停的手勢。 “蘇先生……” “兇手的問題稍後再談也不遲,”梅長甦的目光凝在魏靜庵的臉上,“你先說說蒙大統領怎麼樣了。” 魏靜庵見這位蘇哲一下子就看到了自己匆匆來報的最主要原因,面上不由浮起讚歎之色,“蒙大統領現在處境不好。除夕之夜,天子腳下,宮城牆邊,誅殺禦使內監,實在是對皇威的嚴重挑釁,陛下聞報後龍顏十分震怒。因為案發地還沒有離開宮城護城河的內岸,應屬於禁軍的戒護範圍,故而蒙大統領要負事件的主要責任。陛下責罵他怠忽職守,護衛不力,以至於在大年之夜發生如此不吉的血案,當場就命人廷杖二十……”

“廷杖?”梅長甦的眉尖跳動了一下,“還是這樣翻臉無情……然後呢?” “責令蒙大統領三十日內破解此案,緝拿兇手,否則……會再從重懲處。” “皇上在想什麼啊?”穆青忍不住又跳了起來,“蒙大統領忠心耿耿,護衛宮城這些年功不可沒,就算這樁案子他有責任,皇上也不能把火全都發在他身上啊,哪有這樣昏……” “小青!”霓凰厲聲喝道,“妄議君非,你說話過不過腦子?” “這裡又沒有外人……”穆青小聲咕噥了一句,又縮了回去。 霓凰定神想了想,回身看向梅長蘇,見他默默坐著,以手撫額沉思不語,不敢驚擾,便轉過身來,降低了音調吩咐道:“魏冼馬,麻煩你繼續追踪打探一下後續的消息,有什麼情況立即來報。”

“是。” “各位將軍先請退下吧,這件事很快就會傳開,但我不希望聽到穆王府的人在任何場合肆意多言,討論此事。這要靠各位約束部下了。” “遵命!” “小青,你馬上給我回你自己的房間,面壁靜思兩個時辰。這個毛躁的性子,要說多少遍才會改!” “姐姐……” “快去!” “是……” 轉瞬之間,廳上眾人已如潮水般退了個乾乾淨淨。霓凰這才緩步走到梅長蘇身邊,慢慢蹲在他膝前,低聲問道:“林殊哥哥,蒙大統領和你交情很好,是不是?” 梅長蘇輕輕抬了抬眼,點點頭,“是。” “你可要霓凰進宮去為他求情?” 梅長蘇微微嘆息一聲,搖了搖頭,“暫時不用。我現在憂慮的,不是他目前的處境,而是日後整個事件的發展……”

“日後?” “雖然天威難測,但皇上也不是笨人,絕不會單單以這麼一樁案子就否認蒙摯掌管禁軍、護衛宮城的能力。斥罵也好,廷杖也罷,不過是一個皇帝震怒之下的發洩,蒙大統領是可以承受過去的。可惜這頓打並不是結束,如果三十天內破不了案,更有甚者,如果以後不斷有類似的新案發生,皇上對蒙摯的評價就會越來越低,那才是真正的危險……” “新案?”霓凰有些吃驚,“你是說還會有……” “這只是我的感覺。”梅長蘇伸手將霓凰拉起來,讓她坐到身旁,解釋道,“你想,殺人都是有動機的,為什麼會挑這五個內監下手呢?情殺當然最不可能!仇殺?宮中的普通內官會結下什麼深仇大恨要挑大年夜在宮城外殺他們?劫財嗎?他們身上不會有什麼貴重銀錢,衣物也是完好的……拋開這些常見的殺人動機,江湖上倒還有一個殺人理由,那就是高手相爭,要奪個名頭,可這五個內監默默無聞,就算有武功,只怕也不是高手……所以想來想去,殺他們的原因應該與他們本人無關,只是衝著他們的身份去的。”

霓凰邊聽邊頷首道:“也就是說,兇手想殺的就只是皇帝欽派出宮的內監,至於是哪幾個內監,他不在乎。” “應該是這樣。”梅長蘇一面說著,一面修正著自己的思路,“可為什麼要殺欽使呢?為了惹惱皇帝,向他示威?為了試探禁軍的防衛,準備更進一步的行動?或者……根本就是衝著蒙大哥去的,想要動搖他在皇上面前受到的信任……無論是什麼目的,都不是殺了五個內監就可以停手的。” “可是……單憑現有的資料,我們根本無法判斷兇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啊!” “霓凰,你要記住,當你不知道敵人的箭究竟會射向何方時,一定要先護住自己最要害的部位。只要不被一招致死,其他的都可以徐而圖之,慢慢修正。”梅長蘇淡淡一笑,“就這個事件而言,我們應該先護住蒙大哥,有了更多的資料後,再考慮調整相應的對策。反正只要蒙大哥還掌管著禁軍,宮城裡就不會發生多大的意外。” 霓凰想了想,眼睛也漸漸亮了起來,“我明白了。先假設他們的目標就是蒙大統領,以此來確認我們下一步應該怎麼應對。” “不錯,”梅長蘇讚許地笑了笑,“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殺這五個內監對宮城的安全其實根本沒有什麼影響,所以他們最可能的目的,就是想以此來減弱皇帝對禁軍的信任。而削弱禁軍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控制宮城,那麼進一步推測,想要控制宮城的人,自然是離權力中心最近的人。” “太子和譽王……”霓凰喃喃道。 “對,兩者其一。不過譽王手裡沒什麼軍方的心腹人,就算拉下了蒙摯,他也找不到可信賴的繼任者去補位,而太子……”梅長蘇深深地看了霓凰一眼,“他手裡是有人的……” “寧國侯謝玉!”霓凰將雙掌一合,面色恍然,“謝玉是一品軍侯,深得皇上寵信,手裡的巡防營勢力不容小瞧,也很有些部下可以調派。禁軍一旦被打壓,或者蒙大統領被免職,只有他可以順利上手……” “這樣推測,順理成章。不過……皇上又不糊塗,他對蒙摯還是極為信任的,無論怎樣發雷霆之怒,免職還遠不至於……”梅長蘇蹙起雙眉,“所以我覺得,如果此事確是謝玉的手筆,他一定還有什麼後手……” “會不會像你剛才所說的那樣,不停地製造新案出來,日日殺人,使得皇上越來越不相信禁軍的防衛能力?” “蒙摯自今日起一定會大力整頓,殺人就不容易了……” “但偌大一個宮城,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如果有謝玉這樣的敵人惡意為之,只怕防不勝防。” “你說得也有道理……”梅長蘇閉上雙眼,將後腦仰放在椅背上,喃喃自語道,“若我是謝玉,當不只殺人這一個簡單的手法……要想皇上不再信任蒙摯,就必須針對皇上的弱點……” 說到這裡,梅長甦的眼睛突然睜開,黑水晶般的瞳人一凝,頓時從坐椅上站了起來。 “林殊哥哥?” “陛下的弱點,就是多疑!”梅長蘇深吸一口氣,快速道,“他之所以信任蒙摯,是因為確認蒙摯一心只忠於他,與這兩位小主子根本沒有私下的交往。但如果在現在這種關鍵時候,謝玉略施手腕,引逗譽王前去皇上面前為蒙摯求情的話,事態就會惡化了。” “譽王會這麼容易被引逗入甕?” “譽王現在太需要一柄劍了。慶國公倒台後,他手下完全沒有一絲的軍方兵力。就算大家認為靖王現在與他交好,那也只不過是像徵性的支持,如果能得到禁軍大統領的偏向,他一定會做夢都笑醒。”梅長甦的眉頭越擰越緊,“要引逗他,其實一點都不難,只要想辦法傳個風聲給他,說是蒙大統領僅僅因為護城河內側發生命案就被皇上斥罵廷杖,而太子殿下已經私下趕過去為大統領講情鳴不平去了。你想,譽王怎麼肯落於人後,把這個人情讓給太子一個人領了去?他一定會立即進宮見駕,在皇上面前盡其所能替蒙摯說話,就算不能讓大統領感恩投入己方,至少也不能讓他被太子拉攏了去……” 霓凰聽著,臉色漸漸發白,“陛下生性多疑,現在又在氣頭上,一旦見到譽王如此賣力地護衛蒙大統領,一定會懷疑他們之間交情匪淺。護衛宮城的禁軍大統領,如果跟可能爭得嫡位的皇子親王有聯繫,那絕對是皇上不能容忍的一件事。” “這是一步狠棋,棋子將的是帝王之心。”梅長蘇微微咬了咬牙,“謝玉是下得出這種棋的……霓凰,你關註一下情勢,我必須馬上去一趟譽王府。” “是。”霓凰知道以梅長甦的口才,事先不著痕跡地讓譽王免於上當並不是難事,便也不再多問,起身陪他到了二門,目送他匆匆上轎而去,這才回身到小書房,召來魏靜庵細細商議如何進行下一步的探察。 可是此時的霓凰和梅長蘇都沒有想到,儘管他們得到的消息已經算是非常之快,分析局勢和製定的行動策略也非常正確,但卻終究在速度上慢了一步。 譽王在梅長蘇到來前一刻鐘,就已經離開王府,入宮去了。 按梅長蘇原本的打算,是先勸服譽王不要插手去為蒙摯講情,然後再到懸鏡司府走一趟,問問夏冬皇帝是否有意讓懸鏡使協查此案。可現在來遲一步,譽王多半已經上當,到宮里火上澆油去了。此時自己再有任何舉動,只怕都會被視為按譽王的意思在替蒙摯活動,所以竟只能先按兵不動,靜觀事態發展才是上策。 在回蘇宅的途中,梅長蘇坐在轎裡閉目重新思考了一下整個事件目前的局勢。譽王入宮維護蒙摯,必然會引起梁帝對這位禁軍大統領的疑心,雖然現階段這份疑心還不會在行動上表露出來,但最起碼,梁帝不會再放心讓蒙摯單獨調查內監被殺案,而一定會派出懸鏡使同時查辦。謝玉在明知懸鏡使遲早會介入的情況下,仍然走出了這步棋,想來很自信沒有在現場留下任何證據。他身為一品軍侯,皇帝的寵臣,夏冬就算是再懷疑他,也不能無憑無據就向皇帝匯報。更何況在現在微妙的奪嫡局面中,任何沒有證據支持的指控,都會被對方辯稱為“有意構陷”,不僅達不到目的,反而會適得其反。 所以現在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必須找到證據,可要做到這一點實在是太難了。殺人手法乾淨,沒有任何指向性的線索,自然拿不到物證;而案發時是除夕,宮牆邊的大道上少有行人,因此也找不到目擊證人。除了在假定謝玉為幕後真兇的前提下,可以深入調查調查卓鼎風以外,整個案件幾乎寸步難行。 梅長蘇深吸一口氣,覺得胸口有些發悶。這時小轎已抬進了蘇宅內院,黎綱一面迎上來攙扶,一面問道:“宗主怎麼回來得這麼早?譽王還沒有來過……” “我知道,他今天不會來了。”梅長蘇匆匆走進室內,邊走邊解下披風。雖然剛才屋內無人,但爐火一直燒得很旺,暖意融融,以備主人隨時回來。梅長蘇剛在軟椅上坐下,黎綱已命人擰來了熱毛巾,端來了熬好的參湯。 “今天童路來過了嗎?” “來過了。本來他想等宗主的,可我不知道您會這麼早回來,就讓他走了……宗主要見他嗎?” “沒關係。你通知盟內天機堂,盡快查清卓鼎風近來跟哪些高手來往過,這些高手有誰已經到了京城,另外再通知十三先生,目前留在京城的劍術好手,無論是何門派,都必須嚴密監察他們的行踪。謝府周邊要重點布控,卓鼎風和他的長子卓青遙的所有行動,必須即時報到我這裡來。明白嗎?” “屬下明白。”黎綱記性甚好,流暢地複述了一遍後,立即起身出去傳令。 梅長蘇仰靠在椅背上,順手拿起手邊小茶几上壓著的幾張拜帖來翻了翻,大多都是譽王派系裡一些交往不深的貴族或官員,派人來盡禮節應景的。大約黎綱也覺得沒必要匯報,所以只是壓在一旁,隨梅長蘇什麼時候愛看就看看。 飛流無聲無息地走進房內,手臂上托著一隻雪白雪白的信鴿,俊秀的小臉板得緊緊的,來到梅長蘇面前把白鴿遞給他,隨後便朝地毯上一坐,將整張臉都埋在蘇哥哥的腿上。 梅長蘇笑著揉了揉他的後頸,從白鴿腿上的信筒裡抽出一個紙捲展開來看了,眸中閃過一抹光亮,但只是轉瞬之間,又恢復了幽深和寧靜,隨手將紙捲丟進火盆中燒了。 小白鴿被躥起的火苗驚嚇了一下,偏著頭“咕咕”叫了兩聲。梅長蘇用指尖拍著它的小腦袋低聲道:“別叫,飛流一看見你們就不高興,再叫他會拔你的毛哦。” “沒有啦!”飛流一下子抬起了頭,抗議道。 “可是我們飛流很想拔啊,只是不敢而已,”梅長蘇擰了擰他的臉頰,“上次你被關黑屋子,不就是因為藏了藺晨哥哥一隻信鴿嗎?” “不會啦!”飛流氣得腮幫子都鼓了起來。 “我知道你以後不會了,”梅長蘇笑著誇獎他,“你今天就很乖啊,雖然很不高興,但還是帶它來見我了,沒有像上次一樣藏起來……” “很乖?!” “對,很乖。去給蘇哥哥拿張紙,再把最小的那支筆蘸點墨過來好不好?” “好!” 飛流跳起身,很快就拿來了紙筆。梅長蘇懸腕在紙角上寫下幾個蠅頭小字,裁成小條,捲了卷,放入信筒中,再重新把白鴿交回給飛流。 “飛流去把它放飛好不好?” 飛流有些不樂意地慢慢移動著身子,但看了看梅長蘇微微含笑的臉,還是乖乖地托著白鴿到了院子中,向空中一甩,看它振翅繞了幾圈後,向遠處飛去了。 當雪白的鴿影越飛越遠,漸成黑點後,飛流還仰著頭一直在看。黎綱手裡拿著張燙金拜帖從外面走進來,一看他的這個姿勢,忍不住一笑,“飛流,在等天上掉仙女下來嗎?” “不是!”飛流聞言有些惱怒。 “好好好,你慢慢等。” “不是!”大怒。 黎綱笑著閃開飛流拍來的一掌,但一進屋門,神色立即便恭敬了起來。 “宗主,言公子來拜。” 梅長蘇凝目看了那拜帖一眼,不禁失笑道:“他哪次不是嘻嘻哈哈直接進來,什麼時候這麼講究起禮儀來了?怕是有話要跟我說,請進來吧。” “是。”黎綱退出後沒多久,言豫津便快步走了進來,穿著一身嶄新的醬紅色皮袍,整個人仍然是風流瀟灑、神采奕奕的,如果不細看,看不出他神情有什麼異樣。 “豫津來了,快請坐。”梅長甦的視線隨意地在國舅公子有些淡淡粉紅的眼皮上掠過,吩咐黎綱派人端上茶點。 “蘇兄不用客氣了。”言豫津欠身接茶,等黎綱和僕從們都退下去後,便把茶盅一放,立起身來,向梅長蘇深深一揖。 “不敢當,不敢當,”梅長蘇笑著起來扶住他,“你我同輩相稱,不是這個拜法的。” “蘇兄明知豫津此禮不是為了拜年,”言豫津難得正色道,“是拜謝蘇兄搭救了言氏滿門。” 梅長蘇拍拍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慢慢問道:“言侯爺已經……” “昨夜父親把什麼都告訴我了,”言豫津低下頭,臉色有幾分蒼白,“如果說父親一向的確忽視我,那麼我身為人子,從沒想過他內心有那麼多苦楚,只怕也稱不上一個'孝'字……” “你們父子能坦誠互諒,實在是可喜可賀。”梅長蘇溫和地笑道,“至於我放過令尊的事,你不必太記在心上。近來朝局多變,動盪得過分了,我只是不想讓令尊的行為再多添變數,引發不可控的局面罷了。” 言豫津深深地看著他,眸中一片坦蕩,“蘇兄為何作此決定我並不想深究,但我相信這裡面還是有情義存在的。說實話,家父直到現在,都不後悔他所謀劃的這個行動,可是他仍然感激你阻止了他。也許這聽起來很矛盾,但人的感情就是這麼複雜,並非只有簡簡單單的黑白是非,可以一刀切成兩半。無論如何,言府的平靜是保了下來,我只要記得蘇兄的心意就行了,至於其他更深層次的原因,與我何干?” 梅長蘇看了他半晌,突然失笑,“你果然比我想像的還要聰明。雖然人看起來有些輕狂,但對你的家人朋友而言,卻是可以依靠的支撐。” “蘇兄過獎了。”言豫津仰首一笑,“我們大家未來的命運如何,將會遭遇到什麼,現在誰也難以預料,所能把握的,唯此心而已。” “說得好,值得盡酒一杯。”梅長蘇點著頭,眸中笑意微微,“可惜我在服藥,不能陪你。” “我代蘇兄喝好了。”言豫津爽快地說著,起身到院外找黎綱要來一壺酒,兩個杯子,左手一杯,右手一杯,輕輕碰了碰杯沿,兩口便乾了。 “你與景睿交情這麼好,可是性情脾氣卻是兩樣。”梅長蘇不禁感慨道,“不過他也辛苦,現在只怕還在家裡陪四位父母呢。” “他年年初一都不得出門,要膝下承歡嘛。”言豫津笑道,“就算是我要找他消遣,也要等初二才行。” 梅長蘇看了他一眼,似是隨口道:“那明天煩你也帶他到我這裡來坐坐。你看這院中冷清,我也沒多少別的朋友。” “這是自然的,謝弼只怕也要跟來。” 梅長蘇淡淡一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隨口聊到其他瑣事上面。沒聊多久,晏大夫捧著滿滿一碗藥進來,言豫津擔心妨礙到他休息,再加上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便起身告辭。 喝過藥,梅長蘇靠在軟榻上昏昏睡了兩個時辰,醒來後接待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客人,之後便一直在看書。 入夜掌燈,飛流又在院子裡放起了煙花,梅長蘇坐在廊下含笑看他放完,輕輕招手叫他過來。 “要放?” “不,蘇哥哥不想放。”梅長蘇笑著湊近他耳邊,“飛流,我們悄悄去看蒙大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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