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淞滬大會戰·1937

第19章 5、百川歸海

淞滬大會戰·1937 徐志耕 4814 2018-03-14
“打日本,救中國!”抗日的怒濤席捲全中國。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築成我們新的長城!……”抗戰的歌聲響遍全中國。 淞滬抗戰的槍砲聲,點燃了每一個中國人的愛國熱情。大江南北的中國軍隊,站到了同一條戰壕中。 鐵路、公路、水路,火車、汽車、輪船,中國的交通線上,全是運兵的專車、專船。陝西、四川、貴州、廣西、福建、江西、湖北、浙江等省的陝軍、川軍、粵軍、桂軍、湘軍像百川歸海,沿著隴海線、浙贛線、津浦線和浩浩蕩蕩的長江向著東戰場挺進。 在湖北漢口、荊門、沙市擔任防務的79軍98師是8月15日拂曉到達南翔的。自從“七七”事變以後,師長夏楚中就下令各級官佐一律不准請假,並組織部隊訓練陣地攻守戰、夜間的街市戰和挖戰壕、挖掩蔽部、挖防空洞的作業演習。由連、營、團、旅長參加的師部動員大會上,夏楚中師長用激昂的語調對大家說:“日本強盜強占我東北,又進攻我華北,硬要滅亡中國,要把我們中國人當做日本人的奴隸。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我們要隨時做好準備,只要一聲令下,就奔赴前線去殺日本強盜!”

江漢碼頭上,人山人海的武漢民眾歡送98師出征抗日,伴隨著長鳴的汽笛和著高昂的口號,意氣風發的士兵滿懷殺敵壯志登上了大輪。東去的江水滿載著湖北軍民的抗日心願。作為淞滬戰場的先遣部隊,98師在攻擊日本紗廠、堅守蘊藻浜和激戰寶山、血戰大場中前仆後繼,頑強奮戰,傷亡和失踪官兵6000多人。 用列車緊急輸送的74軍51師是從陝西南鄭出發的,8月20日接到命令時,有的部隊還在洋縣和西鄉整訓。作為第一期的參戰部隊,要求全師迅速在寶雞車站集結。部隊整裝待發時,當地天主教堂忽然發來邀請函,請營長以上的軍官赴宴,表示歡送的美意。 師長王耀武帶著威風凜凜的軍官們雄赳赳地去了。教堂的神父和主教都在尖頂十字架的大門口迎候,笑容可掬,熱情可嘉。

法國大菜端上來了。歡聲笑語中,意大利神父致詞祝賀,他祝華軍勝利歸來。全體神父以天主教的禮節,為華軍的凱旋祈禱。 部隊出征了,從南鄭到寶雞隻能徒步行軍,可是火車一開,日軍的飛機就在頭頂盤旋偵察。從浦口到下關過長江時,部隊遭到了日軍飛機的轟炸,好在是夜間,由於燈火管制嚴格,大多數炸彈都在江里爆炸了。 蘇州車站人喊馬嘶,南來北往的軍列大都在此停留。 51師的軍列剛停下,還沒有等到換發裝備兵器和辦理交接,跟踪而來的敵機投了許多炸彈,蘇州站的房子炸塌了,51師官兵也略有傷亡。 千里行程,敵機為什麼緊追不放?許多人都懷疑有間諜告密。後來查明,漢中的天主教堂是一個潛伏的國際間諜組織,搜出來不少槍支文件和通信工具。信奉基督和聖母的天主教徒,怎麼會被殘暴的日本帝國主義利用呢?

同樣從陝西出發的第8師先從鳳翔開往河南安陽,準備赴華北抗日,途中接到命令,改北上為南下淞滬,支援上海戰場。師長陶峙岳是一位有愛國志氣的國民黨將領,他常以抗倭英雄戚繼光的愛國精神鼓舞自己和教育部隊。第8師士氣振奮,枕戈待旦。陶師長是在廬山軍官訓練團接到出征令的,他立即趕回陝西,率領部隊東進。 車過南京,男女青年列隊歡送,官兵高唱抗戰歌曲,群情激憤,鬥志高昂,一到上海,便在接防蘊藻浜陣地後首戰告捷。 從衡陽出發的湘軍第2軍第9師是趕到武漢坐江輪到鎮江下船再改乘火車到無錫的。從中央軍校畢業的金柏源剛被分配到砲兵營當見習官,就隨隊上前線了。熱血青年銘記著當時報紙上最激昂的口號:“寧作戰死鬼,不當亡國奴!”

全中國都奔湧著抗日的洪流。一路上,歡送的群眾向上戰場的官兵散發各種抗戰的傳單和小冊子,“戰場立功”“英勇殺敵”的大字十分醒目。報紙上還發表了葉淺予先生的漫畫作品《鐵鳥生蛋》,畫的是日本飛機在扔炸彈,好些中國人不知如何是好,有的仰頭觀看,有的低頭亂跑,有的抱著腦袋嚇得亂抖。這幅宣傳防空常識的畫很有現實教育意義,當時確有不少人不懂得隱蔽,有些剛到上海的士兵看到敵機來轟炸,不但不躲避,反而對著天空挺身怒罵,以表示不怕犧牲,結果有的部隊沒有上戰場先被敵機炸死炸傷了不少。 胡宗南的第1軍在臨戰前進行了全面的訓練。這支部隊1937年初由甘肅開到江蘇徐州接替鄭洞國第2師的防務,自從蔣介石在廬山發表談話,全軍官兵熱血沸騰,堅決要求開赴前線抗日。

第1軍實際上只有第1師和第78師兩個師,每師兩個旅,每旅兩個團。為了與日軍決戰,胡宗南派了78師參謀長趕到南京,特邀中央軍校教官伍培英、曾繼遠等來到徐州,在營長以上的軍官訓練班上講授抗日戰術。教官們以日軍為作戰對象,研究對付敵人海陸空作戰的戰略戰術,不僅講戰術理論和圖上作業,而且進行大規模的實兵演習,使軍官的指揮水平和士兵的作戰能力得到了提高。在訓練班的畢業典禮上,胡宗南軍長傳達了廬山談話的要點,號召全體官兵隨時準備開往前線,與日本侵略軍作殊死的決鬥。 電波傳來了軍令,第一軍沿著京滬線出征。一路上,老百姓自發組織的慰勞隊端著茶水,遞來毛巾,有的還硬往官兵手裡塞香煙和雞蛋。民眾的信任和重視,給征途上的官兵增添了戰鬥的勇氣。

北上抗日的廣西第21集團軍8月下旬就開到徐州集中。本來,他們是負責連雲港方向的國防工事的。有一天,集團軍的兵站分監藍香山到南京向桂軍領袖、新任國民政府軍委會副參謀總長白崇禧報告東海工事情況。白崇禧手一擋,說:“不忙,你先聽劉高參講上海戰場的情況吧。” 正講著,21集團軍總司令廖磊笑容滿面地進來了:“香山,我們今晚就出發前方,快準備準備吧。” 自從1931年9月18日夜日本軍隊炸毀南滿鐵路柳條溝路軌佔領瀋陽後,抗日怒濤也席捲到偏遠的廣西。李宗仁和白崇禧從積極備戰考慮,在廣西推行了寓兵於團的徵兵制,經過6年的大辦民團,全省經過訓練的壯丁達到120萬人,占到全省人口的1/10。每個縣編成一個民團作為常備兵,全省可以編成20個團的兵員。到抗戰爆發,桂軍立即將原來每師3個團擴編為每師兩旅,每旅兩團。 21集團軍轄第7軍和第48軍,兵員充足,且又英勇善戰。裝備方面,廣西每年向德國訂購1萬支步槍,連續5年已購買新式步槍5萬支,另外還有1000支自動步槍和5萬頂鋼盔,可供3個軍的裝備。 1935年,白崇禧曾秘密囑咐有關人員:“兩年內必須準備好16個師所需要的有線和無線通信人員和器材。”

素有“小諸葛”之稱的白崇禧真是料事如神,他早就算到會有全面抗戰的這一天。 桂軍一色的黃軍裝,頭戴鋥亮的德國鋼盔,雖然個子矮小一些,但一個個精神抖擻,虎虎生氣。 第7軍的170師508旅1016團駐在廣西宜山,接到北上抗敵的命令後,全團的輜重由民夫一站一站地沿途運送,官兵翻山越嶺全副武裝步行,經過柳州、桂林,行軍到全縣後,輜重車炮才由水路運至湖南衡陽。部隊仍然步行,千里崎嶇山路,加上炎夏烈日,汗水如雨,腳底打泡,但沒有人叫苦。沿途各地,群眾爭相慰問,男女學生與官兵熱烈握手,送鮮花,贈罐頭,還有水果、餅乾、香煙。一路疲勞,全都化作了煙雲。一些士兵說:“當兵十多年,打了幾十場仗,全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實在沒有意思。現在去打日本侵略者,保衛國家,這是我們的光榮!”

在國民黨的地方派系中,桂係是實力派。蔣介石的北伐,桂係出力不小,而能與蔣介石抗衡的,也數桂系最硬。為了指責蔣介石的獨裁專制,宣揚還政於民,李宗仁和白崇禧在上海設有辦事處,在法租界辦了一本名叫《國防論壇》的刊物,宣揚國防建設的最大障礙是專制獨裁,只有實行憲政,才能團結全國人民,齊心協力建設國防、抵禦外侮。 這本刊物發到其他地方部隊,引起了許多議論。 1937年夏天,四川省主席兼川康綏靖公署主任劉湘在整軍時把楊森20軍的3個師整編成了兩個師,撤銷了135師的番號。軍長楊森老大的不高興,他覺得這年頭不能在一根繩子上吊死,光靠南京圖生存謀發展恐怕不行。副軍長夏炯認為:“20軍必須開展多方外交,和其他地方勢力加強聯絡,以壯20軍的聲勢。”他說:“劉湘手下的范紹增是一個師長,他在上海設有辦事處,我們20軍為什麼不能到大上海去擴大影響?”

楊森認為有理。他也知道,上海是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最好的聯絡點,還可以利用租界的特殊環境開展各種聯絡工作。 於是,楊森就派自己的秘書同時也是自己的廣安小老鄉杜重石去上海當辦事處主任。杜重石是廣安一中的校長,也是上海中華藝大的畢業生,能寫能說,脾氣也好。 杜重石在法租界的白朗尼蒙瑪朗路租了一幢三層的小洋樓作為20軍的駐上海辦事處,同時籌辦了一本由楊森軍長題名的《前哨》刊物。還沒有開印,20軍請纓殺敵,已得到蔣介石的複電嘉許,命令楊森率部開赴上海。 杜重石立即在刊物上登出“20軍是川軍中首先自動放棄防區赴上海抗戰的第一支部隊,而劉湘仍在四川保守地盤圖謀個人權力”。 9月1日,20軍所屬部隊分別從黔西和安順出發到貴陽集中,貴陽南門外彩旗如雲,鑼鼓喧天,各界民眾在操場上召開歡送大會,楊森軍長接受貴陽人民隆重而熱情的祝愿,他代表全軍官兵表示決心:“一定為川軍爭光!”

開完會,在歡呼聲和掌聲中,副軍長夏炯指揮部隊出發,扛著老套筒和漢陽造的川軍高唱著《義勇軍進行曲》和《大刀進行曲》從歡送的人海中穿過,開始了艱苦而漫長的征途。 按照第134師、軍部和133師的序列,20軍從大西南的貴州出發,全憑兩條腿,風雨無阻地強行軍,沿著湘黔公路不停地走,一直走到湖南的辰溪,才乘木船到常德,又從常德換乘輪船經過洞庭湖到長沙。從長沙以後的路程便分兵幾路了。軍部於9月24日坐上了火車,沿粵漢、平漢、隴海、津浦鐵路急行運輸,於10月8日到達南翔。 133師到長沙後,長沙的老百姓夾道歡送,彩旗和歌聲激動了軍人的心,茶水和洗臉水還有毛巾一齊遞過來。等坐上了北上的火車,開到武昌的徐家棚又下車,雖是夜晚,自發歡送的民眾仍然水洩不通。當夜部隊渡江到漢口,又坐上火車。在漢口,133師兵分兩路東進,一路陸上火車軍運,另一路由794團團長李介立帶著全團在漢口從水路順長江而下。上船時,南京來的軍事委員會電影隊專門為大家拍了紀錄片,每一個人都喜笑顏開,鬥志昂揚。軍人的榮譽感和自豪感受到了極大的鼓舞,有人振臂高呼口號。 20軍軍長楊森在漢口向全軍官兵訓話,他深情地說:“我們過去打內戰,對不起國家和民族,是極其恥辱的。今天我們出發去抗戰,是保土衛國。流血犧牲,是我們軍人應盡的天職,我們川軍絕不能辜負人民的期望,要灑盡熱血為國爭光!” 797團也是從水路走的。團長陳親民記憶最深的是經過安徽廬江縣馮家村時,高敬亭將軍組織的兒童團排著隊高唱抗戰歌曲,婦女們送水送飯,親如家人。船到鎮江轉火車,車站上,經過數千里行程的川軍兄弟,不少人一手提著大塊滷肉,一手提著膠鞋,嘻嘻哈哈地說笑著。陳團長不解地問:“昨天剛發了餉,你們就急著買鞋買肉,為什麼不等到上海去慢慢花呢?” “上海的情況,團長是知道的。我們已經抱定決心,吃好穿好,去與敵人拼命!”好幾個士兵這樣說。 797團一到上海,立即進入陣地,官兵們第一件事就是寫遺囑,有一天寄出寫給父母妻兒的家信達160封! 9月1日由貴陽出發,20軍的大部隊10月8日才到達上海,路上走了37天。從貴州都勻出發的43軍26師是10月16日到達崑山的,途中花了46天。 46天和37天的行程並不算太慢,川軍的第21軍和23軍在路上走了整整兩個月!他們於9月中旬在成都誓師出征,莊嚴宣告“失地不復,誓不返川”。 23軍軍長潘文華面對江東父老,在歡送大會上立下遺囑“勝利歸,敗則死”。 6萬川軍浩浩蕩盪地分兩批奔赴抗日前線。蜀道難行,直至11月中旬,部隊才到達南京東南的溧水附近。這時,淞滬戰爭已經結束,我軍正沿著滬寧鐵路敗退。 增援上海的中國軍隊雖然求戰心切,鬥志高昂,可是落後而原始的軍事運輸耗費了寶貴的時間及體力,而鬆井石根率領的增援日軍,只用了三天時間就從日本的熊本開到了上海。 戰爭是軍心和軍力的較量,時間和速度是軍力的要素。從某種意義上說,時間就是勝利。 中國陸海空三軍的大元帥蔣介石當然明白這一點,可他毫無辦法。他有他的決策:用空間換取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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