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淞滬大會戰·1937

第10章 4、弓與箭

淞滬大會戰·1937 徐志耕 3263 2018-03-14
張治中兩眼盯著手裡的電文,一聲不吭。開戰才兩天,卻接到兩次“不可進攻”的命令。幾個月苦心部署的攻擊計劃全被打亂了。 本來,趁增援的日軍還沒有到達,憑藉初戰告捷的昂揚士氣,可以一鼓作氣把虹口的日軍掃進黃浦江。可是軍令如山,身為統率上海作戰部隊的司令官,只好依中央的命令行事。 張治中心裡亂糟糟的,他不知道蔣介石的意圖究竟是什麼。早晨攻擊開始的時候,國民政府外交部針對上海租界外籍人士要求上海為“不設防城市”的言論,發表了義正詞嚴的重要聲明。聲明說:“和平確已完全絕望,犧牲已到最後關頭,禦侮救亡,義無反顧……決以當年喋血淞滬、長城之精神,掃蕩敵出境,不達保我領土主權之目的,誓不終止。”正是這種堅定激昂的民族氣概,鼓舞將軍再戰淞滬。

根據“一·二八”之役的經驗,在領命之前,張治中向蔣介石提出關於再戰淞滬的戰略建議。他認為對付日軍有三種形式:一是他打我我不還手,如“九一八”的東北;二是他打我,我才還手,如長城之役和淞滬的“一·二八”;第三種是判斷他要動手打我,我先打他,即先發製敵。他建議應接受以往被動挨打的教訓,這一次要採用第三種形式。蔣介石認真看了這份建議,在報告上批示:“應由我先發製人,但時機應待命令。” 如今,一天一個命令,一個命令進攻,又一個命令停止進攻,這叫什麼“先發製人”? 第二天,統率滬寧杭戰事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兼第三戰區司令長官馮玉祥進駐無錫。對於這位北方的抗日名將和自己的上司,張治中欽佩馮玉祥的愛國抱負。得知馮將軍從北方到江南赴任,他立即致電祝賀,張治中歡迎他早日履任。馮玉祥也欽佩張治中的革命功業和學識,他復電說:“此後共在一區,抗敵救國,互相策勉,尤願一致在大元帥領導之下,犧牲小我,而謀民族復興。”

對於愛國將軍馮玉祥來說,此番上任,他有難言的憂慮。統率的部隊中,他只有王修身和馮興賢這兩個師熟悉,只有這兩個師是他西北軍的舊部,其餘幾十個師與他都沒有歷史上的關係。在各人頭上一方天的年代掌握不是自己的部隊,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不管怎樣,重任在身的馮玉祥,立即到前線視察戰事。聽到震動大地的隆隆炮聲,已經55歲的馮將軍頓時意氣風發,對身邊的參謀人員說:“我多年來為抗日工作奔走,今日聽到了民族的怒吼聲,我何等的痛快!” 正在這時,敵機低飛而來,馮玉祥將軍只在樹下躲避了一下,等敵機飛走,他又乘車前進。行走不遠,又有兩架敵機跟踪而來,在頭上盤旋不走。左右人員立即和馮玉祥一起進入路旁的小屋隱蔽,10多顆炸彈在房前屋後爆炸。馮玉祥安慰大家說:“自從一開戰,我就抱定了犧牲的決心。現在雖處於危險環境,但心情甚覺舒暢。”

8月15日到蘇州。第二天,他去城外視察張治中的司令部。張治中不在,參謀長說:“張司令上前線去了,前線戰事十分激烈。” 馮玉祥在院子里外看了看,說:“你們這個司令部應當挪一挪,以免被炸。” 馮玉祥帶著隨從向上海前進。汽車剛剛開出三華里,頭上烏鴉般的日軍飛機由東向西飛來,一陣地動山搖的爆炸聲後,濃煙烈火沖天燒。 28架日機狂轟濫炸,把張治中的司令部全毀了。 冒著硝煙,汽車繼續前進,敵人緊追不放。將軍和他的隨從只好疏散到瓜田裡躲避。這架敵機低空飛行,連駕駛員和飛機上的機槍都看得非常清楚了,可敵機沒有掃射轟炸,盤旋了幾圈就飛走了。 車行不遠,張治中和守衛浦東的第8集團軍司令張發奎,還有淞滬警備司令楊虎在途中迎接。他們在南翔附近的一個小村里親切敘談。

“諸君為國拼命,至堪嘉賞,我故親冒矢石到前方來看看諸君。”馮玉祥敦厚的國字臉上充滿笑容。 “副委員長公忠為國,我們素所欽佩,決竭誠聽副委員長指揮。”張治中代表大家真誠地表示了態度。 有“鐵軍英雄”之稱的張發奎攤開地圖,向馮玉祥一一介紹我軍部署和日軍的據點。他說:“匯山碼頭之敵大舉反攻,警察總隊不支,87師正在增援之中。” 隆隆炮聲中,淞滬前線的最高指揮官在調兵遣將。對於馮玉祥來說,到南翔視察戰事既是公務和禮節,也是他多年來力主抗戰的一種感情滿足,他很振奮。 返程的路上,6架敵機一直跟著他的小車盤旋轟炸。馮玉祥不顧一切,命令司機冒著槍彈驅車前進。 “敵機如果投彈,自難倖免,我當高呼中華民國萬歲,雖以身殉,我留這壯麗的口號,作為我民族祈求解放的最後呼聲。”馮將軍對他的隨從說。

冒著戰火硝煙,馮玉祥在戰場上奔走。 17日晚上從嘉興回到無錫錦園,只見附近彈坑累累,小橋炸斷,水面上漂浮著幾百條死魚。一問,才知當天下午4架敵機來這裡狂轟濫炸。 國民政府的德國軍事顧問富肯豪森來到淞滬前線視察,他對馮玉祥說:“你這樣親上前線,未免太危險了。” “前線是危險,我卻覺得快樂。”馮玉祥笑笑說。 蔣介石稱馮玉祥為“大哥”,他得知馮將軍親臨火線,便打電話要馮玉祥保重,他還說:“前方的將領都太年輕,勇敢有餘,經驗不足,望大哥多多指教,不要客氣。” “我見到的就說,決不客氣,請您放心!” 忠誠和寬厚的馮玉祥為戰爭操心,前線的官兵吃不上飯,他提議做大餅,送和吃都方便。對敵人的坦克,他提出用四條辦法對付:炮打其側面;用麻袋包地雷,等坦克過來時炸它;用長短不一的鐵軌埋在路上,使坦克不易通行,而可顛覆;用松香等易燃品投擲坦克,放火燃燒。他對部隊說:“為了防敵人的坦克,戰壕要四丈寬,二丈深,前後設假陣地,二十里築一道。”

德國顧問富肯豪森認為這些辦法太土,他主張要現代化的:“只有現代化才能與日本較量!” 馮玉祥苦笑了一下:“中國是一個落後的國家,工業趕不上日本,因此戰術也不同於日本。喜峰口一仗,29軍的大刀也很奏效。” 對在前線所見到的和想到的情況,他不斷向蔣介石呈報:“高射兵器不足”,“增加數線工事”,“多設醫院,準備乾糧”,“兵貴精,尤貴多”,“實有速增重兵之必要”。蔣介石復電馮玉祥:“尊見極是,特复。” 馮玉祥深感痛心的是,前方軍事太混亂了,許多部隊增援上來,不知到哪裡受命。崑山車站上停著三列兵車,敵機飛來,一陣轟炸,官兵死傷累累。嘴唇上留一抹一字胡的張發奎兩手一攤,對馮玉祥說:“歸我指揮的部隊,多數都不認識,熟悉的只有一個排。前頭的一個砲連不知到哪裡去了,是不是您下令調的?”

“不知道。”馮玉祥頗為驚訝。 查來查去,才知道是大元帥蔣介石越過戰區和各級直轄長官,把一個砲兵連調走了。 馮玉祥連連搖頭,這又一次勾起了他心頭的隱痛。面對著他的參謀隨從,他坦蕩地說:“只要能抗日,軍隊不一定要我指揮。只要能救國,不必自己處很高地位。這裡的軍隊,我都不太熟,如處處聽我指揮,必然會敗了大事。”他對張治中和張發奎說,“你們有什麼意見和困難,我可以想辦法。我有什麼意見隨時說給你們聽。我們的目的是怎樣戰勝敵人,怎樣使國家轉危為安,怎樣使民眾出諸水火,至於斤斤惟名義權位計者,應以為恥!” 一番肺腑之言,感動了所有的人;一顆愛國之心,表達了他的赤誠。 大本營副參謀總長白崇禧對馮玉祥有自己的看法,也許是桂係與北方將領有一種本能的隔閡。就在馮玉祥到張治中的蘇州司令部視察時,白崇禧奉蔣介石的命令,坐著吉普車從南京到上海前線慰問官兵。第一站要到的當然是第三戰區司令部,蔣介石特地要白崇禧轉達他對馮玉祥將軍的問候。

可是馮玉祥不在,只見到了副司令長官顧祝同。 過了幾天,白崇禧再去蘇州拜會馮玉祥,馮玉祥仍然不在。他問顧祝同:“委員長要我前來慰勞他,並聽取他的意見,何故二次不見?”顧祝同沉默了一會,似有難言之意。他還是直話直說了:“馮長官怕敵機空襲,白天一般不在戰區長官部,住在宜興的張公洞裡,夜間偶然到戰區長官部來,私章交給我了,公事全由我處理。” “走!”白崇禧手一揮,汽車向宜興飛駛。 走了兩個小時才到張公洞。一陣寒暄後,白崇禧轉達了委座的慰問之意,馮玉祥沒有任何表示。 張公洞在宜興西南40多里的禹峰山,石洞可容數千人,因唐代張果老在此隱居,所以名張公洞。 這次見面使白崇禧加深了一個印象:馮玉祥是否因指揮不靈而不去戰區?回南京他把這一感覺告訴參謀總長何應欽。何應欽向蔣介石建議,調馮玉祥去山東、河北的第六戰區。

蔣介石採納了這個意見。 9月,馮玉祥被任命為津浦線第六戰區司令長官。平津淪陷,新的戰斗在向他召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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