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長沙大會戰·1939-1942

第6章 6、鐫刻在大地的豐碑

長沙大會戰·1939-1942 马正建 3447 2018-03-14
一輛接一輛卡車在急造公路上搖搖晃晃向前走。車上裝著糧食、彈藥、軍用器材。車頭一側插一面紅十字旗的汽車上則是滿車傷兵或是排列得很整齊的屍袋。拉傷兵的汽車在走過坑洼處時,車上便爆發出齊齊的不用翻譯也能聽懂的慘叫,與拉屍袋的車的沉默形成對比。 公路一側是步兵的隊伍。經過這些天的戰鬥,隊伍已不像來時那樣整齊,太陽旗無力地垂在排頭兵的步槍上,士兵們目光發直,背著槍機械地向前走著,大多數人從鞋子到膝蓋都被泥漿塗滿,許多士兵頭上、臂上纏著繃帶。 在此同時,許多條丘陵、山地的小路上也有一隊隊日軍向北急行。從10月2日起,各路日軍開始執行岡村寧次的撤退命令,沿著來時的路線返回。 湘北的秋天多陰雨,帶著秋涼的雨滴或細細的雨霧將每一片土地浸透。日軍的軍用翻毛單皮鞋將一串串污濁的腳印留在這片土地,留在湖南人記憶的深處。

記者:侯學康 此次竄擾湘北之敵兵敗平江時,在該縣姦淫、擄掠、焚燒、殘殺情形,慘不忍聞,紀之如次: 姦淫。鬼子無論行進間或停止間,均以尋覓婦女為唯一之工作,如發現女性時,不分晝夜,不擇地點,毫無忌諱,肆意姦。 未滿十歲之幼女、八十歲之老婆婆,不分妍媸,不論殘病,無一人得倖免。平江大橋、安定橋、岳田塅一帶,均屬廣大田壟,事前既未逃避,臨時無法躲藏,故無一家得免浩劫。當地百姓目睹安定橋李某之妻,年三十左右,被鬼子八人輪姦。岳田塅一已有七月之孕婦,見鬼子淫,跳入塘中自盡,仍被鬼子撈起,求死不能,抬至安定橋輪姦斃命。袁家嶺有年約十二之幼女,被二鬼子輪姦,所著白褲,盡被血污,至今不能行動。馬頭嶺附近有一分娩甫二日之產婦,被鬼子輪姦至死。思村廟灣吳某之妻,被鬼子七人輪姦,吳某見之不忍,懇求饒恕,當被慘殺,吳之岳丈復向懇求,亦遭殺斃,吳妻即被姦致死。 ……

擄掠。鬼子所到之處,雞、鴨、豬、牛等畜類,悉被擄盡。殺豬、牛隻選肥壯處剜肉一塊,餘均拋棄。民家甚物有較好或合其需要者,均擄載而去,其餘物件,或撕毀、或打碎,遺棄遍地,或焚毀一空。 殘殺。此次被寇軍殘殺者,大多為所謂“皇軍”在姦淫、擄掠、焚燒時,而求饒所致。總之“皇軍”之“傑作”——燒、殺、姦淫——不容任何人懇求或乾涉,否則即遭殺戮。計北山被殺十二人,思村被殺三人,安定橋附近被殺二十餘人,凡屬壯丁,不論其有無事故,一律屠戮之…… 第70軍司令部審俘記錄 編號:42 日期:二十八年10月17日 敵俘番號:第13師團103旅團65聯隊 職務:一等兵 姓名:中村一民 俘獲地點:清安鋪

俘獲時間:10月16日下午5時 審訊員:廖鴻森、田勝炳 田:你部在撤退途中肆意姦淫燒殺,是否得到了上級特別的指示抑或是默許? 俘:士兵們對這次撤退認為不可理解,下級軍官亦是如此。 戰前曾說可以攻下長沙城,但在接近長沙時接到了撤退的命令。 許多人心情煩躁。這次作戰時我聯隊原有砲兵第19聯隊配屬執行任務,但一路上幾乎沒有砲車可以通過的道路。地圖上的道路全部不見了,這與以前的作戰情況不同。我們在行軍時也倍感吃力。後來聽說是湖南地方農民為了配合軍隊作戰,把道路破壞,並在原來道路的位置耕地放水,種上了稻穀。由於沒有砲兵配屬,因此在作戰中有許多目標輕武器沒有辦法解決,傷亡增加。 軍官們說湖南人個個生性刁滑野蠻,卻又居住在比我們家鄉不知好多少倍的魚米之鄉,要實行報復。於是在撤退途中,軍官對違反軍紀的事情不加以製止。

廖:交代你部昨日中午在齊家塘向村民施暴的事實。 俘:我們小隊進村後,我在村東路口擔任警戒任務,沒有參與,也沒有看見。 廖:交代! 俘:我確實沒有參與,請相信。中午吃飯後別人換我回去吃飯,我聽說有許多人都違反了軍紀,包括小隊長在內,我還聽說殺了一些農民…… 《岡村寧次回憶錄·卅五·貫徹愛民方針》: 昭和十五年(民國廿九年,公元1940年)2月23日,召開師團長、參謀長會議時,其參謀長曾作如下的報告。 縱然基於戰斗上的需要,將房屋焚毀後,不論如何進行宣撫工作,亦毫無效果;反之,既不焚屋,亦不掠奪強姦,而進行宣撫工作的地方,當敵人發動攻勢作戰時,當地居民,亦均繼續表示好意,而協助搬運物資;但前者的場合,敵人來襲時,居民通敵,於我不利,到現在始痛感須遵守軍司令官的愛民方針。

真是到現在才知道,由一年半以前就會再三警告他們,要注意此問題。 現在似尚未能整個滅絕強姦罪行,曾屢提有關憲兵居間調停和姦報告。其和解條件,一律都是50元日幣。 愛民方針,嚴格推行,故各部隊此時在自己的防區內,不但對房屋,就連一草一木,亦不能擅加毀壞;但一旦作戰出動而深入其他作戰區時,常不得已而砍伐樹木。 記者:淮冰 此次湘北會戰中,敵人更較任何一次為厲害地暴露了它侵略戰爭的野蠻性、殘暴性。記者隨我追擊部隊前進時,沿途所見,真是慘不忍睹。 ……據某部政治部調查,在金井沙田一鄉,被殺的民眾有一千七百餘人,被強奸的婦女達三千餘人……在距福林鋪兩里路的元沖,有個開物農業專科學校。敵人到時,學生們還在上課,來不及跑走。敵人捉住七個年幼的學生,一個軍官手持軍刀,指著教室牆上一張總理遺照,問一個學生:

“這一個是誰?”學生自然而莊嚴地兩足立正大聲答道:“這是我們的總理。”敵人舉起刀一揮,他的頭離開了身體。敵人又問第二個學生,這個學生仍舊這樣回答,敵人依舊舉刀將他的頭顱砍下。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第六個,都是同樣地被問,同樣的姿態答复,也遭到同樣的結果。到了第七個,敵人指著前六個臥在血泊中的身體,第七個依舊是立正的大聲答道: “這是我們的總理”,敵人挖掉了他的雙眼,血如泉水樣地湧出。敵人再問,他仍那樣回答,兇殘的敵人割了他的舌頭,再砍斷他的兩條腿,他倒在地上,最後的一口血,像噴水泉一樣的向上湧,他不動了,敵人也默默地走開。 …… 在第一次長沙會戰期間軍事領率機關頻繁來往的文電中,筆者發現了唯一一份與作戰行動沒有直接關係的電報:

記者:伏笑雨 後方的讀者,對於這次敵人如何侮辱我們的同胞,如何蹂躪我們的婦女,是特別關心著,現在,我作一點真實的報導吧,這不過是一部分,以後還可以陸續寄回來: ……離將軍壩五里,有一極小村落,地名九溪源,村中一家姓羅的,夫妻兩個。聽說寇兵將至,村中人皆躲到山里,婆婆今年六十八歲,因害病,無法經受山上風吹雨打,因此留在家裡。 日本兵來了,進門就搜東西,把她一隻用了四十年的老油罐打破,搶去她的手杖在她腰上狠打兩下,六十八歲的婆婆,竟然被寇兵姦淫了四次。 離金井五里的俞家塅,因敵兵將來時,村民還不知道,所以走得遲了。婦女們都躲在附近山坡深樹中,敵人在這裡搜山,所得婦女極多。而這些不幸的黃帝的血統,都混了日本鬼子的毒汁,這真是我們掬盡湘江之水,也洗不盡的羞辱。

俞姓兩母女,住在村角,不知寇兵進村,母親二十四歲,正抱著她歲半的孩子在煮飯。日本鬼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了,緊緊抱住她的腰,欲行強姦。她手裡的孩子哭起來,絕滅天良的日本鬼,搶下孩子,把她丟在沸氣騰空的煮飯鍋內,之後仍然進行強姦。孩子的母親,就是這樣昏過去,一直沒有醒轉過來。 金井市上孫姓雜貨店的老闆娘,懷孕已經八個月,肚子凸得很高了。她是躲在離家三里路的小山上一個古廟裡,和她的丈夫在一起,不幸未躲過搜山的日本兵。五個強盜將丈夫綁在柱子上,看著妻子受辱,世界上有如此慘無人道的事嗎?這個女子蒙受五個野獸的羞辱,已經慘無人色,軟綿綿地躺在陰森的古廟裡,強盜臨走時,拿刺刀朝她丈夫胸膛猛地一刺……現在她的雜貨店門面,已經用墨寫了一句標語:

“牢牢記住我們的仇人”。 這是膚色相同、一衣帶水的兩個民族。從古時候,兩個民族的老人們就在冬天的火爐旁和夏天的樹蔭裡向孩子們講述對方的故事和傳說,兩片土地在對方孩子們的心中同樣充滿了美麗的傳奇色彩。孩子們都曾夢想長大後到那裡做一番遊歷。他們當時都沒想帶著武器。 是什麼把這一切破壞殆盡?從筆者牙牙學語時起,“日本”便是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能與任何美好和善良聯繫在一起的詞。少年時小伙伴間最惡毒的咒罵莫過於“鬼子”、“漢奸”。直到現在,你仍可以從幾乎是任何一個老人的言語和表情中,讀到一個令人憎惡和恐懼的日本,想來這是多麼可怕! 1946年7月,湖南省政府社會處公佈《湘災實錄》和《湖南省戰爭損失統計》。據此載,抗戰期間全省死於戰爭的有920085人,重傷為738512人,輕傷為963786人,焚毀的房屋為945194棟,被日軍搶劫糧食40689368石,搶劫耕牛642788頭,在此之外的財產損失另計為法幣12萬億元。

那些整日水田山路、庭院灶台,辛勤耕織的平民百姓又何辜之有,以致橫遭跨海而來的相貌相同、文字相似的鄰居施如此之橫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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