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柳暗花明

1944年，蔣介石像是做了一場噩夢，這一年真是太黑暗了，危機四伏，苦難重重。在365天裡，蔣介石沒有開過一次笑臉，即使宋美齡為他削蘋果、扎領帶，他都沒有露出笑容來。就在1945年元旦，他在重慶通過廣播發表告全國同胞書時，也是一副哭喪的腔調。 宋美齡非常理解丈夫的心情，所以許多外交上的事情，都是由她出面斡旋，儘自己最大的能耐為蔣介石分憂，這就叫夫妻患難與共。當時間老人進入1945年時，宋美齡、宋子文等四大家族的親屬，以及蔣介石忠誠的嘍囉們，想以新年喜慶，大造聲勢，用祥和的氣氛，驅除籠罩在重慶上空的濃霧。 可是，他們的努力卻是枉然的。元旦剛過，蔣介石便患重感冒，成天待在房裡不願出門，更不想會見客人。他的心情好像比去年還糟糕。這個時候蔣介石沒有去峨眉算上一卦，如果他真去寺廟抽一簽，再蹩腳的和尚都會給他一個上上簽，因為有一顆吉星正朝重慶奔來。

1月28日，中國抗戰的歷史記住了這個吉星高照的日子。 遠在數千公里之外的緬甸邊陲芒友鎮，正在隆重舉行一個莊嚴的盛典，慶祝中印公路通車典禮。也許有人會說，公路通車有什麼大驚小怪，眼下的中國不要說是公路，就是高鐵通車，也不會引起國人的興高采烈，太普通的一件事情不過了。可是，在抗日戰爭的那個年代，中國交通被日軍封鎖阻斷，一切外援只有天上的一條航線，叫“駝峰”線。 中印航線西起印度薩姆邦，東到中國雲南昆明，航程1100公里，途中要飛越喜馬拉雅山南段，平均海拔高達5000多米，最高處達7000多米，在當時被視為“空中禁區”。因喜馬拉雅山山脈蜿蜒起伏，群峰聳修築中的中印公路立，形狀類似於駱駝的峰背，“駝峰”航線因此得名。三年來，在“駝峰”航線上，中美共損失468架飛機，大量軍需物資毀於一旦，即使從空中運過一些，對中國偌大一個戰場來說，也只不過是杯水車薪。

中印公路是中國抗日戰場的生命線，為了這條線路的修築和打通，中國遠征軍浴血奮戰三年，十多萬生龍活虎的中國士兵遺屍於異國山地叢林，還有十幾萬築路的中國同胞，他們不少遺骨被螞蟥、巨蟻啃食已盡，讓人想想都心痛、心怵，賭咒這該死的戰爭，還有那些日本瘋子。 身居重慶的蔣介石，得到中國遠征軍勝利的消息，從沙發里蹦跳起來，朝夫人宋美齡大笑著，嘴上接連說了三個好：“好！好！好呀！娘希匹！”宋美齡也為蔣介石高興，但她還是埋怨了一下蔣介石，好就好唄，最後還帶句髒話。蔣介石心裡明白，這是夫人在逗自己開心，他也來了一句幽默，臟就臟一句吧，只要事件好就行了。宋美齡用手摀著那張漂亮的嘴，也哈哈笑了起來。 正在蔣介石同宋美齡說笑高興的時候，侍衛進來，請委座吃藥。蔣介石奇怪，他問夫人：“我生病了嗎？我什麼時候生的病呀？”他用手揮了揮說，“去年的病，今年早就好啦。”宋美齡知道是遠征軍的良藥治好了他的感冒，她讓侍衛退下，不吃就不吃了吧。

當天晚上，蔣介石向全國發布了廣播講話。他聲音洪亮，底氣充足，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第二天，他一反常態，精神抖擻地在客廳早早等待衛立煌。前來述職的中國遠征軍總司令衛立煌剛走進客廳，蔣介石便大步向前，親熱地握住了他的手。 蔣介石在興奮和喜悅中，聽衛立煌上將關於中國遠征軍的精彩講述。 緬甸位於印度、中國、泰國之間的位置，屬中國戰區管轄範圍。滇緬公路是美國援助物資運往中國的唯一通道，其戰略位置十分重要。正如美國總統羅斯福分析的那樣：一旦日軍切斷中國的這條戰爭補給線，使中國軍隊得不到補助，就必然會被日軍擊垮。那樣，日本將可以從中國戰場抽出幾十個師團的兵力，去佔領澳大利亞、印度，然後長驅直入，直搗中東，同歐洲戰場的納粹德國，形成鉗形攻勢，完全切斷俄國同外界的聯繫，瓜分埃及，切斷地中海地區的所有交通線，達到稱霸全球的企圖。

正因為這樣，中國、美國、英國都十分關注緬甸的安危，給予這一地區極大的重視。雖說這一地區屬蔣介石統帥的中國戰區，但印度、緬甸又是大不列顛英國王權控制的區域，大英帝國是不容許別國插手這一地區的。 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日本對英國駐遠東的部隊發動進攻。在日本的強大攻勢下，英軍無法應付，緬甸、印度受到嚴重威脅。在這種情況下，英國請求蔣介石派兵援助。 面對英國的請求，蔣介石是樂意的，他表示願意承擔赴緬甸作戰，並提出中國軍隊在緬甸應單獨負責某線或某防區，不同英軍混合使用。蔣介石是擔心自己的軍隊不熟悉英軍，難以配合。 中國軍隊十分積極，國民黨第6軍、第5軍很快集結完畢，開赴緬甸作戰。但是英國代表不同意中國派大軍征戰緬甸，只是希望蔣介石派兵協同作戰，於是中國軍隊暫時停止前進。英國對蔣介石拒絕中國軍隊與英軍隊混合使用表示不滿。

英國代表魏非爾說：“如由中國軍隊解放緬甸，實在是英國人的恥辱，我們只要求中國能同意撥借美援物資就可以了。我們要保持大英帝國遠征軍的威信，如果承認沒有中國軍隊的援助就守不住緬甸，那麼大英帝國的威信將下降。” 大英帝國的傲慢和自尊可見一斑，他們不僅鄙視中國軍隊，而且還怕中國軍隊萬一打了勝仗，會給大英帝國丟面子。真是可笑得很。英國人的臉面抵擋不住日本人凌厲的攻勢，沒有多長時間，英軍告急、仰光告急。 這時的英國人不得不請求中國軍隊入緬作戰，慢了都不行，人少了也不行，日軍的進攻，迫使大不列顛的紳士垂下了高傲的頭顱。 中國遠征軍，司令衛立煌，副司令杜聿明，史迪威兼任總指揮，下轄3個軍。杜聿明的第5軍、甘麗初的第6軍、張軫的第66軍。這是本世紀以來，中國人第一次應人之請派大軍出國救援，而且被救援的是世界頂頂有威望的大英帝國。

就在中國遠征軍進軍途中，緬甸出海口被日本人封閉了。在遠東作戰的英軍部隊士氣低迷，消極悲觀，在整個東南亞戰場，被日軍打得落花流水，潰不成軍。這對中國軍隊造成很大的心理衝擊，而日軍對自己在東南亞風捲殘雲的進攻卻得意忘形。 赴緬作戰的中國遠征軍蔣介石趁機大罵英國人，英國軍隊無能，香港淪陷，10萬英軍在新加坡被3萬日軍俘虜，這期間人家只用了49天。越南、泰國、馬來西亞以及周邊的印度尼西亞、菲律賓等都成了日占區。 英國軍隊的失敗，也讓蔣介石謹慎起來。仰光輕易失守表明英國人是不可靠的。於是蔣介石命令中國軍隊向曼德勒一帶集中，控制住曼德勒，既可使緬甸北部地區成為中國大西南的緩衝，避免日軍對大後方的直接威脅，又可保住中國經緬甸到印度的對外通道，符合中國的戰略利益。

任中國戰區參謀長的史迪威不同意，他積極主張進攻作戰。他親自製訂的解放收復緬甸的戰略計劃，即“人猿泰山”計劃，是一個具有軍事天才的戰略計劃。看看這個名字就知道，《人猿泰山》原是一部30年代風靡美國的傳奇電影，講述一個被黑猩猩抱養的小男孩是如何在原始森林里長大，並成為一個英雄的故事。這個代號不僅意味著緬甸戰爭是場艱苦漫長的叢林戰，而且參加戰爭的中國軍隊將成為世界反法西斯的英雄，很有創意性和鼓勵性。 “人猿泰山”計劃包括兩個規模宏大的戰略設想，中國駐印軍代號史迪威將軍與孫立人X，以收復緬甸北部為目的，中國遠征軍代號Y，以收復怒江西岸為目的，戰爭同時進行，最終X軍與Y軍會師，全面收復緬甸。隨著X軍的推進，一支龐大的築路兵團將一條柏油公路，從印度的利多，一直修到緬甸的密支那，最後接上中國境內的滇越公路，同時還將鋪設一條大口徑輸油管道，從印度加爾各答直到中國昆明，總長2000英里。

為實現“人猿泰山”計劃，史迪威表現得鋒芒畢露，以致使他同蔣介石、同中國遠征軍的將領們搞得十分尷尬、不和諧。但是史迪威是美國的軍方代表，對中國遠征軍的行動，享有充分的發言權，按照他一貫的進攻性作戰設想，是不會滿足於逐次抵抗性戰役的。他同英軍駐緬甸總司令亞歷山大，制定了平滿納戰役。 平滿納戰役開局就不順利，還在戰役初期，西線的英軍就已經節節敗退，並放棄卑謬重鎮，第二天又失掉亞蘭謬，緊接著大批英軍被日軍包圍在仁安恙。在仁安恙戰役中，中國遠征軍第66軍新38師，打得十分頑強，他們在師長孫立人的指揮下，同日軍第33師團激戰兩個晝夜，擊潰進攻的日軍，擊斃他們1200多人，不僅收復了仁安恙還救出陷入絕境的英軍總司令亞歷山大上將，及7000多英軍士兵、100多輛輜重車、1000匹戰馬，還有被日軍俘虜的英軍、記者和美國傳教士500多人。

仁安恙大捷是第二次世界大戰中，中國軍隊和盟軍並肩作戰取得的第一次重大勝利，不少英國官兵飽含熱淚豎起大拇指高呼：中國萬歲！中國遠征軍的壯舉轟動了英倫三島，提高了中國在反法西斯戰爭中的地位。英國、美國政府特向新38師師長孫立人頒發帝國司令勳章和豐功勳章，團長孫繼光及營長多人也獲得勳章。有部電視劇叫《我的團長我的團》，就是反映這段歷史故事的。 孫立人不愧為遠征軍的英雄，他被美國的艾森豪威爾將軍讚譽為“東方的蒙哥馬利”。孫立人也很傳奇，出生在安徽舒城一個書香之家。畢業於清華大學，後赴美國就讀於普頓大學土木工程系，在獲得理學學士學位後，他又轉而考入維吉尼亞軍校，與美國名將巴頓是校友，是當時國民黨高級將領中為數不多的美派人物之一。 1942年2月，他率領第38師首次挺進緬甸，是征戰印緬戰場時間最長的隊伍，三年零三個月的艱苦卓絕的奮戰，中國士兵付出了巨大的犧牲。

當然中國遠征軍的英雄不只孫立人將軍一人，還有杜聿明、廖耀湘、衛立煌等將軍和成千上萬的士兵。就連蔣介石在高興之餘，也沒有忘記“人猿泰山”計劃的製訂者，並為之立下汗馬功勞的美國將軍史迪威。雖然他被他擠走，在美國坐了冷板凳，但蔣介石仍不忘別人的功績和付出，他宣布： 我們打破了敵人對中國的包圍，請允許我以約瑟夫·史迪威將軍的名字為這條公路命名，紀念他傑出的貢獻，紀念他指揮下的盟軍部隊和中國軍隊，在緬甸戰役中，在修築公路的過程中作出的卓越貢獻。 在中國的魏德邁將軍和赫爾利大使，為蔣介石的胸怀大度而動情，當遠在美國的史迪威將軍知道這條充滿了國際友誼，充滿了中國士兵血汗和生命的公路，以自己的名字命名時，他飽含著激動的淚花，此時的心情又苦又甜，真是一言難盡。但是史迪威是自豪的，他終於完成了他在中國的使命，為中國的抗日戰爭，作出了重大貢獻。至今，歷史已過去65年了，中國人民也沒有把他給忘記。 中印公路的開通，無疑是一劑強心針，把心灰意冷、精疲力盡、無精打采的蔣介石重新振作起來了。現在的美國援助物資再也不像以往那樣擠牛奶了，斷斷續續，使嗷嗷待哺的蔣介石心裡發慌。幾年來，他做夢都夢見美國的奶水，像湧泉似的流進自己的嘴裡。這時，他夢想成真了，僅1945年元月，通過“駝峰”航線運來的軍需物資就達4.5萬噸。 隨著中印公路的開通，中印輸油管道也通油了，作戰急需的油料資源得到保證。美援對於更新抗戰軍隊的裝備，提高戰鬥力，保證後方的供應起了積極的作用。美國第14航空隊、第12航空隊B-29轟炸機，廣泛出擊，轟炸台灣、琉球、沖繩和日本本土，加快了日本帝國的覆滅。 蔣介石意識到，中國軍隊配合盟軍反攻的時機成熟了。 美國大量的武器裝備，讓蔣介石多了一個心眼，他首先武裝自己的嫡係部隊，使自己的嫡系真正變成黨國的精銳。 1945年大年剛過，國民黨蔣介石的嫡系軍開始換裝，從飛機、大砲、坦克，到皮鞋、皮帶、軍帽，清一色的美國貨。 美式軍裝一穿，卡賓槍一挎，他們更是耀武揚威了。蔣介石臉上綻放出笑容，他認為這樣的軍隊，真可謂天下無敵！這裡要補充說明的是，雜牌軍和八路軍、新四軍，沒有得到一槍一炮。 但是沒有得到一槍一炮的中國共產黨領導人，聽到中國遠征軍勝利的消息，同樣歡欣鼓舞，拍手稱快，並發賀電。這是中國人的勝利，是中國人的驕傲。 有了中國遠征軍的這場胜利，蔣介石為此挺起了自己的腰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