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紀實報告 草地驚變·毛澤東、張國燾從擁抱到決裂

第18章 第十八章甘孜會師,任弼時賀龍促張國燾北上

由賀龍、任弼時、肖克、王震等率領的紅二、六軍團(二方面軍),離開湘鄂川黔之交的根據地,轉戰到滇西北地區,聽說四面方軍在川康一帶活動,於是計劃北進與四方面軍會合。朱德從四方面軍電台得知這一消息,即向張國燾建議,四方面軍暫時在原地休整補充,接應二、六軍團北上。朱德自有他的考慮,待四方面軍與二、六軍團會合以後,讓賀龍、任弼時等說服張國燾,放棄原來主張,一同北上。張國燾正處在左右為難之際,前進不能,後退無著,只得同意朱德的意見,別無長策。 四方面軍為策應二、六軍團北上,即派出四軍及三十二軍一部,由道孚南下,阻止敵李抱冰部堵截。四方面軍總部進行了動員和佈置,要求各部隊大力開展迎接二、六軍團的組織準備工作。

且說此時中央紅軍已經結束東征,回到陝北,開始西征。 1936年5月下旬,黨中央分析了當時的形勢,當即給四方面軍去電,提出二、四方面軍迅速北進的戰略方針,其內容是: (一)國內及國際的政治形勢均取著暴風雨般的姿態向前發展。黨的反日統一戰線策略有第一步的成就,目前議事日程上的具體任務是建立西北國防政府,徹底戰胜日本帝國主義。 (二)紅軍西渡後,向陝、甘、寧發展,策應四方面軍與二方面軍,猛烈發展蘇區,漸次接近外蒙。外蒙與蘇聯訂立了軍事互助條約,國際盼望紅軍靠近外蒙、新疆。 (三)四方面軍與二方面軍,宜趁此十分有利時機與有利氣候速定大計,或出甘肅,或出青海,在兄等大計決定之後,一方面軍適時向天水、蘭州出動,進一步策應兄等,使蔣軍不能攔阻。至於奉軍,已與秘密約定,不加攔阻。

二、六軍團與四方面軍會合的日子,日漸靠攏,中央又來電敦促四方面軍迅速北上,張國燾真是憂心如焚。這幾日,他食不下嚥,睡不安寢。他想到他的部隊在懋功同中央紅軍會師時,兵強馬壯,雖然是8萬多人馬,但號稱10萬,有這個強大的資本,他講起話來,氣壯膽大,以致敢於同中央毛、週、張、博等人討價還價,甚至凌駕於黨中央之上。在腳木足那個地方,鬼使神差,敢於另立中央,與毛澤東等人抗衡。可是,現在情形,時移事易,百丈大戰之後,四方面軍損兵折將,輾轉川康,挨凍受餓,可以說潰不成軍。南下以來,真不是滋味。他一方面想與二、六軍團會師,見一見好久沒有見面的老朋友,可以向他們傾訴衷腸,同時可藉助他們的力量,看是否有一點轉機?況且,這又是朱德堅持要這麼作。總司令的意見,他也不好違忤。但另一方面他又怕與二、六軍團會師,自己背著個另立中央的包袱,怎麼去向二、六軍團的首腦交代?何況中央又來電頻催北上,兩支部隊會合後,二、六軍團的同志一定要執行中央命令北上,自己又怎麼辦?如一起北上回到黨中央身邊,又怎麼向黨中央交代?一想起這些,張國燾真是矛盾重重,五內俱焚。

張國燾蹲在甘孜的“臨時中央”裡,舉棋不安,束手無策。他不得不找比較貼心的陳昌浩商量,頗為憂心地對陳昌浩說:“昌浩,眼看我們就要同賀龍、肖克的部隊會合了,你看怎麼辦?” 張國燾的問題好像還沒有提出來,就問陳昌浩處置的辦法,不知內情的人,彷彿感到有點滑稽。 但陳昌浩完全領會張國燾的意思,從四方面軍決定策應二、六軍團北上以來,陳昌浩就發覺張國燾心事重重,擔心著“臨時中央”這個包袱。 陳昌浩想了想,關心地回答說:“我們是否與中央磋商,同二、六軍團會合後,由二、四方面軍領導人組成西北局。” 張國燾不等陳昌浩說下去接著說: “你的意思是取消我們的'臨時中央'?” 陳昌浩用不安的眼神盯著張國燾說:“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不然不好協調各方面的關係。”

張國燾痛苦地搖搖頭,嘆了一口氣說: “我們南下不遇著強硬的敵軍,也不會如此。” 陳昌浩贊同地點點頭,補充了一句: “氣候又惡劣,給養也困難。” 張國燾接著說: “再加上毛澤東鬧分裂。真是天時、地利、人和,我們一樣都不佔,哪有不輸的道理?” 陳昌浩苦笑了一下。 張國燾期盼地問陳昌浩: “你說'臨時中央'什麼時候取消為宜?” 陳昌浩直截了當地回答說: “越快越好,最好在與二、六軍團會師前。” 張國燾沉思了一會兒,毅然說道: “馬上召開會議宣布。至於毛澤東等人在巴西鬧分裂,悄然率兵北走之事,以後再同他們理論,我看總有個是非曲直。” 陳昌浩滿意地說:

“這樣好!不然我們背著'臨時中央'的包袱,容易被人指責,有點被動。取消了,我們主動得多。” 張國燾頷首。 6月上旬,張國燾在西康的爐霍召開的黨的活動分子會上,正式宣布取消偽中央,終於結束了他8個多月的黨中央主席夢。 7月初,二、四方面軍在甘孜地區勝利會師。張國燾、朱德、陳昌浩即從爐雀趕去甘孜,與賀龍、任弼時、關向應、肖克、王震等人相會。 張國燾一見任弼時,聽見大家叫“任鬍子”,笑著緊緊握往任弼時的手說: “過去我常叫你小弟弟,幾年不見,居然蓄起幾根鬍子,青年老成起來,現在我也要跟著大家叫你任鬍子了。” 任弼時扶了扶眼鏡,笑著說: “那時我剛留俄回國,任少共中央書記,還是一個青年小伙子。”

張國燾說: “那時你極富青年氣味,做青年工作很適宜,經過歷年的磨煉,現在看來,已脫盡青年氣味。” 賀龍在一旁說: “人家是六大以後的政治局委員,已經升為中共的要員啦,豈不刮目相看。” 張國燾打量著賀龍,渾身上下已看不出一點“綠林氣味”,簡直是一個循規蹈矩的軍人,於是幽默地說: “賀龍,你也變了不少,脫盡綠林氣,成了中共的一方諸侯。” 賀龍莞爾一笑: “我現在是共產黨員,早已不是綠林好漢了。” 大家開心地笑了起來。 張國燾注視著肖克,看他斯斯文文的,於是說道: “肖克,你不像個軍人,倒像個文人。” 朱德說: “肖克是個知識分子,會寫文章哩。” 張國燾接著說:

“我一看就知是個文人。” 賀龍、任弼時等二、六軍團首領,在同四方面軍會師前,已粗略得知張國燾在一、四方面軍會師後,從毛兒蓋開始為戰略方針一直與中央發生爭執。後來發展到兩軍分裂,張國燾另立中央等事,雖然不完全明白個中原委,細枝末節,但大的方面是略知一二的。由於二、四方面軍輾轉迂迴,於患難中剛剛相會,大家都不願談起這些不愉快的事情。張國燾更是謹慎,由於有懋功會師以來的許多經驗教訓,更是諱莫如深。心想等大家喘口氣之後,再詳細告訴賀龍等人毛、週、張、博的“分裂”行為,好為自己的另立中央洗刷一番。再加上他的心是虛的,又有點怕涉及這些敏感的事情,於是見面時更是閉口不談。 卻說中央得知二、四方面軍在甘孜會師的消息,張國燾又將擬建立西北局的事電告中央。黨中央考慮二、四方面軍的命運前途,考慮到張國燾已宣布取消了“臨時中央”,服從中央領導。為了進一步團結張國燾,團結廣大的四方面軍指戰員,中央很快批准成立西北局,以張國燾為書記,任弼時為副書記。

會師不久,賀龍收到張國燾派人送來的一堆材料,他認真看了一下,見其中有四方面軍刻印的《幹部必讀》小冊了,上載反對毛、週、張、博'搞分裂'、'北上逃跑'的文章。賀龍皺皺眉,拿著這份《幹部必讀》來到任弼時下榻的地方。 賀龍將小冊子遞給任弼時: “任鬍子,你看看張國燾送來的這份材料。” 任弼時接過來一瞧,心情沉重地說: “唉!國燾現在還在散發這些東西!你準備怎麼辦?” 賀龍斷然說道: “我不准備往下傳。” 任弼時馬上接著說: “應該這樣,不利於團結嘛。” 賀龍關心地說:“你是政治局委員,應該做做上層幹部的思想工作,找他們談談話,了解一下情況,毛澤東等同志為什麼中途與張國燾分道揚鑣,這中間到底產生了哪些矛盾?誰是誰非?”

任弼時點點頭:“我已經找朱德、劉伯承、陳昌浩、傅鍾、李卓然等同志談過,了解不少情況。我還要找徐向前、張國燾談談,聽聽他們的意見,了解一下張國燾同中央發生分裂的經過,以便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案來。消除隔閡,促進黨和紅軍的團結。大敵當前,團結至關重要。” 賀龍接著說: “你趕快找他們二人談。” 任弼時找到徐向前,他們是第一次見面。任弼時早就听說黃埔軍官學校第一期畢業生徐向前在四方面軍中大名鼎鼎,戰功卓著。是張國燾的左右手,以致格外敬重。見面後,他們說了一些相互仰慕的話之後,任弼時對徐向前說: “向前同志,你認為張國燾同志和中央的分歧,究竟在哪裡?想听聽你的看法。” 徐向前說: “首先,中央和毛澤東同志北上的方針是正確的。自己當時沒有跟中央走,是不想把四方面軍分成兩半。其次,大敵當前,應以團結為重,國燾同志另立中央,很不應該。黨內有分歧,可以慢慢地談嘛!但是我說話他不聽,朱老總的話,他也不聽。現在取消了'臨時中央',對團結有利。現在,張國燾同志既然已經同意北上,最好不談往事,以免引起新的爭端。第三,一、四方面軍會合後,當時我們非常高興。但中央有的同志說四方面軍是軍閥呀,土匪呀,逃跑呀,政治落後呀,這又太過份了,傷害了四方面軍的感情。我和四方面軍的許多指戰員都想不通。”

任弼時認真聽著,並用自來水筆將徐向前的話記在一個小本本上面。 任弼時記完後抬起頭,冷靜而又誠懇地說: “你講得很好,談意見就要像這樣開誠佈公,才有利於問題的解決。只有把問題暴露出來,才好對症下藥。我已向中央建議,召開六中全會,請求共產國際派代表參加,從原則上解決以往分歧。” 徐向前滿意地說: “我贊同你的倡議。我們從參加革命起,就表態擁護第三國際,臂章上也是那樣寫著的。由共產國際出面解決以往的分歧,我贊成。” 任弼時進一步說: “我一定要在這方面作出努力,盡到一個共產黨員的責任。你還有什麼意見?” 徐向前擺擺手: “就這些,我可是和盤托出了。” 任弼時關起自來水筆合上本子說: “向前同志,今天算是打擾了,準備告辭了,我還想找張國燾同志談談。” 徐向前懇切地說: “大家的思想問題解決了,放下包袱,好一同北上。” 任弼時說: “但願如此。” 任弼時來到張國燾住的地方,開門見山地請張國燾談談懋功會師以來的爭執,以及事態演變的經過。張國燾風趣地說: “任鬍子,今天你是不是想做'包拯'?” 任弼時溫和地微微一笑: “我可扮演不了這個角色。不過,我是沒有參與這一爭端的人,現在研究一下,也許將來可以為大家的和好盡些力量。” 於是張國燾從四方面軍如何準備迎接一方面軍,談到兩軍在懋功相會,毛兒蓋會議的爭執,凱豐的文章,毛澤東等“私率”一、三軍團北上,以及阿壩會議四方面軍“群情激憤”,再談到腳木足另立中央。講起四方面軍如何準備迎接中央及一方面軍時,好像袒開了赤誠的胸懷,無比真摯;談到北上還是南下的爭端時,則強詞奪理,為自己的南下路線辯護;講到毛澤東等悄然率一、三軍團撤離巴西北上時,又“義正詞嚴”,將毛、週、張、博諸人大加撻伐一番,“逃跑”、“分裂”、“不顧信義”、“可恥”等等言詞全用上了。可是對他的“密電”、則避而不談。好像壓根兒沒有這件事。中央和一、三軍團從巴西急去,全是毛澤東等人疑忌太多釀成。他在腳木足另立中央,是由於四方面軍反對中央的呼聲太高,他不得不採取這一斷然措施,彷彿理所當然。雖然有點出軌,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 侃侃而談,張國燾講了一兩個鐘頭,算是將一年來的積怨全倒了出來。任弼時注意聽取了張國燾的意見,經過認真分析、思考後對張國燾說: “四方面軍策應一方面軍是真誠互助的行動,由於雙方都有成見,最先表現這種成見的,應該說是凱豐的文章。一、四方面軍彼此的批評很多是不必要的,也是不公平的。但毛兒蓋開始以後的爭執,勢所難免。因為北上和南下,是兩種不同的戰略方針。由於四方面軍堅持南下,毛澤東等不得不率一、三軍團北上。腳木足成立'臨時中央',似乎太過份了,在中央的歷史上,還從未有過。但不管怎麼說,這是一次嚴重的教訓,值得大家警惕,從中吸取教益。” 張國燾一聽,有些不滿地說: “任弼時.我看你這個'包拯'斷案有點不公,怎麼不指責毛澤東的'分裂'行為呢?我們成立'臨時中央',分明是由於毛澤東私率一、三軍團策馬北溜所造成,我們是被逼上樑山的。” 任弼時哈哈一笑: “國燾同志,這段公案,留待以後再說吧,現在有些情況不明,我也說不清楚。剛才的意見,是我向朱德、劉伯承、陳昌浩、傅鍾、李卓然、徐向前等同誌了解後,又蒐集了有關資料,研究一、四方面軍爭執的癥結之所在,然後得出來的結論,可能有不盡恰當的地方。但我認為,問題應該這麼認識,你好好想想。'臨時中央'既然已經取消了,這就有助於問題的解決,這一點,你做得還是對的。” 張國燾聽到任弼時最後又表揚了他,強顏一笑: “任鬍子,我看你是想以調人自居了?,希望你多了解一些情況,不要偏袒任何一方。” 任弼時點了一下頭: “那是當然。不過,你那些譴責毛澤東、周恩來、洛甫、博古的材料,最好不要再向下發了,不利於大家的和好嘛,你說哩。” 張國燾有點不自然地說: “問題終有澄清的一天,不發就不發嘛。” 任弼時誠懇地說:“還是北上才有出路,你看一方面軍到了陝北,立即打了一個勝仗,已經站穩腳根。現在,大家對黨在組織上的統一,極為關心。建立最高集體領導,我認為是當前最為迫切重要的問題。陝北的同志,也同樣認為是迫切需要的。在這一基礎上,我黨團結一致,想來可能得到順利的成功。我向陝北的同志建議在一、二、四方面軍大會合時,召集中央全體會議,已得到他們的同意。現在國際正在討論這一問題。那時大家再客觀冷靜地作些批評與自我批評,想來有助於問題的圓滿解決。” 張國燾思忖了一會說:“你是說要二、四方面軍迅速北上,去同一方面軍會合?” 任弼時點點頭:“是這個意思,我們一起走。” 張國燾不無憂慮地說: “那麼,四方面軍要三過草地啦。” 任弼時肯定地說: “路要這麼走,有什麼法呢?” 張國燾想了想說: “再過草地,又要同馬家的騎兵作戰,二方面軍缺乏同騎兵作戰的經驗,可叫伯承到二方面軍去講講打騎兵的戰術。” 任弼時高興地笑了起來: “你願意把川中名將劉伯承派到二方面軍中來當教官,我代表二方面軍錶示熱烈歡迎。” 張國燾說: “請總司令下一道命令就行了。” 劉伯承來到二方面軍。在認真向廣大指戰員講解打騎兵的戰術之餘,一日宿營後,他處理完公事,心裡老是平靜不下來,腦子裡總是閃出一個健壯、活潑的青年女戰士來。他想起第二次過草地時,在一次行軍途中,這個年輕的女紅軍掉隊了,他走過去,看到她行走很艱難,便讓她騎自己的馬。年輕的女紅軍懷著無比感激的心情辭謝了,首長的關懷,鼓舞著她加快步伐,迎頭趕上前進的隊伍。一會,劉伯承又想起去年夏天,總部四局的參謀們得到兩隻毛茸茸的熊掌,他親自動手,用臉盆熬了一鍋鮮美的熊掌湯,和參謀一起包括那個年輕的女紅軍,美美的吃了一頓。想起這兩件事,劉伯承溫馨地笑了。 任弼時的妻子陳琮英走進劉伯承的房間,看到劉伯承臉上掛著微笑,喜悅地問道: “參謀長,你在笑哪樣?” 劉伯承收斂起笑容回答說: “陳琮英同志,請坐,是哪股風把你吹來啦?” 陳琮英笑著說: “我是給參謀長送喜事來啦。” 劉伯承開懷笑了兩聲: “我劉伯承有啥子喜事啊?” 陳琮英說: “你看汪榮華怎麼樣?參謀長,你也是四十多歲的人啦,應該找個對象了。” 劉伯承嘿嘿一笑: “喲,陳琮英同志,今天你是來當紅娘啊。” 陳琮英睜大一對眼睛說: “如果你一旦同意,小汪那裡,我可以做工作、保證她會答應。” 劉伯承試探著反問道: “我這一把年紀,人家看得起嗎?” 陳琮英伸出大拇指說: “大名鼎鼎的參謀長,想高攀怕都高攀不上喲。” 劉伯承風趣地說: “試試看吧,看我劉伯承有沒有這份艷福。” 陳琮英高興地說: “我馬上去找汪榮華談。” 小個子陳琮英說完,一閃身走出劉伯承的房間。陳琮英離開後,劉伯承獨自笑了起來,心裡甜滋滋的。他趕快磨了一盤濃墨,提起筆,工工整整地寫起蠅頭小楷來。不消說,這封信是寫給汪榮華的。 劉伯承一口氣寫了好幾篇,停下來叫了一聲: “小黃!” 特務員小黃走進房來,看見劉伯承寫字時極為認真的勁頭,親熱地說: “首長,你又在抓緊時間練書法?” 劉伯承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小黃,笑瞇瞇地說: “今天不是練書法,是寫一封信。” 小黃樂呵呵地說: “參謀長,看你挺認真的。” 劉伯承抿嘴笑了一下: “不認真不行啊,這是一封不尋常的信。” 劉伯承一個字一個字的默念了一遍,疊起來,裝進信封裡,然後對小黃說: “你一定要當面交給汪榮華同志,馬上去。” 精靈的小黃,好像明白了什麼,帶著這封沉甸甸的信,立即跑步來到汪榮華住的地方。 汪榮華拆開一看,臉蛋刷地紅了。 8月,二、四方面軍終於走出了茫茫草地。在一個霞光燦爛的傍晚,五彩的晚霞傾瀉在清源河裡,波光粼粼的河畔,並肩走著劉伯承和汪榮華。 汪榮華和精通兵法、能征善戰、才華橫溢、學識淵博,心中崇敬的劉伯承走在一起,激動而又害羞;劉伯承與一個年輕、健壯、來自大別山的農村姑娘走在一起,溫馨而又甜蜜。 汪榮華羞赧地低著頭對劉伯承說: “我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兒,只讀過一年私塾,上過兩年洋學堂,14歲就當了紅軍,什麼都不懂,不配你。” 劉伯承爽朗地笑了兩聲,俯首溫存地回答道: “這有啥子關係嘛!我家也是窮苦農民,祖父還當過吹鼓手,就因為這點,我考秀才被縣官趕出了考場。” 汪榮華不解地問道: “為什麼?” 劉伯承親切地對她說: “吹鼓手是下九流,低賤的職業,和戲子、剃頭匠一樣,被人瞧不起。正因為我們窮,活不下去,才起來革命,才走到一起來了。” 汪榮華認真聽著,不好意思抬頭看劉伯承。 劉伯承繼續說下去: “只要我們有共同的理想,志同道合,就能結成革命伴侶,永远战斗在一起,白頭到老!文化水平低一點,可以學習嘛!你自己努力,我盡力幫助你。” 汪榮華會心地笑了。 他倆沿著清源河畔漸漸枯黃的野草地,漫步著,談著推心置腹的話。汪榮華心中的顧慮,也隨之煙消雲散了。 夕陽燦爛,繖形的粉彩將他倆的身子在河畔拉出一長一短的兩道影子。 汪榮華問劉伯承: “你原來是總參謀長,怎麼又調到紅大來當校長啦?” 劉伯承笑笑: “張國燾這個人,為了征服我,要我擁護他的臨時中央,對我採取軟硬兼施的手法。軟的時候,他可以流著眼淚給你說好話,其實這是貓兒哭耗子,假慈悲。” 汪榮華問了一句: “那麼硬的時候呢?” 劉伯承回答說: “硬的時候,他威脅要挾,咄咄逼人,甚至狂言,'我要不看你是南昌起義的參謀長,就把你殺了',我不理他這一套,他就把我的總參謀長給撤啦,叫我去紅大當校長,實際上是個教員。” 劉伯承追求真理,不懼張國燾淫威的高尚品格,深深打動了一個19歲姑娘的心。汪榮華心裡湧動起一陣陣複雜、甜蜜而又難言的情愫。 劉伯承見汪榮華不說話,不知她在想什麼?於是自個兒又說起來: “我是帶兵打仗的人,敵人千軍萬馬都不怕,還怕什麼排斥、打擊、撤職、殺頭麼?!” 汪榮華細細咀嚼著劉伯承的話,心裡熱乎乎的,心想能和這樣的人結成伴侶,不是很幸福麼? 戎馬歲月中的兩顆心,緊緊貼在一起了,雖然年齡差距大了一些。 汪榮華問劉伯承: “你眼睛不好,給我寫信還用毛筆寫那麼工整的小楷,多費眼睛呀!” “哈哈哈哈!”劉伯承爽朗地笑了起來:“生平第一次寫這樣的信,當然要嚴肅認真!” 汪榮華甜甜地笑了。 紅二、四方面軍並肩北上,三個縱隊近6萬人,從康北出發,再度進入茫茫草地。從一開始,就受到黨中央的極大關懷和注視。黨中央曾電示正在草地行軍中的紅軍總部,希望北上後,“二、四方面軍以迅速出至甘南為有利。待你們進至甘南適當地點時,即令一方面軍與你們配合南北夾擊,消滅何柱國、毛炳文等部,取得三個方面軍的完全會合,開展西北偉大的局面。”並告訴二、四方面軍:“我們正動員全部紅軍並蘇區人民粉碎敵人之進攻,迎接你們北上。” 以後,共產國際又批准了奪取寧夏和甘西的計劃。中央認為,第一步應由一、四方面軍合力奪取寧夏:第二步進據甘西。鑑於一方面軍兵力有限,需固守現有根據地,抽不出更多兵力與四方面軍共同夾擊胡敵,故決定派紅一師向靜寧、會寧一帶出動,策應四方面軍主力北進,控制以界石鋪為中心的有利基點,在通謂、莊浪、靜寧、會寧地區迎敵。 9月18日,朱德、張國燾、陳昌浩發布了通莊靜會戰役綱領,四方面軍開始行動,準備向靜寧、會寧地區轉進。這樣,一、四方面軍主力南北夾擊敵人的計劃,就變成四方面軍北進,在西蘭通道地區,獨立迎擊胡敵。 徐向前正忙著調動部隊北進,一天,張國燾急匆匆趕來漳縣,進門就忙不迭地說: “趕快把李特、李先念等人找來,我有話同他們說。” 徐向前見張國燾一副沮喪的樣子,摸不著頭腦,急問: “總政委,怎麼回事?” 張國燾氣憤地說: “我這個主席幹不了啦,讓昌浩幹吧!” 李特、李先念、周純全等人進屋見張國燾氣沖衝的樣子,都感到吃驚,莫名其妙,你看著我,我望著你,大眼瞪小眼。 徐向前安慰著張國燾說: “到底是什麼事?慢慢講嘛。” 張國燾坐下說: “剛才開完岷州會議,陳昌浩主張北上甘肅靜寧、會寧地區,會合一方面軍,與敵決戰。既然一方面軍主力不能南下,只來一個紅一師,四方面軍在西蘭通道地區作戰,十分不利。我主張西渡黃河,進據古浪、紅城子一帶,伺機策應一方面軍渡河,奪取寧夏,實現冬季打通蘇聯的計劃。” 不等張國燾講下去,李特接著說:“你的這個計劃不更好嘛,可以減少損失,另闢新的根據地。” 張國燾擺擺頭: “會上,多數人支持陳昌浩的意見,不同意我的主張。陳昌浩還說,奪取寧夏和甘西的計劃,是共產國際批准的。不北上靜寧、會寧,就是反對共產國際。陳昌浩拿著共產國際這頂大帽子來壓人。” 停了一會,張國燾又說: “和陳昌浩共事以來,這是我和他第一次紅臉,第一次發生劇烈爭執,不知陳昌浩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我。” 張國燾越講越激動,心情似乎有點淒涼起來。身後事,一樁樁,一幕幕,不斷變幻演映在他記憶的熒光屏上。特別是那個另立中央的沉重包袱,幾乎壓得他喘不過氣來,怎麼也控制不住,眼淚也就不自覺地從徬徨苦悶的眼眶中淌了出來。他抹了一下眼簾,辛酸地說: “我是不行了,到陝北準備坐牢,開除黨籍,四方面軍的事情,中央會交給陳昌浩搞的。” 大家看到張國燾難過,雖然沒有參加岷州會議,都覺得陳昌浩在岷州會議上對張國燾的態度似乎太過份了。心想,陳昌浩這個時候和張國燾鬧得這麼僵,是否有取而代之的思想?如果是這樣,也未免過份。於是你一言我一語,勸了張國燾一番。徐向前最後說: “關於軍事行動方針問題,我們還可以繼續商量。” 張國燾一聽大家還比較理解他,心裡好過一些,心想還是這些老熟人、老朋友、老部下能善解人意,同情他的處境,他的遭遇。於是勁頭又來啦,指著地圖,邊講邊比劃: “四方面軍北上靜寧、會寧地區,面臨西蘭通道,與敵決戰不利;陝甘北地瘠民窮,不便大部隊解決吃糧問題,如果轉移到河西蘭州以北地帶,情形會好得多。” 徐向前聽了張國燾的打算,贊同說: “我看這個計劃可以通知總司令與昌浩同志前來會商,他們如若同意,就可調動部隊。” 翌日清晨,陳昌浩接到通知趕來,見徐向前同意張國燾的方案,也就不再堅持原來的意見。朱德隨後趕來一看,岷州會議通過的方針,張國燾在這裡給否掉了,又提出他西進的方案,這是與中央令四方面軍北進方針相悖的,於是提出異議,未果,就建議把張國燾的方案報告中央批准。 張國燾心上的一塊石頭落地了。大家離開後,他急急起草電報向中央報告。於是一波甫平,一波又起,張國燾總想離開中央遠遠的。
按“左鍵←”返回上一章節; 按“右鍵→”進入下一章節; 按“空格鍵”向下滾動。
章節數
章節數
設置
設置
添加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