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嚴厲的月亮

第16章 第十五章

獨立宣言的簽署過程一如教授的預言。 漫長的一天快結束時,教授突然宣布完晚飯後有一個特別會議,亞當·塞勒涅將發表演說。 亞當大聲朗讀,流利之極,如音樂般鏗鏘有力。大家都流下了眼淚,懷娥就坐在我旁邊,她哭了,我雖然事先已看過,也想哭。 亞當凝視著大家,說:“未來在等待你們,想想應該怎麼做吧!”然後,他將會議移交給教授主持,而不是像過去那樣交給主席。 到晚上十點,爭吵又開始了。當然,他們喜歡那個宣言。 這一天,地球發來的新聞充斥著對我們的辱罵:我們真是壞透了,應該受到什麼懲罰,應該被好好地收拾我們一頓,接受點教訓。噁心透了,已經完全沒必要添油加醋了。 新聞滿天飛——這還都是第一手新聞,邁克已經把轉引的二手貨全部剔掉了。

如果要說有那麼一天,所有月球人都覺得互相之間緊密地凝成了一個整體,很可能就得說是2076年7月的第二天了。 宣言肯定會獲通過,教授在提交之前就料定了。 不過宣言可不能這麼個寫法呀——“尊敬的主席,第二段中'不可剝奪的'這個詞不好,應該改為'不得剝奪的'。還有,用'不得侵犯的權利'是不是比'不可剝奪的權利'更莊嚴?我想听聽大家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這傢伙的話幾乎可以說有點道理了。他是個文學評論家,就像啤酒裡的死酵母一樣,沒多大危害。但還有的人就不一樣了。 就說那個憎恨一切的女人吧,她也在場,拿著一長串條文大聲朗讀,想把這些條文加人宣言,“這樣,地球上的人就會知道我們是文明人,在人類議會中應該有我們一席之地!”

教授可不會由著她胡說八道一氣說完。他鼓勵她,讓她跟別人討論。意見當然不會一致,教授於是讓其他人對她的建議進行表決。 (議會應按一定的規則進行,這些規則他們已經爭論好幾天了。教授很熟悉這些規則,但只在自己需要時才遵守這些規則。)她的建議在一陣喧鬧聲中被否決了,於是她拂袖而去。 然後有個人站起來說,她的那一長串條文當然不能寫進宣言,但我們是否應該有一些總體原則?也許是一個聲明:月球獨立政府保護所有人的自由、平等和安全。不用很詳細,只是一些最基本的原則,讓每個人都知道新政府成立的目的。 聽起來很有道理,咱們趕緊通過吧——且慢,這裡面有“自由、平等、和平和安全”,對嗎,同志們?他們又開始糾纏“免費空氣”究竟應該算是自由還是安全的問題來。要不,乾脆保險點,把“免費空氣”單列出來?又有人說應把“免費的空氣”改成“免費的空氣和水”,因為只有你同時擁有空氣和水,你才會擁有“自由”或“安全”。

空氣、水和食物。 空氣、水、食物和住房。 空氣、水、食物、住房和熱量。 不,把“熱量”寫成“能量”,這樣就能照顧到各方面,沒有遺漏了。 沒有遺漏?伙計,你不是腦子有問題吧?離沒有遺漏差得遠呢,而且你遺漏的東西對全體婦女來說簡直是一種冒犯——有反對意見站起來當眾說!別在下面鬼鬼祟祟的。先讓我講完。我們一開頭就要跟他們講清楚,我們絕不會讓他們的飛船著陸,除非船裡有與男人數量相同的女人。我說,如果移民問題不解決,我第一個跟他們沒完。 教授臉上始終掛著微笑,酒窩一直沒褪。 我開始明白為什麼教授今天睡了一整天,而且沒做負重練習。至於我,一整天都穿著增壓服在彈射艙那邊負責重新安置彈道雷達,感覺很累。

每個人都很累,到了午夜,大家都被磨得差不多了,確信那個晚上什麼事都做不成,隨便什麼人發出的雜音都不想听,除非是他自己的瞎嚷嚷。 過了午夜,有人問為什麼這個宣言上寫的13期是4號,今天不是才2號嗎?教授溫和地說現在已經是3號了——看來我們不可能在4號之前發表我們的獨立宣言,儘管7月4日很有歷史象徵意義,對我們有好處。 聽說要到7月4日才能宣布,有幾個人離開了。但我注意到一件事:會堂裡空出來的位子迅速就被填滿了。芬·尼爾森溜到一個剛有人離開的座位上。從新加坡月城來的克萊頓同志也出現了,他拍拍我的肩,向懷娥笑了笑,找了個座位坐下。我看到我最年輕的助手斯利姆和黑茲爾坐在前面。我馬上想到,我必須為黑茲爾作點解釋,告訴姆姆是我讓她來幹黨內工作的,所以她這麼晚還沒回家——可立即便很高興地發現姆姆就在他們身邊,還有西迪麗斯和格列格。格列格現在本來應該在新的彈射器那兒。

我向四周張望,又看到了十多個人——《月球真理報》的晚間編輯、月球之家公司總經理,還有其他一些人,都是工作上的同志。我這才發現教授早已藏了一手王牌。這個會議並沒有固定會員,真正的同志和那些一個月來都在會上廢話的人有著相同的權利。現在他們坐下來了,投票否決了剛才提出的一系列修正案。 已經凌晨三點了,我正在想還要花多少時間,這時有人遞給教授一張紙條。 他看了看,敲了一下小石槌,說:“亞當·塞勒涅要佔用你們幾分鐘時間,大家同意嗎?” 演說台後面的屏幕又亮了起來,亞當告訴他們,他一直在聽他們的討論,對很多有思想性和建設性的評論很感興趣。但他可否提個建議?為什麼不承認任何文章都不可能十全十美這一點呢?如果這個宣言大體上反映了大家的想法,為什麼不先通過它,以後再不斷地完善它? “尊敬的主席,我就講這一點。”

他們在一片歡呼中通過了它。教授舉著小石槌問:“還有反對意見嗎?” 一個剛才一直在談論的人說:“哦……我還是要說那是個垂懸分詞,不過也好,就讓它先懸那裡吧。” “就這麼定了!”教授說,小石槌應聲落下。 然後,我們一個接一個走上前去,在“亞當辦公室送來的”一個捲軸上簽名——我看見亞當已把名字簽在上面。我把名字簽在黑茲爾的下面。黑茲爾現在會寫字了,不過仍然沒讀過幾本書,她的字歪歪斜斜,卻寫得很大,很醒目。克萊頓同志在上面簽下了他的政黨名、真名、日本名,互相重疊。兩位同志籤上“X”,由別人作證這是他們的署名。那天晚上(或者說清晨),所有政黨領導都在哪,都簽了名。那些喋喋不休、高聲抱怨者大多已經離開了,留下的只有十幾個。但他們同樣把自己的名字留在了歷史上,宣誓奉獻出“我們的生命、我們的財產和我們神聖的名譽”。

隊伍慢慢地移動,人們在交談,教授重重敲了一下小石槌:“現在我們需要一些志願者去完成一個危險的任務。這個宣言會在新聞頻道持續播放——但必須有人親自把它送交地球政府。” 會場頓時鴉雀無聲。 教授看著我,我咽了下口水,說:“我願意。” 懷娥馬上附和:“我願意!” 小黑茲爾也說:“我也願意!” 一會兒工夫,從芬·尼爾森到“垂懸分詞”先生(除了有點死腦筋之外,他其實還算是個好同志),有一打人報了名。 教授記下名字,小聲交代了幾句與地球交通恢復後馬上聯繫之類的話。 我把教授叫到一邊,說:“教授,我看你是累得糊塗了,你知道7號的班船已經取消,現在他們正討論對我們實行禁運呢。下一艘到月球的船隻會是艘戰艦。你計劃怎麼去地球?作為囚犯去?”

“我們不會用他們的船。” “不用他們的船?難道我們自己造一艘船?就算真能造出來,你知道那需要多長時間嗎?而且我很懷疑能不能造得出來。” “曼尼爾,邁克說造船很有必要——船已經設計出來了。” 我知道邁克說過造船是必要的。一獲悉理查生天文台的那幫狡黠的科學家已經把消息偷偷發回地球,邁克馬上重新計算了一遍機率。他現在給我們的成功機率只有一比五十三……前提是教授立即出使地球。但我並不是那種——想著不可能的人,我一整天都在努力,希望那個五十三分之一的機會會成為現實。 “邁克會提供船,”教授接著說,“他已經完成了設計,現在正在製造。” “是嗎?從什麼時候起邁克成了工程師了?” “難道他不是嗎?”教授問道。

我正想回答,又閉上了嘴巴。邁克沒有學位,但他卻擁有比任何活人更豐富的工程學知識,或是莎士比亞的戲劇,或是謎語,或是歷史,幾乎無所不知。 “再告訴我一些具體情況。”我說。 “曼尼爾,我們要被當作穀物運往地球。” “什麼?'我們'是指誰?” “你和我。其他志願者只不過是點綴一下。” 我說:“教授,我這個人是很投入的。一直努力工作,從整件事看起來還荒唐可笑時就開始埋頭苦幹。因為萬一要去那個可怕的地方,我一直穿著這些重物——現在還穿著呢。但咱們說好的是乘飛船去,而且至少有一個電子人飛行員幫我安全著陸。我可沒同意過像顆流星一樣直飛下去。” 他說:“很好,曼尼爾,我一向尊重自由選擇。你不去的話,你的替補會去。”

“我的——誰?” “懷娥明同志。據我所知,除了你和幾個地球人以外,她是惟一經過培訓準備搭乘那班飛船的人。” 所以我只好去。但我必須先找邁克談談。 他很耐心地講:“曼,我的第一個朋友,你根本不用擔心。你乘坐的是2076年系列駁船,你會安全到達孟買的。為了保險起見——為了讓你放心——我特意選中了那艘駁船,因為它會從駐留軌道①中脫離出來,等印度正對著我以後再著陸……我已經加了一個超馳裝置,這樣一來,如果我對他們操縱你們的方式不滿意的話,我能把你們從地球控制中脫離出來。相信我,曼,一切都安排妥當了。消息走漏之後為什麼還要向地球發送糧食,就是為了這個計劃呀,這是計劃的一部分。” 【① 駐留軌道:指宇宙飛船的臨時繞地軌道。 】 “你該早點告訴我。” “我不想讓你擔心。教授卻必須知道,所以我一直與他保持著聯繫。你之所以去,完全是為了照顧教授,也是他的後備——如果他死了,你就要接替他的工作。他的生死是我不能提供保證的一個因素。” 我嘆了口氣,說:“行。可是邁克,你能能保證這種遠程操控會讓駁船成功軟著陸嗎?光是這麼高的速度就是個極大的障礙。” “曼,你以為我不懂彈道學嗎?就軌道的位置而言,從提問到回答到接到命令,這個過程四秒內即可完成……相信我,我一微秒都不會浪費。在四秒鐘內,你在駐留軌道最快只能行駛三十二公里,接著逐步減到零速度,然後才著陸。我的反應時間比飛行員手動著陸的時間更短,因為我不會浪費時間來掌握情況、研究怎麼正確行動。所以,我最多只需要四秒鐘。我的實際反應時問其實還要短些,因為我在不斷預測,一旦預見到就馬上運行——事實上,我的行動會一直比軌道上的你領先四秒鐘,完全可以即時回應。” “那個鋼罐子甚至連個高度測量器都沒有!” “它現在有了。請相信我:我考慮得非常周密,我附加了這個設備就是為了保護你。浦那的地面控製過去的五千次負載中沒有一次失誤。對於一台計算機來說,浦那那台機器相當出色。” “好的。唔,邁克,那些該死的糧食船降落時摔得重不重?多大重力?” “不大。入軌時十個重力,然後降到穩定、輕巧的四個重力……在濺落前又回到五個或六個重力。濺落很溫和,相當於從五十米高度落下。你剛進入下降曲線時,少於三個重力,不會有突然的振動。然後拉平,再次濺落,輕輕地,只有一個重力,浮在水上。曼,那些糧食駁船的外殼為了節省都造得盡可能輕,所以我們決不會左右晃動它們,不然的話它們的接縫會開裂的。” “真是太體貼了。邁克,你承受五到六個重力的話會怎樣?你的接縫會裂開嗎?” “他們把我運到這兒時,我推測我經受了大約六個重力。以我現在的情形,六個重力會切斷我很多重要鏈接。不過,現在我對極快的瞬時高速運動更感興趣,就是震波。等地球開始轟炸我們時,我會體驗到的。目前數據還不充足,無法準確預測……估計我會喪失部分附屬功能。這將對我們的戰術態勢造成重大影響。” “邁克,你真認為他們會轟炸我們嗎?” “曼,相信這一點吧。正因為這個緣故,這次地球之旅才格外重要。” 我離開那裡,又去看了看那個“棺材”。我真應該待在家裡。你有沒有看到過那些愚蠢的駁船?只不過是個鋼筒,配有製動火箭、嚮導火箭和雷達,要說這玩意兒像宇宙飛船,那麼,就可以說那對鉗子像我的三號臂了。 他們把那個鋼筒切開了,正在裝配我們的“生活區”。 沒有廚房,沒有廁所,什麼都沒有。也沒必要有,不就是在裡面待五十個小時嗎。空腹啟航,你也不用在你衣服裡塞個尿袋。沒有沙發和吧台也行,反正你一直待在增壓服裡,你會被麻醉,任何事都不用操心。 至少,教授在大部分時間下都會處於麻醉狀態。著陸階段我必須清醒,萬一哪裡出故障了,沒人來給我們開艙,我得盡力把我們從死胡同里救出來。他們正在造一個定型保護架,我們的增壓服的後背剛好能嵌入。我們會被縛在這些架上一直到地球。他們關心的不是我們的舒適,而是怎樣使總重量等於被代替的小麥和所有臨時武器加起來的總重量。主管工程師告訴我就連我們增壓服裡的軟墊也都被計算在內了。 聽說增壓服裡有軟墊,我很高興,那些架子看起來硬邦邦的。我一路思考,不覺到了家。 沒看到懷娥在吃飯,不尋常;格列格正在吃,更不尋常。儘管大家都知道明天安排我去模仿岩石墜落,但沒人提起這件事。直到所有下一代都自覺離開飯桌我才意識到有特別的事情要發生了。接下來,我明白了那天早上議會休會後格列格為什麼沒回昂德蘭海去:有人提召開家庭會議。 姆姆看了看四周,說:“大家都到齊了。阿里,關上那扇門, 謝謝,親愛的。大爺,你先開個頭吧!” 最年長的丈夫一直在咖啡桌邊打瞌睡,一聽姆姆發話,他便振作起來。他低頭看著桌子,有力地說:“我看大家都在這裡了,孩子們也都睡了,這兒沒有陌生人,沒有客人。我證明,我們是依照我們的第一位丈夫布萊克·傑克·戴維斯和第一任妻子蒂麗定下的慣例在這兒集會。如果有什麼涉及到我們婚姻的安全和幸福,請現在提出來。不要讓它激起怨忿。這是我們的慣例。”大爺轉問姆姆,輕聲說:“繼續吧,姆姆。”然後他又陷入原來的漠然狀態。但就在剛才,他恢復了過去那個強壯、瀟灑、陽剛、精力充沛的男子漢,我剛進入這個家庭時他的樣子……想著想著,淚水已不覺充滿眼眶,我一直是多麼幸運啊! 可接下來,我就弄不清楚我應該感到幸運還是不幸了。我知道,之所以召開這次家庭會議,惟一原因就是:第二天,我會被人貼上糧食的標籤,發往地球。姆姆難道想動員整個家庭阻止這件事?她不會強制任何人服從會議結果,但大家通常都會自覺服從。我們婚姻的力量就在這裡:到了重大關頭,全家人總站在一起。 姆姆問道:“大家有什麼事要提出來討論嗎?說吧,親愛的。” 格列格說:“我有。” “我們聽聽格列格怎麼說。” 格列格是一個很好的演說者。他當著眾人的面,充滿信心地談論我獨處自省時都沒有信心的事。但那天晚上,他顯得很不自信。 “好,呃,我們一直努力地保持婚姻的平衡,有年老的,有年輕的,有規律地交替,均衡分佈。這個婚姻歷來如此。但有時我們也會有所改變——如果有好的理由的話,”他看看柳德米拉,“有所調整。”他又看了看對面柳德米拉兩邊的弗蘭克和阿里。 “你們可以從記載中看到,多年以來,丈夫的平均年齡是四十歲,妻子三十五歲……我們這個婚姻的初期也男女的的平均年齡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將近一百年過去了,當蒂麗選擇布萊克·傑克時,她只有十五歲,而他也才剛剛二十歲。現在我發現丈夫的平均年齡剛好四十歲,而妻子的平均年齡——” 姆姆打斷他:“別給我們玩算術了,親愛的格列格,你就直截了當地說吧。” 我在猜格列格指的會是誰。過去幾年,我經常不在家,就算回家,也經常是在大家睡了以後。但很明顯他在談結婚的事。在我們這個家族裡,任何人在提出招某人人家門之前都會給其他成員一段很長的時間,讓他們好好考查。 我很蠢,一點兒也不知道格列格說的是誰。 格列格結結巴巴地說:“我向懷娥明·諾特求婚!” 我說過我很蠢。我懂機器,機器也懂我,但我不敢說我懂人。如果我成為最年長的丈夫——如果我能活那麼久的話——我會向大爺對姆姆那樣,讓西迪麗斯掌管整個家。可回頭想想懷娥加入格列格的教會的事吧。為什麼?我喜歡格列格,愛格列格。但他那套神學如果輸進電腦,得出來的只可能是個零。懷娥肯定知道這一點,因為她是在成年後才接觸宗教的。老實說,我一直懷疑懷娥的皈依不光是為了證明她願為我們的事業做任何事。 懷娥將格列格吸收進組織的時間更早些。勸他到新彈射器站點工作主要也是由懷娥完成的,她比我和教授都更不容易引起別人注意。唔,這個消息把我打了個冷不防,但其實早有徵兆,沒什麼好奇怪的。 姆姆問道:“格列格,你有理由認為懷娥明會接受我們嗎?” “是的。” “很好。我們都認識懷娥明,我相信大家對她已經比較了解,我看沒必要再討論了……除非有人還有話要說。請大膽地說吧。”姆姆不覺得奇怪。其他人也一樣。姆姆除非對結果有信心,否則她是不會開家庭會議的。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姆姆對我的想法那麼確信,她如此自信,事先連我的態度都沒有試探一下。我窘迫地坐在那兒,我知道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我知道一些別人都不知道的事,很重要的事。我自己倒不在乎,但姆姆和家裡的女人會非常在乎。 可憐的懦夫,我坐在,一句話也沒講。 姆姆說:“好,讓我點名。柳德米拉?” “我?我喜歡懷娥,每個人都知道。當然!” “親愛的勒諾?” “哦,我想說服她重新改改妝,還像原來那種褐色皮膚,現在的樣子跟咱們有點不一樣。但這就是她惟一的缺點了,金發白膚。” “西迪麗斯?” “她很棒。懷娥跟我們是同一類人。” “安娜?” “在我表達我的看法前,我有事要說,姆姆。” “親愛的,我認為沒那個必要。” “不過我還是要當著大家的面把事情講出來,這是我們的傳統,過去蒂麗就是這麼做的。在我們的婚姻中,每個妻子都完成了她的任務,為家庭生育過孩子。你們中有些人聽到這件事一定會感到意外:懷娥已經生過八個孩子——” 這話明顯使阿里很意外,他的頭猛地一抬,吃驚得合不攏嘴。 我盯著盤子。哦,懷娥!懷娥!我怎麼能讓這種事發生?我應該早點主動講出來的。 我意識到安娜仍舊在講:“——現在她可以有她自己的孩子了,手術很成功。但她擔心會再生一個不健全的孩子。不過據新加坡診所的大夫說,這種可能性不大。所以,我們要給她更多的愛。” “我們會愛她,”姆姆平靜地說,“我們一定會愛她。安娜,你可以表明你的看法了嗎?” “我簡直沒必要說了,不是嗎?我和她一塊兒去過新加坡,在她接受輸卵管接合術時,我一直握著她的手。我贊成。” “在這個家裡,”姆姆繼續說,“我們的丈夫們一直擁有否決權。這一點跟其他家庭不同,但蒂麗開創了這種做法,效果一直很好。大爺?” “哦?你們在說什麼,親愛的?” “我們要把懷娥明招進門。大爺,你同意嗎?” “什麼?啊?當然!當然!很漂亮的小女孩。對了,從前那個褐色皮膚的小姑娘哪兒去了?生我們的氣了?” “格列格?” “求婚是我提出來的。” “曼尼爾?你反對嗎?” “我?為什麼要反對,你知道我的,姆姆。” “我知道。有時我懷疑你是否了解你自己。漢斯,你呢?” “如果我說不,會怎樣?” “會怎樣,你會掉牙的,”勒諾立即說,“漢斯贊成。” “別胡鬧,親愛的,”姆姆略帶責備地說,“招親是件嚴肅的事。漢斯,你說吧。” “啊,好的,我們家正好需要一個金發碧眼的——哎喲!” “別鬧了,勒諾!弗蘭克?” “是的,姆姆。” “親愛的阿里,全體一致通過嗎?” 阿里滿臉通紅,說不出話來,只是用力地點了點頭。 姆姆沒有指定一位丈夫和一位妻子去尋找懷娥,把她招入門。她派了柳德米拉和安娜馬上去接懷娥——她就在美容院。 整個儀式不是很正式,我們沒有挑日子,也沒有結婚慶典,只是把孩子們都叫來,二十分鐘以後格列格打開他的教義書,我們盟誓結婚。我混亂的頭腦也終於明白了,他們以閃電般的速度結婚,是因為明天我就要去冒險了。 這只是家庭的象徵,表示全家人都愛我,其實沒多大實際意義,因為新娘的第一夜要和她最年長的丈夫一起度過,第二夜和第三夜我將在宇宙中度過。但當女人們在婚禮上開始哭泣時,我發現我也和她們一起潸然淚下。 懷娥一一吻過我們,大爺擁抱著她離開了,我一個人待在工作間,上床睡覺。 我感到很累,過去的兩天實在過得太辛苦了。我想做運動,但又覺得太晚了。我想給邁克打個電話,問問他地球方面有什麼消息……我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意識到自己醒了,有人在房間裡。 “曼尼爾?”黑暗中傳來溫柔的耳語。 “啊,懷娥,你不應該在這兒,親愛的。” “我當然應該在這兒,我的丈夫。姆姆和格列格都知道我在這兒。大爺已經睡了。” “哦,幾點了?” “大概四點。親愛的,我能上床嗎?” “什麼?哦,當然。” 我覺得還有件什麼事兒。哦,是的,我想起來了,“邁克!” “有事嗎?”他回答。 “關掉電源。不許偷聽。如果你找我,打我家裡的電話。” “懷娥告訴過我了。恭喜你啊!” 她把頭枕在我的左臂上,我用右臂摟住她。 “你怎麼哭了?” “我沒哭!只是害怕你不能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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