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冰與火之歌I:權力的遊戲

第43章 第四十二章瓊恩

“我從沒見過像你們這麼無可救藥的小鬼。”等他們全體聚集在訓練場裡,艾里沙·索恩爵士說,“你們的手生來只配挑糞,沒資格拿劍。若是依我之見,我會發配你們通通去養豬。可是昨晚我聽說葛倫正帶著五個小伙子,從國王大道上來。其中一兩個或許還有救。為了給他們騰出位置,我決定放過你們其中八個,交給司令官去處置。”他一個接一個喊出名字,“癩蛤蟆、呆頭、大笨牛、娘娘腔、雀斑男、猴子、蠢蛋爵士,”最後他看看瓊恩,“還有野種。” 派普呼了口氣,興奮得把劍拋向空中。艾里沙爵士惡狠狠地瞪著他說:“從現在起,別人會稱你們作守夜人,但如果你們信以為真,那就是天字第一號大笨蛋。你們都還是乳臭未乾的小毛頭,身上都是夏天味道,等冬天一來,你們就會像蒼蠅一樣全部死得四腳朝天。”說完艾里沙·索恩爵士便離開了。

其他男孩立即把八個被擢升的人團團圍住,又笑又罵,連聲道賀。霍德用劍脊敲敲陶德的屁股,大喊:“現在你可是守夜人癩蛤蟆啦!”派普嚷著說要當黑衫軍先得有坐騎,一躍跳上葛蘭肩膀,兩人同時撲倒,在地上翻滾打鬧怪叫。戴利恩衝進武器庫,回來時手中多了一袋劣等紅酒。正當他們輪流喝酒,像呆瓜似地傻笑時,瓊恩注意到山姆威爾·塔利孤伶伶地站在廣場角落一棵光禿禿的樹下。瓊恩把酒袋遞過去。 “要不要來一口?” 山姆搖搖頭。 “不用了,瓊恩,謝謝。” “你還好吧?” “我很好,真的。”胖男孩在撒謊,“我真為你們高興。”他試圖擠出一抹微笑,結果只有那張圓臉木然地晃動。 “有朝一日你一定會當上首席遊騎兵,像你叔叔從前那樣。”

“我叔叔現在還是首席遊騎兵。”瓊恩糾正他。他絕不相信班揚·史塔克已死。他還來不及再說,只聽霍德喊道,“好傢伙,你打算獨吞啊?”派普從他手中一把攫走酒袋,笑著跑開。葛蘭抓住他的手,派普使勁把酒袋一捏,一股細細的紅色酒柱便噴到瓊恩臉上。霍德大吼著叫他別浪費好東西。瓊恩含含糊糊、說不出話,掙扎著想站穩,這時梅沙和杰倫爬到牆上,開始朝他們猛扔雪球。 等他掙脫開來,滿頭是雪,衣服上也都是葡萄酒,山姆威爾·塔利已經走了。 當晚,三指哈佈為慶祝男孩們的晉升,特別煮了頓豐盛晚餐。瓊恩走進大廳時,總務長親自領他前往靠近火爐的座位,途中老鳥們紛紛拍他表示嘉許。八個即將成為黑衣弟兄的男孩品嚐了薄荷葉裝飾、用大蒜和藥草烤的羊肉,以及浸在奶油裡的黃蘿蔔泥。 “這可是總司令的餐桌上才有的好東西。”波文·馬爾錫告訴他們。除此之外,桌上還有用菠菜、鷹嘴豆和蕪菁做的涼拌沙拉,飯後甜點則是冰鎮的藍莓和甜奶油。

“你覺得他們會把我們編在一起嗎?”當他們開心地狼吞虎咽時,派普不禁問。 陶德扮了個鬼臉。 “希望不會,我受夠了你那雙醜耳朵。” “喲,”派普說,“天下烏鴉還不是一般黑。癩蛤蟆,我看你游騎兵是當定了,因為他們會把你派得離城堡越遠越好。若是曼斯·雷德打來,只需掀開面罩,叫他們瞧瞧你那張臉,保管他們落荒而逃啊。” 除了葛蘭,大家哄堂而笑。 “我真心希望自己能當遊騎兵呢。” “我們不都一樣。”梅沙道。黑衫軍的每一位成員都有防守長城之責,若是敵人來襲,人人都必須舉劍迎敵,然而遊騎兵才是守夜人部隊中真正的戰鬥主力。只有他們會騎馬北出長城,掃蕩影子塔以西鬼影幢幢的森林和冰雪覆蓋的崇山峻嶺,與野人、巨人和怪物般的雪熊作戰。

“那可不一定,”霍德說,“我就想當工匠。若是長城垮了,遊騎兵還有什麼用呢?” 工匠群體包括負責維修堡壘和塔樓的石匠和木匠;負責挖掘隧道,敲碎石頭鋪路的礦工;負責砍伐靠近長城的樹林的樵夫。據說多年以前,工匠們從鬼影森林中的冰湖運來巨大冰塊,用雪橇南運,以將長城砌高。然而距離那樣的年代,已經過了好幾百年,如今他們所能做的,便只是沿著城牆,從東海望走到影子塔,修補沿途的裂縫,注意融化的跡象。 “熊老可不是笨蛋,”戴利恩發表意見,“你一定會當上工匠,而瓊恩也一定會當上游騎兵。咱們這群人裡面他不僅劍使得最好,騎術也最棒,更何況他叔叔生前也是首……”他想起自己提到了什麼,不自在地住嘴。 “班揚·史塔克依舊是首席遊騎兵。”瓊恩·雪諾一邊把玩著手中那碗藍莓,一邊對他說。別人或許對叔叔安然歸來不抱期望,但他不會。他推開幾乎碰都沒碰的藍莓,起身離開長凳。

“這些你還要不要?”陶德問。 “都給你。”事實上,連哈布精心烹調的晚餐,瓊恩也幾乎沒動。 “我吃不下了。”他從門邊的掛勾上取下斗篷,穿了就準備出去。 派普跟上來。 “瓊恩,怎麼了?” “是山姆,”他承認,“今晚他沒上桌。” “這傢伙可不像是會錯過餐點的人,”派普若有所思地說,“你覺得他生病了?” “他在害怕。因為我們就要離開他了。”他憶起自己離開臨冬城當天,那些悲喜交加的道別。布蘭支離破碎地躺在床上,羅柏髮際還有雪花,艾莉亞則是得到“縫衣針”後瘋狂地吻他。 “等我們宣過誓,就會有各自應盡的義務。有些人可能被派往遠方,前往東海望或影子塔。只有山姆會留下來繼續受訓,而雷斯特或庫格那種人正在國王大道上等著他。天知道他們是什麼德行,不過可以肯定艾里沙爵士一有機會就會叫他們去對付他。”

派普皺眉:“能做的你都做了。” “我們做的還不夠。”瓊恩說。 他回哈丁塔找白靈時,心中感到深切的不安。冰原狼跟在他身邊走向馬厩,剛一進門,幾匹比較激動的馬便伸腿踢欄,兩耳後豎。瓊恩為他的母馬上鞍,騎出黑城堡,就著月光和夜色往南行去。白靈飛奔在前,轉眼便消失無踪。瓊恩由他去,狼總有打獵的本能。 他的腦中漫無目的,純粹只想騎馬。他先是沿溪而行,聆聽冰冷的溪水流過岩石,接著穿越曠野,踏上國王大道。道路在眼前伸展,狹窄、多石、雜草從生,看上去並非通往光明與希望的途徑。然而這道路,卻讓瓊恩·雪諾心裡盈滿思慕之情。臨冬城就在路上某地,如果繼續前行,則會抵達奔流城、君臨、鷹巢城和其他許多地方,例如凱岩城、千面嶼,多恩領的紅色山脈,海中布拉佛斯的百餘列島,瓦雷西亞濃煙滾滾的古老廢墟。這些地方瓊恩永遠不能得見。世界在路的彼端……而他卻在這裡。

一旦他發下誓言,便將以此為家,在此終老,和伊蒙師傅一樣。 “我還沒發誓呢。”他喃喃自語。他並非違法亂紀之人,不像他們若不穿上黑衣,便得接受法律制裁。他以自由之身來到這裡,同樣也可以自由之身離去……除非他開口宣誓。他只需繼續騎行,便可拋開這裡的一切。等到新月再度滿盈,他已經返回臨冬城,與兄弟重新團聚。 他們是你同父異母的兄弟,心中有一個聲音在提醒他。還有不歡迎你的史塔克夫人。臨冬城裡無他容身之地,更不用說君臨。連他自己的母親也無法安頓他。想到她,他不禁難過起來。他想知道她是誰,長什麼樣,想知道父親為何離開她。白痴,因為她是個妓女,要不然就是個有夫之婦。一定是牽連到某些陰暗又不名譽的事,否則艾德大人為何羞於提及?

瓊恩·雪諾將視線從國王大道轉開,回頭往後看去。黑城堡的燈火被一座小丘遮蔽,但巨大而冷漠的長城,卻在月光照耀下直向天際,清晰可見。 他調轉馬頭,朝家的方向奔去。 他剛爬過緩丘,瞧見遠處司令塔的火光,白靈便回來了。冰原狼的口鼻一片血紅,緩步跟在馬旁邊。在回去的路上,瓊恩發現自己再度想起了山姆威爾·塔利。等他回到馬厩,心裡已有了主意。 伊蒙學士的居所在一座堅固的木造堡壘內,正好位於鴉巢下方。學士年紀大了,身體也虛弱,因此他和兩個負責照顧他起居,平時則協助他處理事務的年輕事務官住在一起。兄弟們間有個笑話,說全守夜人部隊裡最醜的兩個都給派到他手下,只因為他瞎了眼,省得受罪。克萊達斯矮個子,禿頭,幾乎沒下巴,長了一雙粉紅色的小眼睛,活像只鼴鼠。齊特脖子上長了個鴿子蛋那麼大的瘤,臉上則佈滿瘡和疙瘩。或許正因如此,無論何時他看起來總是怒氣沖衝。

來應門的是齊特。 “我有事找伊蒙師傅。”瓊恩告訴他。 “學士已經睡啦,你也該上床了。明天再來看他願不願見你罷。”說完他準備關門。 瓊恩伸腳卡住門。 “我現在就要跟他談,等明早就太遲了。” 齊特皺眉道:“學士可不習慣沒事給人半夜吵醒。你知道他年紀多大了嗎?” “我知道他年紀大,比你更懂待客之道。”瓊恩說,“請代我向他致歉,若非情況緊急,我決不會打擾他休息的。” “如果我拒絕呢?” 瓊恩把腳穩穩地卡在門縫間。 “我可以就這樣站上整夜。” 黑衣弟兄嫌惡地哼了一聲,然後打開門讓他進去。 “到圖書室去等。那邊有木材,去生個火。我可不會讓學士因為你的關係著涼。” 等齊特領著伊蒙師傅進來,瓊恩已經生起一爐劈啪作響的柴火。老人穿著睡袍,頸間依然掛著象徵身份的鎖鏈。即便睡覺,學士也不能取下。 “我坐爐邊那張椅子就好。”他大概是察覺到暖意,便這麼說。等他舒服地坐下,齊特拿了張毛皮幫他蓋住雙腳,然後走到門邊站定。

“學士,這麼晚還吵醒您,真是抱歉。”瓊恩·雪諾道。 “你並沒有吵醒我,”伊蒙師傅回答,“我發現年紀越大,睡眠的需求就越少,而我已經很老了。我時常大半夜與過去的鬼魂為伍,回憶起五十年前的往事,恍如昨日。因此三更半夜的神秘訪客,也算件不錯的事。那麼告訴我,瓊恩·雪諾,這時候跑來找我,究竟有什麼事?” “我想請您讓山姆威爾·塔利結束訓練,正式加入守夜人弟兄的行列。” “那不干伊蒙學士的事。”齊特抱怨。 “總司令把訓練新兵的事務交給艾里沙·索恩爵士負責,”師傅溫和地說,“只有他才能決定某個孩子夠不夠格宣誓加入,這你想必也清楚。你為什麼還來找我?” “因為總司令會聽從您的建議,”瓊恩告訴他,“更何況守夜人弟兄若有病痛傷患,也都由您照料。” “這麼說來,你這位山姆威爾·塔利可有病痛傷患?” “他很快就會有,”瓊恩向他保證,“除非您能伸出援手。” 他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真相說出來,連放白靈去對付雷斯特的部分也沒漏掉。伊蒙師傅靜靜地傾聽,盲昧的雙眼朝向爐火,然而齊特的眼神卻隨著他說的每一個字越顯陰沉。 “沒有我們保護,山姆絕對撐不下去。”瓊恩收了尾,“他對舞刀弄劍一竅不通。連我妹妹艾莉亞都能把他大卸八塊,而她還不滿十歲。假如艾里沙爵士強迫他打鬥,他早晚會受傷,甚至被殺。” 齊特聽不下去了。 “我在大廳裡見過這肥小子,”他說,“他分明就是條豬,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他還是個無可救藥的膽小鬼。” “或許真是如此,”伊蒙師傅道,“齊特,你倒是說說,我們該拿這孩子怎麼辦?” “別理他,”齊特說,“長城本來就不是軟腳蝦該來的地方。就讓他繼續受訓,直到他夠格為止,管他要訓練多少年。老天有眼,艾里沙爵士要嘛把他變成個男人,不然就把他殺掉。” “這種作法太愚蠢了,”瓊恩道。他深吸一口氣,稍稍整理思緒。 “記得我曾聽魯溫師傅解釋過他為什麼要始終戴著頸鍊。” 伊蒙師傅伸出骨瘦如柴,滿是皺紋的手指輕撫著他沉重的項圈。 “繼續說。” “他告訴我學士的頸鍊是用來提醒自己立下的誓言,”瓊恩邊回憶邊說,“然後我追問他為什麼每個環節都要用不同的金屬,我說如果換成銀鍊,搭配他的灰袍一定更出彩。魯溫師傅笑著告訴我:鎖鏈乃是隨著學士的知識漸長而逐一打造。不同的金屬,代表不同領域的知識,黃金代表財務會計,白銀像徵救死扶傷,鋼鐵則是軍事知識。他說除此之外,鎖鏈還有別的意義。戴著鎖鏈,可以隨時提醒學士所服務的王國,對不對?想想看,如果說貴族老爺是黃金,騎士是鋼鐵,但光這兩個金屬環無法連成一條鎖鏈,你還需要白銀、鐵和鉛,錫、紅銅和青銅,以及其他金屬,他們象徵著農夫、工匠等等各行各業的人。一條鎖鏈需要各種金屬,正如一個國家需要形形色色的人。” 伊蒙師傅微笑道:“所以呢?” “守夜人也是如此,不然幹嘛區分遊騎兵、事務官和工匠呢?藍道大人無法把山姆訓練成戰士,艾里沙爵士也不會有辦法。無論你多用力,也不能把錫打成鐵,但這不代表錫就沒用。為什麼不讓山姆當個事務官呢?” 齊特憤怒地繃著臉道:“我自己就是個事務官,你以為這是輕鬆差事,可以隨便拿給膽小鬼做?守夜人日子過得下去,全靠我們事務官打獵種田、養馬養牛,還有撿柴燒飯。你以為你穿的衣服是誰縫的?補給品又是誰從南方運來的?告訴你,通通是事務官。” 伊蒙師傅的反應比較溫和。 “你這位朋友打獵技術如何?” “他痛恨打獵。”瓊恩不得不承認。 “那他會犁田嗎?”學士問:“他能駕車開船嗎?會不會殺牛呢?” “都不會。” 齊特陰險地笑道:“我見過像他這種軟弱的小少爺被派去做事時是什麼德行。叫他們攪個奶油,就弄得皮破血流。叫他們拿斧頭劈柴,就把自己的腳給砍了。” “我知道有件事山姆做得比誰都好。” “是什麼?”伊蒙學士提問。 瓊恩警覺地看看站在門邊,面瘡發紅,滿臉怒意的齊特。 “他可以幫您的忙,”他很快地說,“他懂算術,也會讀書寫字。我知道齊特不識字,克萊達斯眼睛又不好。山姆把他父親的藏書都讀遍了。他跟烏鴉應該會處得來,動物似乎都很喜歡他,白靈一見他就對他很有好感。除了打架,他能做的事很多。守夜人軍團需要每一種人,何苦不為什麼就殺掉一個呢?不如知人善任。” 伊蒙學士閉上眼睛,瓊恩一時還擔心他睡著,但最後他開了口:“瓊恩·雪諾,魯溫學士把你調教得很好。看來你的心思和你的劍一樣靈敏。” “您的意思是……?” “我會仔細想想你的話,”學士語氣堅定地告訴他,“現在嘛,我準備睡了。齊特,送這位年輕弟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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