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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五十章

圖爾古特·博拉和塞利姆·阿克索在伊斯坦布爾的機場等候我們。 “感謝老天爺,歡迎你們勝利歸來!” “哦,我倒不會把這叫做勝利呢,”我說著,忍不住笑了。 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來到了圖爾古特家的門前。 對我們的到來,博拉夫人顯然很高興。她和塞利姆給我們上咖啡和她稱之為波萊克的食品,還上了五六個其他的菜。 “好了,我的朋友,告訴我們你們了解到什麼情況。” 這是個頗高的要求,我們一起向他講述了布達佩斯會議的經歷,我和休·詹姆斯相識,海倫母親的故事和羅西的信。我們描述休·詹姆斯發現他那本龍書的情景,圖爾古特睜大了眼睛。 現在輪到圖爾古特告訴我們,我們不在伊斯坦布爾時,他們碰上了大麻煩。

兩天前,他那位善良的圖書管理員朋友在他現在住的公寓裡第二次遭到攻擊。他們派去看護他的那個人在值班時睡著了,什麼也沒看見。現在他們換了個新守衛,希望這一位更細心些。他們採取了一切防備措施,但可憐的埃羅贊先生情況很不妙。 他們還有一個消息。圖爾古特吞下他的第二杯咖啡,匆匆到隔壁他那間可怕的書房裡取來什麼。他拿著一個筆記本出來了,坐到塞利姆·阿克索的身邊。他們嚴肅地望著我。 “我在電話裡告訴過您,您不在的時候我們發現了一封信,信是一位來自喀爾巴阡山的修士寫的,說的是他到伊斯坦布爾的旅行。我的朋友塞利姆奇怪這不是用拉丁語寫的,不過也許這位修士是斯拉夫人。我是不是馬上念出來?” “當然!”我說。可海倫舉起了手。

“請等等。您是怎樣以及在哪裡發現它的?” 圖爾古特讚許地點點頭,“阿克索先生實際上是在檔案裡發現的——就是您和我們一起看過的那份。他花了三天的時間把那些手稿從十五世紀一直看到現在。是在不信教的教會——也就是說,在征服者穆罕默德及其繼任者統治期間,在伊斯坦布爾獲准開放的基督教教堂——的一些文獻中發現的。這樣的文件在檔案裡不多,因為它們通常由修道院,特別是君士坦丁堡的教長保存。不過,有些教會文件會落到蘇丹的手裡,尤其是帝國時代與教會達成的新協議,更會發生這種情況。這樣的協議通常叫做'勒令'。有時蘇丹接受某些與教會事務有關的請願書。檔案館裡也有這些東西。” 他飛快地為阿克索翻譯,阿克索希望他對別的東西做些解釋,“是的——我的朋友讓我了解到許多這樣的情況。他提醒我,在征服者穆罕默德佔領這座城市後不久,他為基督徒任命了一位新主教,就是根那迪烏斯主教。”

阿克索聽著,用力地點頭,“蘇丹和根那迪烏斯關係很好——我說過,蘇丹一旦征服了基督徒,對他們還是寬容的。蘇丹穆罕默德請求根那迪烏斯為他寫下對東正教信仰的解釋,讓人翻譯後保存在他的私人圖書館裡,檔案館裡有一份。還有教會的一些其他的特許狀,它們得上呈蘇丹。這些也在那裡。阿克索先生在阿那托利亞的一份宗教文檔裡查找一份特許狀,在兩頁之間他發現了這封信。” “謝謝。”海倫往後靠到椅墊上。 “哎,我無法讓你們看到原件,我們不能把它從檔案館裡拿出來。你們在這裡時,可以自己去看看。是寫在一小張羊皮紙上的。現在我把我們的英文譯文讀給你們聽。請記住,這是譯文的譯文,其間有些意思可能已經漏掉了。” 他為我們念出了下面這封信:

馬克辛姆·尤拉修斯院長閣下: 一個卑賤的罪人請求您聽他說話。 自我們昨天的探索失敗之後,隊裡產生了很大的分歧。這天早上,我們有了新的辦法。帕那克拉托斯修道院院長接到我們的主人院長的信,信裡提到我們極度但不願公開的苦惱,便親自到聖艾林來見我們。來了之後,他和我們的主人單獨會談,向我們透露,我們要找的東西已經被轉移出了這座城市,轉到保加利亞被佔領土上一個安全的地方去了。他還給了我們極為機密的指示,告訴我們如何安全地去到那裡,還有我們必須找到的那處聖所。兩位院長還告訴我們,蘇丹王宮裡的近衛軍已經來向主教詢問我們要找的東西的下落。現在我們哪怕多待一天也是非常危險的。 閣下,請原諒我們擅自做主,沒有得到您的指示就出發了。

必要的話,在這份記錄到達您的手裡前,我可能會銷毀它,再由我本人向您匯報。 卑賤的罪人, 奇里爾教友 我主紀元六九八五年四月 圖爾古特念完後,一陣深深的沉默。塞利姆和博拉夫人靜靜地坐著。海倫和我互相看著對方。 “我主紀元六九八五年?”我終於說道,“這是什麼意思?” “中世紀文獻的日期是從《創世紀》中的創世時算起的,”海倫解釋說。 “是的,”圖爾古特點點頭,“按現代算法,六九八五年就是一四七七年。”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封信是寫得很生動,可與我的事情沒關係啊,”我悲哀地說,“你們為什麼認為它和弗拉德·德拉庫拉有關呢?” 圖爾古特微笑,“年輕的懷疑者,讓我來努力回答吧。塞利姆對這城市很熟悉,當他發現這封信時,便知道它可能有用。他拿去給一位朋友看,那一位在聖艾林的古修道院圖書館當管理員,那座圖書館現在還在。那位朋友為他把這封信譯成土耳其語,而且對信很感興趣,因為裡面提到了他的修道院。不過,他在他的圖書館沒找到與一四七七年的這次訪問有關的材料——要么是沒有記錄下來,要么是有關記錄早已消失。”

“如果他們描述的那次任務是秘密而危險的,”海倫指出,“那麼就有可能沒作記錄。” “很對,親愛的女士,”圖爾古特朝她點點頭,“不管怎樣,塞利姆的修道院朋友在一件重要的事情上幫了我們——他查閱了他手頭上有的最悠久的教堂歷史,找到了作為收信人的那位修道院院長,他後來成了阿陀斯山的主教。不過在一四七七年這封信寫給他的時候,他還是期納戈夫湖的修道院院長。”圖爾古特帶著勝利的口吻,語含強調地說。 我們興奮地坐在那裡,沉默了一會兒。 終於,海倫首先開了口,“我們是上帝之人,來自喀爾巴阡山。”她喃喃道。 “請重複一遍?”圖爾古特感興趣地盯著她。 “是的!”我接上海倫的話茬儿,“來自喀爾巴阡山。”

那是一首歌,一首羅馬尼亞民歌,是海倫在布達佩斯發現的。我向他們說了一番我倆在布達佩斯大學圖書館一起翻閱那本老歌集的情景,以及書頁上方那條精細的木刻龍像和隱藏在樹林中的教堂。 圖爾古特聽著,眉毛幾乎翹到他蓬亂的頭髮上。 我飛快地翻閱我的材料,“那東西在哪兒了?” 過了一會兒,我在公文包的文件夾裡找到了手寫的譯文,我大聲地讀給他們聽,不時停下來讓圖爾古特為塞利姆和博拉夫人做翻譯: 他們騎馬來到大城,來到大門。 他們從死亡的國度,來到大城。 “我們是上帝的僕人,來自喀爾巴阡。 我們是修士,是聖人,但我們只帶來壞消息。 我們給大城帶來瘟疫的消息。 我們為主人效忠,為他的死而哀泣。 ”

他們騎馬來到大城。他們進了門 大城和他們一起流淚哭泣。 “喔,老天爺,真是又怪又嚇人,”圖爾古特說,“您的民族歌謠都是這樣的嗎,女士?” “是的,大多是這樣,”海倫笑著說。 “而我們的龍就在書頁上方,藏在樹叢中——二者之間肯定有所聯繫。” “我希望自己能看出來,”圖爾古特嘆了口氣。 他的妻子溫和地把手放在他胳膊上,他寬慰地拍拍她的手,“不——看——瘟疫!”他轉向塞利姆,兩人用土耳其語急促地爭論了一下。 “什麼?”海倫的眼睛因全神貫注而瞇了起來,“歌謠裡的瘟疫?” “是的,我親愛的。”圖爾古特向後捋了捋頭髮,“除了這封信,我們還發現這一時期的伊斯坦布爾發生了一個事件。一四七七年夏末,在最熱的時候,發生了一場我們歷史學家稱之為小瘟疫的災難。它奪去了城裡老佩拉區一帶許多人的生命。屍體在被焚燒前,心臟都被刺穿了。”

“您認為,如果這些修士是歌裡提到的那些人,就是他們把瘟疫帶給了那座城市?” “當然,我們並不知道這一點,”圖爾古特承認,“不過如果您的歌謠裡描述的是同一群修士——” “我一直在想著某件事,”海倫放下杯子,“保羅,我已經記不得是否跟你說過,弗拉德·德拉庫拉是歷史上第一個在戰爭中使用疾病的人之一。” “細菌戰,”我補充道,“休·詹姆斯告訴過我。” “是的,”她把腿盤到身下,“在蘇丹侵犯瓦拉幾亞時,德拉庫拉喜歡把染上瘟疫或天花的人裝扮成土耳其人,派到敵方的軍營裡。他們在死前讓盡可能多的人染上病。” 如果這件事不是那麼可怕,那我就會笑了。這位瓦拉幾亞國王極富創造力,也極富毀滅力,一個絕頂聰明的敵人。

“我懂了,”圖爾古特點點頭,“您是說,也許這群修士,如果他們真是修士的話,從瓦拉幾亞帶來了瘟疫。” “但這解釋不了一件事情,”海倫皺起眉頭,“如果他們中有些人患有傳染病,為什麼聖艾林的修道院院長還讓他們待在那裡?” “女士,的確,”圖爾古特承認道,“哪怕不是這種瘟疫而是另一種傳染勃—不過我們無從得知。” 人們沮喪地坐在那裡,思考著。 “即便是在征服之後,也還有許多東正教修士穿過君士坦丁堡去朝聖。”海倫終於開口道,“也許這只是一群朝聖者。” “但他們在找某樣東西,這東西他們顯然在朝聖途中並沒有找到,至少在君士坦丁堡沒找到,”我指出,“而奇里爾修士說他們打算假扮成朝聖者進入保加利亞。似乎他們並不是真正的朝聖者——至少他的話像是這個意思。” 圖爾古特撓撓腦袋,“阿克索先生思考過這個問題,”他說,“他向我解釋說,在君士坦丁堡被入侵期間,城裡教堂裡的大部分基督教遺跡遭到毀滅或偷竊。當然,在一四五三年,這裡還沒有那麼多寶貝,不如拜占庭興旺時那麼豐富,因為最漂亮的古董在一二四年古羅馬人的十字軍東征時已經被偷走了——這一點可以絕對肯定——被帶回到羅馬、威尼斯和西方的其他城市。” 圖爾古特攤開手,做了個抗議的手勢,“我父親告訴我,威尼斯聖馬可教堂裡的那些駿馬,就是十字軍從拜占庭偷去的。你們看,基督教侵略者和土耳其侵略者一樣壞。不管怎樣,我的伙計們,在一四五三年的侵略中,有些教堂的寶貝被藏了起來,有些在蘇丹穆罕默德圍城前給帶出城外,藏在外面的修道院裡,或偷偷運到其他國家。如果我們的修士是朝聖者,也許他們到城裡來是為了瞻仰一件聖物,卻發現它不見了。也許第二位修道院院長告訴他們一幅大聖像是怎樣被安全地運到了保加利亞,但從這封信裡我們看不出來。” “我現在明白了您為什麼希望我們去保加利亞,”我又一次控制自己,不去拉海倫的手,“雖然我還不知道我們到那里以後怎樣進一步調查這個故事,更不知道我們用什麼辦法進入這個國家。您肯定我們在伊斯坦布爾再沒有別的地方要探查了嗎?” 圖爾古特陰沉地搖搖頭,拿起剛才忘了喝的那杯咖啡,“我已經用盡了所有的渠道,包括一些——請原諒——我不能告訴你們的。阿克索先生查閱了所有的資料,包括自己的書、朋友的圖書館和大學的檔案館。我已經和我能找到的每一位歷史學家談過,包括一位專門研究伊斯坦布爾陵墓的專家——您已經參觀過我們一些美麗的陵墓了。我們找不到關於這一時期在這裡曾埋葬過外國人的任何記述。也許我們錯過了某些東西,但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其他辦法能讓我們很快查到。”他認真地凝視著我們,“我知道,你們去保加利亞會很難,我的朋友,要不是我去更困難的話,我自己就去了。我是個土耳其人,連他們的學術會議都無法參加。沒有誰比保加利亞人更仇恨奧斯曼帝國的後代。” “哦,羅馬尼亞人已經盡了最大努力,”海倫明確地告訴他。 “可是——我的上帝,”我仰靠在長沙發的靠背上,感受到這些難以置信的事情如浪潮一般越來越頻繁地衝擊我,“我不知道我們如何能去到保加利亞。” 圖爾古特俯過身來,把那位修士的信的英文譯文放到我面前,“他也不知道。” “誰呀?”我呻吟道。 “奇里爾修士。聽著,我的朋友,羅西是什麼時候失踪的?” “兩個多星期以前,”我說了實話。 “你們的時間已經非常緊了。我們知道德拉庫拉不在他那個斯納戈夫的墓裡。我們認為他沒有埋在伊斯坦布爾,但是”——他敲著那封信——“這是一個證據。”他又一次拿起譯文,一隻手指劃過上面,然後大聲讀出來,“現在我們哪怕多待一天也是非常危險的。拿著,我的朋友。把這個放到您的包裡。”圖爾古特傾過身來,“而且,我了解到,保加利亞有個學者,您可以去找他幫忙,他叫安東·斯托伊切夫。” 聽到這個名字,塞利姆·阿克索點著頭,“在當今世上,斯托伊切夫比誰都更了解中世紀的巴爾幹半島,尤其是保加利亞。他住在保加利亞首都索菲亞附近——您一定要打聽到他。” 眾目睽睽之下,海倫突然抓住我的手,讓我吃了一驚。 “那麼我給我姨媽打電話,”海倫捏捏我的手指,堅定地說。 “伊娃?她能做什麼呢?” “你已經知道了,她無所不能。”海倫衝著我笑起來,“我們需要一大筆賄賂。” “賄賂,”圖爾古特點點頭,“當然,塞利姆和我已經考慮過這個問題。我們已經弄到了你們可能用得上的兩萬里拉。” 現在我死死地盯著他,盯著阿克索。他們臉上的某種東西突然讓我感到十分熟悉。 “你們是誰?”我說。 圖爾古特和塞利姆互相瞟了一眼,在沉默中進行了某種交流。然後圖爾古特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道:'我們為蘇丹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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