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歷史學家

第49章 第四十八章

這就是羅西的最後一封信。 我坐在返回布達佩斯的長途汽車上,坐在海倫身邊,小心地重新折好信紙,拉了拉她的手,“海倫,”我遲疑地說道,“你是弗拉德·德拉庫拉的後代。” 在布達佩斯,我和海倫走下車,天色將晚,羅西的信安全地待在我的公文包裡,裡面的內容令我浮想聯翩。在海倫的眼眸裡我也看到了同樣的感受。她一直挽著我的胳膊,似乎這一天所了解到的一切動搖了她的自信。 ” 我們到達大廳時,一種久別回歸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 海倫的姨媽給她留了便條,她急切地讀著,“我也是這樣想的,她希望我們今晚和她吃飯,就在這旅館裡。我想她要和我們道別。” “你會告訴她嗎?” “關於那些信嗎?我對伊娃無話不說。”

等我下到樓下時,伊娃已經在那裡,不過海倫不在。我正猶豫該不該叫她,她突然轉過身來,我看到了她臉上的憂慮。我們沒說一句話,但就像久別重逢的故交。 過了一會兒,海倫出現了,我鬆了口氣。伊娃姨媽像往常一樣替我們點了所有的菜。她倆聊了幾分鐘,不過伊娃姨媽的臉上很快陰雲密布。我看見她拿起叉子,用拇指和食指捻弄,然後和海倫耳語什麼,海倫也皺起了眉頭。 “出什麼事了?”我不安地問。 “我姨媽發現了一件事,讓我們不愉快的事情。” “什麼?” 伊娃點點頭,又說了起來。 ““真糟糕,”海倫低低說道,“有人向我姨媽打聽了你——我們——的情況。她告訴我,今天下午有個她認識了很久的警察來找她,他調查了你到匈牙利來這件事,你的研究方向,還有我們——我們的關係。他是受——你怎麼說呢? ——蓋佐·約瑟夫的委託。 ”她的話音低到幾乎成了無聲的喃喃自語。

“蓋佐!”我瞪著她。 “我告訴過你他是個討厭的傢伙。在會上他也想來問我,但我沒理他。顯然這讓他生氣了。”她停了一下,“我姨媽說他是個秘密警察,可能對我們非常危險。” 她的語氣使我不得不問,“你已經知道這個?他是什麼職位?” 她負罪地點點頭,“我過後告訴你。” 我知不知道倒沒太大關係,但想到被那個英俊的大個子追踪,我肯定感到不開心,“他想要什麼?” “他顯然覺得你不僅僅是在搞歷史研究。他相信你到這裡來是想找別的東西。” “他沒錯,”我低聲指出。 “他決心要搞清你在找什麼。我姨媽盡可能轉移那個警察的——視線,但現在她有些擔心。” “你姨媽知不知道我在找什麼——找誰?”

“是的。我覺得她或許能幫幫我們。” “她有什麼建議嗎?” “她只說我們最好明天離開匈牙利。” “當然,”我生氣地說,“約瑟夫也許想和我們在機場一塊兒研究研究德拉庫拉的文獻。” “求求你,”她的聲音低得就像耳語,“別拿這個開玩笑,保羅。情況可能會變得嚴重起來,如果我想回到這裡——” 我羞愧地陷入了沉默。我並非想開玩笑,只不過是想表達我的憤怒。 我們一邊吃,海倫一邊告訴她羅西的信。 伊娃聽得聚精會神,緩緩地點著頭,但什麼也沒說。 我們喝光了咖啡,她慎重地轉向我,海倫垂下眼睛為我們翻譯。 “我親愛的年輕人,”伊娃說著,“我不知道我們是否還會見面,不過我希望我們還能見上面。”她瞟了海倫一眼,海倫顯然假裝沒看見——“海倫告訴過我你此行的目的,這值得去做。不過如果你無法很快完成的話,你必須回去。”她用餐巾拍拍嘴唇,站起來。她表情嚴肅,但我看到她臉上那深深的、靜靜的悲哀。

“來吧,保羅,這是我們在布達佩斯最後的自由時光。明天我們得趕到機場,我想走一走。” “走一走?”我說,“可是有秘密警察,他們對我有興趣。” “他們只想搞清你知道些什麼,而不是在黑暗的小巷裡捅你刀子。別驕傲了。”她微笑著說,“他們對我的興趣和對你的興趣一樣大。我們只待在光亮的地方,走大街,我的確希望你再看一眼這座城市。” 我很高興這樣做,我知道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後一次看到它。 海倫脫下外套。她轉身時,我看到她襯衣背後有個鋸齒狀的影子。靠近看,我突然發現那是一隻巨大的蜘蛛。它已經在她的後背織了一張網,我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閃亮的細絲。我想起在她用手滑過的橋欄杆上,我一直都看到有蜘蛛網。

“海倫,”我輕聲說道,“別害怕——你的背上有東西。” “是什麼?”她呆住了。 “我要把它掃下來,”我溫柔地說,“不過是一隻蜘蛛。” 一陣顫抖掠過她全身,她乖乖地站著一動不動,讓我把那傢伙從她背上掃下來。說實話,我也發起抖來,因為那是我見過的最大的蜘蛛。 “沒事了,”我趕快說道。 讓我驚訝的是,她抽泣了一兩聲才平靜下來。一個能射殺吸血鬼的女人竟讓一隻蜘蛛嚇成這樣,真讓我吃驚,不過今天過得既緊張又漫長。 她又一次讓我吃驚:她轉身看著河水,低聲說道,“我向你保證過,告訴你蓋佐的事。我不想藉沉默來撒謊。”她走開幾步,“我還讀大學的時候,和他談了一陣兒戀愛,或者我以為是這樣,作為回報,他協助我姨媽幫我弄到獎學金和離開匈牙利的護照。”

我瞪著她,縮了回去。 “哦,還沒有那麼俗,”她說,“他並沒有說,'你和我睡覺,然後才可以去英國。'他的確很婉轉。他也沒有從我這裡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不過當我不再想跟他時,我已經把護照拿到手。事情就這樣發生了,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時,我已經得到去西方、走向自由的通行證,我不願就此放棄。我想去找父親,這是值得的。於是我一直和蓋佐周旋,直到我逃到倫敦,然後我留下一封信,斷絕和他的關係。” “你怎麼知道他是秘密警察?” 她笑了,“他太過自負,是不會向人隱瞞這種事情的。他想讓我對他刮目相看,我沒有告訴他,與其說我對他刮目相看,還不如說他把我嚇壞了;與其說把我嚇壞了,還不如說讓我感到噁心。他對我談起被他送進監獄,被他送去遭受折磨的人們,他暗示還有更糟的。對這種人,你終究沒法不恨。”

“既然他對我的行動感興趣,我可不高興聽到這個,”我說,“不過我很高興你對他是這種感覺。” “你以為是什麼感覺呢?”她質問我,“從我們到這裡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努力躲開他。” “不過我看見你在會上看到他時,感情有些複雜,”我承認道,“我忍不住想,你以前愛過他,那時也還愛著他。” “不是的,”她搖搖頭,低頭看著黑色的水流,“我還有其他理由拒絕他。”她微微朝我轉過身來,“可能是小理由,但也會非常重要。他心腸不好,對歷史沒有真正的興趣,也沒有溫柔的灰眼睛。” 我瞪著她,現在她鼓起勇氣,直直地看著我,“一句話,他最大的問題是,他不是你。” 她的眼神我難以讀懂,不過,過了一會兒,她開始微笑,似乎忍俊不禁,似乎在拼命控制自己,這是她家裡所有女人都具有的最美麗的笑容。

我仍不敢相信,盯著她,接著,我把她攬入懷中,熱烈地親吻她,“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一放開她,她就喃喃道,“你是怎麼想的呢?” 我們在那里站了很久——也許有一個小時——突然,她呻吟一聲,退了回去,手摸到脖子上。 “怎麼回事?”我趕緊問。 她猶豫了一會兒,“我的傷口,”她緩緩說道,“已經癒合了,不過有時還會疼一下。剛才我還想——如果我不能碰你怎麼辦?” 我們互相瞪著對方,“讓我看看,”我說,“海倫,讓我看看。” 她一言不發地解開圍巾,對著街燈抬起下巴。在她強壯的喉嚨上,我看到紫色的印痕,幾乎癒合。我的恐懼稍稍減退,顯然,她自受到第一次攻擊後,沒有再被咬。 我俯下身,吻著傷口。

“啊,保羅,別!”她驚叫起來,跳開了。 “我不在乎,”我說,“我要自己癒合它。”我端詳著她的臉,“這樣會弄疼你嗎?” “不,很舒服,”她承認道。 我往口袋裡摸,“我要你戴上這個。” 這是我們在國內時,在聖瑪麗教堂買的小十字架。我給她係到脖子上,小心地把它藏到圍巾下。她摸著它,似乎寬慰地嘆了口氣。 “那次在聖瑪麗教堂是怎麼回事呢?” “聖瑪麗?”她皺起眉頭。 “在國內,學校附近。你來和我一起看羅西的信,你用聖水沾了沾額頭。” 她想了想,“是的,我做了,不過不是因為信仰,而是因為想家。” 我們沿著橋慢慢往回走。 “我陪你到你的房間吧,”我們看到旅館時,我悄悄說。

“不要在這裡,”我覺得她的嘴唇在顫抖,“有人監視我們。” 我沒再重複我的要求,前台有事找我,我很高興有事情讓我分心。 我拿鑰匙的時候,服務員遞給我一張德語寫的便條:圖爾古特打來電話,要我回電。 海倫在一邊等著。我撥了電話,圖爾古特低沉地應答,很快轉用英語,“保羅,夥什!謝天謝地您來電話了。我有消息給您——重要的消息!” “我的心跳到了喉嚨口,“您找到了——” 地圖?墓地?羅西? “不,我的朋友,還沒有這樣的奇蹟。不過塞利姆發現的那封信已經翻譯過來了,令人吃驚。那是東正教的一個牧師寫的,在一四七七年的伊斯坦布爾。您聽得見嗎?” “是的!”我喊道,聲音那麼大,服務員盯著我。 海倫焦急地看著我,“繼續說吧。” “在一四七七年。還有更多的東西。我想,您按這封信的線索去尋找,很重要。明天你們回來,我把信給你們看。好嗎?” “好的!”我吼道,“不過,那封信說到他們把——他——埋在伊斯坦布爾了嗎?” 海倫搖著頭,我知道她的想法——電話可能被竊聽。 “從信上還看不出來,”圖爾古特嗡嗡地說道,“我還不能肯定他埋在哪裡,不過不太可能在這裡。我想你們得準備作新的旅行。你們很可能還需要那位好心姨媽的援助。”儘管有電流聲,我還是聽出他陰暗的語調。 “新的旅行?可是去哪裡呢?” “去保加利亞!”圖爾古特在遙遠的地方喊道。 我瞪著海倫,話筒從手裡滑了出去,“保加利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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