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歷史學家

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圖書管理員踉蹌著,朝我們扔來一本書。海倫上前一步,以一種極其驚人的平穩又開了一槍。接著,那傢伙的古怪反應又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雖然管理員胸口下的衣服顯出了黑色的斑塊,他卻沒有痛苦地去揪住傷口。第二槍打中了他的肩膀;他已經跑起來了,撞到了大廳後部的書架上。 “門!”圖爾古特在我身後大吼,“那裡有扇門!” 圖爾古特沖向門,我緊跟在後,可門關得死死的。等我們終於打開時,那傢伙已經無影無踪。 “小姐,我佩服你做出了努力,”圖爾古特說,“不過要殺一個死人,沒用。” “您是怎麼知道的?”我吃驚地問。 “我了解那張臉的表情,那是殭屍的表情,我以前見過。” “不過你們自己看得出來,我決定開槍是對的。這樣挨槍子兒,一個普通人肯定會受重傷。”海倫嘆了口氣。

“你一直帶著槍嗎?”我問海倫。 “哦,是的。我一旦有某種——不安——的感覺,我總是帶著槍。” 突然,圖爾古特大叫一聲,使勁捶自己的額頭,“我的朋友!”我們全都瞪著他,“我的朋友——艾羅贊!我把他給忘了。” 我們過了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 我們四下尋找,最終在書架間找到了他。 艾羅贊先生四肢張開,仰面躺在這堆零亂的東西中間,腦袋歪向一邊,在鬆弛而白皙的肌肉裡,有個深深的傷口。 “他受感染了,”海倫平靜地說,她轉向圖爾古特,“我們昨天在這裡時,您沒看到他有任何這樣的症狀吧?” 他搖搖頭,“他很正常。” “嗯,那好。”她伸手到上衣口袋裡,拿出一粒蒜頭,放在圖書管理員的胸口上。她又拿出一個紙包,打開,裡面是一把小小的銀刀。

這次圖爾古特舉起手,溫和地制止她,“不,不,”他說,“我們有自己的驅邪方法。” 他從衣袋裡拿出一串木珠,碰了碰艾羅贊先生的嘴唇,管理員面露痛苦的表情,似乎不由自主地感到厭惡,他扭動著,蜷縮著,看上去很可怕,不過沒一會兒,他就睜開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艾羅贊先生坐起來,四下張望,摸著自己的脖子,好像那裡疼。 艾羅贊先生說,今天早上很早的時候,有個陌生人來到他的公寓,那人威脅他,要他為他開檔案館。今早我打電話給他時,那個吸血鬼就在他身邊,但他不敢告訴我們。那人知道是誰打電話後,說他們馬上去檔案館,艾羅贊先生不敢不從。他們來到這裡,那人讓他打開盒子。盒子一打開,那個惡魔就跳到他身上,把他摁倒在地。

圖爾古特悲哀地搖搖頭。 艾羅贊先生突然抓住圖爾古特的胳膊,急急地說了一大串土耳其語,似乎在懇求他什麼。 圖爾古特沉默了一會兒,握住他朋友的手,把念珠塞到他手裡,平靜地回答了他,“他說,他知道只要再被這惡魔咬上兩次,那他自己也會變成惡魔。他問我,這是否意味著,我要親手殺死他。” 圖爾古特掉過頭去,我想我看到他眼裡閃爍的淚花。 塞利姆·阿克索跟在我們後面,對圖爾古特說了什麼。 圖爾古特點點頭,“我們先得清理這些文獻,看看它們受到了什麼損壞。最重要的是,我們得為我們的朋友找個安全的地方休息。而且,阿克索先生想在其他人到來之前給我們看看檔案裡的一些東西。” 我馬上開始收拾散落的文獻,我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地圖原件不見了,”我鬱悶地報告道。

我們在書堆裡找,但那幅像長尾龍的地形圖不翼而飛。 除了丟失這一寶貝帶來的沮喪,我還想到,這個管理員惡棍會搶在我們前面揭開地圖的秘密。如果羅西在德拉庫拉的墓裡,不管那墓在何處,這惡棍大有機會在那裡擊敗我們。我比任何時候都急切地想找到我敬愛的導師,但又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至少——我奇怪地感到——海倫現在堅定地站在我一邊。 圖爾古特和塞利姆一直在病人身邊說著話。 塞利姆不見了,一會兒,他拿著一本小書回來了。書的封面是紅皮革,烙有金色的阿拉伯文。 圖爾古特正疊起自己的外衣,為朋友做成一個枕頭。他站起來,來到塞利姆那裡,兩人專注地談了一會兒。 “這是塞利姆今天早上想讓我們看的東西,”圖爾古特嚴肅地說,“事實上,我不知道這和我們的研究有沒有關係。不過,我給你們讀出來。這是十九世紀伊斯坦布爾的歷史學家編纂的一本書,這裡收集了他們在伊斯坦布爾所能收集到的這個城市建城初期的文獻。那一年,蘇丹穆罕默德將城市佔為己有,宣布它為帝國的首都。”他指著其中一頁,上面寫著漂亮的阿拉伯文。

我第一百次感受到了巴別塔,如此令人沮喪。 “阿克索先生在這裡做研究時,記住了這段話。作者不知是誰,講的是發生在一四七七年的某些事件——是的,我的朋友們,那是弗拉德·德拉庫拉在瓦拉幾亞的戰鬥中被殺一年後。這裡講到,那一年伊斯坦布爾發生了瘟疫。後來,那上面說有一隊來自喀爾巴阡山的修士——阿克索先生就是因為這個才記住這本書的——趕著一輛騾車進到城裡。修士們請求在伊斯坦布爾的一座修道院裡寄宿。他們在那裡住了九天九夜。我的朋友塞利姆希望我們注意的是喀爾巴阡山。” 塞利姆點點頭以示強調,但我忍不住嘆了口氣。這段話講的事情離奇古怪。一四七七年的確不同尋常,但有可能是個巧合,“如果這座城市當時已經在土耳其人的統治之下,為什麼還有修道院讓修士們住下?”

“問得好,我的朋友,”圖爾古特冷靜地說,“不過我必須告訴您,從土耳其一開始統治伊斯坦布爾,就有許多教堂和修道院。蘇丹非常仁慈,允許它們存在。” 海倫搖搖頭,“可他允許他的軍隊毀掉了城裡的大多數教堂,或把它們改為清真寺。” “的確,蘇丹穆罕默德在征服這座城市時,允許自己的軍隊洗劫了三天。”圖爾古特承認道,“不過,如果這城市不反抗他,向他投降的話,他是不會這樣做的。” “他也使其中的五萬多人成為奴隸,”海倫明確指出,“別忘了這一點。” 圖爾古特敬佩地朝她一笑,“小姐,您太厲害了。不過我只是想表明,我們的蘇丹不是魔鬼。一旦他們征服了一個地區,他們常常會變得寬大起來。”他指著檔案館盡頭的那面牆,“那就是穆罕默德陛下本人,如果你們想和他打個招呼的話。”

這是水平一般的水彩畫,放在畫框裡。畫的是一個坐著的結實男人,頭戴白紅相間的包頭巾。他皮膚白皙,鬍子雅緻,目光望著遠方。 “這幅畫像令人驚訝,”我說。 “是的。”圖爾古特用一根碩大的手指敲著自己的下巴,“好了,我的朋友們,你們怎麼看塞利姆·阿克索發現的這段話?” “有意思,”我客氣地說道,“不過我還看不出它如何能幫助我們找到墳墓。” “我也看不出,”圖爾古特坦白道,“不過,我發現這段話和我今天早上念給您聽的那封殘信之間有某種相似性。斯納戈夫的那座墳墓引發的恐慌發生在同一年——一四七七年。我們已經知道這是弗拉德·德拉庫拉死後第一年,知道一隊修士與斯納戈夫的某種東西有關。這會不會是與斯納戈夫有關的那些修士,或同一隊人馬?”

“有可能,”我承認,“不過這只是猜測。文獻只是說那些修士來自喀爾巴阡山。在那個年代,喀爾巴阡山肯定到處是修道院。我們怎麼能肯定他們來自斯納戈夫的修道院呢?海倫,你是怎麼看的?” 我肯定讓她吃了一驚,因為我發現她直直地看著我,帶著某種渴望,這神情我可從沒見過,“是的,在喀爾巴阡山有許多修道院,保羅是對的——沒有進一步的了解,我們沒法把這兩隊人馬聯繫在一起。” 圖爾古特一臉的失望,他開始說什麼,可就在這時,一陣喘息聲打斷了我們。是 艾羅贊先生,他仍躺在地上,頭枕圖爾古特的衣服。 “他暈過去了!”圖爾古特喊道,“我們卻在這裡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和圖爾古特架起面色蒼白、渾身無力的病人,小心地穿過後門。海倫拿著圖爾古特的衣服跟在後面。

我們走過小巷,一會兒便沐浴在早晨的陽光下。陽光照到艾羅贊先生身上,他畏縮著,緊挨著我的肩膀,還舉起一隻手遮住雙眼,好像要躲開揮來的一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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