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安德的代言

第20章 第十七章妻子們

查出撤離艦隊攜帶著“小大夫”'的消息是怎麼洩露的。這個任務極其重要,為最優先級。再查出這個所謂的德摩斯梯尼是誰。 :按照法律規定,將撤離艦隊稱為第二個異族屠滅者顯然是一種背叛行為,如果星際議會竟然不敢譴責這種行徑,並加以阻止,我看不出這個議會還有什麼繼續存在的必要。 與此同時,請繼續評估得自盧西塔尼亞的文件。我不相信他們發動叛亂的原因僅僅是為了救那兩個鑄下大錯的外星人類學家,這是完全不符合理性的行為。那位市長的背景中沒有暗示她可能喪失理性的材料。如果那裡真的發生叛亂,我要知道誰是這場叛亂的領導者。 皮約特,我知道你已經盡了最大努力。我也一樣,所有人都是這樣,也許連盧西塔尼亞人也是。但我的職責是保證所有人類世界的安全與完整。我的責任比當年的霸主彼得大一百倍,但權力只有他的十分之一。另外,我遠遠不具備他所具有的天才。我相信,如果現在我們有彼得,你和大家都會更放心些。我還擔心,到頭來我們也許還需要另一個安德。沒有人希望看到異族屠滅。可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我希望,化成飛煙的是另外一方。到了爆發戰爭的時候,人類就是人類,外星人就是外星人,各佔一方,在生死關頭,所有異族異種的廢話全都必須拋到九霄雲外。

這些解釋你滿意嗎?請相信,我不會軟下心腸,你也一樣,要硬起心來。帶給我結果,而且要快。 愛你,吻。巴娃 ——戈巴娃·埃庫姆波,與皮約特·馬提諾夫的通信。 引自德摩斯梯尼《第二次異族屠滅》87:1972:1:1:1 “人類”在林中領路。豬仔們輕鬆自如地翻山越嶺,涉過一條小河,穿過茂密的灌木叢。 “人類”很活躍,手舞足蹈,時時爬上某棵樹,碰碰它們,跟它們說上幾句。其他豬仔要拘謹得多,只偶爾參與他的怪動作。 和安德他們一起走在後面的只有曼達楚阿。 “他為什麼那麼做?”安德輕聲問。 曼達楚阿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歐安達解釋道:“為什麼'人類'要爬到樹上去,碰它們,對它們唱歌?”

“告訴它們這裡來了第三種生命。”曼達楚阿回答,“這麼做太不禮貌了,他總是這麼自私,這麼傻。” 歐安達有點吃驚,看看安德,又看著曼達楚阿。 “我還以為大家都喜歡'人類'呢。”她說。 “這是給他的榮譽。”曼達楚阿道,“應當這麼做。”接著,曼達楚阿捅捅安德的屁股,“不過,有件事他傻透了,他以為你會給他榮譽,他以為你會讓他具有第三種生命。” “什麼是第三種生命?”安德問。 “皮波的禮物,他不給我們,要自己留著。”曼達楚阿道,隨即加快步伐,趕上其他豬仔。 “他說的話你明白嗎?”安德問歐安達。 “我現在還是不習慣聽到你直接問他們問題。” “可得到的回答把我聽得稀里糊塗。”

“第一,曼達楚阿很生氣;第二,他對皮波不滿。第三種生命,皮波不給他們的一種禮物?這些我們以後會明白的。” “什麼時候?” “二十年吧。也許二十分鐘。外星人類學就是這麼有趣。” 埃拉也碰了碰那些樹,時時打量打量灌木叢。 “全都是一種植物,包括灌木叢。再加上那種纏在樹上的藤。歐安達,你見過其他種類的植物嗎?” “我沒發現。不過我從來沒注意這些。這種藤叫梅爾多納,瑪西歐斯蟲好像以它為食。我們教會了豬仔如何食用梅爾多納藤的根莖。這還是在食用莧之前的事。所以,他們現在的食物延伸到了食物鏈的下層。” “看。”安德說。 豬仔們停下了腳步,背對三人,而向一塊林間空地。 不一會兒,安德、歐安達和埃拉便趕上他們,目光越過他們的頭頂望著這片浴在月光下的空地。

這塊地相當大,地面光禿禿的。空地邊緣是幾棟木屋,中間沒什麼東西,只有孤零零一棵大樹,這是他們在森林中見過的最大的樹。 樹幹似乎在移動。 “爬滿了瑪西歐斯蟲。”歐安達說。 “不是瑪西歐斯。”“人類”說。 “三百二十個。”曼達楚阿說。 “小兄弟們。”箭說。 “還有小母親們。”杯子補充說。 , “如果你們膽敢傷害他們,”吃樹葉者說,“我們會殺掉你們,不種你們,還要砍倒你們的樹。” “我們不會傷害他們的。”安德說。 豬仔們沒有朝空地邁進一步,他們等著。等啊等啊,最後,幾乎正對他們的方向,最大的一棟木屋附近有點動靜。是一個豬仔,但體積比他們見過的任何豬仔都大。 “一個妻子。”曼達楚阿輕聲說。

“她叫什麼名字。”安德問道。 豬仔們一轉身,怒視著他。 “她們不告訴我們名字。”吃樹葉者說。 “如果她們有名字的話。”杯子補充說。 “人類”伸過手,把安德一拉,讓他彎下腰來,湊在他耳邊悄聲道:“我們一直管她叫大嗓門,沒有一個妻子知道。” 女性豬仔望著他們,然後曼聲吟唱起來——沒有別的詞可以形容那種婉轉悠揚的音調。她用妻子的語言說了一兩句話。 “你應該過去。”曼達楚阿道,“代言人,你。” “我一個人?”安德問,“我希望能帶歐安達和埃拉一起去。” 曼達楚阿用妻子的語言大聲說了起來。跟女性的曼妙聲音相比,他的話聽上去是一連串嗚嚕鳴嚕。大嗓門回答了他,和上次一樣,只唱了短短一兩句。

“她說她們當然可以過去。”曼達楚阿報告說,“她說難道她們不同樣是女性嗎?人類和小個子的區別她有點搞不清楚。” “還有一件事。”安德說,“你們至少也應該過去一個,替我當翻譯。或許,她也會說斯塔克語?” 曼達楚阿重複了安德的請求。回答很簡短,曼達楚阿聽了顯然不大高興。他拒絕翻譯。 “人類”解釋道:“她說你可以任意選擇一位翻譯者,只要不是曼達楚阿就行。” “那麼,我們希望你來替我們翻譯。”安德說。 “你必須第一個走進生育場。”“人類”說,“她們邀請的是你。” 安德邁進空地,走在溶溶月光中。他聽見埃拉和歐安達跟了上來,“人類”在最後面叭噠叭噠邁著步子。現在他看到,前面不止大嗓門一個女性,每個門口都露出幾個腦袋。

“這裡有多少妻子?”安德問。 “人類”沒有回答。安德轉身看著他,重複自己的問題,“這裡有多少妻子?” “人類”仍然沒有回答。這時大嗓門唱了起來,聲音比剛才大些,帶著命令的語氣。 “人類”這才翻譯道:“在生育場裡,代言人,只有回答一位妻子提出的問題時你才能說話。” 安德嚴肅地點點頭,轉身向林邊其他男性豬仔候著的地方走去,歐安達和埃拉跟在他後面。他聽見大嗓門在身後唱著什麼,這時他才明白為什麼男性給她起這個名字——她的聲音大極了,連樹都震動起來。 “人類”趕上來,拽著安德的衣服。 “她問你為什麼走?你沒有獲得離開這裡的許可。代言人,這樣做非常非常不好。她很生氣。” “告訴她,我來這裡不是為了下命令,也不是為了聽命令。如果她不能平等待我,我也不能平等待她。”

“我可不能跟她說這種話。”“人類”說。 “那她就不會明白我為什麼走了,對嗎?” “這可是非常大的榮譽啊,被請到妻子們這裡來。” “死者的代言人到這裡來拜訪她們,這也是她們極大的榮譽。” “人類”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兒,因為焦急全身都僵硬了。接著,他轉過身,對大嗓門說起來。 她安靜下來。空地上一時鴉雀無聲。 “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代言人。”歐安達小聲嘀咕著。 “我在臨場發揮。”安德回答. “你覺得下面會發生什麼事?” 她沒有回答。 大嗓門走進那所大木屋。安德一轉身,朝森林裡走去。大嗓門的聲音馬上便響了起來。 “她命令你等一等。” 安德沒有停步,“如果她要我回來,我也許會。但你一定要告訴她,'人類',我不是來發號施令的,但也不是來聽別人發號施令的。”

“我不能說這種話。”“人類”說。 “為什麼?”安德問道。 “讓我來。”歐安達道,“'人類',你不能說這種話,是因為害怕呢,還是因為沒有可以表達這層意思的語言?” “沒有語言。一個兄弟跟妻子說話時不是請求,而是命令。這是完全顛倒的,沒有這種語言。” 歐安達對安德道:“這可沒辦法了,代言人,語言問題。” “她們不是可以理解你的語言嗎?人類?”安德問道。 “在生育場不能用男性語言講話。” “人類”說。 “告訴她,就說我的話用妻子們的語言表達不出來,只能用男性語言,告訴她說,我——請求——她同意你用男性語言翻譯我的話。” “你可真是個大麻煩,代言人。”“人類”道。他轉過身,對大嗓門說起來。

突然間,空地上響起十幾個聲音,全是妻子的語言,十幾首歌詠般的調子響起,匯成一片和聲。 “代言人,”歐安達道,“現在你已經差不多違反了人類學考察中的每一條規定。” “我還沒有違反的是哪幾條?” “眼下我只想得起一條:你還沒有殺掉哪個考察對象。” “你忘了一點。”安德說,“我不是考察他們的科學家,我來這裡是作為人類的大使,與他們談判條約的。” 那一片聲音乍起乍落,妻子們不作聲了。大嗓門出了木屋。走到空地中央,站的地方離那棵大樹很近。她唱了起來。 “人類”在答話,用的是兄弟們的語言。 歐安達急匆匆翻譯道:“他正把你說的話告訴她,就是跟她平等那些話。” 妻子們再次爆發出一片雜音。 “你覺得她們會作出什麼反應?”埃拉問。 “我怎麼可能知道?”歐安達說,“我到這兒來的次數跟你一樣多。” “我想她們會理解的,也會在這個前提下讓我重新走進空地。”安德說。 “為什麼這麼想?”歐安達問。 “因為我是從天上來的,因為我是死者代言人。” “別扮演高高在上的白人上帝的角色。”歐安達說,“一般而言,這種做法沒什麼好結果。” “我沒把自己看成皮薩羅。”安德說。 在他的耳朵裡,簡低聲道:“那種妻子的語言,我漸漸捉摸出了點門道。基本語法與皮波和利波記錄的男性語肓很接近,'人類'的翻譯也起了很大作用。妻子的語言與男性語言的關係很密切,但是更加古老,更接近原初狀態。女性對男性說話全都使用命令性的祈使句,男性對女性則用表示懇求的句子。妻子語言中對兄弟們的稱呼很像男性語言中對瑪西歐斯的稱呼,就是那種長在樹上的蟲子。如果這種話就是愛的語言,他們能夠繁殖真是個奇蹟。” 安德微微一笑。聽到簡重新對自己說話真好,知道自己會得到她的幫助,感覺真好。 他這才意識到,曼達楚阿一直在問著歐安達什麼,因為歐安達小聲答道:“他在聽他耳朵裡的珠寶說話。” “那就是虫族女王嗎?”曼達楚阿問。 “不是。”歐安達說,“那是個……”她盡力想找個能說明問題的詞。 “是個電腦,就是能說話的機器。” “能給我一個嗎?”曼達楚阿問。 “以後吧。”安德回答,把歐安達從困境中解救出來。 妻子們沉默了,再次只剩下大嗓門的聲音。男性豬仔們突然興奮起來,踮著腳尖上躥下跳。 簡在他耳朵裡悄聲說:“她現在說起男性語言來了。” “真是偉大的一天啊。”箭輕聲說,“妻子們竟然在這樣一個地方說起男性語言來了。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 “她請你進去。”“人類”說,“邀請方式是姐妹對兄弟的方式。” 安德立即走進空地,直直走向她。雖說她比男性高得多,卻仍比安德矮足足五十厘米,所以他蹲了下來。兩人四目相對。 “謝謝你待我這麼仁慈。”安德說。 “這句話我可以用妻子的語言翻譯出來。”“人類”說。 “算了,都用你的語言翻譯吧。”安德說。 他照辦了。 大嗓門伸出一隻手,觸摸著安德光滑的前額、微微凸出的下顎。她一根指頭按了按他的嘴唇,又輕輕按按他的眼皮。安德閉上眼睛,但沒有退縮。 她說話了。 “你就是那位神聖的代言人嗎?”“人類”翻譯道。 簡悄悄糾正道:“'神聖的'這三個字是他自己加的。” 安德直視著“人類”的眼睛,“我不是'神聖的'。” “人類”呆了。 “告訴她。” “人類”焦灼不安地左思右想,最後顯然認定安德是危險性更小的一方。 “她沒有說神聖的。” “只把她說的話譯給我聽,盡可能準確些。”安德說。 “如果你不是個聖人,”“人類”說,“你怎麼會知道她說了什麼話?” “請你照我的話做。”安德說,“做個忠實的翻譯。” “對你說話我可以忠實,”“人類”說,“但對她說話時,她聽到的可是我的聲音,是我說出你的那些話。我不能不說得——非常謹慎。” “一定要直譯。”安德說,“不要害怕。讓她準確地知道我說了什麼,這非常重要。這樣,你告訴她,說是我說的,請求她原諒你以這麼粗魯的方式對她講話,說我是個粗魯的異鄉人,你只好準確地翻譯我說的話。” “人類”翻了個白眼,卻還是對大嗓門說起來。 她的回答很簡潔。 “人類”翻譯道:“她說她的腦袋不是梅爾多納藤的根莖刻出來的,她當然能夠理解。” “對她說,我們人類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樹。請她對我們解釋她和其他妻子拿這棵樹派什麼用場?” 歐安達驚駭不已。 “你可真是開門見山吶。” 但等“人類”譯完安德的活後,大嗓門馬上來到樹旁,手撫樹身,唱了起來。 現在他們離那棵樹很近,能看到樹幹上密密麻麻爬滿蠕動的小東西,大多數不到四五厘米。看上去約略有點像胎兒,粉紅的軀體上覆著一層黑毛。它們的眼睛是睜著的,掙扎著爬到同伴們上面,競爭著樹幹上那些斑點狀物質附近的位置。 “莧糊。”歐安達說。 “都是嬰兒。”埃拉浣。 “不是嬰兒,”“人類”說,“這些已經快長到會走路的年齡了。” 安德走近那棵樹,伸出手去。大嗓門立即不唱了。但安德沒有住手,他的手指觸到了樹身,挨近一個豬仔嬰兒。它爬到安德的指頭邊,爬上他的手,緊緊抱住不放。 “你能把它們分辨出來嗎?它有名字嗎?”安德問。 驚恐萬狀的“人類”急急翻譯著,然後復述大嗓門的回答。 “這是我的一個兄弟。”他說,“等他能用兩條腿走路時才會給他起名字。他的父親是魯特。” “他的母親呢?”安德問。 “哦,小母親們沒有名字。”“人類”說。 “問她。” “人類”問了。她回答了。 “她說他的母親非常結實,非常勇敢。懷了五個孩子,她長得很胖。”“人類”碰碰自己的額頭,“五個孩子是個大數目,她還很胖,所有孩子都能自己餵養。” “他母親也是餵他這種莧糊嗎?” “人類”嚇壞了。 “代言人,我說不出這種話,用什麼語言都說不出。” “為什麼?” “我告訴你了。她很胖,能自己養所有孩子。把那個小兄弟放下來,讓妻子對樹唱歌。” 安德把手放到樹上,那個小兄弟一扭一扭爬開了。大嗓門又唱起來。 歐安達怒視著這個魯莽的代言人,埃拉卻非常興奮:“你們還不明白嗎?新生兒以自己母親的軀體為食。” 安德倒退一步,極感厭惡。 “你怎麼這麼想?”歐安達問。 “看他們是怎麼在樹上蠕動的,跟瑪西歐斯蟲完全一樣。他們與瑪西歐斯蟲一定是競爭對手。”埃拉指著一塊沒有塗上莧糊的樹身,“樹滲出樹液,就在這些裂縫裡。在德斯科拉達瘟疫暴發之前,一定有許多昆蟲吃這種樹液,包括瑪西歐斯蟲和豬仔嬰兒。他們要競爭樹液。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豬仔們才能把自己的基因分子與這些樹的基因分子混合起來。嬰兒在樹上,成年豬仔必須時時爬上樹去,趕走瑪西歐斯蟲。儘管他們現在有了足夠的其他食物,他們的整個生命週期還是和樹聯繫在一起。在他們自己變成樹之前很久就是這樣了。” “我們現在研究的是豬仔的社會結構,”歐安達不耐煩地說,“不是發生在古代的進化史。” “我正在進行高難度談判呢。”安德說,“所以拜託你們安靜會兒,盡可能多學多看,別在這兒開研討會。” 大嗓門的歌聲達到了最強音,咔嚓一聲,樹幹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她們不至於為了我們把這棵樹弄倒吧。”歐安達嚇壞了。 “她是請求這棵樹敞開自己。”“人類”摸摸自己的額頭,“這是母親樹。整個森林裡只有這一棵。這棵樹絕不能受傷,否則我們的孩子只好從別的樹上出生了。我們的父親也都會死掉。” 其他妻子的聲音也響了起來,與大嗓門形成合唱。不一會兒,母親樹的樹幹上張開了一個大洞。安德立即走到它的正前方,朝里面望去。可洞裡太黑,什麼都看不見。 埃拉從腰帶上抽出照明棍,遞給安德。 歐安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這是機器!”她說,“不能帶到這兒來。” 安德輕輕從埃紮手裡接過照明棍,“圍欄已經倒了。”他說,“現在我們大家都可以參加你的嘗試行動了。” 他把照明棍在地上插好,打開,手指輕撫棍身以減弱光線,讓光線均勻分佈。妻子們發出壓低嗓子的驚呼,大嗓門碰了碰“人類”的肚皮。 “我早就說過,說你們可以在晚上造出小月亮。”他說,“我告訴他們你們隨身帶著小月亮走路。” “我想讓光線照進母親樹里面,不會出事吧?” “人類”向大嗓門轉譯,後者伸手要過照明棍。她雙手顫抖著捧起照明棍,輕聲吟唱起來。然後,她輕輕轉動照明棍,讓一束光照進洞裡。但她幾乎立即便縮回手,將照明棍指向另外的方向。 “這麼亮.會讓他們變瞎的。”“人類”說。 簡在安德耳朵裡悄聲道:“她的聲音在樹身內部引起了一種回音,光線照進去時,回音的調子立即變了,一下子變高了,形成另一種聲音。那棵樹在回答,用大嗓門自己的聲音回答她。” “你可以看到裡面的情況嗎?”安德低聲問。 “跪下來,帶我靠近點,橫著掃過那個洞口。”安德照辦,頭部緩緩地從左向右移過洞口,讓植入珠寶的耳朵橫過洞口。簡描述著她看到的情況,安德跪在那裡,好長時間一動不動。接著他轉向另外兩個人。 “是小母親們。”安德說,“裡面都是小母親,全都懷了孕。不足四厘米長,其中一個正在生產。” “用你的耳朵看到的?”埃拉問。 歐安達跪在他身旁,極力朝樹洞裡張望,但什麼都看不見。 “這種繁殖方式真讓人難以置信。雌性在嬰儿期便達到性成熟,生產,然後死亡。”她問“人類”,“外面樹身上那些小傢伙都是兄弟,對嗎?” “人類”向大嗓門重複了這個問題。妻子伸手從樹幹縫隙裡摳出一個稍大點的嬰兒,唱了幾句解釋的話。 “這個就是一個年輕的妻子,”“人類”翻譯道。 “等她長大後,她會和其他妻子一起,照顧孩子們。” “只有這一個是妻子嗎?”埃托問。 安德打了個哆嗦,站起身來。 “這一個或者不能生育,或者根本不交配。她不可能自已生孩子。” “為什麼?”歐安達問。 “沒有產道。”安德說,“嬰兒們只有吃掉母親才能出世。” 歐安達小聲念了一句禱詞。 埃拉卻極感好奇。 “真是太神奇了。”她說,“可她們的體積這麼小,怎麼交配?” “這還用說,把她們帶到父親們那裡去。”“人類”說,“還能怎麼辦?父親們不可能到這裡來,對不對?” “父親們,”歐安達說,“指的是最受敬重的樹。” “說得對。”“人類”說,“父親們的樹幹都成熟了,他們把他們的粉塵放到樹幹上,放進樹液裡。我們把小母親放到妻子們選定的父親樹上。她在樹幹上爬,樹液裡的粉塵就進了她的肚子,往裡面填進小傢伙。” 歐安達無聲地指指“人類”肚皮上的小凸起。 “對,這就是運載工具。得到這份光榮的兄弟把小母親放在他的運載工具上,讓她緊緊抓住,直到來到父親身邊。”他摸摸自己的肚子,“在我們的第二種生命中,這是最美不過的美事。如果做得到的話,我們真想整晚搬運小母親。” 大嗓門唱起來,很響亮,聲音拖得長長的。母親樹上的樹洞開始閉合。 “這些雌性,這些小母親,”埃拉問道,“她們有自己的意識嗎?” 意識這個詞兒“人類”不懂。 “她們是清醒的嗎?”安德問。 “當然。”人類回答。 ' “他的意思是,”歐安達解釋道,“這些小母親有思考能力嗎?她們聽不聽得懂語言?” “她們?”“人類”道,“不,她們和卡布託一樣笨,只比瑪西歐斯蟲聰明一點點。她們只能做三件事:吃、爬、抓緊運載工具。這些長在樹洞外的不一樣,他們已經開始學習。我還記得自己爬在母親樹上的事,也就是說,從那時起我就有記憶了。不過像我這種能記起那麼久以前的事的豬仔是很少的。” 淚水湧上歐安達的雙眼。 “所有這些當母親的,她們出生、交配、生育、死亡,這一切在她們還是嬰兒時就發生了。她們連自己是不是真正活過都不知道。,” “這種情形是非常極端的。”埃拉說,“雌性很早就達到性成熟,雄性則很晚。佔據主宰地位的雌性都是不能生育的,真有諷刺意義。她們統治著整個部落,卻不能傳下她們自己的基因一一” “埃拉,”歐安達說,“咱們能不能發明出一種辦法,讓小母親既能懷上後代,又不至於被自己的孩子吃掉。比如剖腹產。再發明一種富舍蛋白質的物質取代她們的屍體成為嬰兒的食物。那樣的話,這些雌性能不能長到成年期?” 沒等埃拉答活,安德抓住兩人的胳膊,把她們拉到一旁。 “你們好大的膽子!”他壓低嗓門道,“換個角度想想如何?如果豬仔發明出一種辦法,可以讓人類的女嬰懷上孩子,這些孩子可以吃掉他們母親小小的屍體。你們作何感想?”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歐安達道。 “真噁心!”埃拉道。 “我們到這裡來的目的不是要毀掉他們生活的根基。”安德說,“來這裡的目的是尋找雙方共享這個星球的道路。一百年、五百年後,等他們的技術發展到一定地步,他們自己可以作出這種決定:是否改變他們的生育方式。但我們不能替他們設計一個社會,包括大批進人成年期的女性,數量與男性相同。讓她們幹什麼?她們再也懷不上孩子了,對不對?也不能取代男性成為父親,對不對?你們讓她們怎麼辦?” “但她們連活都沒好好活過,就死了——” “是什麼樣的人就過什麼樣的生活。”安德說,“要做出什麼改變必須由他們說了算,而不是你們。不是你們這些被人類觀念蒙住雙眼的人,一心希望他們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跟我們一樣。” “你說得對。”埃拉說,“當然,你是對的。很抱歉。” 在埃拉看來,豬仔不能算人。只是另一種奇特的外星動物,她早就習慣了動物們種種非人類的生活模式。但安德看出歐安達大受震動:她早就將豬仔看作“我們”,而不是“他們”。她接受了他們以前的種種奇行,甚至包括殺害她的父親,畢竟這些行為還不能算大異於人類。這意味著,她遠比埃拉更能接受豬仔,也更能容忍他們。但同時也使她對他們這種殘暴行為更為反感。 安德還發現,與豬仔們接觸多年後,歐安達也染上了豬仔們的一種身體姿勢習慣:極度焦灼時便凝立不動,整個軀體都僵了。他像父親一樣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把她拉進自己懷裡。 歐安達稍稍放鬆了一點兒,她發出一聲神經質的笑,“知道我不停地想著什麼嗎?”她說“我在想,小母親們沒接受洗禮就死去了。” “如果佩雷格里諾主教讓他們改了宗,”安德說,“也許他們會允許我們朝母親樹的樹洞裡灑聖水,念禱詞。” “別開我的玩笑。”歐安達輕聲說。 “我不是開玩笑。至於現在,我們應該要求他們作出一定程度的改變,使我們可以和他們共同生活。此外再也不能提更多要求了。我們自己也要作出一定改變,使他們可以接受我們。或者雙方在這一點上達成一致,或者我們重新豎起圍欄。因為到那時,我們就真的威脅著他們的生存了。” 埃拉點點頭,同意了。但歐安達的軀體還是那麼僵硬。安德的手指在歐安達肩頭一緊,她嚇了一跳,點點頭,表示同意。他放開手,“抱歉。”他說,“但這就是他們的生活方式。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這麼說,上帝就是這樣安排他們的。所以不要按你自己的形象重新塑造他們。“ 他轉向母親樹。大嗓門和“人類”還在等著。 “請原諒我們岔開了一會兒。”安德說。 “沒關係。”“人類”說,“我把你們說的話告訴她了。” 安德心裡一沉,“你跟她說我們在說什麼?” “我說她們想做點什麼,讓我們更像人類,可你不准她們這麼做,不然的話你就要回去重新立起圍欄。我告訴她,你說我們應該繼續當我們的小個子,你們也繼續當你們的人類。” 安德不禁露出微笑。他的翻譯很準確,而且這個豬仔相當有頭腦,沒有說得非常詳盡。妻子們有可能真的希望小母親們生過孩子後還能活下來,何她們卻不知道這種看似簡單、人道的行為將帶來何等巨大的後果。 “人類”真算得上是個第一流的外交家:說出事實,但迴避了問題。 “好。”安德說,“現在咱們已經見過面了,該討論些重大的問題了。” 安德在地上坐下。大嗓門蹲在他對面,唱了幾句。 “她說,你必須把你們知道的知識全部教給我們,把我們帶到星星上去,把虫族女王交給我們,還要把這個以前我們沒見過的人帶來的照明棍給我們。不然的話,到了黑漆漆的夜裡,她就會把這片森林的所有兄弟派出去,趁你們睡覺時把你們統統殺死,高高吊起來,讓你們碰不到地面,休想進入第三種生命。” 看到安德吃驚的表情,“人類”伸出手去碰碰他的胸口,“不,不,請你理解,這些話其實毫無意義。我們跟其他部落說話時一開頭總這麼說。你以為我們是瘋子嗎?我們永遠不會殺你們的!你們給了我們莧、陶器,還有《虫族女王和霸主》,我們怎麼會——” “告訴她,除非她收回這些威脅,否則我們再也不會給她任何東西。”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代言人,這些話沒有任何意義——” “她的話已經說出來了,如果不收回這些j話,我不會跟她對話。” “人類”告訴了她。 大嗓門跳起來,跑到母親樹跟前,繞著樹身走著,雙手高舉,大聲唱著。 “人類”朝安德斜過身子,“她在向那位偉大的母親以及所有妻子訴苦,說你是個兄弟,卻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她說你很粗魯。簡直不可能跟你打交道。” 安德點點頭,“這就對了。知道這個就說明取得了一點進展。” 大嗓門再次蹲在安德面前,用男性語言說起來。 “她說,她永遠不會殺死任何人類,也不會允許任何兄弟做出這種事。她說請你記住,你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高一倍,你們什麼都知道,而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她這麼低三下四,你滿意了嗎?可以和她說話了嗎?” ——”大嗓門望著他。陰著臉,等著他的回答。 “是的。”安德說,“我們現在可以開始談判了。” ——”娜溫妮阿跪在米羅床頭,金和奧爾拉多站在她身旁。堂·克里斯托已經把科尤拉和格雷戈領進r他們自己的房間,在米羅痛苦的喘息聲中,隱隱約約聽得見堂·克里斯托跑了調的催眠曲。 ——”米羅的眼睛睜開了。 “米羅。”娜溫妮阿說。 ——”米羅呻吟一聲。 “米羅,你是在自己家裡,躺在自己床上。圍欄的能量場還沒有關閉時你爬了上去,受了傷。納維歐大夫說你受了腦損傷,我們還不知道損傷是不是永久性的。你也許會癱瘓,但你會活下來的,米羅。納維歐大夫還說有很多措施可以彌補你損失的身體功能。你明白我的話嗎?我把實話告訴你,一時會很難熬,但你的傷勢是可以搶救的,我們會盡最大努力。” 他輕聲呻吟起來,不是表示痛苦的聲音。他好像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你的嘴巴能動嗎?米羅?”金說。 米羅的嘴緩緩張開,又慢慢合攏。 奧爾拉多把手舉到米羅頭上一米處,慢慢移動。 “你能讓眼睛跟著我的手嗎?” 米羅的眼睛隨著奧爾拉多的手移動著。娜溫妮阿捏捏米羅的手,“你能感覺到我捏你的手嗎?” 米羅又呻吟起來。 “閉嘴表示不,”金說,“張開嘴表示是。” 米羅閉上嘴,發出“嗯”的音。 娜溫妮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儘管嘴裡說著寬心話,但眼前的事,實在是發生在她孩子們身上的一場最可怕的災難。奧爾拉多失去眼睛時她還以為最大的事故莫過於此了。可看看現在的米羅,癱在床上,動彈不得,連她手的觸摸都感覺不到。皮波死時她體會過一種痛苦,利波死時她體會過另一種,馬考恩的死也曾給她帶來無盡的悔恨。她甚至記得看著別人將她父母的遺體放人墓穴時,那種心裡空無一物的刺痛。但是,這些痛苦沒有哪一種比得上現在,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孩子在受罪,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她站起來,想離開。為了他,她不會在這裡哭,只會在別的房間無聲地哭泣。 “嗯,嗯,嗯。” “他不想讓你走。”金說。 “如果你想我留下,我會留下的。”娜溫妮阿說,“但你現在應該睡覺,納維歐說你應該多睡——” “嗯,嗯,嗯。” “也不想睡覺。”金說。 娜溫妮阿好不容易才忍住,沒有厲聲呵斥金,告訴他她自己明白米羅在說什麼。但現在不是發脾氣的時候,再說,替米羅想出表達願望的辦法的人是金。他有權利感到驕傲,有權利替米羅說話。他用這種辦法表示自己仍是這個家庭的一員,不會因為今天在廣場裡聽到的事而放棄這個家。他用這種辦法表示自己原諒了她。所以,娜溫妮阿什麼都沒說。 “也許他想告訴咱們什麼。”奧爾拉多說。 “嗯。” “要不,想問咱們什麼?”金說。 “啊,啊。” “這怎麼辦?”金說。 “他的手不能動,不能寫出來。” “沒問題。”奧爾持多說,“用掃描的辦法。他能看,我們把終端拿來,我可以讓電腦掃描字母,碰上他想要的字母時他說是就行。” “太花時間了。”金說。 “你想用這個辦法嗎?”娜溫妮阿說。 我想。 三個人把他抬到前屋,在床上放平。奧爾拉多調整終端顯示圖像的位置,讓米羅能看見顯示在上面的字母。他寫了一段程序,讓每個字母高亮顯示一秒鐘。試了幾次才調整好時間,讓米羅來得及發出一個表示肯定的聲音。 米羅則把自己想說的話用盡可能簡潔的方式表達出來,這樣速度可以更決些。 P—I—G “豬仔。”奧爾拉多說。 “對。”娜溫妮阿說,“你為什麼要翻過圍欄到他們那兒去?” “嗯嗯嗯!” “他是在問問題,母親。”金說,“不想回答問題。” “啊。” “你想知道那些等著你翻過圍欄的豬仔的情況嗎?”娜溫妮阿問。 是的。 “他們回森林去了。和歐安達、埃拉、代言人一起。” 她簡單說了說主教辦公室的會、他們了解的豬仔的情況,最重要的是他們決定怎麼做。 “關掉圍欄救你,米羅,這就意味著背叛議會。你明白嗎?委員會的規定已經廢除了。圍欄現在只是幾根欄杆。大門始終開著。” 淚水湧上米羅的眼睛。 “你想知道的就這些嗎?”娜溫妮阿道,“你真的應該睡覺了。” 不,他說。不,不,不,不。 “等一會兒,等他的眼淚乾了再掃描。”金說。 D—I—G—AF—A—L—— “Diga ao Falante pelos Mortos,”奧爾拉多道。 “把什麼告訴代言人?”金說。 “你現在該睡覺,以後再告訴我們。”娜溫妮阿道。 “他好幾個小時以後才能回來。他正在跟豬仔談判一系列有關我們和豬仔關係的條約。讓他們不再殺死我們中的任何人,就像殺死皮波和利——你父親一樣。” 但米羅拒絕睡覺。他繼續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拼出自己想說的話。其他三人則盡力猜測他想告訴代言人甚麼。他們明白了,他想讓他們現在就去,在談判結束前趕到。 於是,娜溫妮阿把家和小孩子託付給堂·克里斯托和堂娜·克里斯蒂照看,離開之前,她在大兒子床邊站了一會兒。剛才的工作已經讓他精坡力竭了,他雙目緊閉,均勻地呼吸著。她輕輕握住他的手,愛撫著。她明白他不可能感受到自己的觸摸,也許她想安慰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他。 他睜開眼睛。她感到他的手指微微地捏了捏她的手。 “我感覺到了。”她悄聲對他說,“你會好起來的,” 他閉上眼睛。她站起身,摸索著走向門口。 “我眼睛裡進了東西,”她告訴奧爾拉多,“領著我走幾分鐘,一會兒我就能看見了。” 金已經奔到圍欄前。 “大門離這兒太遠了!”他喊道,“你能翻過去嗎,母親?” 她翻過去了,不大容易。 “我敢說,”她說,“波斯基娜以後會讓我們在這裡開一扇門的。” 已經快到半夜了。睡意襲來,歐安達和埃拉有點兒撐不住眼皮。但安德沒有。與大嗓門的談判激發了他的全副精力,即使現在就回家,他也得再等好幾個小時才睡得著。 他現在對豬仔的想法和願望有了大為深入的了解。森林就是他們的家,他們的國家。以前,他們只需要這一種產業。但現在,有了莧田之後,他們明白了草原一樣有用,想把草原也控制在自己手中。但他們卻基木上完全不知道怎麼衡量土地的大小。他們想耕種多大面積的土地?人類需要多大面積?豬仔們自己都不大明白自己的需要,安德就更難掌握了。 更難辦的是法律和政府的觀念。妻子們說了算——對豬仔們來說,就這麼簡單。 安德費了好大力氣才讓他們明白人類的法律跟他們不一樣,人類的法律是為了滿足人類的需要。為了讓他們明白人類為什麼需要自己的法律,安德向他們解釋了人類的繁殖情況。知道人類居然成年後才交配,而且法律規定男女平等,大嗓門驚駭不已。安德不禁暗自好笑。人類的家庭觀念、人群聚合不依血緣關係,在大嗓門看來,“只有兄弟們才會這麼愚蠢。”安德知道,身為“兄弟”的人類因為自己的父親擁有許多配偶倍感自豪,但妻子們選擇誰有資格擔任父親的角色時,出發點只有部落的利益。部落,誰當父親對部落有利,她們只關心這兩點。 最後,他們明白了:人類居住區只應該採用人類法律,豬仔居住醫則使用豬仔法律。至於怎麼劃分居住區域則是另外的問題。 經過三個小時的談判,雙方就一個問題達成了一致:在森林中使用豬仃法律。進入森林的人也必須遵守豬仔法律;人類法律適用於圍欄裡面的地區,進入這個地區的豬仔也必須遵守人類法律。星球的其他地區留待今後劃分。 成果不大,但總算有了第一個成果。 “你必須理解,”安德告訴她,“人類需要許多土地。這方面的問題我們剛剛開始討論。你想要虫族女王,讓她教你們怎麼開採礦石,怎麼提煉金屬,製造工具,但她同樣需要土地。很短一段時問之後,她的力量就會比人類和小個子更強大。”他解釋道,她生下的每一個蟲人都會絕對服從她的命令,無比勤勞。他們的成就和力量將很快超過人類。一旦她在盧西塔尼亞重獲新生,每一個重大問題都必須考慮到她。 “魯特說我們可以信任她。”“人類”說。他接著翻譯大嗓門的話,“母親樹也相信虫族女王。” “你們會把自己的土地分給她嗎?”安德堅持問道。 “這個世界大得很。”“人類”替大嗓門翻譯道,“她盡可以佔據其他部落的森林,你們也是。我們把那些地方送給你們。” 安德看看歐安達和埃拉,“這倒不錯。”埃拉說,“可那些森林真是他們的嗎?他們有權把那些地方送給別人嗎?” “回答是不。”歐安達道,“他們甚至跟其他部落開戰呢。” “如果他們給你們帶來麻煩的話,我們可以替你們殺掉他們。”“人類”建議道,“我們現在已經很強大了,三百二十個嬰兒!十年後,沒有任何一個部落能抵抗我們:” “'人類',”安德說,“請你告訴大嗓門,我們現在只跟你們一個部落打交道,今後還會跟其他部落打交道。” “人類”急急翻譯,話像滾珠一樣倒出來。大嗓門的回答同樣迅速,“不不不不不。” “她反對的是什麼?”安德說。 “你們不能和我們的敵人來往。只能找我們。如果你們找他們,你們就跟他們一樣是我們的敵人。” 就在這時,他們身後的森林映出燈光。箭和吃樹葉者領著娜溫妮阿、金和奧爾拉多走進妻子們的空地。 “米羅讓我們來的。”奧爾拉多解釋說。 “他怎麼樣了?”歐安達問。 “癱了。”金直截了當地同答,娜溫妮阿倒不用尋思婉轉的說法了。 “老天。”歐安達輕聲道。 “大多數症狀都是暫時性的,”娜溫妮阿道,“我走之前捏了捏他的手,他感覺到了,也捏了我的手。雖然只是一下,但說明神經聯繫還沒有壞死,至少沒有全部壞死。” “請原諒。”安德說,“不過這些話你們可以回米托格雷再說,我們這兒還有重要的事要談。” “對不起,”娜溫妮阿道,“米羅有件事想告訴你。他不能說話,是一個字一個字拼出來的,我們串起來才弄明白了他的意思。米羅說豬仔們正準備開戰,利用從我們這裡獲得的優勢,武器和人員數量的優勢,沒有哪個部落抵擋得住他們。按我的理解,米羅是這個意思,戰爭的目的不僅僅是征服領土,還是一個基因混合的機會。可以散佈本部落男性的基因。打贏的部落可以使用從對方戰死者屍體上長出的樹。” 安德看著“人類”、吃樹葉者和箭。 “這是事實。”箭說,“當然是事實。我們現在是最聰明的部落了,我們當父親比他們強得多。” “我明白了。”安德說。 “所以米羅要我們今晚立即來找你,”娜溫妮阿道,“在達成協議之前。談判必須終止。” “人類”站起來,上躥下跳,好像打算飛到空中一樣。 “這些話我不翻譯。”他說。 “我來。”吃樹葉者說。 “等等!”安德大喝一聲,比他平時的聲音響亮得多。大家頓時安靜下來,他的聲音似乎迴盪在森林中。 “吃樹葉者,”安德說,“我只要'人類'替我翻譯,不需要別人。” “你算什麼?不准我跟妻子們說活?我才是豬仔,你不是。” “'人類',”安德說,“告訴大嗓門,我們之間說的話,如果吃樹葉者翻譯出來,他肯定是在撒謊。如果她讓他偷聽我們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家去,你們從我們手裡什麼都得不到。我也會帶走虫族女王,替她另找個星球安家。你明白我的話嗎?” 他當然明白,安德看得出他很高興。吃樹葉者想取代“人類”的位置,中傷他,同時中傷安德。 “人類”翻譯結束後,大嗓門對吃樹葉者說了幾句。吃樹葉者垂頭喪氣退進樹林,和其他豬仔們待在一起。 但“人類”不是安德手中的木偶,他沒有絲毫感恩戴德的表情。 “人類”盯著安德的眼睛,“你剛才說過,你們不會改變我們的生活方式。” “我是說不會迫使你們作出不必要的改變。” “這跟必要不必要有什麼關係?這是我們和其他豬仔之間的事。” “小心,”歐安達說,“他很生氣。” 想勸服大嗓門,他先得說服“人類”。 “你們是我們在豬仔中認識的第一批朋友,我們信任你們,愛你們。我們決不會傷害你們,也不會讓其他豬仔部落具有超過你們的優勢。但我們來這裡不光是找你們,我們代表著全人類,要把我們掌握的知識教給你們全體豬仔,不管是哪個部落。” “你沒有代表全人類,你們馬上要和其他人類世界開戰。你們怎麼能說我們的戰爭不對,而你們的就是對的。” 不管皮薩羅有什麼不利條件,他顯然不會遇到這種困難。 “我們正盡力避免和其他人類世界的戰爭。”安德說,“如果戰爭真的爆發,這也不是我們的戰爭,目的不是想凌駕於其他世界。這是為你們打的戰爭,目的是想為你們贏得飛向群星的機會。”安德張開巴掌,“我們寧肯與其他人類世界隔絕,和你們一樣成為異族。”他把手掌握成個拳頭,“人類、豬仔和虫族女王,在盧西塔尼亞上共同生活,成為一個整體。所有人、所有虫族和所有豬仔一起生活。” “人類”不作聲了,思索著安德的話。 “代言人,”他終於開口道,“我們很難啊,在你們人類來到這里之前,我們總是殺掉其他部落的豬仔,在我們的森林中奴役他們的第三種生命。這片森林曾經是一片戰場,大多數最古老的樹都是死在戰爭中的戰士。我們最古老的父親就是那場戰爭中的英雄們,我們的房子則是用戰爭中的懦夫做的。我們的一生都準備著在戰場上打敗我們的敵人,讓我們的妻子們能在另一片戰場森林中找到一棵母親樹,使我們的部落更加強大。最近十年裡,我們學會了用箭,可以殺死遠處的獵物,我們學會了怎麼製造水罐和卡布拉皮囊,能盛著水穿過乾涸的地方。莧和梅爾多納藤的根莖使我們有了比瑪西歐斯蟲更好的食物,還可以攜帶著它們走出我們的故鄉森林。我們為這一切欣喜若狂,因為我們可以成為戰爭中的勝利者,可以帶著我們的妻子、我們的小母親和我們的英雄走遍這個偉大世界的各個角落,甚至飛到星星上去。這是我們的夢啊,代言人,你現在要我們放棄這一切,讓這個夢想煙消雲散?” 這些話很有說服力,沒有誰能告訴安德該怎麼回答。 “這是一個美好的夢想。”安德說,“每一個活著的生命都有這種夢想,這種渴望正是生命的根本:蓬勃生長,直到能看見的一切地方都是你的,成了你的一部分,受你的控制。正是這種夢想使我們走向輝煌。但要實現它,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殺死對抗者,吞併它們,或者毀滅它們,直到沒有什麼東西同你對抗。但這是一條邪惡的路,你告訴全宇宙,只有我能變得偉大,為了給我讓路,你們其他一切都必須交出自己擁有的東西,成為一無所有。你懂吧,人類,如果我們也這麼想,這麼做,我們就會殺掉盧西塔尼亞上的所有豬仔,徹底奪取這個星球。如果我們做出這種邪惡的事,你們的夢想還會剩下多少?” “人類”努力理解著安德的話,“我明白你們本來可以從我們手里奪走我們自己那一點點可憐的東西,但你們沒有,卻給了我們非常珍貴的禮物。但是,如果我們不能使用這些禮物,你們為什麼還要給我們?” “我們希望你們成長壯大。飛到星星上去。我們希望你們強壯有力,生出成千上萬兄弟們和妻子們,我們想教你們種植各種植物,餵養各種牲口。這兩位女人,埃拉和娜溫妮阿,會不斷工作,終身工作,開發出越來越多可以生長在盧西塔尼亞上的植物,她們發明的每一種好東西都會給你們,讓你們成長壯大。但你們有了這些禮物,為什麼另外森林中的豬仔就非死不可呢?如果我們把同樣的禮物給他們,你們又會有什麼損失呢?” “如果他們跟我們一樣強大,我們會得到什麼好處?” 我在跟這位兄弟嘮叨些什麼呀,安德想。他的族人從來就認為自己是一方,其他部落是另一方。這顆星球上大大小小的森林還多,每一座森林裡都有一個豬仔部落。我現在想完成的是整整一代人的工作:教會他以全新的眼光看待自己的種族。 “魯特是個了不起的豬仔嗎?”安德問。 “要我說,他是。”“人類”說,“他是我的父親。他的樹不是最老的,也算不上是最大的。但我們不記得有哪個父親被種下之後,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生下了這麼多孩子。” “也就是說,他的所有孩子都是他的一部分。他的孩子越多,他也就越了不起。” “人類”點點頭。 “你一生中作出的成就越大,你的父親也就因為你變得更偉大。是這樣嗎?” “孩子們的成就越大,父親樹就越光榮。” “為了讓你的父親更偉大,你會砍掉其他同樣偉大的樹嗎?” “不是這麼回事。”“人類”說,“其他偉大的樹也是我們部落的父親,比較低級的樹是我們的兄弟。” 安德看得出,“人類”有點猶豫,他在抗拒安德的思路,因為這種思路很奇特,倒不是因為他的想法完全錯了,或者不可理喻。他其實已經開始有點明白了。 “看看妻子們,”安德說,“她們沒有孩子。所以永遠不可能像你父親那麼偉大。” “代言人,你要知道,她們是最偉大的,整個部落都聽從她們的指揮。如果她們管得好,部落就繁榮,部落越大,她們也就更加強大——” “哪怕你們當中沒有一個是她們的親生孩子。” “我們怎麼可能是她們親生的?”“人類”問。 “但你還是幫助她們變得偉大,哪怕她們既不是你的父親也不是你的母親,你越強大,她們也就隨著你的強大而強大。” “我們都是一個部落的……” “但你憑什麼說你們是一個部落的?你們的父親不同,母親也不同。” “因為我們就是部落!住在這片森林裡,我們——” “如果來自另外部落的一個豬仔走進你們的森林,要求你們讓他留下來,成為你們的兄弟——” “我們永遠不會讓他成為父親樹!” “但你們想讓皮波和利波成為父親樹。” “人類”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說,“我們把他們當成自己部落的一員。他們是從天上來的,但我們把他們當成兄弟,想讓他們成為父親。只要我們認定這是一個部落,它就成為了一個部落。如果我們說部落是這片森林裡所有的小個子,加上所有樹。那麼這個部落就是這樣,哪怕這裡有些最老的樹來自兩個不同部落戰爭的陣亡者。我們成了一個部落,因為我們說我們是一個部落。” 安德不禁暗自讚嘆這個小個子異族思維的敏銳程度。人類中又有多少人能明白這個道理,讓這種想法打破狹隘的部落、家庭和國家界限? “人類”走到安德背後,靠在他身上。他的後背感受到了這個年輕豬仔的分量,“人類”的呼吸吹拂在安德臉上,他們的臉靠在一起,兩個人的眼睛都望著同一方向。 安德立即明白了,“我看到的東西你也看到了。”他說。 “你們人類成長壯大了,因為你們使我們成了你們的一部分,人類加上虫族加上豬仔,我們成了一個部落,我們的強大也就是你們的強大。你們的強大也就是我們的強大。”安德可以感覺到“人類”的身體在這個新觀念的衝擊下顫抖著,“你對我們說,我們也應該這樣看待其他部落。所有部落在一起,成為一個部落,我們成長,他們也因此成長。” “你們可以派出老師,”安德說,“把你們的兄弟派到其他部落,讓他們的第三種生命在其他森林裡生根發芽,在那裡養育下一代。” “請求妻子們同意這種奇怪的請求肯定很難。”“人類”說,“說不定根本不可能。她們的腦筋跟兄弟們不一樣。一位兄弟可以想很多事,但妻子只想一件事:怎麼做對部落有利,再深入下去,怎麼做對孩子們和小母親有利。” “你能讓她們理解這一層意思嗎?”安德問。 “應該做得比你好。”“人類”說,“但也說不定,可能我會失敗。” “我覺得你不會失敗的。”安德說。 “你今天晚上到這裡來,與我們結盟。這個部落的豬仔,和你們,住在盧西塔尼亞的人類。但盧西塔尼亞以外世界的人類不會理睬我們的盟約,這片森林之外的豬仔也不會。” “我們希望與他們結下相似的盟約。” “在這個盟約裡,你們保證把所有知識都教給我們。” “只要你們能理解,越快越好。” “無論我們問什麼你們都會回答。” “只要我們知道答案。” “只要!如果!這些不是盟約裡應該有的話。請你直截了當回答我,死者的代言人。”“人類”直起身,走到蹲著的安德面前,從上向下看著他。 “你保證把你們知道的一切都教給我們嗎?” “我們保證。” “你也保證讓虫族女王復活,讓她幫助我們?” “我會復活虫族女王,你們也應當與她約定盟約。人類的法律約束不了她。” “你保證復活虫族女王,不管她會不會幫助我們?” “我保證。” “你保證你們走進森林時會遵守我們的法律,你也同意劃分給我們的草原也按照我們的法律辦?” “是的。” “為了保護我們,你們會同所有星星上的人類戰鬥,讓我們也有機會飛到星星上去。” “我們已經處於戰爭狀態了。” “人類”鬆弛下來,退後兒步,蹲在他剛才的忙置,伸出一根指頭在地上畫著。 “現在,說說你們對我們的要求。”“人類”說,“在你們的城市中我們會遵守你們的法律,在劃給你們的草原上也是一樣。” “是的。”安德說。 “你們不想讓我們出去跟其他部落打仗。”“人類”說。 “是這樣。” “就是這些嗎?” “還有件事。”安德說。 “你這些要求已經是幾乎不可能實現的了。”“人類”說,“竟然還有要求。” “第三種生命,”安德說,“是怎麼回事?你們殺死一個豬仔,他就長成了一棵樹。是這樣嗎?” “第一種生命是在母親樹里面的時候,我們看不見光,只能閉著眼睛吃母親的身體和樹液。第二種生命時,我們生活在半明半暗的森林中,能跑能走能爬,能看能唱能說,能運用我們的雙手。第三種生命時我們伸向太陽,汲取陽光,一片光明,除了在風中,我們一動不動,只能思考。這段時間裡,哪位兄弟敲你的樹幹,你就可以對他說話。這就是第三種生命。” “我們人類沒有第三種生命。” “人類”瞪著他,大惑不解。 “如果我們死了,哪怕你們把我們種起來,也不會長出什麼東西。沒有樹。我們從來不汲取陽光。我們死的時候,就是死了,一切都結束了。” “人類”望著歐安達。 “但你給我們的另一本書上老在說死後怎麼怎麼樣,怎麼復活。” “但不會成為一棵樹。”安德說,“不會成為你能看到能摸到能對話的任何東西。也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我不信。”“人類”說,“如果你說的是真的,為什麼皮波和利波要我們把他們種起來?” 娜溫妮阿在安德身旁跪下,抓住他——不,靠著他,希望聽得更清楚些。 “他們是怎麼請求你們把他們種起來的?”安德問。 “他們給了我們最好的東西,得到了我們最大的敬意。人類加上跟他們接觸的豬仔,比如皮波和曼達楚阿,利波和吃樹葉者。曼達楚阿和吃樹葉者都以為他們能贏得第三種生命,可每一次,皮波和利波都不給他們。他們堅持要把這份禮物留給自己:如果人類根本沒有第三種生命的話,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 傳來娜溫妮阿的聲音,激動得嘶啞了。 “如果他們要把第三種生命給曼達楚阿或吃樹葉者,他們該怎麼做?” “這還用說,把他們種起來呀。”“人類”說,“和今天一樣。” “和今天什麼一樣?”安德說。 “就是你和我呀。”“人類”說,“'人類'和死者的代言人。如果我們達成了協定,妻子們和其他人類成員都同意了,那今天就是個大日子,一個偉大的日子。然後,或是你把第三種生命給我,或是我把第三種生命給你。” “用我自己的手?” “當然。”“人類”說,“如果你不給我這份榮譽,我就必須給你。” 安德想起了兩個多星期以前第一次看到的圖像,皮波被肢解,被掏空五臟六腑,身體四肢被攤開。種起來了。 “人類,”安德說,“一個人能犯的最大罪行就是謀殺。最殘忍的謀殺方式就是把人活活折磨死。” “人類”又一次蹲坐著一言不發,盡力捉摸安德的意思。 “代言人,”他最後說,“我一直在想,如果人類沒有第三種生命,把他們種起來就是殺了他們,永遠殺死了。在我們看來,皮波和利波對不起曼達楚阿和吃樹葉者,讓他們到死都享受不到他們的成就所應得的榮譽。在我們看來,你們的人從圍欄裡跑出來,把皮波和利波從地裡拔起來抬走,讓他們生不了根,你們才是謀殺。但現在我用另一種眼光看,皮波和利波不願讓曼達楚阿和吃樹葉者進入第三種生命,因為對他們來說那樣做等於謀殺。他們寧肯自己死,也不願親手殺死我們中的任何一個。” “是的。”娜溫妮阿晚。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你們人類看到他們躺在山坡上,為什麼不衝進森林把我們全殺光?為什麼不放把大火,把所有父親樹和最偉大的母親樹全燒光?” 吃樹葉者在林邊痛哭起來,這是傷心欲絕的哭沛,是無法忍受的痛苦造成的哭泣。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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