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冰與火之歌Ⅴ:魔龍的狂舞

第40章 第三十九章瓊恩(八)

黎明前的寒意中,瓦邇裹著一件大得能包住山姆的熊皮斗篷等在大門前,身旁有一匹備好鞍配的灰色矮種馬,毛髮蓬鬆,一隻眼睛是白子。穆利和憂鬱的艾迪這對護衛不情不願地站在她身旁,呼吸在黑暗的冷空氣中凝成白霜。 “你們弄了匹盲馬?”瓊恩狐疑地問。 “只是半盲,大人,”穆利解釋,“而且它很健壯。”他輕拍矮種馬的脖子。 “馬是半盲,但我不瞎。”瓦邇說,“我知道往哪兒走。” “女士,我重申,此事你可以拒絕。其中風險——” “——由我來承擔,雪諾大人。我並非南方的貴族小姐,而是女自由民,我比所有的黑衣遊騎兵都更了解這片森林。它對我來說毫無鬼影。” 希望如此。瓊恩把希望寄託在她身上,相信瓦邇能從黑傑克布爾威及其同伴送命的地方平安返回,相信自由民不會傷害她……但他們心知肚明,森林裡不止有野人。 “食物帶夠了麼?”

“硬麵包、硬奶酪、燕麥蛋糕、醃鱈魚、醃牛肉、醃綿羊肉,還有一袋能沖走嘴裡鹽味兒的甜酒。我不會餓死的。” “好吧,你們該出發了。” “我答應你,雪諾大人,無論能否帶回托蒙德,我都會回來。”瓦邇抬起頭,半月當空,“預計在滿月的第一天。” “好。”別食言,他心想,否則史坦尼斯會要我腦袋。 “你能保證照顧好我們的公主嗎?”國王問,而瓊恩確實保證過。但瓦邇不是公主,我告訴過他幾百遍了。這是個孱弱的藉口,用來掩蓋食言的事實,父親絕不會贊同他這樣做。我是守護王國的堅盾,瓊恩提醒自己,不管怎樣,相比個人榮譽,長城更緊要。 長城下的隧道陰冷如冰龍的肚腹,曲折似盤捲的毒蛇。憂鬱的艾迪手握火把在前方引路,穆利拿鑰匙開啟三重門,那些門有人手般粗的黑鐵柵欄。每道門前的守衛都向瓊恩·雪諾點頭行禮,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瓦邇和她的矮種馬。

他們穿過新伐木頭做的厚重大門,來到長城北側。野人公主停下片刻,極目遠眺。史坦尼斯國王大勝之地,如今是一片皚皚白雪,鬼影森林在更遠處張開漆黑靜謐的大口,虎視眈眈。半個月亮的清輝把瓦邇的蜜色頭髮染成銀白,讓她的臉頰宛若新雪。她深吸一口氣:“外面的空氣如此甜美。” “我的舌頭凍麻了,只感到冷。” “冷?”瓦邇輕笑,“才不是。真正的冷會讓你呼吸都痛。當異鬼到來……” 這想法讓人不寒而栗。瓊恩派出的另外六名遊騎兵至今未歸。別著急,他們可能在回來的路上。但他心中另一個聲音堅持,他們死了,全死了。是你派他們去送死,現在你還要瓦邇去送死。 “請向托蒙德轉述我的話。” “他可能不上心,但至少會聽聽。”瓦邇輕輕吻了他的臉頰。

“我感謝你,雪諾大人。為了半盲的馬,為了醃鱈魚,為了自由的空氣。為了希望。” 他們的呼吸融在一起,蒸騰成一團白氣。瓊恩·雪諾後退一步。 “我唯一想要的感謝是——” “——巨人剋星托蒙德。沒錯。”瓦邇拉起熊皮斗篷的兜帽,棕色熊皮間雜著灰色,“走之前,最後一個問題:是你殺了賈爾麼,大人?”? “長城殺了賈爾。” “我這麼聽說的。但我需要確定。” “我向你保證,我沒殺他。”但他若不摔死,我也許會下手。 “好吧,那就再會囉。”她幾乎是玩笑般地說。 瓊恩·雪諾並未接話。這裡太黑太冷,他沒有開玩笑的心情,何況時候不早了。 “很快會再見的。你會回來,就算不為別的,也為了孩子。”

“卡斯特的兒子?”瓦邇聳聳肩,“他不是我的親人。” “我聽見你唱歌給他聽。” “我是唱給自己聽,他聽到了該怪我麼?”她嘴角微微上翹,“他聽到就笑了,嗯,倒也不錯。他是個可愛的小怪物。” “怪物?” “乳名嘛,我總得找個名字稱呼他。注意給他保暖,保護他平安。為了他母親和我,讓他遠離那個紅袍女。她知道他的身份,她能在火焰裡看到東西。” 艾莉亞,他希望紅袍女真能看到。 “不過是灰燼與煙塵。” “應該說國王和魔龍。” 又是龍。瓊恩似乎能看見魔龍在夜空中盤旋,漆黑的翅膀襯出一片火海。 “她要是知道,早把孩子帶走了——我是指妲娜的孩子,不是你的怪物。國王只消聽到一點風聲,這事就完了。”我也完了。史坦尼斯會把這當成叛國。 “她要是知道,怎會任其發生?”

“因為這正合她意。火焰變幻莫測,無人知其動向。”瓦邇一腳踩在馬鐙上,翻身上馬,俯視著瓊恩,“還記得我姐姐的話麼?” “記得。”巫術乃無柄之劍,沒法掌握。但梅麗珊卓說得有理。無柄之劍仍是劍,強敵環伺時需要利劍。 “好吧,”瓦邇調轉馬頭向北,“月圓的第一晚再會。”瓊恩看著矮種馬帶她遠去,不知能否再見到她的臉。我並非南方的貴族小姐,她音容猶在,而是女自由民。 “我不關心她姐姐的話。”眼看瓦邇的身影消失在一排士卒鬆後,憂鬱的艾迪嘀咕道,“這太冷,喘口氣兒都疼——我倒想不喘氣,但那會更疼。”他搓著雙手,“我瞧這事沒好果子吃。” “你每件事都這麼說。” “是啊,大人,通常我是對的。”

穆利清清嗓子。 “大人?放走野人公主,人們會說——” “——說我是半個野人,是變色龍,想把王國出賣給掠襲者、食人族和巨人。”瓊恩無須觀火,也知道人們怎麼議論,最糟的是,他們說得沒錯,至少不全錯。 “言語就像風,長城上風還少麼?走吧。” 瓊恩回到兵器庫後的房間時,天還沒亮。他發現白靈也沒回來。他還在打獵。為了獵物,巨大的白色冰原狼最近出去得越來越頻繁,跑得也越來越遠。北有守夜人軍團,南有鼴鼠村的野人,黑城堡附近丘陵和平原中的動物被捕殺得一干二淨,何況這塊地本就沒多少獵物。凜冬將至,瓊恩明白,太快,太快了。他不知大家能否見到下個春天。 憂鬱的艾迪趕去廚房,帶回一大杯棕色麥酒和一個蓋住的盤子。瓊恩掀開蓋,發現盤裡有三個油炸鴨蛋、一條培根、兩根香腸、一根血腸,外加半條剛出爐的麵包。他吃了麵包和半個蛋,本想吃點培根,但烏鴉搶先一步。 “你這賊。”瓊恩說,烏鴉卻不管他,拍著翅膀飛到門樑上享受戰利品了。

“賊。”烏鴉重複。 瓊恩咬了口香腸,卻不得不用麥酒漱口來沖掉味道。艾迪回報說波文·馬爾錫在外等候。 “奧賽爾和他一起,還有賽勒達修士。” 消息傳得好快。他思忖誰走漏風聲的,可疑者不止一人。 “讓他們進來。” “好的,大人。您可得看好香腸,他們看起來相當飢渴。” 但瓊恩不覺得他們飢渴。賽勒達修士醉得忘乎所以,神叨叨地說要剝噴火燒他的龍的鱗片;首席工匠奧賽爾·亞威克像是吃太多消化不良;波文·馬爾錫怒氣沖衝——瓊恩從他的眼神、從他緊閉的嘴、從他通紅的圓臉上能看出來。那可不是凍的。 “坐。”他說,“吃點什麼?喝的呢?” “我們一起用過早餐。”馬爾錫說。 “我可以再吃點,”亞威克坐進椅子裡,“謝謝您。”

“或許來點葡萄酒?”賽勒達修士道。 “玉米。”烏鴉在門樑上尖叫,“玉米,玉米。” “給修士上葡萄酒,給首席工匠弄盤吃的。”瓊恩吩咐憂鬱的艾迪,“什麼都別給鳥兒。”他轉向幾位訪客。 “你們為瓦邇而來。” “不止這個。”波文·馬爾錫道,“人心惶惶啊,大人。” 推你為代表的都有誰呢? “我也惶惶不安。奧賽爾,長夜堡的工程進度如何?我收到亞賽爾·佛羅倫爵士的信——他自稱為王后之手——他說賽麗絲王后對東海望的住所很不滿意,希望能馬上搬進夫君的新城堡。你覺得這可行麼?” 亞威克聳聳肩。 “堡壘大部分修繕好了,廚房也鋪了屋頂。您看,那裡沒有食物、家具和柴火,但還能住,只是沒東海望方便。而且陛下想離開的話,那離大海太遠了,總之……好吧,她可以住那裡,但那地方要花上幾年才能有城堡的樣子。我有更多工匠就好了。”

“我能給你提供巨人。” 奧賽爾嚇了一跳。 “場子裡那怪物?” “皮革跟我說他叫溫旺·威格·溫旺·鐸邇·溫旺。我知道這很繞口,皮革簡稱為'旺旺',巨人似乎沒意見。”旺旺一點不像老奶媽故事裡的巨人。故事裡的巨人茹毛飲血,早餐喝血粥,能吞下整頭公牛,連牛毛、牛皮和牛角都不剩;這個巨人儘管能吃下整筐根莖,用方形巨齒咀嚼洋蔥、蕪菁乃至生蘿蔔時顯得有些可怕,但根本不吃肉。 “他很能幹,就是溝通麻煩些。他古語說得磕磕巴巴,對通用語則一竅不通。但他不知疲倦,力大無窮,一人能頂十幾個。” “我……大人,大家才不會……巨人吃人肉,大家都知……不,大人,謝謝您的好意,但我勻不出人手來守著那怪物,他……”

瓊恩·雪諾並不意外。 “隨便吧,巨人就留下。”說實話,從前的他也會討厭旺旺。你什麼都不懂,瓊恩·雪諾,耶哥蕊特說,於是瓊恩一有機會就去和巨人交談,讓皮革或另一位從樹林帶回來的自由民做翻譯。他從中了解到很多巨人族的知識和歷史,真希望山姆在這兒,把故事統統記下。 這並不意味著他對旺旺的危險性視而不見。巨人感受到威脅時會陡然變兇,他那雙鐵拳足以把人撕成兩半。這讓瓊恩想起阿多。他有兩個阿多那麼大,兩個阿多那麼壯,卻只有阿多一半聰明。這傢伙能把賽勒達修士嚇醒。但若托蒙德手下有巨人,溫旺·威格·溫旺·鐸邇·溫旺或能幫我們對付。 門在它下面打開,熊老的烏鴉又聒噪起來,憂鬱的艾迪帶回一壺葡萄酒和一盤香腸與蛋。艾迪倒酒時,波文·馬爾錫明顯很不耐煩,只等艾迪出去就立刻繼續。 “托勒特是個好手,討人喜歡,埃恩·伊梅特也是個優秀的教頭。”他說,“但據說您要把他們送走。” “長車樓正需要好手。” “大夥兒已管那兒叫妓女洞了。”馬爾錫道,“算了,木已成舟。您打算讓那個蠻子皮革來取代伊梅特做教頭也是真的嘍?這職位通常由騎士擔任,至少也得是遊騎兵。” “皮革的確有些野。”瓊恩淡定地承認,“這點我承認。我在校場和他交過手,他只用一把石斧就比大多數使城堡打造的精鋼武器的騎士厲害。是的,我也覺得他沒耐心,而且很多小子會怕他……但這不全是壞事。他們遲早要上戰場,早點熟悉恐懼的滋味大有裨益。” “他是個野人。” “他曾是野人。現在他已己發下誓言,成了我們的兄弟。他能教新手們的不止劍技,多了解一些古語和自由民的行事方式沒壞處。” “自由。”烏鴉嘀咕著,“玉米。國王。” “大家不信任他。” 哪個大家?瓊恩想追問,有多少人?但這只會引出他不想討論的話題。 “我只能說很遺憾。還有事麼?” 賽勒達修士開口:“紗丁那孩子,據說您打算讓他做您的事務官和侍從,代替托勒特。大人,那孩子是個妓……一個……恕我冒昧,他是個來自舊鎮妓院、塗脂抹粉的孌童。” 你還是個無可救藥的醉鬼呢。 “我們不關心他在舊鎮做過什麼。他聰明好學,一開始其他新兵輕視他,但他最終贏得了尊重,並和所有人交上朋友。他在戰鬥中無所畏懼,還識得簡單的讀寫。他完全勝任為我端飯倒水,牽馬備鞍。你們以為呢?” “他大概能行,”波文·馬爾錫板著臉說,“但大夥兒不喜歡這樣。按傳統,總司令的侍從通常從好出身的人裡選,以為下任總司令的接班人。大人難道認為守夜人的漢子會跟隨個男妓上戰場嗎?” 瓊恩的脾氣上來了。 “他們跟隨過更糟糕的。熊老多少留給他的接班人幾句忠告。影子塔的廚子曾喜歡強姦修女,每得手一次,就在身上燙一個七芒星。他左手從手腕到肘彎都是星星,小腿上也全是。在東海望,有個燒了父親的房子、還把門堵上的人,全家九口都被他燒死。無論紗丁過去在舊鎮做過什麼,他現在是我們的兄弟,將來是我的侍從。” 賽勒達修士喝了幾口酒,奧賽爾·亞威克用匕首叉起一根香腸,波文·馬爾錫則面紅耳赤地坐著。烏鴉撲扇翅膀,嚷道:“玉米,玉米,殺。”最後,總務長清清喉嚨。 “我相信大人是經過深思熟慮。我能問問冰牢裡的屍體麼?它們讓大夥兒很不安。派守衛看守它們?顯然這浪費了兩名好手,除非您擔心他們……” “……站起來?我正希望如此。” 賽勒達修士的臉一下刷白。 “七神保佑。”酒水順著他下巴劃出一道紅線。 “司令大人,屍鬼是怪物,是不該存在的異類,是諸神眼中的孽畜。您……您難道想跟它們對話?” “能對話麼?”?瓊恩·雪諾問,“我不指望,但沒法確定。他們現在或許成了怪物,但生前是人。他們記得什麼?我殺死的那個屍鬼想殺莫爾蒙司令,它顯然記得莫爾蒙是誰,還記得怎麼找他。”伊蒙學士會理解他的意圖,瓊恩確信,山姆·塔利會害怕,但也會理解他。 “我父親經常教導我要知己知彼。我們現下對屍鬼知之甚少,對異鬼更是一無所知。我們需要了解情況。” 答案不能讓他們滿意。賽勒達修士摩挲著脖子上的水晶。 “我覺得這很不明智,雪諾大人。我會向老嫗祈禱,讓她舉起明燈為您照亮智慧之路。” 瓊恩·雪諾耗盡了耐心。 “我相信,我們都需要智慧。”你什麼都不懂,瓊恩·雪諾。 “現在,能說說瓦邇的事了?” “好吧。”馬爾錫道,“您真放了她?” “在長城之外。” 賽勒達修士吸了口氣。 “她是國王的戰利品。陛下若知道她走了,肯定勃然大怒。” “瓦邇會回來。”若諸神保佑,她會在史坦尼斯之前回來。 “您怎麼知道?”波文·馬爾錫詰問。 “她說過會回來。” “她要是扯謊呢?要是遭遇不測呢?” “嗯,那你們就有機會重選個喜歡的總司令了。在那之前,恐怕你們得聽我的。”瓊恩喝了口麥酒,“我讓她去找巨人剋星托蒙德,帶去我的條件。” “能告訴我們條件是什麼嗎?” “和我給鼴鼠村的條件一樣:食物、住所和和平,換取他的部眾加入我們,抵禦共同的敵人,守護長城。” 波文·馬爾錫並不驚訝。 “你打算讓他們通過長城,”他很清楚瓊恩的想法,“你打算為他和他的手下打開大門,為成百上千的野人。” “如果他還有那麼多人的話。” 賽勒達修士畫了個星形,奧賽爾·亞威克低聲咒罵,波文·馬爾錫開口:“有人會稱之為背叛。那些可是野人,是蠻子、掠襲者跟強姦犯,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野獸。” “托蒙德不是野獸,”瓊恩說,“曼斯·雷德也不是。何況就算你形容得對,也改變不了他們是人的事實,波文。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跟你我一樣。凜冬將至,大人們,當寒冬到來,活人應當團結一致,抵抗死物的威脅。” “雪諾。”熊老的烏鴉尖叫,“雪諾,雪諾。” 瓊恩不予理睬理睞。 “我們詢問過從樹林帶回的野人。他們中有幾人講了個有趣的故事,關於名叫鼴鼠媽媽的森林女巫。” “鼴鼠媽媽?”波文·馬爾錫說,“怪名字。” “可能她把家安在空心樹下的地洞吧。不管真相如何,她預見會有艦隊搭救自由民平安穿越狹海,而好幾千逃離戰場的人在絕望中相信了她。鼴鼠媽媽把他們帶到艱難屯,在那裡祈禱,等待海上來的救贖。” 奧賽爾·亞威克眉頭緊鎖。 “我不是遊騎兵,但……聽說艱難屯是不潔之地,受了詛咒。雪諾大人,即便您叔叔也這麼說。他們去那兒乾嗎?” 瓊恩面前的桌上放著一張地圖,他把地圖轉過來給他們看。 “艱難屯被海灣掩護,有一個天然海港,港口水深足供大船航行。附近陸上木材和石材都很豐富,水里魚群眾多,旁邊觸手可及之地就是海豹、海象的根據地。” “這些都對,我不懷疑。”亞威克說,“但那地方我一晚都不想住。您知道傳言。” 他的確知道。艱難屯原來幾乎算得上是個鎮,長城以北唯一的小鎮,直到六百年前某個夜晚,厄運降臨。鎮民被抓去當了奴隸,也有說被抓去吃了,端乎你相信哪個版本。他們的家園和廳堂被付之一炬,火光沖天,遠在長城的守衛還以為太陽從北方升起。後來,灰燼如雨落在鬼影森林和顫抖海上,持續了近半年。商人帶回消息,說原來艱難屯佇立的地方,只剩噩夢般的廢墟:焦木橫陳,廢石遍地,腫脹的屍體堵住水流,鎮旁大懸崖上的洞穴裡日夜迴盪著令人血液凍結的尖嘯。 那夜至今已過去六世紀,艱難屯仍讓人避之唯恐不及。瓊恩聽聞野人重拾了那塊地方,但遊騎兵們堅稱在那片荒草蔓生的廢墟里,渴望鮮血的屍鬼、惡魔和燃燒亡魂徘徊不去。 “我不會去那避難,”瓊恩說,“但據報,鼴鼠媽媽宣揚自由民將在災難之所得到救贖。” 賽勒達修士抿抿嘴唇。 “救贖只能來自七神,這個女巫將把他們全部葬送。” “興許她救了長城。”波文·馬爾錫認為,“這些可是敵人,就由著他們在廢墟里祈禱吧。要是他們的神派船來搭救他們去更好的世界,那很不錯。在這個世界,我可沒東西餵養他們。” 瓊恩握劍的手開開合合。 “卡特·派克的划槳船偶爾會經過艱難屯。他說那裡除了洞穴,再無棲身之處。他的手下管那些洞叫'尖嘯窟',鼴鼠媽媽和她的信徒會凍餓而死,成百、成千地死。” “成千的敵人,成千的野人。” 成千的人,瓊恩心想,男人,女人,孩子。他怒火中燒,開口時卻冷靜如冰。 “你是真瞎還是裝瞎?依你之見,如果他們都變成死人,會發生什麼?” 烏鴉在門上嘀咕:“死人,死人,死人。” “讓我告訴你會發生什麼。”瓊恩說,“死人會站起來,變成藍眼黑手的屍鬼,成百上千的屍鬼,成百上千地湧向我們。”他站起來,右手手指開開合合,“你們可以走了。” 賽勒達修士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奧賽爾·亞威克動作僵硬,波文·馬爾錫緊閉嘴唇、失魂落魄。 “打擾了,雪諾大人。”他們轉身離開,再未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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