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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七章來自火星的紅衣小孩

東周時光英豪 苏逸平 4310 2018-03-14
吐氣成雲,揮汗成雨。 來來去去,熱鬧嘈雜的人群。 這兒便是西周王朝的第一名城,國都鎬京。 此時正是周宣王姬靜在位的第三十九年。 武王丹書。 成康教化。 重譯獻雉。 宣王中興。 但是,在這看似華麗的末世京城之中,卻很少人知道,這個偉大的西周王朝,這座雄偉的名城,在不久之後,便要走上宿命,終究也免不了崩頹的命運…… 小童羊舌野的腳步走入鎬京城之際,正是這個城市綻放最美的末世芳華時期。 在山林間葬了說故事爺爺之後,羊舌野便四處流浪,在田野大地上獨自一個人生活,渴了就喝泉水,餓了就採野菜充飢。 後來,他在一個水源處遇見一群獵野狼的獵戶,獵戶之中有一個中年人和羊舌野的父親是好友,相談之下,羊舌野便和他們在山林間打了幾天獵,也和幾個粗豪男子變成了好友。

後來幾個獵戶打算到鎬京城來賣毛皮,反正左右無事,羊舌野便跟著他們來到鎬京城。 在鎬京城中,羊舌野像是個第一次進入寶庫的小童一般,望著來往的熱鬧人群,和街道上的琳瑯物品不時驚嘆不已。 獵戶們一進城便個自分散開來,有人到市集上販賣毛皮,有人則一臉神秘地說要去“小孩子不可以知道”的所在。 這一陣子的山野生活下來,羊舌野已經習慣了獨來獨往,對於自己一個人逛逛鎬京也不以為意。 在城市的市集裡,羊舌野看見了許許多多的有趣物事。 在西市的廣場上,有三頭怪人表演吞火,也有長著鱗角的龍族人敘說自己在千年前和大神們交往的傳說。有蒙著頭臉的老太婆拉著他的手,說要告訴他未來六十年的吉凶。也有表演雜耍的小女孩,她的父親含著淚,將她裝在布袋內砍下四肢,最後在圍觀者的掌聲下復原,走出布袋領大家的賞錢。

走到東市,有一個地上佈滿乾枯血蹟的廣場,聽人說那便是京城處決人犯的地方,在那兒,羊舌野還見著了幾株顏色鮮紅的小草,他好奇地走過去,想要碰碰那草,卻發現四周的小草已經開始輕輕地搖動。 這時候,他對自己駕馭植物的本能已有了初步的了解,知道這是跟在他身邊的“后稷”開始接觸這些草的徵象。 突然之間,四周圍的人聲陡然靜寂下來,空氣、溫度、光線也一下變幻成另一種色調和感覺。 而從眼前的許多株紅色草上,開始更生出虛幻的景象。 在景像中,有著不少身上染著鮮血的人。有的人表情悲傷,有的人神情震駭,有的人一臉漠然,有的人則像是有著沖天的怒氣。 這樣一幅宛若鬼魅的畫面,如果在不久前讓羊舌野看見了,一定會嚇得屁滾尿流,但是在經歷了父親慘死,村人追殺,還有說故事爺爺的教導之後,羊舌野覺得,人世間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值得害怕了,因此,面對著眼前鬼域一般的情景,他雖然有些錯愕,卻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彷彿有人在他的耳邊輕輕地說話。 “這些人哪……”那聲音非常的輕,彷彿一不小心就要飄散在風裡,“是在這兒被處決死掉的人們,這些草叫做斷頭草,是吸附死人頭頸的鮮血長出來的奇草,因此它們的身上都有著死者們的怨念喲……” 羊舌野仔細地傾聽那聲音,雖然這是第一次的經驗,卻覺得那聲音非常的熟悉而親切。 “你是誰?”他好奇地問道:“你是我身邊的祖神嗎?您就是'后稷'嗎?” 那聲音輕輕地笑著,不再答話。 過了一會,聲音也就逐漸遠去。 而羊舌野身邊的奇幻景像也逐漸變淡、消失,最後回復到原先熱鬧的鎬京東市。 他有點好奇地再看一眼那鮮紅的“斷頭草”,正在想著方才流入耳中的輕柔聲音,想得正入神時,卻又聽見一陣孩童稚嫩的歌聲。

順著歌聲望過去,原來那群唱著兒歌的孩童正聚在城牆的旁邊,一群不到十歲的垂鬢幼童,此刻正興高采烈地拍手唱歌。 而他們的歌聲是有人在教著的,羊舌野遠遠望過去,看見在孩童們的上方,城牆的一個小小凹處,坐著一個年紀更小,大概只有六七歲的紅衣小兒,那凹處看來並不大,紅衣小兒卻坐得安安穩穩。 羊舌野走近一些,看見紅衣小兒坐的地方附近也沒有上去的階梯或繩索,也不曉得他是怎樣上去的。 不過,這些對小孩子來說並不重要,因為那紅衣小兒的嗓音極為純淨,唱起歌謠來很是悅耳,讓人忍不住想要跟著唱下去。 羊舌野畢竟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玩心仍然很重,看見這一群小孩,他便興高采烈地走過去,也一句一句地學著紅衣小兒唱著那首簡單的歌謠。

“黃澄澄的新月,將要升起, 紅艷豔的太陽,快要落下, 山桑木的弓呀!箕草做的箭袋, 神龍家的女孩, 幾乎幾乎…… 就要亡了周國……” 羊舌野高高興興地混在小孩群中,和大夥唱了好一會兒快樂的童謠兒歌,只是他卻沒有註意到,坐在城牆上的那個紅衣小兒從他一出現,眼睛就不曾離開過他的身邊。 而他那白嫩可愛的小臉,卻不知道為什麼,偶爾會有殘忍的神情一閃而過。 就在小孩們興高采烈唱歌的時候,四周的人群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經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列衣甲鮮明、騎著高頭大馬的京城衛士。 小孩們哪知道厲害,雖然有人看見了這群衛士,卻不以為意,全然不知道衛士們那致命的重重馬蹄、閃亮的刀槍劍戟會產生什麼樣的嚴重後果。

大伙的心中,還是只專注在遊戲之上,眼前他們心目中最重要的事,還是唱著紅衣小兒的兒歌。 只是,他們卻沒有註意到,城牆上那個紅衣小兒此刻早已不見人影。 “……月將升,日將沒 厭弧箕菔,幾亡周國 月將升,日將沒 厭弧箕菔,幾亡周國……” 衛士首領再也按捺不住,鬚髮皆張地大喝:“大膽小兒,都給我滾過來!” 他這一聲大喝,小兒們才知道事態嚴重。一旁的衛士此刻也開始大聲喝罵,於是大家驚呼、哀哭者盡皆有之,亂哄哄地鬧了一陣,眾小兒便是一哄而散。 在城牆旁,此時只剩下兩個孩童,一個年紀太小而不知所措,只能坐在地上,皺著臉哀哀啼哭,另一個小童年紀大約十歲上下,神色卻頗為鎮定,正是剛剛從山林間進京的羊舌野,原先他也想趁亂隨著其他小兒逃走,但是卻不忍心離開這名無助啼哭的小兒,手忙腳亂想抱起他,這一耽擱,卻已經被衛士們團團圍住。

那衛士首領卻也不來難為他們,只是使了個眼色,叫來一名高大的衛士將兩名小孩抱上馬。 “小兒,我不會傷害你,”那衛士首領的長相粗豪,說起話來卻相當親切,“我王只是要叫你們進去問問話。” 這是羊舌野生平第一次騎馬,鎬京衛士的座騎本就極為高大,坐在馬上穿過京城,從行人的頭上掠過,是一次非常有趣的經驗。 羊舌野本就是個膽大好奇的孩子,此時他輕輕地撫著另外一名小童的頭髮,溫言安慰他不要心驚,眼睛卻盯著四周圍的京城景緻,一雙大眼骨碌碌地轉個不停。 不多久,一行人便到達了京城的王城,雕樑畫棟,神采不凡,那便是周朝宣王所在的宮闕巨殿。 幾名衛士領了兩名孩子,穿過重重的門牆,來到一座巨殿之前。 “孩子,我王要問你們話,進去吧!”那衛士首領低聲說道:“只要說實話,我王是個賢明之主,應該不會難為你們的。”

那年紀較小的小兒嘴巴一扁,又要哭了出來,羊舌野捂著他的嘴,低聲安慰,這才把哭泣硬生生地壓了回去。 “砰”的一聲巨響,宮殿的大門打開,走出來幾個臉色白淨,沒有鬍子的男人。其中一人低聲說道:“進去,叫你說話,你才說話,不叫你說,就什麼都不要說。” 羊舌野畢竟只是個孩子,見了當今周王這般氣勢,心中也不禁有些顫栗起來,但是事已至此,也只好咬牙走進大殿。 在大殿正中央,橫著一條巨大悠長的猩紅巨毯,周朝以西方諸侯身份得到國家權柄,因此以金德立國,國運主金,屬水,顏色尚白,因此大殿中的衛士、從人都是一式的銀白色,月牙白色裝束。 巨毯的尾端,便是當今宣王的寶座。此刻坐在寶座上的,是一名形貌俊雅的高大老者,那便是當今周王姬靜。

周宣王高坐在寶座之上,看見兩個孩子走了進來,皺了皺眉。 “這便是在街上唱童謠,蠱惑人心的小童嗎?”他的聲音重濁,卻頗為響亮,說起話來震得大殿中隱隱出現迴聲,“大膽小兒,為什麼要在我京中高唱大逆不道的童謠?” 那年紀較小的小童幾曾見過這樣的威武陣仗?面對著一國之主,就是尋常大人也要嚇得筋酸骨麻,如今被這一驚,便再也按捺不住,哀哀地開始啼哭,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周宣王不耐煩地瞪了那小孩一眼,眼神一轉,便盯住一旁的羊舌野。 “你!你說說,為什麼要在街道上唱大逆不道的童謠?” 羊舌野想了一下,訥訥地說道:“這首歌,不是我們自己會唱的,是有一個紅衣小孩教我們唱的。” “紅衣小孩?”周宣王奇道:“什麼紅衣小孩?”

“我聽得身邊的玩伴說,那紅衣小孩打從三日前便已出現在城裡。有時在城東,有時在城西,教得大家人人會唱,我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首童謠一唱就覺得很開心,一下子就能學會。” 大臣群中,有名細瘦的老臣子這時也出列禀奏說道:“這孩子的所言應該非虛,臣下近日也曾聽過這首童謠,派人出去尋訪,也說是有紅衣小兒教會孩童,四下傳頌。” 周宣王眉毛一揚,森然問道:“那麼,那紅衣小兒現在何方?又是何方神聖?” 那老臣子的學問頗為淵博,立刻回答道:“紅衣小兒相傳是熒惑星幻化。大凡市井上沒有根據的言語,稱之為謠言,上天的天神為了警諭君王,會令熒惑星化為小兒,教會市井小兒歌曲,就叫做童謠。熒惑屬火,又稱作火星,所以出現的形像是紅衣小兒。” “那童謠呢?這首大逆不道的童謠,難道也是上天的旨意?” “童謠的內容,大至舉國兵馬文治的成敗,小至一個人的占卜吉凶,都很可能應驗,老臣認為,這童謠的用意是上天以此警示吾王,小心治理國家。” 周宣王冷哼了一聲,重重拍了拍座位。 “雖然是上天的旨意,卻也不能任其在我國中散佈謠言,傳我命令!”他大聲地對一旁的臣子叫道:“過去唱的,我也不來與他們計較,但是從此京城內不許再唱此曲,如有小童高唱這首童謠,坐罪他們的父親長兄!” 他回過頭來,看見羊舌野兀自站在殿前,另一名小兒仍然哭哭啼啼,於是宣王不耐地說道:“放這兩名小兒出去,不許你們再唱那首童謠!” 一旁的寺人連忙將羊舌野等兩人領出去,看著兩個小小的身影,宣王的心中突地煩躁起來。 “太史官!” 從大臣群中,這時走出了掌理史籍的太史官伯陽父。 “對於這首童謠,你有什麼看法?”周宣王問道:“'月將升,日將沒,厭弧箕菔,幾亡周國',你有什麼樣的解釋?” 太史伯陽父說道:“日者,人君也,月者,陰柔之象,這首童謠中說,日將落,月將升,是王朝多事之兆。” “多事之兆?”周宣王緊張地問道:“如果要防止,有沒有辦法?出問題的話,會出在什麼地方?” “月者,主陰柔,也主女事,如果要出問題的話,可能會應在女人的身上。因此,要改善的話,要從人主的德行下很深的工夫。” 這樣的說法,是提不起周宣王興致的,他沉吟了一會,突然間像是想到了什麼,興奮地問道:“還有,還有那句'厭弧箕菔',厭弧,山桑木做的弓,箕菔,箕草做的箭袋,”他的眼睛發出光芒,“所以,如果我把國內所有賣山桑弓,箕草袋的全部趕走,將這些弓箭焚毀,是不是就不會應驗了?” 太史官愕然,但是看見宣王興沖衝的樣子,卻也不好打斷他的興致。 “這……”他有點勉強地點頭:“或許有所益處也未可知吧……” “不是未可知,而是一定有用,傳我號令!”宣王朗聲大笑,發出命令:“三日內國內禁賣山桑弓及箕草袋,如有違者,必當重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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