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歡和姚笙沿著來時的道路,準備回崑崙山,原先以為還會往沿路上遇見趙公明、楊戩等人,但是走過石壁、深谷、石梁,卻都沒有看見任何人的影踪。
走過石樑的時候,無歡還刻意往深谷探了探,想看看躍入谷底撿回定海珠的趙公明是不是還在那兒,只是深谷中云深霧重,根本就看不見下面有什麼。
而經過柏監現身的那片惡水時,惡水上也是波濤不興,水面平靜無紋,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這時候,在他們身後不遠之處,有一道身影腳步好快,正往兩人的方向而來。
無歡走過那惡水的時候,好奇地在那兒探頭看看,想起那幽魂柏監出現時,波濤萬狀的情景,雖然姚笙說那一切都是幻影,卻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姚前輩,”無歡問道:“您說的那種VR幻影,到底是什麼樣的情形?我在狄師的記載上從來不曾見過,卻很好奇那是什麼樣的東西。”
姚笙微微一笑,正要回答,卻冷不防從兩人身後傳來一聲輕笑。
無歡一驚,便戒慎地轉過身來,擋在姚笙的前面。
等到他看清眼前的情景,這才鬆了一口氣。
來人是一個個頭矮小的道僮,臉上笑腿謎地,卻是一身鮮紅的打扮。
但是他個頭雖然矮小,背後卻背著一柄極長的刀,那刀幾乎要比他的人還高,也不知道如何拔出來。
而他的臉上是一副天真無邪的長相,唇紅齒白,那笑容之甜,彷彿天塌下來也沒什麼打緊。
無歡看見來者是這樣的一個人,心下便放鬆了不少,剛想笑笑說話,卻聽見那道僮笑瞇瞇地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
最後一句,卻令人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我的名字叫做餘元,是我家主人南斗派我來的,來這兒找到一位叫做姚笙的姑娘,”他一邊反手握住身後的刀,一邊說道:“這是我的法寶,叫做化血神刀。”最後,他才一字一字地說道:“還有,我便是要來殺你!”
無歡還來不及反應,便聽見身後的姚笙一聲怒叱。
然後,矮小道僮餘元的“化血神刀”便“擦”的一聲,從刀鞘的側方揮舞出鞘。
刀鋒一出,便漫出了滿天的血光。
“看刀!”這便是無歡聽見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道僮餘元的法寶“化血神刀”是天地間第一凶險歹毒,是在丹爐中配合天下至毒,煉製多年而成的凶狠法寶。
也是姚笙一時大意,不曉得這個笑嘻嘻的道僮身上,居然有這樣的凶狠兵器,看見他揮刀砍來,便運出身上的力場,這力場防禦能力極強,是姚笙多年累積而成的保護能量,平時不只是尋常兵器,連那些奇人精怪的各種法寶都能夠抵禦。
但是這“化血神刀”的能量性質卻極為怪異,一刀猛劈而下,居然在力場中破空而入。
而無歡的動作反應也是極快,他在餘元出手時因為驚惶,整個人楞了一下,但卻隨即回過神來,便在餘元的化血神刀劈下之際,死命往他的身上一撞,因此那刀勢阻了一阻,便劃歪到一旁。
雖然如此,那化血神刀還是在姚笙的手臂上劃了一道傷口。
但是姚笙的能力畢竟還是要比餘元高強許多,方才被他偷襲得手,便是這樣一個空檔,她一個反手,手上泛出灼亮的力場光芒,便重重地印在餘元的胸口之上。
這一掌的力道極重,且帶著姚笙的能量力場,那餘元雖然法寶厲害,但是本身的功夫卻比不上姚笙,他胸口被姚笙這樣按上一記,立即眼盲金星,“哇”的一聲吐出大口鮮血。
他知道姚笙的厲害之後,不敢在原地戀棧,於是一個轉身,躍下那片黑色深邃的惡水,藉水遁逃了。
無歡大怒,還要再追,卻聽見身後的姚笙一聲慘呼,那呼聲像是最絕望的狼嗥,也彷彿有著天地間最大的痛楚。
他像是著了火一般,立刻跑到姚笙的身邊,卻看見姚笙的手臂上一道漆黑的傷口,從傷口處不斷地流出黑墨也似的血水。
看來,這化血神刀不但可怕,而且還有劇毒!
那劇毒像是最可怕的惡火燒炙一般,讓一向冷靜的姚笙也忍受不住,大聲地慘呼不已。她握著手臂,倒在地上不住翻滾,在地上不住捶打,用額頭“碎碎碎”地敲著地面,彷彿要藉此化解那可怕的痛楚。
無歡被她這樣的痛苦慘狀嚇得發傻,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到附近採些解毒的草藥,卻不知道有什麼草藥可以治這兇猛的劇毒。
姚笙在地上痛苦地翻滾幾回之後,眼神已開始澳散,意識之間,卻仍然保有一片清明。
“殺了我!”她慘烈地呼喚著無歡:“殺了我!我會再重生,殺了我!”
她一個翻身,便艱難地爬到無歡的腳下,抓著他的腳,手指強如鐵箍。
“快!快用你的銅劍殺了我,我……我會再活過來的,快!”
無歡惶急地掉著眼淚,將隨身的銅劍拔在手上,卻怎麼樣也下不了手。
“快啊!你這笨小子,”姚笙聲嘶力竭地大叫,“你再不下手,等我失去知覺,會把你也殺了的!”
她語聲既畢,又痛苦地大聲叫嚷,在地上翻來覆去,不住哀叫。無歡將銅劍緊緊握住,手指凸出青筋,那一劍,卻仍然揮不下去。
過了一會,姚笙的叫聲逐漸減弱,無歡心下一驚,以為她快要死去,連忙過去扶她。然而,姚笙的嘴唇這時已經咬出鮮血,眼睛發出可怖的光芒,一轉身,便將無歡的右手扣住。
無歡大驚之下,連忙將右手劍交在左手上,但是姚笙力大無窮,“錚”的一聲,使將那銅劍打落在地上,然後將無歡的兩隻手拉住。
然後,她又痛苦地長聲大叫,這一叫雄遠悠長,整個山谷盪出回音,無歡和她離得最近,耳膜幾乎要被她的叫聲震裂。
姚笙的眼神這時雖然發出奇特的光芒,但是可以看出她的意識已經全然渙散,在極度的中毒痛苦下,已經沒有了意識。
但是她的功力和力場仍在,此刻無歡的手被她緊緊箍住,雖然他的身材要比姚笙壯碩許多,但是一被她制住,居然絲毫動彈不得。
百般驚惶焦急之中,無歡叫道:“姚前輩!姚前輩!”
但是此刻的姚笙已幾近完全癲狂,當然對他的叫聲置若罔聞,只是狂亂地四下嗅聞,然後,便在陰暗的天空下張開森森的白牙,張口便往無歡的頸項處咬去。
無歡大驚失色,整個頭、頸直覺一閃,姚笙這一口便咬在他的肩頭之上。雖然沒有咬中要害,但是那咬噬之感還是痛徹心肺。
在慌亂中,無歡看了一眼自己的肩頭,發現居然已經被姚笙硬生生咬下了一塊肉來!
而姚笙此刻仍然緊緊扣住無歡的手,讓他完全沒有脫離逃開的機會。
從近距離的角度看出去,姚笙原先清麗高雅的形像已經完全不見,此刻她的形貌如似最兇惡的鬼魅,一臉扭曲,一臉血污,還張著血肉模糊的嘴巴,牙齒格格作響。
看著姚笙的模樣,無歡突然間脊椎一陣冰冷,突然間意識到,這可能便是他生命中所能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一股寒意,這時陡然從腳底升起,腦中卻閃過無數幅的清晰圖案……
他,姓桑羊,名叫無歡,今年十七歲……
童年時期,在女媧廟前看群魔亂舞的情景……
少年時代,狄師在陰暗室中露出永償微笑的神情……
小山犬在山林中搖著尾巴的可愛身影……
“狐兒”蘇妲己在酒池的月光液中陡地冒出來的身影……
妲己的小腹上,那一顆汗珠的閃爍光影……
這一剎那間,無歡的腦中突然一片清明,他睜大眼睛,又閉上,準備承受姚笙最後的致命一擊。
可是,那想像中終結生命的最後一咬,卻始終沒有出現。
清風徐徐,夜涼如水。
原來,在狂亂的掙扎間,黑夜已經悄悄降臨。
姚笙緊箍住無歡的雙手,卻也緩緩地鬆開。
她的臉上沾滿了汗、淚、血污,此刻仍在呼呼地喘氣,但是那狂亂的氣息卻已經褪去。而且那驚人的痛楚彷彿也已經消失。
無歡小心翼翼地走近姚笙,卻發現她微微張開眼睛,虛弱不已。
“姚……姚前輩,”他悄聲地問道:“您還好吧?”
“我……我還可以,那毒,那化血神刀的毒,好像……已經過去了。”
無歡大喜,連忙將她扶起來,但是一旦沒扶著她,又會軟軟地睡倒在地。
“我……的身子好像出了大變化……”姚笙虛弱地說道:“但是……但是此地不可以久留,快,你快離開這兒。”
無歡連聲答應,背起姚笙便往崑崙前山跑。這一跑便跑了大半夜,直到月上山頭,他才在一座小山崖上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