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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時光英豪

封神時光英豪

苏逸平

  • 科幻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287029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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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落雨瀟瀟的神話時空

封神時光英豪 苏逸平 12441 2018-03-14
莽莽江山迎風草,英雄沾襟雨蕭蕭。 公元前三千年,古代中國,神話大地。 細雨紛飛。 雨,已經下了整整三十六年另十七天,絲毫沒有止息的跡象。 漫著大水的平野之上,彷彿沒有什麼東西是乾的,黃澄澄的河水、江水劃過大地,天空無止無盡地飄著雨絲。 平野東側一處,散落著幾座草草搭建的茅舍,茅舍中,幾名神色枯槁的人們靜靜地望著灰暗的大空,不發一言。 人世間的苦難,總會將人的言語止住,除了沉靜守候之外,彷彿已沒有別的事可做了。 “天帝哪!”那幾名死寂的人之中,有個老者這樣悲沉地低語著:“你到底還有多少的雨水可下哪!你就下塌我們吧!” 遠遠天空彷彿是回應他的低鳴似地,“嘟碌碌”傳來一陣模糊的悶雷。

而這樣一聲彷彿平淡無奇的雷聲傳來,原先木然而立的人們紛紛一震,露出恐懼的神情,不約而同地,將眼神轉向遙遠的西面平野。 “刑天!刑天!”老人這樣恐懼地低語著,一邊舉起老髦的雙手摀住耳朵,“快快摀住你們的耳朵!” 眾人忙不迭地照著老者的話,紛紛伸手死命摀住耳朵,有的人還撕下身上的布片塞住耳孔。但是有一名年紀較輕的少年還不知道厲害,只是嘻嘻地笑道:“看你們嚇的,卻不知道……” 言猶在耳,此時卻從極遠處傳來一陣淒厲如風的長聲慘呼,那慘呼雖然聽得出來是人的聲音,聲量卻巨大凶猛異常,像是排山倒海的巨潮,還帶著尖利的金鐵之聲。 眾人雖然摀住了耳朵,卻仍然紛紛地顫縮起身子,那聲音像是有形的尖銳武器一般,刺進人的耳膜,彷彿要將整個身子震松,骨骼猝然碎開,不像是巨響,卻像是置身在深谷的最底端,從空中卻洶湧地衝下萬丈的深壑之水。

那不知厲害的少年目瞪口呆,整個人像是被雷擊中一般歪歪斜斜,雙眼翻白,口中吐出白沫,軟軟地便倒在地上。 那老者也顧不得暈倒的少年,只是在如排山倒海的巨聲慘呼中,瑟縮望向遠方的平野。 在大雨中,整個世界被雨水和慘呼聲響灌滿,彷彿除了這兩樣之外,再也沒有別的,遠遠的模糊天際,突地出現一道巨大無比,走起路來卻踉踉蹌蹌的黑色深影。 發出巨聲慘呼的,便是這個形貌模糊的黑色巨人,此刻他在平野中一邊前行,一邊發出像是帶著曠古深怨的巨響。 那老者顫抖著雙唇,捂著耳朵,雖然四周圍的空間已經全都被慘呼聲佔滿,卻還是喃喃地自語著。 他的聲音當然在巨人的慘呼聲浪中淹沒,但是嘴型卻在迷濛的水氣中清晰地看出,他始終重覆著同樣的兩個字。

“刑天!刑天!” 那幾名中年漢子目瞪口呆,看著那巨人可怖的巨大身形。他們都在傳說中聽過這個巨人的事,但是卻沒有親眼見過他的身影。 那巨人的身形又近了一些,這才看出他的形貌可怖非常,他的身上覆著一種極為醜怪的蒼白色澤,兩隻手上各握著一把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的巨大武器,像是癲狂一般地,朝著天際虛無處猛力揮舞,有時揮舞的力氣太大,還“碎”的一聲跌倒在地,激起高高的水花。 最可怕的是,這個狂亂的巨人居然是沒有頭的,他的頭顱部位空蕩蕩的,齊頸而斷,卻不曉得他原來的容貌如何。 巨人刑天的胸腹之處,卻像是亂潑的油彩一般線條紛亂,有傷痕,也有血污,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雙乳部位卻張著一雙混濁無神的大眼,肚臍部位卻長著一張醜怪的大口,而發出慘烈呼聲的,便是這張位於肚腹中央的猙獰血盆大口。

無頭巨人刑天,自他肚腹間的那一張嘴上,發出慘烈的叫聲,揮舞著無名的巨大武器,在古代中國的大雨曠野中不住地擊刺,彷彿想要找出什麼敵人,將他置之死地。 刑天的身影也非常的詭異,彷彿是模糊失敗的圖案,身體的輪廓有時不清不楚,彷彿要蒸發在曠野的水氣之中,可是一陣磷光之後,卻又清晰起來,不停地奮力擊刺,大聲慘呼。而在他的慘呼聲中,隱隱然可以聽見幾個沒有意義的字眼,可能是人的名字,也可能是漫無目的的囈語。 多年之後,曾在曠野上見過刑天的某個中年漢子,試著在敘說這個無頭巨人的傳說時,努力回憶那些無意義的音節。 “……當然,那時候只顧著自己耳朵不要被震聾,是不會太注意他在叫著什麼的……”那中年人困惑地說道:“但是,我好像聽到他在哭喊著什麼名字……”

“那到底是什麼人的名字?”聆聽敘說的人,這時總會很好奇地問著。 “好像是說,說著什麼……”幾十年來,中年人仍然將名字的音節記得十分清楚,當然,他終其一生,也絕不可能知道這個名字的真正涵義。縱使這個名字在其它許多偉大的時代中,時時讓那些最著名的冒險英雄們動容不已。 “他說的是,”中年人會這樣一字一字地說道:“葛……雷……新……” 當然,這些上古中國的平民永遠不會知道巨人刑天的真正身分,也無從知曉無頭的刑天便是數十年前,主宰位居崑崙山上“天庭”的俊雅天神“南斗”。 在上古神話世界中的“天庭”,豐神俊雅的南斗是天庭眾大神之首,但是他的真實身分卻是來自半人馬星座的異星人,經由“星座時空”的空間扭曲作用,來到了地球。

來自半人馬星座的“南斗”以超越時代的科技構建了“天庭”的神話世界,並且將來自公元二十四世紀的生化人戰警體質改造,成為古中國神話中的諸位大神:共工、祝融、女蝸、禺強、后羿、鯀。 而在這些大神之中,也發生過眾多傳頌千載的偉大事蹟。 水火大戰。 共工撞倒不周之山。 女蝸補天。 夸父逐日。 后羿射日。 鯀盜息壤。 依“南斗”原先的意願,本來是要將地球上的人類和恐龍族的體質混合,組成一支戰力極強的戰鬥部隊,先攻占地球,再回到半人馬星系。 因此,他陰謀發動了上古神戰中最慘烈的一場戰役:“涿鹿之戰”。 但是南斗這樣的雄圖霸業卻在南方的一個小島上破滅。在那兒,他遇上了著名的時光英雄葛雷新,在一招之內,便被葛雷新的鏽劍砍下頭顱。

經由這個神話時空奇特的磁場作用,南斗無頭的屍身並未全部死去,而是變異成形貌巨大的無頭巨人,鎮日在曠野上對著虛無之處揮舞手中的武器,彷彿不將葛雷新碎屍萬段誓不甘休。 無頭巨人刑天的奇詭身影,在古代中國大地子民的腦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隨著口耳間的相傳,淵遠流長地傳頌下去。到古中國晉代的詩人口中,還曾經為刑天的身影寫下兩句千古名句。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當年,老人在綿密雨中木然地凝望巨人刑天的身影,聽著刑天那亙古不息的慘聲呼號,陡地回憶起自己少年時代見過的神話天空、慘烈神戰,仍然不自禁地打起寒顫。 那名不知厲害的少年仍然昏暈在地,幾名中年人等到刑天遠去,驚心動魄的慘呼不再肆虐,這才瑟縮地轉頭看著老人。

雖然從少年時代就時時聽見刑天的傳說,眾人卻是第一次親身經歷這驚懾心魄的場面。 良久,刑天的慘號終於在曠野上消失,淹沒在雨聲之中,老人的眼神更空洞了。他老淒的視野中,彷彿又回到了許多年前,大地上那場極度慘烈殘忍的著名神戰。 公元前四千年的“涿鹿神戰”。 老人的語聲在大雨磅礴中顯得空洞,但是那敘述的內容卻仍然令人驚心動魄。 聆聽老人敘說的中年人們泰半沒能親眼見著這場著名的神戰,卻在成長的歲月中不時聽見年長者傳頌的隻字片語。 在這場下了三十六年的大雨中,靜靜的語聲像是帶有魔力的手指,在聆聽的人們其中劃過,在腦中緩緩流過,化成一幅一幅帶著血氣的腥惡圖書。那眾神在平野上拚死酣斗的慘烈呼聲,彷彿仍然聽得清清楚楚。

方才被刑天慘呼巨聲震暈的少年,此刻彷彿正在一個溫暖晦暗的夢境之中。 一時之間,少年並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也不記得自己是什麼人,只模模糊糊地想起,童稚時代睡在母親懷裡的一個大雷雨午後。 母親似乎在昏暗的天色雨絲間輕柔地哼著什麼歌曲,但又聽不真切。 少年覺得自己很努力地想听清楚母親哼的是什麼歌,卻在歌聲中,隱隱見到一幅一幅雜沓的慘烈戰爭畫面。 在更遙遠的記憶之河彼端,好像還可以聽得見震天的殺戮聲浪。 少年又聽見雨聲了,這時候雨水拍擊大地的聲音由遠而近,視覺也隨著聽覺逐漸清晰。他的意識已然逐漸清明,又再次回到這個古代中國的苦難大地。 而他定了定神,卻發現在晦暗的茅草屋裡,有著水氣的味道。

還有一室的靜寂。 而那種絕對的靜寂之感,卻是從老人枯乾的語聲中透現出來的。 老人說話,眾人屏住氣息傾聽。 少年定了定神,悄然地爬起身來,眾人也沒留意他,只是將注意力集中在老人講的故事傳說裡邊。 這時候,老人正說到一群來自南方大庭的牛頭人殺聲震天,攻向崑崙天庭“涿鹿之野”的片段。 少年聽了幾句,便被那景象吸引得入了神,那一剎那間,雨聲不見了,靜寂的感覺也消失了。整個世界,彷彿又回到了那個黃沙遍地,戰況慘烈的古代平原。 “……說到那南方的蚩尤神族啊……”老人的聲音像是微弱的呻吟:“沒有人比他們還要強壯。銅頭鐵額,牛頭人身。而帶著他們攻向涿鹿的,卻是一頭撞翻天庭不周之山的'水神'共工……” 沉靜的黃土大地。 然而那種如露如電的短暫沉靜卻被一陣猛惡的足音徹底打碎。來自南方的蚩尤族徒步劃過大海,像是狂風一樣猛烈,在涿鹿之野上和崑崙天庭的眾神浴雨惡戰。 “水神”共工化為一片巨大的水幕,沖在蚩尤族的最前鋒。和崑崙天庭的“火神”祝融正面交手,一霎時之間,整個天地幾乎要被那水花和火光佔滿。 祝融的形貌在火光中若隱若現,依稀彷彿,是個一身火焰的美貌女子,她和共工似乎有著累世的情仇愛怨糾纏,水和火的大戰,那光芒照亮了整個世界,時而互相重擊,時而糾纏不清。 多年前的傳說中,共工曾經為了祝融的負心撞倒不周之山,幾乎使得整個天地為之萬劫不復。 在水火光芒的照耀之下,大地的彼端又驚天動地出現了來自史前的龍族,那一隻只本來只活在地層化石間的傳奇巨獸,再一次出現在藍天之下,迎向銅頭鐵額、牛頭人身的蚩尤神族。 而在猛惡恐龍群的上空,這時還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長形身影,帶著排天風雨呼嘯而來。彷彿天地之間無所懼怕的蚩尤神族,這時終究也在瞳孔間露出了恐懼的神情,有幾個蚩尤族人忍不住便在曠野中長聲大呼:“應龍!應龍!” 那應龍的身量極長,體積極大,身上無鱗無甲,背上也無翅無鰭,卻像是最靈活的靈物一般在天空中盤桓,所到之處帶來猛烈的風雨,將蚩尤神族打得陣腳大亂。 在南方眾神的隊伍中,狀若猛禽的天神風伯、雨師這時發散出巨大的神力,起風起霧,將戰場上迷濛成一片白茫茫的雲霧世界,間或在平野上捲起尖銳的寒風,將所有人的視野蒙住,原先占得優勢的崑崙大庭眾神遭到這個變故,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對付,有許多大神便在這樣的迷離空間中遭到南方天庭偷襲,命喪平野。 在狂風中,在雲霧裡,什麼都看不見,在呼吼的風聲中,也什麼都聽不明,只偶爾看見水火大神交戰時發出的熾熱光芒。 然而,在狂風大霧中,卻陡地揚起一陣尖利粗糙的可怕巨吼,吼聲過處,狂風、水霧應聲而退,還發出灼熱的水氣。 那難聽的巨吼聲來處是一團熾熱的風,在焚風中,呼喊聲更加的清晰,那喊聲似男似女,嘶啞難聽,細聽之下,才聽出來它一直只重覆著兩個字:“旱魁!旱魁!” 在那團巨大的焚風中,發出巨大熱力的崑崙大神身影逐漸出現,那醜怪的模樣卻令人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原來,那自稱“旱魁”的大神身量與常人大小無二,身材像是女子一般的纖長細緻,容貌卻醜怪非常,臉上的肌膚似敗革、似樹皮,頭頂上稀稀疏疏沒有幾根頭髮,另在後腦際垂著烏黑的幾條辮子,一隻眼睛彷彿瞎了,另一隻卻翻著白眼,混濁地望向天空。 雖然有著這樣醜怪的形貌,但是這個“旱魁”女神卻有著無比的熱力,所到之處發出熱流,將風伯、雨師們苦心發散的風、霧燒炙得無影無踪。 崑崙神族也在這樣的一場戰事中扭轉了戰局,將蚩尤族消滅大半,讓這群來自南方的鐵頭猛漢屍橫遍野,雄偉的身軀橫陳在北方的黃沙大地之上,隨著雨水沖刷、蟲蟻的咬嚼化為黃土春泥。然而,在這場神戰中出過大力,贏得勝利的應龍、旱魁似乎也沒有好下場。 涿鹿神戰之前,神人間的通道“建木”早已被天帝截斷,而神戰之後,應龍和旱魁不曉得為什麼也沒能回去天界,應龍隨著龍族不知所踪,而旱魁卻去了南方,所到之處仍然旱地千里,成了人們眼中最痛恨的惡神。 而老人的敘述,也在螢尤族的敗亡中,慢慢地結束。 滿佈雨聲的空間,這時又更陰暗了,時間在老人敘述涿鹿神戰的過程中,悄沒聲息地流瀉過去。幾個中年人又恢復了原先的死寂神情,但是耶少年卻仍然意猶未盡,因為年少的關係,他的心中仍然有著無比的好奇。 “那……後來呢?”他年輕的眼神中有著小小的火焰,“那些大神們後來呢?共工和祝融呢?誰輸誰贏?輸的人有沒有死?” 老人冷冷地橫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還有,”少年興沖沖地繼續問道:“刑天呢?刑天是哪一邊的大神?他的頭又是被誰砍下來的?” 顯然,老人一點也不想回答他的問題,索性閉上了眼睛。 “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對不對?”少年扯著老人的衣袖,懇求似地說道:“還有,為什麼應龍和旱魁不能回到天界上去?蚩尤族呢?他們全部都滅亡了嗎?現在還有蚩尤在這個世上嗎?” 少年的好奇心彷彿並不能引起老人的一絲絲興趣,老人沉思了許久,還是決定不回答。 少年還想說些什麼,陰暗的小茅屋裡,這時卻發生了令人驚呆了的大變故。 像是揭開的壺蓋一般,小茅屋的茅草屋頂突地被“嘩”的一聲掀了開來,屋外雖然已近黃昏,透瀉而入的光線還是讓眾人眼睛陡地一刺,不自覺便閉了起來。失去了屋頂,戶外綿綿不盡的雨滴便一頭一臉地灑在每個人的臉上。 少年驚惶之餘,環視四周,才發現茅屋的周遭已經站滿了黑壓壓的一大群人。 那群人臉色沉鬱,身上的衣物也不太光鮮,雖然比起茅屋內的眾人要好上一點,卻也是一副淒涼的災劫樣兒。 曠野之上,已經下了數十年的雨,洪水、災難、猛獸在這片大地上已是家常便飯,要說有什麼人過的是平穩舒適的好日子,那也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人群之中,這時緩緩推出一輛牛車,車上坐著一個身量不高,容貌卻頗有威嚴的中年人。車子的後方,撐著一部巨大的獸皮旗幟,上頭畫著一條似蛇非蛇、似蛟非蛟的奇怪動物。 少年楞楞地看著那幅旗幟上的紋彩,心中模糊地想起方才老人提起的神話大神:應龍。 中年人的頭上戴著一頂很奇特的帽子,從頭顱的兩側垂下長且寬的帽耳,在帽耳上又繪著猙獰的臉譜,細看之下,連後腦也有這樣的裝飾,乍看之下,這中年人彷彿有著四張臉似的。 “幾個泥狗腿子還不下跪敬拜?”中年人身旁一個聲音尖利的老者大叫道:“看見我們軒轅氏族長,還不下拜?” 原來,這群人便是黃沙平野上的一個部族,名叫軒轅,原先是天神“南斗”所轄的子民,自從涿鹿神戰之後,南斗不再出現,便推舉了族中的公孫氏做族長。 這個中年人,應該便是軒轅族的族長,公孫軒轅。 公孫軒轅冷冷地望了這群衣衫檻褸的人一眼,眼神中有幾分不屑,卻又露出幾分殘狠的神情。 幾名中年人腿一軟,便忍不住跪了下來。老人戰巍巍地屈了屈腳,也跪在泥水之中。 那少年的臉色蒼白,楞楞地看著公孫軒轅,不曉得是緊張還是失措,卻仍然直挺挺地站著。一旁有個軒轅族的大漢走過來,伸出腳在他的後腿彎一拐,才把少年踢跪在地上。 公孫軒轅又橫了他們一眼,這才大聲說道:“我是軒轅族的族長,我不是凡人,是眾神之王!” 他的聲音清朗,在雨聲中的曠野遠遠傳了出去:“南方有炎帝,崑崙有天帝,但是在人界之中,唯我是最偉大的君王,從此之後,你們便叫我'黃帝'!” “你!”公孫軒轅斜斜瞪了少年一眼,“你方才問過那些大神和涿鹿的事,對不對?” 少年遲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偷眼瞧了四周圍的軒轅族人,勉強地點點頭。 “刑天的頭,是我砍下的。”公孫軒轅傲然說道:“我與他在常羊之山惡鬥七天,最後才將他的頭顱砍下,但是他仍然不肯服輸,這才以雙乳作眼,肚臍作口。他的樣子,你們也見過的,是不是?” “應龍是我命他前來涿鹿之野參戰的,他的風、雨、神力都是我給他的。而旱魁是我的小女兒,我將她召來對抗蚩尤,而我更命手下在狂風雲霧之中,作出指南車,這才將戰事打勝過來。” “我命我的妻子嫘祖取絲紡織,做成衣物,我還命我的史官倉頡造字。倉頡造字當夜,天落粟,鬼夜哭,你們說,是不是啊?” 聽見公孫軒轅這樣的叫喊,他的隨從們也不敢怠慢,紛紛舉臂在雨中大叫大喊:“天落粟!天落粟!鬼夜哭!鬼夜哭!” 在叫喊聲中,公孫軒轅彷彿極為滿意,撫著須,微笑四下看著,好一會才舉手,示意他的族眾噤聲。 “因此,我便是人中之王,萬王之王,我是黃帝,比炎帝、天帝還強,我的神力遍及四海,我便是你們的主宰!” 少年和眾人跪在雨中,聽著他慷慨激昂的說法,但是不曉得為什麼,卻隱隱然無法感受到什麼敬畏崇拜之感。 公孫軒轅又在那兒大聲說了好一會自己的豐功偉業,最後說到詞窮了,這才停止下來。 他身旁那個聲音尖利的老者往幾個大漢的方向使了使眼色,那幾名大漢便從少年等人的身後悄悄繞過去,突然間便以皮索將幾個人的手臂、頸項緊緊捆住。 少年面對這突來的變故有點嚇得呆住,而那幾個中年人更是死命掙扎,老者則是固執地跪坐在地上,不肯就範,拉他的大漢出手重了些,又將他拖倒在地上,激起一地的水花。 “你們……”少年大叫:“你們做什麼?” “做什麼?”軒轅族的老者冷然道:“見了我們族長這樣的偉大英雄,你們不想加入我族嗎?” “不想!”少年倔強說道:“而且我知道你們不是要我們去做軒轅族人,是要我們做軒轅族奴僕的!” 這時候,被縛住的中年人有一個力氣大了些,縛他的人一個抓不住,便被他掙脫開來,但是沒跑上幾步,卻又被抓了回來。 少年的身旁,這時有兩個大漢將他緊緊抓住,雖然他死命地掙扎,卻始終被牢牢扣住。 而那老者更是倔強,伏在地上蒙住頭,整個臉埋在懷中不肯動彈,一方的軒轅族人踢了他幾腳,卻一動也不動。 公孫軒轅臉上閃過一絲陰沉:“你們,是不肯隨我們走的了?” 少年怒聲叫道:“死也不肯!” 公孫軒轅不再開口,只是緩緩地做了個手勢。這時候,老人偷個空抬起頭來,正好看見他的手勢,老人在這片曠野上生活了一輩子,對軒轅族的殘忍善戰相當的了解,一看見公孫軒轅的動作,他便知道要糟。 公孫軒轅是不是眾神之王,老人並不曉得,但是這個部族的殘忍,卻是遠近皆知的。 “……小……小心……” 言猶在耳,便聽見了一聲慘呼,中年人之中的一人登時滿臉鮮血,緩緩軟倒,腦漿迸裂而死。 在他的身後,一名軒轅族人舉著一柄玉劍,臉上露出獰笑。 公孫軒轅再不理會他們,身旁的隨從推著牛車轉身就走,只留下幾個手持武器的族人。 少年張大著口,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卻又聽見“啪”的一記骨頭碎裂聲,另一名中年人悶哼出聲,便倒臥在遍地泥濘之中。 而那老人卻神情出乎意料地鎮靜,只是睜著老髦的眼神望著少年,也像是望著少年身後的遠方天邊,一邊低吟著一首族中的輓歌。 “人生在世,比如籬露……” 然後,只聽見“啪”的一聲,老人也被軒轅族人敲破頭部,倒地而死。 正當少年想要出口求饒之際,遠方突地出現了一股長長的清嘯聲音。 清嘯聲中,幾名原先凶神惡煞的軒轅族人像是見著了什麼可怕的鬼怪,也來不及將少年和剩下的三名中年人殺死,便放下縛住他們的皮索,落荒而逃。 而已經在遠處的公孫軒轅及一眾族人,也像是見著了什麼鬼怪似的,隊伍突地雜亂起來,氣急敗壞地在雨中離去。 少年畢竟年紀還輕,遇見這樣死裡逃生的場面,心下一放鬆,整個人便像是虛脫似地倒了下來。 這樣一倒,卻看見老人圓睜著雙眼的屍身,彷彿仍然活著似的,木然仰看著天空。但是,在他的身體下方,混著雨水,卻是腥紅的一地血漬。 那長嘯聲越來越近,少年迷濛的眼神中,看見幾個人從雨絲中緩緩出現。為首的那個人身材矮胖,膚色卻極為粗糙黝黑,彷彿久歷了不知多少年的風霜。 那個胖胖的男人向少年的方向走近,看見地上幾個屍身,臉上露出憐憫的溫和神情。 “沒有事了……”黑胖男人低聲說道。他的聲音有種撫慰人心的力量,在雨聲中讓人產生一種溫暖的感覺,“你們不會有事了。” 少年有點失神地看著那男人,喃喃地,心中的疑問便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你……你是誰?” 那男人笑了笑,他的白牙在黝黑的面容下顯得燦爛,出乎意料有著童稚的神情:“我的名字叫做禹,”他揩了揩臉上的水珠,溫和地笑著,“我的族人都叫我大禹。” 此後數十年的歲月中,少年便和大禹行遍了古代中國的災難大地。那長年不止息的靡雨一直下到了第四十三年方停,曠野之上,幾乎處處可見殺人無數、毀壞萬畝良田於一瞬間的巨大洪水。 少年在歲月的流逝過程中,當然也不再是少年,他跟著大禹走過了千山萬水,浚治所經過的氾濫河川,在無數平野上拯救黎民。因為感怀大禹的恩德,平野上的黎民也開始以“禹王”的稱謂稱呼大禹。 漫長的歲月中,禹王走遍了九州百川,將生命和歲月奉獻給了所有的子民。 少年這時候也已經是個垂垂老矣的白髮老叟,而禹王的形貌也越來越衰竭蒼老。少年從來不知道禹王的年紀,只知道禹王也曾經親身經歷過古代的那場涿鹿神戰,當年的少年自己已經是年齡近百的老人,而禹王卻可能要比他更蒼老上許多。 春日的午後,禹王悄悄地離開了擁戴他的子民,只帶著已白髮蒼蒼的當年那少年再一次步上漫長的旅程。 不過,這一趟旅程的終點和從前完全不同。在以往,禹王與他前往的終點,總是一條條兇猛的巨川大河。這一次,漫長旅程的終點卻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 一座已經很接近古代神界崑崙山的小小丘陵,據禹王說,這座小山的名字便叫做塗山,少年和禹王到達塗山的時候正值黃昏。禹王老而枯稿的身影巍然地立在紅艷似火的夕陽下,拉出長長一道影子。 數十年來的相處,少年知道禹王又在回憶往事了,在禹王的記憶深處,有一群似乎不存在人間的舊友,不,即使是禹王自己,也從來沒有提過他的來歷,因此,從來沒有人知道禹王和尋常人完全不同的智慧、神力來自何處。 而少年和其它禹王族人一樣,對禹王敬若天神,在這樣的情境之下,是沒有人敢去打擾他的。 但是,這一次和往常又有些不同,因為禹王並沒有一直沉浸在回憶之海裡,他若有所思地回望少年,招招手,示意他過來。 少年靜靜地走了過去,和禹王並肩凝望著遠方地平線上,泛著寶藍深紫光芒的彩霞。 良久,禹王才溫和地開口。 “你……”一開始,禹王蒼老的語聲彷彿有點遲疑,“……你跟了我許多年了,對不對?” “是。”少年恭謹地領首。 “這麼多年了,我做的事卻還是太少,”禹王長嘆道:“人生苦短,媲如朝露……” “但是禹王您卻在平野上救了千千萬萬的黎民,”少年由衷地說道:“從來沒有人能夠如此,日後只怕也很難有人能夠如此。” “連軒轅也不能?”禹王笑道:“當年你這條小命可是從他們手上撿回來的哪!” “雖然公孫軒轅能夠以豪強蠻力主宰人民,但是天下黎民的真心,卻是什麼樣的武力也管不住的。” “日後的歷史,人們只會記得軒轅,只會記得軒轅是萬民之主,你跟我吃了這麼多年的苦,卻沒有軒轅族人的名聲。你老實說,後不後悔?” 看著禹王柔和溫潤的眼神,少年老髦的眼中突地潤濕起來,胸中頓時充滿了豪氣。 “不後悔!”他大聲叫道:“我將我此生追隨禹王,一刻也不曾後悔!” 禹王寬容地笑著,眼神卻陡地一震,神情變得肅然起來。 少年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那是北邊的方向,卻看不到什麼東西。 禹王的神情更加地憂慮了,但是卻勉強地笑笑,喃喃而語,好像是自言自語,卻也像是和什麼人在交談。 “崑崙……”他重覆地低聲說道:“崑崙……” “什麼崑崙?” “沒什麼,”禹王苦笑道:“這事已經不是我所能插手,也和你毫無關聯……” “是。” “但是我卻有重要的事要向你相託。” “禹王請說,”少年再次頷首:“我拼了老命也要幫禹王辦到。” 禹王望著少年蒼老的面容,想起數十年前,第一次在曠野的大雨中見到他的情景,落寞地笑笑。 “我的時日已到,要離開這個世間,”禹王不理會少年驚詫的神情,迳自說下去:“我的來處、去處,都不是你所能知道明了的,因此,你也不用去深究,只要將我的話牢牢記住,一件一件做好,如此便可以,知道嗎?” “知道。”少年點點頭:“禹王的每一句話,我都會記住。” 禹王笑了笑,此時夕陽已然逐漸西下,霞光映照在他的臉上,彷彿是萬股的燦爛光華,令少年幾乎不敢直視。 “我本是塗山之子,生自塗山之頂,我是禹,卻也是鯀,曾經走過九州百江,卻也掌理過神話國度。而我卻也是另一世界的子民,我從時光彼瑞前來,從過客變成古人,卻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再次回到故都……” 禹王的話,少年果然泰半不懂,還好他的記性尚佳,在口中覆頌幾次之後,也就記得清清楚楚。 “我離開人世之日,已經迫在眉睫,但是我卻將再回來,再現人世之日,我仍是禹,我仍是鯀,但是我也是'啟'。” “啟……”少年疑惑地問道。 “當年,我出生於塵土之間,出生於我父身骸,我離世之後,我的子也會出生在塵土之間……”禹王沉靜地看著少年,突然招招手,“你往東方看看。” 少年狐疑地順著禹王所指的方向看過去,發現在那兒俯瞰下去,是一座長型的高聳土丘,細看了一會之後,不禁睜大眼睛。 因為,那方土丘居然是一個巨大無比的橫躺土製人像。至少有數十人高,雙臂交合,安詳地躺在塗山的山腰之上。 “那……那是……”少年的喉嚨彷彿乾澀無比,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那是我父,卻也是我。我父名叫'大神鯀'。當年在天界偷盜息壤來到人問幫助黎民,卻被天帝殛之於羽山。但是我父大神鯀的屍身卻不知道為什麼,出現在塗山之巔,長眠於此,而我卻是從我父的泥身中出生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我父,還是根本便是我自己……” 少年聽到這兒更是一頭霧水,卻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離開人世的時日已到,我將與我父一般,化為塵土,但是我子又將在塵土間出生,到那時,我又是塗山之子,你要好好照料。”說到這兒,禹王的神情變得極為嚴肅,“這點,你可能做到?” “可以。”少年堅定地說道。 “生死幻滅,如星如電,”禹王悠然地說道:“生即是滅,死即為生。” 少年仍然完全不懂禹王的說話,卻仍然點頭答應。 “幾天內,我會化為塵土,卻在塵土中重生,到時候,你可以將我取名為'啟',知道不知道?” “知道。” 夜,在禹王的喃喃語聲中逐漸到來,禹王彷彿用盡了力氣,入夜後也不再說話,只是靜靜地枯坐在月色之下。 少年恭謹地守在禹王身邊,到了中夜,再也忍不住疲累,也沉沉地陷入睡鄉。 第二天清晨,少年在睡夢中被陽光驚醒,一睜開眼睛,卻嚇得整個人目瞪口呆。 禹王的身子映照在早晨金黃色的陽光之下,卻發出毫無生氣的土色光澤。 少年有點僵直地走了過去,探了探禹王的鼻息,發現他早已沒有了呼吸。而且更驚人的是,少年碰了碰禹王的臉頰,卻在指尖沽了幾顆塵上。 窮其一生,為天下黎民治水的大禹王,果然在離開人間後化為了塵土! 少年在塗山之巔不自覺地跪下,放聲大哭,伏下身子對禹王的泥身不住下拜。 因為有禹王先前的交代,縱使少年對禹王生前說過的話幾乎完全不解,卻仍然不敢亂動他的身體,只是在禹王的泥身上搭了個茅棚,不讓風雨吹打,自己則在一旁餐風露宿,只憑山泉和野果充飢。 到了第九日,塗山之上開始下起綿綿細雨,像是多年前那場四十三年的霾雨。 雨水從茅棚的頂端滲下,滴在禹王遺體的臉上,混著泥的水珠從他的臉上流下,彷彿他在生前為了治水,在火毒的炎陽下流出的晶瑩汗珠。 少年急忙拿過一方粗布,小心翼翼地在禹王的泥臉上揩拭。 雨聲中,塗山山巔沒有風,一片靜寂。 然而,少年擦拭禹王臉龐的動作卻突地停止。 哭聲! 傳入少年蒼老耳中的,是一陣微弱的嬰兒哭聲。 少年像是泥塑木雕似的楞在那兒好一會,卻聽見那嬰兒的聲音越來越洪亮。 而且傾耳一聽,哭聲居然是從禹王的泥像中傳來的。 突然之間,禹王的身子側了側,彷彿有生命似地動了一下。 然後,一陣輕微的“畢剝”聲從泥像處傳來,那嬰兒的洪亮哭聲更是清晰不已。 少年像是做夢一般,向禹王的泥像拜了拜,伸手在肚腹處掏了掏,便從泥像中抱出來一個臉色紅潤可愛的嬰兒。 這時候,禹王生前說過的話,卻像是最清澈澄明的溪水,流過他的腦海:“幾天內,我會化為塵土,卻在塵土中重生,到時候,你可以將我取名為'啟'……我本是塗山之子,生自塗山之巔,我是禹,卻也是鯀……” 這個嬰兒,想來就是禹王的後代,而且從泥像中神奇出生,“啟”這個名字果然貼切不已。 在綿綿的春雨之中,少年抱著嬰兒在禹王的遺蛻前佇立良久,這才舉著一頂荷葉,遮著嬰兒“啟”的小臉,冒雨下山。 此後,這嬰兒在禹王族人的部落中長大,同樣走遍九州,同樣也成為拯救萬民的治水人王,後來因為感懷禹王的恩澤,擁戴“啟”的人民越來越多,在古代中國的曠野之上,便出現了國號稱為“夏”的偉大王朝。 而在這王朝的傳說中,鯀盜息壤、大禹治水的神話便這樣流傳千年,直到數千年後仍然讓人傳頌低迴。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英雄的足跡,也一次一次地再次出現在黃沙平野、煙雨江南。夏王朝中期,曠野之上曾經出現過一位不世出的英雄,帶著一柄長弓,在最凶險的森林江海間獵殺害人的猛獸,讓人民免於恐懼與驚惶。 而這名氣宇不凡的偉大英雄,如果你問他的名字與來歷,他會這樣慷慨豪情地大聲笑道:“我的名字,是一個射日的久遠回憶,曾經在神界中,我是一個神力無比的偉大天神,時光流轉,荒沙漫漫,卻連我自己也記不得那時的事了,”那英雄這樣朗聲笑著:“但是,我的名字叫做羿,你們也可以叫我'后羿'!” 然而,后羿的英雄事蹟最終卻仍然只是曠野上的一個悲劇。在萬千黎民的擁戴之下,后羿逐了夏朝之主,做了夏國國王,但是再怎麼樣偉大的英雄,都抵不過醇酒和美人的芬芳。 在夏朝的土地之上,后羿最終還是被寵臣寒捉設計害死,這位一代的天神英雄,臨死的時候腦部被巨棒擊碎,伴隨他的,卻只剩下一根沾血的桃木巨棒,以及一份屬於亙古及未來的模糊記憶。 據說,后羿臨死之前,曾經喃喃哭喊著重覆的字眼。他說的是兩個和當年禹王離世而同樣也說過的兩個字:“崑崙!崑崙!” 滾滾黃沙何所逝,長使豪強淚沾襟。 當后羿的傳說逐漸湮沒在平野上的時候,人間還曾經流傳過許許多多龍族的傳奇。 “黃帝令應龍攻蚩尤,蚩尤請風伯雨師以從,大風雨,黃帝乃下天女旱魁以止雨,雨止,遂殺蚩尤。” “龍者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 “豢龍子養龍為業,死則鹽而食之。” 夏朝末年,人間已然出現戰亂,遍地已然出現哀慘的哭聲。 曾經,在一個淒涼的月夜之中,古代中國的黃沙平野上出現了千百隻巨獸的踪影。 曾經,這些巨獸只不過是出現在地層岩塊問的億萬年古化朽,卻因為時空的命運安排,再次出現這個六千五百萬年後的人類世界。 放眼望過去,這些生長在數千萬年前的巨大恐龍,顯得相當的溫馴。雖然它們體積龐大,腳步聲隆隆震動,步伐間卻乖順得很。為首的是一群如同牛隻大小的原角龍,它們身上的花紋斑攔華麗,如鸚鵡般的嘴喙不停地四下嗅聞。 在原角龍的身後,是一群頭顱形狀酷似歐洲中世紀僧侶的厚頭龍,有幾隻厚頭龍的背上甚至騎乘著騎士。 恐龍群之中,有時會發出悠長淒涼的笛聲,那聲音發自行伍中的幾隻副龍櫛龍,它們頭頂上中空的飾角,與鼻腔中的空氣震動,便能發出淒美悠長的笛聲。 跟在後頭的,則是體積更大的三犄龍、背上有直立甲盾的角龍類“大白華陽龍”、長相獰惡的肉食“永川龍”、以及身量體積最大,脖子長長伸出的雷龍屬“馬門溪龍”,還有天空中輕輕地盤桓著幾隻長蛟一般的奇形恐龍,它們沒有翅膀,沒有鱗甲,卻仍然能夠自在地在天空飛翔。 這,難道便是傳說中的應龍? 這樣一支聲勢浩大的恐龍群,卻像是無家可歸的浪子一般,在黃沙平野上蹣跚而行,趕牧它們的,便是一群戴著黃色怪狀冠冕的人。 戴著黃冠的人們臉上露出風塵之色,每個人的神情也極為沈重,彷彿不知道前方有著什麼樣的命運等著他們,他們因為戰亂,已經失去了自己千百年來賴以生存的家園,此刻卻不知道要到什麼地方去。 那群牧龍人之中,有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此刻卻在口中喃喃自語。 “崑崙!崑崙!” 在月色下,龍族便這樣落寞地趕著路,只盼這群本不應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巨獸,能在這個亂世中,找到一個安身立命之處。 星空中,那淒涼的副龍櫛龍笛聲已經逐漸遠去。 龍踪已渺。 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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