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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十一章

海伯利安 丹·西蒙斯 3203 2018-03-14
悲王比利登門拜訪,當時我正在寫我的《詩篇》。 “早上好,比利。”我說。 “我是你的殿下!”殿下大人大動肝火,很少會看到他那高貴的怒火。自從那高貴的登陸飛船著陸在海伯利安以來,他的口吃也消失了。 “早上好,比利,殿下大人。” “哼,”我的君主咆哮道,他挪開了幾張紙,坐到了溢滿咖啡塘子的長凳上,那本來是很乾淨的。 “塞利納斯,你又開始寫了。” 我沒覺得有什麼理由要承認這明擺著的事實。 “你總是用鋼筆寫嗎?” “不,”我說,“只有我想寫點值得一讀的東西時,才會用鋼筆。” “那這值得一讀嗎?”他指指那小堆的手稿,那是我用兩星期的勞作積累起來的。 “值。” “值?就一個值?”

“對。” “我可以快點讀到它嗎?” “不。” 比利王低頭一瞧,終於發現自己的腿蘸到了咖啡塘子裡。他皺皺眉,挪開身子,用披風的一角抹了抹那不斷縮小的池塘。 “絕不嗎?”他問。 “絕不,除非你能活得比我久。” “正有此意,”國王說,“一旦你這個勾引王國里母羊的山羊斷氣。” “你是在比喻嗎?” “絲毫不是,”比利王說,“只是一句評論。” “自從童年在農莊里以來,我從來沒有對母羊瞧過一眼,”我對他說,“我用一首歌答應過我的老媽,我再也不會未經她允許,和綿羊亂搞。”比利王悲哀地旁觀著,然後我唱了一首古老小調中的幾節,那歌叫《不會再有另一條母羊了》。 “馬丁,”他說,“有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在殺死我的人民。”

我把紙和鋼筆放在一邊。 “我知道。”我說。 “我需要你的幫助。” “老天,我能幫什麼?難道你寄希望於我,要我像某個全息電視上的偵探一樣追捕這個殺手嗎?你難道要我在他媽的萊辛巴赫瀑布跟他來個你死我活的搏鬥嗎?” “馬丁,我很想你這麼做。但是現在,你只要給我一些看法和建議,我就心滿意足了。” “看法一,”我說,“來這真是蠢。看法二,留下來更蠢。全部建議:走為上計。” 比利王悲痛地點點頭。 “離開這個城市,還是離開海伯利安?” 我聳聳肩。 殿下起身走到我那小書房的窗邊。窗子外是一條三米長的小路,通向隔壁的自動化再生莊稼的磚牆。比利王看著窗外的風景。 “你知道……”他說,“伯勞鳥這個古老傳說嗎?”

“一丁點。” “土著把這怪物和光陰塚聯繫在了一起。”他說。 “土著在肚皮上抹上顏料慶祝豐收,還抽非基因重組的煙草。”我說。 比利王點點頭,贊同我的聰明才智。他說:“霸主初登陸小隊對這一地區相當謹慎。他們建起了多頻段錄音器,把基地建在籠頭以南的地方。” “嗨,”我說,“殿下大人……你到底想要什麼?就因為你把城市建在這,弄得一團糟,你就想讓我赦免你嗎?那我就赦免你。我的孩子,去吧,不要再犯罪了。現在,如果你不介意,尊貴的大人,一路平安。我得去寫我的下流五行打油詩了。” 比利王沒有從窗邊扭頭離去。 “馬丁,你建議我們撤離這個城市,對嗎?” 我遲疑了一秒鐘。 “當然。” “你會和其他人一起走嗎?”

“為什麼不呢?” 比利王轉身,正面盯著我。 “真的會嗎?” 我沒回答。一分鐘後,我把臉轉開了。 “我就知道,”這個星球的統治者說道。他那矮胖的雙手握在身後,再一次盯著那堵牆。 “如果我是偵探,”他說,“我也會起疑心的。這個城市最少產的公民,在十年的沉寂之後,又重新拾筆寫作了。那是在什麼時候呢?馬丁?……僅僅在第一次謀殺的兩天后。他竟然從原先的社交生活中消失了,把時間花在了撰寫史詩上……為什麼?連年輕女子們都脫離了他的山羊情慾的魔爪了。” 我嘆了口氣。 “閣下,什麼山羊情慾?” 比利王扭頭掃了我一眼。 “好吧,”我說,“你逮住我了。我坦白。是我殺了他們,是我沉浸在他們的鮮血中。這他媽就像文學春藥一樣管用。我估計有兩……三千名人,或者更多,成了我的刀下亡魂,這真是妙……我的下一本書就要發表了。”

比利王轉身背對著窗戶。 “怎麼啦?”我說,“你還不信嗎?” “不。” “為什麼?” “因為,”國王說道,“我知道誰是兇手。” 我們坐在暗黑的全息顯像井中,看著伯勞鳥殺死了小說家希拉·羅布和她的情人。光線很昏暗;希拉那人到中年的肉體似乎閃爍著蒼白的熒熒之光,而在朦朧中,她那年輕男友蒼白的臀部給人一種錯覺,似乎是漂浮在那裡的,並且與他古銅色的身體分了家。他倆的激情正達到狂暴的頂峰,此時,那費解之事發生了。沒有最後的激烈動作,沒有高潮的突然停頓,那年輕人突然浮了起來,升到了空中,似乎希拉用了什麼方式,力大無比地把他噴出了她的身體。磁碟上的音軌,原先充斥著這種活動老套的喘息、敦促、命令,而現在,整個全息井突然充斥了尖叫聲——首先是那年輕人的,然後是希拉的。

那男孩的身體撞到攝影機對面的牆上,發出“砰”的一聲。希拉的身體躺在那等候著,那姿勢既悲慘又滑稽,雙腳大張,手臂敞開,胸部平平,大腿蒼白。她的腦袋原先心醉神迷地朝後仰去,但是現在她抬起頭來了,驚駭憤怒已經替代了即將來臨的頂點,那是一種奇特的彷若高潮的表情。她張開嘴巴想要尖叫。 可是沒有話語。傳來的是彷彿切西瓜的聲音,那是刀刃刺穿肉體,彎鉤從筋腱和骨頭中抽離的聲音。希拉的腦袋又仰了回去,嘴巴不可思議的大張著,身體自胸骨以下爆裂開來。希拉·羅布的肉體似乎被一把無形的斧子憤怒地砍斷了。無形的解剖刀完成了開膛破肚的工作,側面的切口看上去就像是一名瘋醫生的傑作,並被拍成了這傷風敗俗的延時電影膠片。這是在活人身上進行的殘忍屍檢。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曾經的活人,因為就在鮮血停止飛濺,身體不再抽搐之時,希拉的四肢鬆弛了下來,死去了,她的雙腿再次張開,為的是迎合上述的淫穢電影內容。然後——短短的一秒後——床邊出現了一片紅與鉻的模糊影子。

“停,放大,增大。”比利王對住宅電腦下達命令。 那模糊的影子溶進了麻醉藥癮君子的噩夢中:一張臉,半鐵半鉻,半頭顱,牙齒彷彿機械狼的交叉蒸汽鏟,眼睛活像紅寶石激光在鮮血淋漓的寶石中燃燒,前額插著一把彎曲刺刀,長達三十厘米,聳立在水銀般的頭顱上,脖子周圍鑲嵌著類似的棘刺。 “是伯勞鳥?”我問。 比利王點點頭——不,他僅僅是點了點下巴。 “她的情郎怎麼樣了?”我問。 “我們發現希拉的屍體時,他並不在場,”國王說,“在我們找到磁碟前,沒人知道他失踪了。我們認出他是安迪密恩的一位年輕娛樂專家。” “你們剛剛發現全息像嗎?” “昨天發現的,”比利王說,“安全人員在天花板上發現了成像器。很小,連一毫米都不到。希拉的這種磁碟裝滿了一圖書館呢。顯然,那攝影機放在那是為了記錄……啊……”

“床戲。”我說。 “對。” 我站起身,走近那生物的漂浮影像。我的手穿越了它的前額、尖刺、下顎。電腦計算了它的大小,把它正確表現了出來。從這東西的腦袋來判斷,我們這本地的格倫德爾身高超過三米。 “伯勞鳥。”我嘀咕著,與其說是辨認,不如說是問候。 “你知道多少關於它的事?跟我說說,馬丁。” “幹嘛問我?”我厲聲叫道,“我是詩人,又不是神話歷史學家。” “你接入過種艦的電腦,詢問過伯勞鳥的本質和起源。” 我眉頭倒豎。接入電腦,同在霸主社會進入數據網一樣,應該都是隱蔽的,匿名的。 “那又怎樣?”我說,“自從這屠殺開始後,肯定有上百人檢索過伯勞鳥傳說。也許上千。這是我們真正擁有的惟一一個他媽的怪物傳說。”

比利王臉上的皺紋疊了起來。 “對,”他說,“但是你搜尋資料的時間,是在第一起失踪案發生的三個月前。” 我嘆了口氣,垂倒在全息井的墊子中。 “好吧,”我說,“我承認,那又怎樣?我打算把這該死的傳說,用在我正在寫的該死的詩裡。所以我調查了一下。逮捕我吧。” “你知道了些什麼?” 現在我大為光火了。我把我色帝的蹄子狠狠地踩在軟軟的地毯上。 “就是他媽的那些檔案裡的事啊,”我叫道,“你他媽到底要從我這知道些什麼?比利。” 國王揉揉額頭,懈不小心戳到了眼睛,疼得縮緊身子。 “我不知道,”他說,“安全人員想帶你到飛船上去,想把你接在全面訊問接口上。但我還是選擇了與你面對面談談。”我瞇起眼,奇怪,我感覺我的肚子似乎進入了零重力區,一陣抽搐。

全面訊問,意味著頭顱中的大腦皮層分流器和插座。大多數以這種方式被訊問的人都徹底改過自新了。絕大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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