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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八章

海伯利安 丹·西蒙斯 3408 2018-03-14
“我們有賣,”泰倫娜說,“僅僅一本。書通過超光發給它們的那一片刻,數百萬人工智能很可能實時共享了。和那些矽片打交道的話,星際版權連個屁都不值。” “好吧,”我說,又一屁股倒進椅子中,“接下來怎麼辦?”外面,閃電就跟舊地古老的超級高速公路一樣寬闊,它們在法人尖樓和雲塔中舞動著。 泰倫娜從書桌旁站起身,走到地毯圓圈的邊緣。她的身體場一閃一閃的,就像水面上導電的油。 “接下來,”她說,“你做決定吧:是做作家,還是成為世界網最大的自慰狂呢。” “什麼?” “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泰倫娜轉身笑道。她的牙齒戴著金尖。 “根據合同,我們可以以我們想要的任何方式收回預付款。沒收你在銀聯的資產,收回你藏在自由家園的金幣,賣掉那華而不實的遠傳之家,差不多就可以了吧。然後你可以到悲王比利那,他不是無論到哪個偏地都要收集這樣的人才嘛,比如藝術方面的業餘行家,半道退出的傢伙,精神病什麼的。”

我目瞪口呆。 “再者,”她說著,露出那滅絕人性的笑容,“我們也可以忘記這次短暫的挫折,你也可以繼續你下一部作品。” 我的下一部作品在五個標準月後付梓。 《垂死的地球·卷二》緊接著第一部的結局開始講述,這次寫成了通俗易懂的文章,句子長度和章節內容經過仔細推敲,那是經由638個普通硬傳讀者組成的測試組,以它們為基礎的神經生物監督下的反應為準繩進行修訂的。這本書寫成了小說形式,非常短,不會讓食物市場售貨台前的潛在購買者望而卻步,封面是二十一秒的全息交互畫面,畫面裡,高大黝黑的陌生人(我猜是阿馬爾斐·施瓦茨,雖然阿馬爾斐很矮,很白,帶著矯正眼鏡)撕開了一個掙扎著的女人的緊身胸衣,直至胸線,然後那反抗著的金發碧眼女郎轉向讀者,氣喘吁籲地哭喊著救命,這聲音是由全息電影色情女星麗妲·絲琬配的。

《垂死的地球·卷二》賣了一千九百萬本。 “不賴,”泰倫娜說,“一小會工夫就冒出那麼多讀者了。” “第一部《垂死的地球》賣掉了三十億本呢。”我說。 “《天路歷程》,”她說,“。一個世紀出現一本。也許更少。” “但它賣了整整三十億……” “瞧,”泰倫娜說,“20世紀的舊地上,某個快餐食物鏈用死牛肉,油炸一下,加上些致癌物質,包在石油基塑料裡,那賣掉了九千億呢。人類。就會擺闊。” 《垂死的地球·卷三》介紹了幾個人物,威諾娜,一名逃亡的奴隸女孩,後來出人頭地,成了纖維塑料種植園的園主(別勞神,纖維塑料在舊地上是種不活的),阿特羅·紅墓,勇敢的封鎖奔跑者(什麼封鎖?!),以及吳辜·斯佩里,九歲的通靈者,患上了未指明的小耐兒病,瀕臨死亡。吳辜一直活到《垂死的地球·卷九》,然後超線叫我把這小混蛋殺死。就在吳辜死的那天,我邁出家門,來到二十個世界上,飲酒作樂,一連慶祝了六天。最後在天國之門的肺道中醒了過來,身上沾滿了嘔吐物和重呼吸的黴菌,孕育著環網最劇烈的頭痛,心裡確信,不久我就要開始《垂死的地球編年史》的第十捲了。

成為受僱的落魄文人並不是樁難事。 《垂死的地球·卷二》和《垂死的地球·卷九》之間的六個標準年,相對來說過得沒多大痛苦。這些小說非常膚淺,情節老套,人物像硬紙板,文筆狗屁不通。我擁有了自己的自由時間。我到處旅行,結了兩次婚;每一任老婆離開我時,沒帶什麼痛苦的心情,倒是帶著一筆可觀的報酬,她們可以瓜分我下一部《垂死的地球》的版稅。我在宗教和豪飲中探險,在後者中找到更多的慰藉。 我保留著我的家,另外加了六個房間,分別位於五個世界,裡面擺滿了漂亮的藝術品。我很喜歡。我的熟人裡有作家,但是,就跟古往今來一樣,我們往往是互相猜疑,互相謾罵,背地裡怨恨別人的成功,給他們的作品找茬。我們每個人打心眼裡明白,自己才是真正的詞語藝術家,僅僅是湊巧寫了些商業作品罷了;而其他人都是僱傭文人。

然後,在一個涼爽的早晨,隨著我的臥室在聖徒世界的高樹枝上微微晃動,我醒來了,看見了灰色的天空,意識到:我的繆斯逃走了。 我已經五年沒有寫詩了。 《詩篇》攤開在天津四丙的塔樓裡,除了已經發表的之外,僅僅完成了幾頁。我一直在使用思想處理器寫我的小說。隨著我進入書房,其中一隻開動了。見鬼,它打印了出來。我對我的繆斯干了些什麼? 它說,我現在這些作品的風格中,有什麼東西讓我的繆斯逃跑了,神不知鬼不覺。有些人從來不寫,這些人從來不為創作衝動感到激動,向他們講述繆斯,就像在使用修辭格,就像一個離奇的幻想。但是對我們這些以詞語為生的人來說,我們的繆斯是真實的,它是我們的一切,就像語言的黏土,我們靠它們來進行雕刻。一個人寫作時(那是真正的寫作),就好像眾神在給他發送超光信息一樣。真正的詩人,在他的頭腦成了鋼筆或者思想處理器這樣的工具之後,處理著那些不知從哪泉湧而來的發現,並且將它們表述出來,那個時候的那種喜悅之情,無法用言語表達。

然而,我的繆斯逃掉了。我跑到我其他世界的家中,四處尋覓著它,但是在裝飾著藝術品的牆上,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唯有寂靜發著迴響。我傳輸到我最喜歡的地方,望著太陽落進被風吹斜的大草原,夜晚的迷霧遮住了永埔星的烏黑峭壁,但是雖然我挖空了我那堆滿無窮盡《垂死的地球》的垃圾文的頭腦,我的繆斯還是一絲聲響也沒有。 我在酒精、在閃回中搜尋著它,重又回到了天國之門的多產日子,當時靈感持續不斷地在我耳朵裡嗡嗡直響,打斷我的工作,把我從睡夢中叫醒,但是在這些重現的日日夜夜,她的聲音沉默,混亂,就像來自被遺忘的世紀裡的損壞的音頻磁碟。 我的繆斯逃走了。 我如約傳輸到泰倫娜·綠翼·翡的辦公室。泰倫娜已經從硬傳部首席編輯晉升到了出版人的職位。她的新辦公室佔據了鯨逖中心超線尖塔的最高層,屹立在那,彷彿棲息在銀河最最高的鋪著地毯的山峰尖頂;惟有略微偏振的密蔽場的無形圓屋頂在頭頂上拱起,地毯的邊緣終止在六千米的垂勢上。我心想,其他作者會不會有往下跳的衝動呢。

“是新作嗎?”泰倫娜問。這星期,盧瑟斯主宰了這個風尚宇宙,“主宰”是個非常正確的字眼;我的這位編輯穿革戴鐵,鏽跡斑斑的長釘繞在她的手腕和脖子上,巨型彈藥帶從她的肩膀橫跨過左胸。彈藥看上去像是真的。 “對。”說完,我把裝著手稿的盒子扔在她的桌子上。 “馬丁,馬丁,馬丁,”她嘆著氣,“你什麼時候會把你的書傳輸給我,而不是費盡力氣的打印出來,大老遠的親自把它們送到這來呢?” “親自把它們送過來,會讓我有一種奇怪的滿足感,”我說,“尤其是這篇。” “哦?” “對,”我說,“你為什麼不讀讀呢?” 泰倫娜一邊笑,黑指甲一邊敲著彈藥帶的彈藥筒。 “馬丁,我知道,它肯定達到了你的最高水準,”她說,“不讀我就知道。”

“請讀一讀。”我說。 “真的,”泰倫娜說,“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當著原作者的面讀他的新作,總讓我感到不舒服。” “這部作品不會的,”我說,“你只要讀讀前幾頁。” 她肯定在我的口氣中聽出了點什麼。她微微皺了皺眉,打開了盒子。她讀了第一頁,翻閱著稿子的其他部分,那眉頭皺得更緊了。 第一頁僅僅只有一句話:“然後,十月的一個美麗清晨,垂死的地球吞下了它自己的內臟,最後一次痙攣,死了。”其餘的兩百九十九頁空空如也。 “你在開玩笑嗎,馬丁?” “不。” “那是狡猾的暗示嗎?你打算開始寫新系列了?” “不。” “馬丁,我們已經預料到了。我們的故事策劃員為你想了好幾個系列的點子,都很激奮人心。薩博威茲先生覺得你可以為全息電影《腥紅復仇者》寫小說,這肯定棒極了。”

“你可以把'腥紅復仇者'貼在你自己的法人屁股上,”我由衷地說,“我和超線玩完了,和你那稱之為小說的咀嚼前相玩完了。” 泰倫娜的表情沒變。她的牙齒不再是尖的;今天,它們變成了生鏽的鐵,和她手腕和脖領上的尖刺相配,“馬丁,馬丁,馬丁,”她嘆了口氣,“你快給我道歉改正,好好說話,不然,你就不知道你會怎麼玩完。不過這可以等明天再說。回家清醒清醒,好好想一想吧,怎麼樣?” 我朗聲大笑。 “八年來我一直清醒的很,夫人。我僅僅花了片刻時間,就意識到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在寫這些廢柴……今年環網出版的書沒有一本不是徹頭徹尾的垃圾。哈,不過,我打算下你們這艘賊船了。” 泰倫娜站起身。我第一次注意到,在她那模擬帆網的皮帶上,掛著一根軍部的死亡之杖。我期望那是個設計出來的贗品,就像那裝束的其他東西一樣。

“聽著,你這可憐蟲,你這無能的僱傭文人,”她滿臉鄙夷地說道,“超線擁有你全身上下所有東西。如果你再敢胡說八道,我們就讓你去哥特羅曼工廠工作,給你取名叫迷迭香·山雀。現在給我回家,清醒清醒,繼續寫你的《垂死的地球·卷十》去吧。” 我微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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