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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海伯利安的隕落 丹·西蒙斯 9663 2018-03-14
我沒有去參加泰倫娜的裸泳派對。我最後看見斯賓塞的時候,他正誠摯地同蘇黛·謝爾聊天,他也沒有去。我不知道愛德華蒙席有沒有屈服於泰倫娜的誘惑。 宴會還沒有完全結束,救濟基金會主席們正在一一作簡短髮言,許多地位更高的議員煩躁不安起來。此時,李·亨特輕聲告訴我,首席執行官一行準備離開,且要求我隨行。 現在約摸是環網標準時間二十三時整,我料想他們應該是要返回政府大樓,但是當我踏上單向傳送門的入口時(除了執行官的保鏢為我們殿後之外,我是這群人中最後一個離開的),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我正俯瞰著一條砌有石牆的走廊,狹長的窗外正上演著火星日出,將走廊襯托得活像浮雕。 從技術上說,火星並不屬於環網;這顆人類最為古老的地球外殖民地被蓄意隔絕,難以企及。禪靈教的朝聖者若是想要去拜訪希臘盆地的上神之岩,需得先傳送至家園星系主站,然後去或者木衛二乘坐航天飛機,最後才能抵達火星。雖然僅需繞幾小時的彎路,但對於一個每樣東西都真真切切地觸手可及的社會來說,這樣就似乎帶有犧牲和冒險的意味。除了歷史學家和白蘭地仙人掌農業專家之外,極少有其他領域的專業人士被吸引到火星上。過去的一個世紀中,禪靈教逐漸衰敗,因此,就算是去那裡的朝聖之途也不再擁擠。沒人再在乎火星。

除了軍部之外。雖然軍部的後勤管理局設在鯨心,其基地遍及環網和保護體,但火星依然是這個軍事組織的真正總部,而奧林帕斯指揮學校正是它的心臟。 一小撮軍事要人正等候著向那小撮政治要人致意。我朝一扇窗戶走去,瞪大眼睛欣賞著外面的星叢,它們就像互相碰撞的星系,正盤繞紛飛。 整幢綜合樓從奧林帕斯山的上緣雕刻而出,走廊屬於其中一部分,站在我們立足之處這海拔十英里的地方,感覺像是可以一下將半個星球盡收眼底。從這裡望出去,星球就像一座遠古的盾狀火山,而那些玩著縮距把戲的高速公路,沿著懸崖壁建起的舊城,還有塔爾錫斯高原的貧民窟和森林,都成了紅色地表上彎彎曲曲的線條,看起來似乎自從人類第一次踏足這顆星球,宣布它是一個叫做日本的國家的領地,然後拍了張照片以來,就再也沒有過任何變化。

我觀賞著一顆小恆星的升起,心裡想著:那便是太陽。雲層偷偷從無限綿長的山腰另一端的黑暗中溜出。我正欣賞著陽光在雲層之上異彩斑斕的景象,這時,李·亨特忽然走近身來。 “首席執行官在會議結束之後要見你。”他遞給我兩本素描本,那是一名助理之前從政府大樓帶過來的。 “在此次會議上,你的所聞所見都是絕密級內容,你應該能意識到吧?” 我沒有把這句話當作是個問題。 寬闊的青銅門在石牆間洞開,指示燈閃亮,顯示出鋪陳著地毯的斜坡和樓道,通向一片寬廣的黑色區域中間的戰略決議中心會議桌,那地方就像是一座巨大的禮堂完全沒人了黑暗,唯有一座單獨的小島還沐浴在光亮之下。助理匆忙帶路,拉出椅子,混入陰影。我不太情願地轉身背對著日出,跟隨人群,走進深淵。

莫泊閣將軍和另外三名軍部領導人親自上陣作簡報。圖解顯示的位置同在政府大樓簡報時用的粗陋的隨調板和全息圖像之間足有好幾光年的距離;我們身處廣闊的空間,如果需要的話,這裡容納全部八千名軍校生和職員也沒問題,但是現在,我們頭頂大部分的黑暗已經被任意球球場大小的歐米迦質量全息圖像和圖表填滿。那景象竟有幾分嚇人。 簡報的內容也令人堪憂。 “這次海伯利安星系的戰鬥,我們即將撤退,”莫泊閣總結道,“最樂觀的估計是,打成平手,將驅逐者遊群牽制在防禦帶之外,讓他們與遠距傳輸器奇點球保持大約十五天文單位距離。但是如果這樣,我們會經常受到騷擾,軍力受他們的小型飛船襲擊消耗。而最壞的估計是,我們將不得不撤退,轉人防御狀態,同時疏散艦隊及霸主居民,聽任海伯利安落入驅逐者之手。”

“我們之前承諾的致命一擊出了什麼問題?”科爾謝夫議員問道,他坐在靠近這張菱形桌子頂點的地方。 “對遊群決定性的進攻呢?” 莫泊閣清了清嗓子,但是納西塔元帥隨之站起身來,將軍瞥了他一眼。軍部太空司令的黑色制服讓他緊繃的臉龐像一張幻像漂浮在黑暗中。一想到這個影像,我就感覺到一陣似曾相識的感覺,但是我回頭看了眼梅伊娜·悅石,她臉上正被漂浮在我們頭上各色各樣的戰爭圖表照亮,那些東西就像著名的的全息光譜形式,於是我又開始作畫。我已經收好紙質素描本,現在正用我的光鐵筆在柔韌的隨調薄板上作畫。 “首先,我們關於遊群的情報必然有限,”納西塔開口道。頭頂的圖形改變了,“偵察探針和遠距離偵察機不可能告訴我們驅逐者遷移艦隊每一個作戰部隊的特質。先前我們得出的結果,顯然嚴重低估了這個遊群實際的戰鬥力。我們意圖刺穿遊群防禦,只運用了遠距離攻擊戰鬥機和火炬艦船,但並沒有達到我們預期的效果。

“其二,要讓海伯利安星系這麼龐大的防禦範圍保持穩定,已經給我們的兩支正在執行任務的特遣部隊提出了過分的要求,此時此刻,要將足夠數量的艦船送去戰場上進攻,實在是強人所難。” 科爾謝夫打斷了他的話。 “元帥,你是說你們的艦船數量太少,不足以執行這次任務,來粉碎並擊退驅逐者這次對海伯利安星系的攻擊。我說得對嗎?” 納西塔瞪著議員,我由此想起了以前所看過的油畫上,那些瞬時即將拔劍出鞘、殺人於無形的武士。 “完全正確,科爾謝夫議員。” “然而近在一標準星期之前,我們戰事內閣的簡報中,你向我們充分保證,兩支特遣部隊足以保護海伯利安不受侵略,也不會讓它毀滅,並且還能給驅逐者遊群來上致命一擊。現在是怎麼回事,元帥?”

納西塔完全站直身子——他比莫泊閣高,但依然比環網平均身高要矮——然後將視線轉向悅石。 “執行官大人,我已經解釋過,出現了變故,我們得修正作戰計劃。我能重新開始簡報嗎?” 梅伊娜·悅石雙肘支在桌子上,右手托腮,兩支手指抵著臉頰,另兩支蜷在顎下,拇指依著下頜,看樣子是注意力有點不集中了。 “元帥,”她和藹地說,“雖然我相信你不應該迴避科爾謝夫議員的問題,但我認為,你在這次及前幾次的簡報中為我們勾勒的情勢已經回答了這個問題。”她轉身看著科爾謝夫。 “加布里爾,我們的估算有誤。就算軍部投入全部兵力,我們最好的情況也是陷入僵局。驅逐者比我們想像的更為卑鄙、強盛,人數也更為眾多。”她又將倦怠的目光轉向納西塔。 “元帥,你們還需要多少艦船?”

納西塔吸了口氣,顯然在簡報開始後這麼快就被問到這樣的問題讓他感到很洩氣。他朝莫泊閣和其他的聯合領袖瞥了一眼,然後雙手下垂緊握,像是葬禮主持的姿勢。 “兩百艘戰艦,”他說,“至少兩百艘。這是最小數額。” 議室上下一陣騷動。我從畫作上抬起頭來。除了悅石,每個人都在竊竊私語,不然就是動來動去。過了一會兒我才弄明白。 整個軍部太空戰艦隊的艦船數量還不足六百。當然每一艘都貴得驚人——修造一兩艘星際大型軍艦已經非常吃力,要支付起更多軍艦的開支,能辦到的星球經濟實在寥寥可數,甚至幾艘裝載霍金驅動的火炬艦船就可能令一顆殖民星球破產。它們當中每一艘都極為強大:一艘攻擊航母可以摧毀一顆行星,一隊巡洋艦和迴旋驅逐艦可以摧毀一顆恆星。可以想像,已經聚集在海伯利安星系的霸主飛船足以摧毀環網大部分星系(如果通過無線電導引穿過軍部大型遠距傳輸矩陣)。納西塔要求的這種戰艦,在一個世紀以前,只用了不足五十艘,就摧毀了格列儂高的艦隊,並永遠鎮壓了兵變。

但是在納西塔請求背後真正的問題,是要將霸主艦隊的三分之二同時投入海伯利安星系。我能感覺到不安像電流一樣流過這些政治家和決策者。 來自複興之矢的李秀議員清了清嗓子。 “元帥,我們以前從沒有如此集中過艦隊火力,是吧?” 納西塔平穩地轉過頭來,就好像他的脖子是個軸承。那副板著的面孔也沒有絲毫緩和。 “我們以前從沒有為了霸主的前途致力於如此重要的艦隊行動,李秀議員。” “是的,我明白這點,”李秀說,“但我想問,這對環網別處的防禦會有什麼影響。這難道不是令人膽寒的賭博麼?” 納西塔咕噥了一聲,他身後廣闊空間裡的圖標旋轉起來,泛起迷霧,然後結合到一起,一幅從黃道平面上方攝下的銀河系圖景出現在我們眼前,美得令人心悸;角度突變,我們似乎正在以快得令人眩暈的速度朝一條旋臂衝去,直到藍色網格的遠距傳輸網近在眼前。霸主,這顆不規則金色核子的尖頂和偽足延伸入保護體的綠色光輪。環網的外形看起來雜亂無章,在銀河系壯美的恢宏面前更是相形見絀……這些印象確實是現實的精確反映。

突然間,圖表改變了,環網和殖民星球變成了天地萬物,另外翅有些排成水花狀的幾百顆星球,讓我們明白,這是張透視圖。 “這些代表當下我們艦隊成員的位置,”納西塔元帥說。在金色和綠色之間及遠處,出現了幾百顆密集的橙色斑點;最為富集的部分圍繞著一顆遙遠的保護體星球,我終於後知後覺地認出來,那就是海作利安。 “這些是驅逐者遊群最近的測繪圖。”十多條紅線出現了,矢量標記和藍移尾跡顯示了航行的方向。即使從這個比例看來,遊群也沒有一條矢量切斷霸主的領空,但是遊群——達一大群——似乎已經繞彎進入了海伯利安星系。 我注意到遊群箭矢頻繁地在軍部太空部署處折回,除了基地和諸如茂伊約、布雷西亞、庫姆一利雅得之類棘手的星球附近的束群。

“元帥,”悅石說著,打斷了他尚未開始的關於部署的描述,“我想,你已經考慮到了艦隊反應時間應該會給我們邊境的其它某些地點帶來威脅。” 納西塔板著的臉抽動了一下,也許是想笑。他的聲音中帶著不容爭辯的意味。 “是的,執行官大人。如果您注意到除了位於海伯利安的這個遊群以外,這裡有個最近的……”視野中一片金色雲層之上的紅色箭矢急劇放大,它擁觸了不少星系,我相當確定,其中包括天國之門、神林和無限極海。從這個比例尺看來,驅逐者威脅的確非常遙遠。 “依據環網內外潛聽哨所捕獲的霍金驅動尾波,我們擬劃了遊群遷移情況。另外,我們的長距離探針也在頻繁地核實遊群的規模和遷移方向。” “有多頻繁,元帥?”科爾謝夫議員問。 “至少每幾年一次,”元帥厲聲說道,“你必須清楚,航行時間需要好幾個月,即使是在迴旋飛船的速度下,以我們的眼光來看,這樣的遷移帶來的時間債將會多達十二年。” “直接觀測之間就隔上了好多年,”議員堅持道,“你怎麼能隨時獲取遊群的位置?” “霍金驅動從不撒謊,議員。”納西塔的聲音完全沒有起伏。 “霍金扭曲尾波無法模擬。我們所尋找的只是上百台……如果遊群更大的話,會有上千台……正在運轉的奇點驅動器的實時地點。運用超光通信廣播傳遞霍金效應,不會帶來時間債。” “對,”科爾謝夫說道,他的聲音就和元帥的一樣既平淡又無精打采,“但是萬一遊群以低於迴旋飛船的速度航行呢?” 納西塔由衷地笑了。 “低於超光速度嗎,議員?” “是的。” 我看見莫泊閣和其他幾名軍人正搖著頭,或是竭力隱藏著笑容。只有年輕的軍部海軍指揮官,威廉·阿君塔·李,探過身子,臉上帶著嚴肅的表情,專心致志。 “以亞光速行進時,”納西塔元帥面無表情,“我們的曾曾孫就得擔心要不要警告他們的孫子會有入侵。” 科爾謝夫堅持不懈地追問著。他站起身,指著天國之門上那繞開霸主的最近的遊群。 “要是這個遊群打算不依靠霍金驅動接近環網呢?” 納西塔嘆了口氣,顯然,這些毫不相干的問題充斥了會議,把他激怒了。 “議員,我向你保證,如果那個遊群現在關閉了他們的驅動,並立馬掉頭朝著環網駛來,那將會等到——”納西塔眨了眨眼,查閱自己的植人物和交流鏈接——“兩百三十標準年之後,他們才能夠抵達我們的邊境。這不是決定中的考慮因素,議員。” 梅伊娜·悅石朝前傾過身子,所有的視線都轉移到了她的身上。我將之前的素描保存在隨調板上,又開始一幅新的素描。 “元帥,在我看來,這裡真正的焦點無非是兩個事實:在海伯利安附近史無前例地集中火力;我們正在將所有的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裡。” 人們被逗笑了,一陣竊竊私語在桌子上下蔓延。悅石一向以擅長使用那些早已被忘得一干二淨、如今聽起來倒有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格言、典故和陳詞濫調著稱。這或許也是其中之一。 “我們是不是在把所有的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裡?”她繼續問。 納西塔向前踏了一步,雙手撐在桌子上,舒展開長長的手指,用力按壓著桌面。那樣的力度和這矮個子男人的性格正相配;他能夠毫不費勁地左右別人的注意力,令人心悅誠服,這樣的人可算得上是鳳毛麟角。 “不是,執行官大人,我們沒有。”他沒有轉身,便朝頭頂和身後的顯像屏做了個手勢。 “最近的遊群如果依靠霍金驅動推進,在到達霸主領空前兩個月,我們必定會及時發出預警……那對我們來說是三年時間。我們在海伯利安的艦隊——假設將它們廣為部署,並讓它們處於戰備狀態——不到五個小時就能撤退,並轉移到環網內任何地方。” “那並不包括環網外的艦隊,”李秀議員說,“不能丟下殖民星球,任人宰割。” 納西塔又打了個手勢。 “我們會召集兩百艘戰艦,打下海伯利安這決定性的戰役,這些戰艦早已在環網內部,或是擁有躍遷船的遠距傳輸能力。派往殖民星球的獨立艦隊沒有一艘會受到影響。” 悅石點點頭。 “但萬一海伯利安的傳輸器被損壞,或是被驅逐者佔領呢?” 從桌子周圍人群的騷動、點頭和吸氣聲推斷,我猜她擊中了要害問題。 納西塔點點頭,大步流星地走回小講台,好像他早已預料到這一問題,並為題外話最終的完結感到很高興。 “絕妙的問題,”他說,“以前的簡報中也提到過這一點,但我接下來要更詳細地說明這一可能性。” “首先,我們有豐富的遠距傳輸能力,當前在星系內的躍遷船就有不下兩艘,併計劃等到增援的特遣部隊到達時,再增派三艘。這五艘船全軍覆沒的機率非常小……考慮到我們得到特遣部隊增援之後強大的防禦能力,這可能性簡直不足掛齒。 “第二,驅逐者佔領一個完整無缺的軍用遠距傳輸器,並用之侵略環網的機率為零。每艘船……每一艘船……通過軍部傳輸器的時候都必須驗明正身,由防篡改微型異頻雷達收發機制讀編碼,收發機每天更新——” “難道驅逐者不能破壞這些編碼……並插入他們自己的?”科爾謝夫議員問。 “不可能,”納西塔在小講台上大步來回走著,雙手背在身後,“編碼更新將在每日通過環網內的軍部司令部單程超光發射台傳送。” “容我打擾一下,”我開口道,聽到這聲音出現在這裡,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今天早上我去海伯利安星係作了一趟短行,發現所謂的編碼只是空談。” 人們紛紛轉頭向我看來。納西塔元帥再次像貓頭鷹一般引人注目地轉過頭,好似他的脖子是毫無摩擦的軸承。 “然而,賽文先生,”他說,“你和亨特先生都已被編碼——在兩處的遠距傳輸線路終端,由紅外激光完成,無痛無感。” 我點點頭,元帥竟然記得我的名字,這令我驚訝了一陣子,但後來我想起,他也帶著植入物。 “第三,”納西塔繼續道,就當我從沒說過話一樣,“即使不可能的事發生了,驅逐者兵力橫掃防線,把我們打得潰不成軍,完整無缺地佔領遠距傳輸器,智取了自動防障傳輸密碼系統,並激活一項他們並不熟悉的技術,那項技術我們在四個多世紀以來一直對外宣稱尚未開發成功……即便如此,他們所有的努力也只會是零蛋一個,因為所有的軍事交通線都經由末睇的基地通往海伯利安。” “哪兒?”眾人異口同聲地問。 我曾經只從拉米亞關於他客戶之死的故事中聽說過末睇。她和納西塔都把這個詞讀成了“魔笛”。 “末睇,”納西塔元帥重複著,由衷地笑了起來。很奇怪,這笑容看起來有些孩子氣。 “不要懷疑你們的通信志,女士們先生們。末睇是一個'黑'星系,無法在任何詳目或民用遠距傳輸圖表中找到。我們隱藏它就是為了這樣的目的。末睇只有一顆行星可以居住,且只適合採礦和建立基地,它是最終最可靠的陣地。要是驅逐者戰艦做出不可能的舉動,突破我們在海伯利安的防禦和人口,他們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末睇,那裡有數量眾多的自動化火力,時刻對准進入的任何東西,萬無一失。要是不可能的事真的發生了,他們的艦隊在傳送到末睇星系之後還倖存下來,那些對外的遠距傳輸節點也將會自動自毀,他們的戰艦就會擱淺在那,背離環網千年。” “說得好,”李秀議員說,“但我們也是一樣。三分之二的我軍艦隊都會滯留在海伯利安星系。” 納西塔以稍息閱兵的姿勢站好。 “確實如此,”他說,“當然我和聯合領袖都已經多次權衡過這個機率微乎其微的事件會引發的結果,我們得說,從數據上講,這是不可能的。我們發現風險屬於可接受範圍內。就算不可能的事發生了,我們也有兩百多艘備用戰艦保衛環網。在最糟的情況下,我們也可以在海伯利安星系陷落之前給驅逐者送上致命一擊……這一擊的威力加上它的影響足以阻止任何未來的侵略,這一點幾乎確定無疑。 “可這並非我們預期的結果。我們和人工智能顧問理事會的預言家——都預見到,如果盡快傳送兩百艘戰艦——在接下來的八個標準小時之內——就有99%的機率可以完全打敗驅逐者遊群的侵略,同時我方的軍力只會有少量的損失。” 梅伊娜·悅石轉身面對著阿爾貝都顧問。在微弱的燈光下,投影看起來十全十美。 “顧問先生,我不知道有人問過顧問理事會這個問題。99%可能性的數值可靠麼?” 阿爾貝都笑了。 “相當可靠,執行官大人。可能性因素是99. 962794%。”他的笑容更加燦爛。 “相當保險,可以在短時間內將所有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裡。” 悅石卻沒有笑。 “元帥,援軍抵達之後多久會發動戰鬥?” “一標準星期,執行官大人。最多這些時間。” 悅石的左眉微微揚了揚。 “這麼短的時間?” “是的,執行官大人。” “莫泊閣將軍?軍部陸軍有何高見?” “我們持同樣觀點,執行官大人。援軍必不可少,而且急需。需得運送大約十萬海軍陸戰隊和陸軍士兵解決掉遊群的殘餘部隊。” “在七天乃至更短的時間內?” “是的,執行官大人。” “辛格元帥?” “絕對必要,執行官大人。” “范希特將軍?” 悅石一個挨一個地詢問了在場的聯合領袖和頂級軍官的意思,甚至還問了奧林帕斯指揮學校的校長,這人因為被問及於此有些飄飄欲仙。她一個個地聽取了他們毫不含糊要增派援軍的建議。 “李指揮官?” 所有的視線都轉向這位年輕的海軍官員。我注意到這位高級軍人姿勢僵硬還板著臉,意識到李出現在這裡是由於執行官的邀請,而非他上級的仁慈。我記得曾經有人引用悅石的話說,年輕的李指揮官所顯示出的進取心和聰明才智,正是軍部時常缺乏的品質。我懷疑,這個男人的整個軍事生涯就被葬送在這次會議上了。 威廉·阿君塔·李指揮官在他舒適的椅子裡不安地動來動去。 “我萬分敬仰的執行官大人,鄙人只是一名下級海軍軍官,沒有資格在具有如此重要戰略意義的事件上發表拙見。” 悅石沒有笑。她點點頭,動作細微得難以察覺。 “我理解,指揮官。我敢保證,即使在場的是你上司,他也會如此。但是,在這件事情上,我希望你願意遷就遷就我,立即給這個問題發表下評論。” 李坐直了身子。在那一瞬間,他的雙眼裡含著的不只是信念,更有著類似於掉入陷阱的小動物的絕望。 “那麼好吧,執行官大人,如果非得要我評價,我得講我自己的直覺——它們只是直覺:我並不懂星際戰爭的戰術——但我反對這次增援。”李吸了口氣。 “這只是軍事評估,執行官大人。對於保衛海伯利安星系會帶來的政治上的結果,我一無所知。” 悅石探過身子。 “那麼,僅就軍事原則而言,指揮官,你為何反對增援?” 即便坐在離他半張桌子遠的地方,我也感受到軍部首領的目光的威力,就像一束一億焦耳的激光束,足以點燃古式的慣性密蔽場聚變反應堆中的氘一氚核。李在這樣目光的直視下,竟然沒有崩潰、爆炸、燃燒、聚變,真讓我驚奇。 “基於軍事理論,”李說著,雖然他雙眼絕望,但聲音卻很堅定,“一個人能夠犯下的兩種最大的罪行,一是拆分己方的軍力,二是……正如你所說,執行官大人……將所有的雞蛋放進一個籃子裡。而在這個情形中,甚至連籃子都不是我們自己做的。” 悅石點點頭,坐了回去,食指豎起挨著下唇。 “指揮官,”莫泊閣將軍說道,我才發現原來說一個詞也可以真正地唾沫橫飛,“既然我們已經有幸得到了你的……建議……我能否問問你,你有沒有參與過太空戰鬥?” “沒有,先生。” “有否接受過空戰培訓,指揮官?” “除了在奧校修習過規定必修的培訓之外,那屬於歷史課程的一小部分。沒有,先生,我沒有接受過訓練。” “你有否參與過任何戰略計劃,級別高於……你在茂伊約指揮多少艘海軍水面艦,指揮官?” “一艘,先生。” “一艘,”莫泊閣吸了口氣,“是艘大船吧,指揮官?” “不,先生。” “關於這艘船的支配權,指揮官,那是你通過努力贏得的,還是在戰爭的變故中自然降臨到了你的頭上?” “我們的船長犧牲了,先生。順理成章地由我接任。那是茂伊約戰役最後的海戰,並且——” “夠了,指揮官。”莫泊閣不再理會這位戰爭英雄,轉而問執行官。 “你願意再次調查我們的意見嗎,夫人?” 悅石搖搖頭。 科爾謝夫議員清了清嗓子。 “也許我們可以在政府大樓召開一場封閉的內閣會議。” “沒必要,”悅石說,“我已作了決定。辛格元帥,只要你和聯合領袖認為合適,你有權將足夠的艦隊調到海伯利安星系。” “是,執行官大人。” “納西塔元帥,我期望在擁有充足援軍的情況下,能在一標準星期之內成功結束敵對狀態。”她朝桌子四周看了看。 “女士們先生們,我們一定得控制住海伯利安,堅決阻絕驅逐者的威脅,但我不會將這一重要性再三道來,給各位施加壓力。”她站起身,走向斜坡底部,走上了外面的黑暗。 “晚安,先生們,女士們。” 環網及鯨逖時間大約四時的時候,亨特來敲我的門。自從傳送回去之後,我已經同睡魔搏鬥了三個小時。剛確信悅石已經忘了和我的約會,正準備打個小盹,這時,敲門聲就來了。 “去花園,”李·亨特說,“請務必把襯衫扎進褲子裡。” 我在黑暗的小路上徘徊,靴子摩擦著細沙小徑,發出輕柔的聲響。提燈和熒光球發出的光芒尤為黯淡,院子上空幾乎看不見星星,因為這不夜城的電視光芒太過明亮,但是我依然能看到軌道聚居地流動的光芒如一串螢火蟲之環劃過天空。 悅石正坐在橋邊的鋼鐵座凳上。 “賽文先生,”她說著,聲音低沉,“多謝你來陪我。抱歉,這麼晚還打攪你。內閣會議剛剛散會。” 我什麼都沒說,依舊站著。 “我想問問你今天上午拜訪海伯利安的情況,”她在黑暗中輕笑,“哦,是昨日上午。有什麼感想嗎?” 我不知道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猜這個女人對數據有一種貪得無厭的嗜好,不管它們有用還是沒用。 “我倒是見到了一個人。”我說。 “哦?” “嗯,美利歐·阿朗德淄。他以前……現在是……” “……溫特伯女兒的朋友,”悅石為我補充完畢。 “就是那個逆齡而行的孩子。關於她的狀況,你有什麼新消息嗎?” “可以說沒有,”我說,“今天小睡了一會兒,但做的夢都是些零散的碎片。” “你和阿朗德淄博士見面後有什麼新消息嗎?” 我揉著下巴,手指突然變得冰冷。 “他的研究隊已經在首都等了好幾個月,”我說,“他們可能是了解墓塚情況的唯一希望。而伯勞鳥……” “我們的預言者說朝聖者不能被任何人打擾,除非他們已到力枯氣竭。這非常重要。”悅石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她似乎正望著一旁的小溪。 我感到一陣突如其來、莫名其妙又難以平息的憤怒湧過全身。 “霍伊特神父已經'力枯氣竭'了,”我說出的話競比我腦中所想的更為尖銳,“如果允許飛船與朝聖者匯合,他們就可以救活他。阿朗德淄和他的組員也可能拯救那嬰兒——瑞秋——儘管只剩下幾天了。” “還不到三天,”悅石說,“還有別的什麼嗎?對於那顆星球或者納西塔元帥的指揮船,你有沒有發現什麼……有趣的印象?” 我雙手握拳,復又放開。 “你還是不允許阿朗德淄去墓塚?” “現在不行,我不會。” “那麼會疏散海伯利安的居民嗎?至少是霸主公民?” “眼下還不行。” 我欲言又止,凝望著橋下,那里傳來潺潺的水聲。 “沒有其他的感想了,賽文先生?” “沒了。” “唔,那我祝你晚安,做個好夢。明天將會是緊張忙碌的一天,但我還是想抽出點時間,和你聊聊你的夢。” “晚安。”說完,我便急忙轉身,飛快地走回政府大樓側翼。 房間很黑,我播放著莫扎特的奏鳴曲,服了三顆。他們將我喚醒的時候,我可能正陷於藥物強制的無夢之眠,魂歸天堂的約翰尼·濟慈的靈魂和他那些更如幽靈般的朝聖者是無法找到我的。這意味著梅伊娜·悅石會失望,但那絲毫也不會讓我驚慌。 我想起了筆下的水手格列弗,還有他在從賢馬國——慧駟國——回來之後,對人類的厭惡,那種對自己種族的厭惡橫生蔓長,強烈到他非得在馬厩裡與馬同眠,只有和它們在一起,聞到它們的氣味才能心安。 臨睡前我最後的想法是,悅石見鬼去吧,戰爭見鬼去吧,環網見鬼去吧。 夢也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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