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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三章

海伯利安的隕落 丹·西蒙斯 3657 2018-03-14
費德曼·卡薩德堪堪躲過第一擊,子彈從他身邊不到一米處劃過,擊碎了他腳下的岩石,他在被氣流擊中之前匆忙移開;在翻滾到掩體之後,偽裝聚合體已經完全激活,緊緻裝甲收緊,突擊步槍一觸即發,護目鏡處於完全狙擊模式。卡薩德在原地躺了許久,感覺著自己的劇烈心跳,他搜索過山巒、山谷、群墓,尋找熱量和動作的蛛絲馬跡。什麼都沒有。他不禁朝黑色的護目鏡面微笑。 不管是誰在朝他開槍,定是故意沒打中。他對此相當肯定。用的武器是標準脈衝槍栓,引燃的是點18子彈,除非開槍的人在十公里之外,或者更遠……否則不可能失誤。 卡薩德站起身,朝翡翠塋的掩蔽處跑去,第二發子彈擊中了他的胸膛,撞得他向後仰倒。 這次他咕噥了一聲,朝旁邊滾去,打開所有傳感器,向翡翠塋人口全速奔跑。第二發是步槍子彈。不管是誰在逗他玩,槍手用的是軍部多功能突擊步槍,與他手裡的差不多。他猜,攻擊者知道他穿著全身護甲,知道不管在任何射程下,步槍子彈都不會起作用。但多功能武器還有其它裝置,如果下一輪遊戲用死光武器,卡薩德就死定了。他一頭扎進墳墓的人口。

傳感器依然沒探測到熱量或動作,除了他的朝聖者同伴們幾分鐘前進入獅身人面像時留下的紅黃色足印,正快速冷卻。 卡薩德把戰術植入物切換到顯屏,快速掃視了一遍特高頻與視頻公共頻道。什麼都沒有。他把山谷放大了一百倍,計算風沙影響,激活移動目標指示器。移動的東西沒有一個比昆蟲大。他放出雷達、聲納,還有羅佛脈衝,看那狙擊手敢不敢在這樣的導向目標追踪下露面。還是什麼都沒有。他調出頭兩發子彈的戰術顯示;藍色彈道軌跡一躍而出。 第一擊來自詩人之城,西南面四千多米之外。不到十秒之後的第二發,來自水晶獨碑,位於東北面山谷深處,幾乎整整一千米之外。從邏輯分析來看,一定有兩個狙擊手,但卡薩德確定他們是同一個。他調高了顯示分辨率。第二發子彈是從獨碑的高處射來,在它垂直的表面上方,至少有三十米高。

卡薩德快步走出獨碑,舉起增壓步槍,凝視著暗夜、沙塵最後的餘跡——以及撲向龐大建築的雪暴。什麼都沒有。沒有窗戶,沒有裂縫,沒有任何開口。 空氣中只有雪暴留下的十億顆膠體微粒,讓卡薩德看見一閃而過的激光。在胸膛被擊中之後,他才看見綠色的光束。他滾進翡翠塋的入口,突然覺得那綠色的牆壁興許可以幫忙阻止綠光的湧射,他戰鬥裝甲上的超導體朝各個方向散發著熱量,戰術護目鏡顯示出他已經推測到的結論:槍擊來自水晶獨碑的高處。 卡薩德感覺到胸膛一陣刺痛,立即垂下頭,看見無敵裝甲上出現一個直徑五厘米的圓圈,溶化的纖維正往地上滴落。幸而最裡層救了他。現在,他裹著束裝的身體大汗淋漓,他看見墳墓的四牆正隨著他的束裝衣服放散的熱量一明一暗地發光。生物監控器吵嚷著提醒他注意,但損毀不太嚴重,束裝傳感器報告某些循環系統遭到損害,但均可修復,他的武器電量充足,滿填子彈,一觸即發。

卡薩德仔細思索了片刻。所有的墳墓都是價值連城的考古寶藏,是未來人類贈予的禮物,已經保存了好幾世紀,即使它們還在持續逆時而行。如果費德曼上校要將自己的生命置於保存如此珍貴的人工遺蹟之上,那將是星際級的罪行。 “嘖,去你媽的。”卡薩德低聲說道,翻身擺出開火姿勢。 他用激光掃射獨碑表面,直到晶體表面都融成渣滓,滴淌下來。然後他把高爆炸性脈衝栓以十米間距投入那棟建築,從頂層開始。上千塊鏡面般的碎片飛向夜空,緩慢翻滾著朝山谷地面墜落,留下醜陋的缺口,就像這建築的臉上掉了牙。卡薩德又轉回寬波連續光,穿過那些裂口向內部掃射,於是好幾層裡都有東西著火燃燒起來,他在護目鏡後竊喜。卡薩德又發射出一陣光束——高能電子束——將獨碑從當中撕裂,挖出一條十四厘米寬的完美圓柱隧道,深入山谷懸崖壁半公里深。他接著發射筒製手榴彈,穿入獨碑的水晶表面後,炸出上萬根針尖大小的鋼矛。然後扣發了隨機脈衝激光刈條,只要是建築裡的東西敢朝他的方向看,不管是人是鬼,都立馬會瞎。最後,他朝受盡摧殘的建築物表面的每一個孑L洞裡發射了體熱追踪鏢。

卡薩德滾回翡翠塋門口,掀起護目鏡。塔樓裡熊熊燃燒的火焰反射在山谷上下四散八落的水晶碎片表面。風突然偃寂,煙霧繚繞,撲上夜空,朱紅色的沙丘在火焰映照下越發鮮亮。越來越多的晶片脫落掉下,有些吊在融出的玻璃細絲上晃蕩,空氣裡突然又充滿了風聲的鳴聲。 卡薩德推出耗盡的能量彈夾與彈藥帶,換上腰帶裡的備用彈藥,翻身躺下,呼吸著從敞開門口飄來的涼爽空氣。他確信無疑,狙擊手已經被他幹掉了。 “莫尼塔。”費德曼·卡薩德低聲呼喚。他閉上雙眼,過了一會兒才繼續前進。 莫尼塔第一次來到卡薩德身邊,是在公元1415年10月末清晨的愛靜閣。當時田野裡撒滿了死去的法國和英國士兵,森林裡是一名敵軍的威懾,要不是他得到了這名留著短髮的高大女子的幫助,敵人就勝利了。他永遠忘不了她的雙眼。他們並肩作戰勝利後,卡薩德與這個女人在森林中做了愛,身上還沾染著被征服騎士的鮮血。

奧林帕斯指揮學校的歷史戰略網絡裡的刺激模擬經歷,比普通老百姓能夠在別處經歷的更接近現實,但那個名叫莫尼塔的幻影情人卻不是刺激模擬的產物。多年來,自卡薩德還是軍部奧林帕斯指揮學校的學生起,到後來,只要是真實戰鬥後,在疲乏交加中做出的宣洩之夢裡,她都會來到他身邊。 費德曼·卡薩德與這個名叫莫尼塔的幻影在各戰場的僻靜角落做愛,從到庫姆——利雅得。在值崗的熱帶夜晚,或是俄羅斯西伯利亞草原被圍困的冰凍時日里,莫尼塔都會來,沒有其他人知道,沒有任何參與刺激模擬的學生看見。茂伊約島戰真正勝利之後的夜裡,南布雷西亞他瀕死的肉體接受重組的極度痛苦中,兩人在卡薩德的夢裡絮絮談情。莫尼塔一直是他唯一的愛——這種無法抵擋的強烈感情混合著血液的腥香、火藥味、凝固汽油的味道、柔軟的雙唇與電離的肌膚。

然後是海伯利安。 費德曼·卡薩德上校的醫療艦船在從布雷西亞星系返回的途中,遭到驅逐者火炬艦船襲擊。只有卡薩德倖存下來,他偷了一架驅逐者的飛機,迫降在海伯利安。在大馬大陸。在籠頭山脈之外幽僻大地上的高原沙漠與貧瘠的荒地。在光陰塚山谷。在伯勞鳥的王國。 莫尼塔一直等待著他。他們做愛……甚至在驅逐者大規模登陸想要追踪俘虜的時候,在卡薩德、莫尼塔與似乎跟在身邊的伯勞把驅逐者艦船轟成炮灰、消滅了他們的登陸部隊、屠殺了他們軍隊的時候。來自塔爾錫斯貧民窟,父輩祖輩祖祖輩輩都是流亡難民,不管怎麼看都是火星公民的費德曼·卡薩德上校,霎時感受到把時間作為武器,把自己變成在敵人間如影穿行的破壞之王時那無上的快意。這快意凡間武士連做夢都做不到。

但那時候,就在大屠殺之後他們做愛時,莫尼塔變了。變成了一個魔鬼。或者是伯勞取代了她的位置。卡薩德不記得細節了;既然這些細節不是和他生死攸關,他也不會記得起來。 但是他知道他回去找過伯勞,想殺了它。去找莫尼塔,想殺了她。殺她?他不知道。費德曼·卡薩德上校只知道是情慾的生活裡所有如火的熱情把他帶到了此時此地,如果在這裡等待他的是死亡,那就听天由命。如果等待他的是足以搖撼瓦爾哈拉英靈殿的愛、光榮還有勝利,那就迎接現狀吧。 卡薩德一把撥下護目鏡,站起身,朝翡翠塋狂奔,一路尖叫。他的武器朝獨碑發射著煙霧彈和空砲,但他必須跨越的地域太寬廣,這些東西根本起不了掩護作用。那人還活著,並從塔頂向他開火;子彈和脈衝電荷追著他一路爆炸,他躲閃著,從一個沙丘跳向另一個沙丘,從一堆碎石躍向另一堆碎石。

鋼矛擊打著他的頭盔與雙腿。他的護目鏡崩裂開來,警告信號裝、置閃爍著。卡薩德關閉了戰術顯屏,只留下夜視輔助。高速的固體子彈擊打著他的胸膛和膝蓋。卡薩德蹲下身,被迫蹲了下去。緊緻裝甲變得僵硬,然後放鬆,他站起身來再次奔跑,感覺著深層瘀傷逐漸成形。他的變色聚合體拼命工作,反射出他正在穿越的無人之境:夜晚、火焰、沙漠、溶化的水晶、燃燒的石頭。 獨碑五十米外,一波光之緞帶投向他的左右,一碰就將砂粒融成玻璃,以極快的速度追趕著他,無可閃避。死光不再戲耍他,開始專擊要害,以恆星般的熱量刺入他的頭盔、心臟和腹股溝。他的戰鬥裝甲變得如鏡面般明亮,每一微秒都轉變著頻率,以應對各種風格的攻擊。過熱的空氣騰起一個個光輪圍繞著他。微電路在超載和極度超載下尖叫著,釋放出熱量,努力建起微米級的薄量場,不讓熱量接觸血肉與骨頭。

卡薩德掙扎著走過最後二十米,用動力輔助跳過下陷的水晶壁壘。各處都在瘋狂爆炸,把他擊倒在地,又重新托起。束裝完全僵直了;他就像個在燃燒的雙手間拋來拋去的玩偶。 轟擊停止了。卡薩德跪起身,然後站了起來。他抬頭看著水晶獨碑的表面,那裡除了火焰和裂縫,別的幾乎一點不剩。護目鏡裂縫已經徹底分裂,沒啥用了。卡薩德把它推起,呼吸著濃煙滾滾的電離空氣,走進墓塚。 植入物告訴他,所有的交流波段上都湧動著其他朝聖者的呼叫。他全數關掉。卡薩德取下頭盔,走入黑暗。 房間沒有連著任何小間,寬闊,方方正正,一片黑暗。一架敞開的升降機井立在中間,他抬頭看著一百米之上七零八落的天窗。十樓有個人影在等他,距地面六十米,火焰映出他的輪廓。

卡薩德把武器掛上肩頭,頭盔夾在腋下,找到中央升降機井裡的大螺旋樓梯,開始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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