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列車飛馳著穿過列著混凝土的隧道,載著他們進入市中心;主車站既擁擠、高大、迴盪著聲響且乾淨。陽光在拱形玻璃屋頂閃耀著。斯卡芬─阿姆提斯考偽裝成手提箱,輕輕地掛在斯瑪手裡。受傷的男子在她另一邊手中重多了。 電磁懸浮列車開進來,放下所有乘客;他們跟著其他幾個人上車。 “你能撐得住嗎,夏瑞狄恩?”斯瑪問他。他攤在椅子上,手臂擺在桌上,看起來不知如何好像手已經斷了或者癱瘓。他瞪著對面的座位,忽略窗外掠過的城市景觀,火車沿著高架橋朝向郊區與鄉下加速。 他點點頭。 “我會活下去的。” “是啊,可是能活多久?”機器人說,躺在斯瑪面前的桌上。 “你的狀況糟透了,扎卡維。” “總比看起來像個手提箱好,”他說,看了一眼機器。 “喔,真好笑呀,”機器說。 ──你把東西畫完了沒有?它問仇視外來者號。 ──還沒。 ──你就不能把你那快得驚奇的心智分一些些出來,去查他為什麼對那艘船感興趣嗎? ──喔,我想可以,可是…… ──等等;現在又是什麼?聽聽這個。 “……我想你會知道的。之前我告訴過你,”他說,望著窗外但對斯瑪說話。城市在遠處飛過,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他的眼睛睜大,瞳孔擴張,斯瑪不知如何有種感覺他雖看著一座城市,卻其實在看著另一個,或者是同一個,只是是很久以前的,彷彿景象透過某種被時間偏化的光線,只有他憂傷、激起熱度的雙眼能夠看見。 “你是從這個地方來的?” “離現在很久以前了,”他說,因咳嗽而彎下腰,一隻手臂壓在身側。他緩長地呼吸著。 “我在這裡出生……” 女子聽著。機器人聽著。船聽著。 他開始說著故事,說到一座位於山脈跟海洋中間的大房子,在通過大城市的河流上游。他告訴他們環繞著大宅的莊園,美麗的花園,還有那三位、後來是四位在大宅長大的孩子,一同在花園裡玩耍。他告訴他們避暑屋、石船、迷宮、噴泉、草坪、遺跡以及森林裡的動物。他告訴他們有兩位男孩跟兩位女孩,以及兩位母親,一位嚴厲的和一位看不見的父親,後者被囚禁在城裡。他告訴他們前往城市的拜訪,孩子們總認為那太久了,而差不多時間被禁止在沒有守衛跟著的情況下到花園去,還有他們某天如何偷了把槍,準備拿到莊園裡去射擊,結果最遠只到石船,出其不意打亂前來暗殺他們家族的刺客,警告房子而救了那天。他告訴他們擊中妲肯絲的子彈,還有她那塊幾乎打穿他心臟的骨骼碎片。 他的喉嚨開始變乾,聲音沙啞。斯瑪看見車廂遠端有位侍者推著一台推車進來。她買了幾杯柔性飲料;他起先大口飲下,但疼痛地咳著,接著隻小口啜飲。 “然後戰爭爆發了,”他說,望著最後幾片郊區掃過,但沒真的在看;他們再次加速,鄉間也就化為一團模糊的綠。 “而那兩位男孩,他們成了男人……落到不同邊的陣營裡。” ──真有意思,仇視外來者號對斯卡芬─阿姆提斯考發訊說。我想我來做點快速研究好了。 ──也是時候了,機器人回應,同時聽著男子談話。 他告訴他們戰爭,以及牽涉著斯達伯林德號的包圍戰,而被圍困的部隊突圍了……他也告訴他們那個人,那個曾經在花園裡玩的男孩,在一個可怕的夜裡促成了一件事情完成,使得他被冠上製椅者的名號,而那天早晨妲肯絲的姊姊與哥哥發現了伊勒西歐摩所做的事,而哥哥試圖自殺、放棄他的領導權,絕望自私地拋棄了軍隊以及他的妹妹。 他並告訴他們,麗芙葉塔從來沒原諒過他,並且跟踪著他──儘管他那時不知情──搭乘另一艘冬眠艦,一整個世紀穿越艱困、平靜又緩慢的真實宇宙,到一個冰山環繞著極地大陸打轉的地方,冰終年崩解、撞碎跟尖叫著……但她也追丟了他,踪跡顯然中斷了,於是便待在那裡搜尋多年,卻完全不曉得他已經離開踏入另一個全然不同的生涯,被一位走過暴風雪、彷彿並不存在那裡一樣的女子給帶走,一艘小小的星艦棲身在她背後,宛若某隻忠誠的寵物。 而麗芙葉塔·扎卡維最後放棄了,選擇另一條漫長旅程,好逃離她記憶的沉重負擔,而她最後的落腳之處(船對機器人詢問那個地點;斯卡芬─阿姆提斯考給了它那星球跟星系的名字,位在幾十光年之外),也就是他替他們做完上次的任務後,他們追踪到她的那地方。 斯卡芬─阿姆提斯考能夠記得。那位灰髮女子,年近衰老,在貧民窟的一家診所工作,那脆弱簡陋的小鎮有如垃圾灑在泥巴跟佈滿樹的山坡上,位於一個熱帶都市上方,眺望著廣袤海洋閃耀的潟湖、河口沙洲以及翻騰的巨浪。他們第一次去找她時,她身形纖細、眼睛底下有著黑線,兩邊腰際個抱著一位肚子大得像陶罐的孩子,站在擁擠的房間中央,哭嚎的兒童扯著她的裙擺。 機器人早已學會如何辨識人類全部的臉部表情;而在見識到麗芙葉塔·扎卡維瞧見扎卡維時所露出的神情,它心想那真是近似獨一無二的體驗。如此驚訝;但又充滿瞭如此的憎恨! “夏瑞狄恩……”斯瑪溫柔地說,將一隻手溫和地擺在他手上。她的另一手擱在對方頸背,在他的頭垂向桌子時搓揉著。他轉頭,看著牧場猶如金色的海般川流而過。 他抬起一隻手,緩緩平順地掃過額頭跟剃光的頭蓋,彷彿在梳著一頭長發。
庫拉茲涵蓋了一切;冰與火,陸地與水域。有段時間,這個寬廣的地峽充滿了岩石跟冰河,然後是一片森林,這個世界與各個大陸移動著,導致氣候改變。稍後它變成一塊沙漠,但接著承受了超出整個星球的能力的事情。一顆山脈大小的小行星擊中地峽,有如子彈撞入肉體。 它衝入陸地的花崗岩核心,像敲鐘一樣震撼著星球。兩座海洋有史以來第一度相遇;龐大爆炸的煙塵遮蔽了太陽,引發了小型冰河時期,滅絕上千種生物。這些生物的祖先抓住劇烈變動的機會,稍後佔領了整顆行星。 隕石坑在星球一百萬年來的回應下化成了個圓頂;海洋再度被分開,岩石──就連這些看似堅實的表面也流動彎曲著,橫跨廣大的時間與距離──也被往後推,彷彿一個十億年的淤傷浮現在世界的皮膚上。 斯瑪從座位椅背找到了本旅游資訊冊。她從冊子抬起頭來一會兒,看著坐在對面的男子。他睡著了。他的臉顯得扭曲、灰白且蒼老。她不記得曾看過他如此年邁和不健康。該死,他被斬首的時候看來還健康得多。 “扎卡維,”她喃喃說,搖了搖頭。 “你到底是哪裡不對勁?” “尋死意圖,”機器人安靜地小聲說。 “好個外顯性的複雜念頭。” 斯瑪搖搖頭,回去閱讀小冊。男子斷斷續續地睡著,而機器人則監視著他。 斯瑪讀著庫拉茲,突然想起她被仇視外來者號座艙組件接走時的那個古堡,那個晴天彷彿離現在好久、離此地好遠。她從一幅於太空拍攝的地峽照片抬頭,嘆息並想著水壩下的家,開始感到思鄉……庫拉茲曾是個設防的城鎮,一個監獄、一座堡壘、一個城市,一個目標。現在──也許更正確地說,斯瑪心想,看著身旁受傷、顫抖的男子──這座包圍著一座小城市的巨大岩石圓頂,已幾乎為這世界上最大的醫院所佔據。 火車疾馳,衝入一個從裸露岩石掘出來的隧道。 他們通過車站,坐電梯到其中一個醫院接待層。他們坐在一張沙發上,被盆栽跟音樂給環繞,而機器人躺在他們腳邊的地上,入侵最近的電腦工作站以搜尋資訊。 “找到她了,”機器人小聲說。 “去跟接待員說你的名字;我幫你們弄了個行證,無須驗證。” “來吧,扎卡維。”斯瑪起身,拿起她的行證,幫對方站起來。他搖晃著。 “聽著,”她說。 “夏瑞狄恩,起碼讓我──” “直接帶我去找她。” “讓我先跟她談。” “不要;帶我去她那邊。現在。” 病房位於往上幾層,籠罩在陽光中。光線穿過明亮、高聳的窗子。天空飄著白色的雲,在斑駁的大地與林地外一路延伸到天邊,海洋在蒼穹下則是一道朦朧的藍。 老人們安靜地躺在寬大、分隔的病房裡。斯瑪扶著他走向最底端,也就是機器人說麗芙葉塔一定會在的地方。 麗芙葉塔·扎卡維看來更年長了;滿頭白髮,柔軟的皮膚佈滿歲月。她的雙眼並未黯淡。她稍微挺起身子些,正抱著一個深碟子,裡頭裝滿小盒子跟罐子。 麗芙葉塔看見他們;那位男子,那位女子,以及其實是機器人的小小白色手提箱。 斯瑪瞥看著身旁,發出嘶聲。 “扎卡維!”她將他扶直了點。 他的眼睛原本緊閉著。它們眨著睜開,不確定地瞇眼看著站在面前的女子。他起先顯然沒認出她來,接著緩緩地,理解沉入心頭。 “小麗?”他說,快速眨著眼,瞇眼望她。 “小麗?” “您好,扎卡維女士,”看見女子沒有回應,斯瑪說道。 麗芙葉塔·扎卡維輕蔑的眼睛從半掛在斯瑪右手臂中的男子轉開。她看著斯瑪,搖搖頭,而斯瑪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她會說,不,她不是麗芙葉塔。 “你為什麼要一直這麼做?”麗芙葉塔·扎卡維柔聲說。她的嗓音仍然年輕,機器人心想,此時仇視外來者號正好傳了些有意思的資訊給它,是它從歷史紀錄收集來的。 (──真的?機器人傳訊。已經死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她說。 “你為何要對他……對我這麼做;為什麼?你就不能放我們一馬嗎?” 斯瑪聳肩,動作有點尷尬。 “小麗……”他說。 “我很抱歉,扎卡維女士,”斯瑪說。 “這是他的要求;我們保證過他了。” “小麗,拜託;跟我說話,讓我解釋──” “你不該這麼做的,”麗芙葉塔對斯瑪說。接著她將目光轉向那人,後者一隻手揉著剃光的頭蓋,瘋狂地向她咧嘴笑,眨著眼睛。 “他看起來很不好,”她平板地說。 “他確實是,”斯瑪說。 “帶他來這裡,”麗芙葉塔·扎卡維打開另一扇門,通往一個有張床的房間。斯卡芬─阿姆提斯考仍然思索從船隻接收到的資訊的真相究竟是怎麼回事,也仍對這位女子這次如此平靜以對而感到訝異。上次她嘗試殺死這個人,讓它不得不趕緊介入。 “我不想躺下,”他看見床,抗議著。 “那就坐著吧,夏瑞狄恩,”斯瑪說。麗芙葉塔·扎卡維用頭做了個迂迴的動作,低聲喃喃了些就連機器人也聽不清楚的話。她將裝著藥的盤子擱在桌上,站在房間一角、雙手交疊,看著那人坐到床上。 “我就讓你們獨處吧,”斯瑪對女子說。 “我們就在外面。” 讓我近得能偷聽,機器人心想,然後阻止她另一次謀殺的嘗試,若那是她的意圖的話。 “不,”女子說,搖了搖頭,帶著詭異的表情看著床上的人。 “不要;別離開。沒有事情──” “但我希望他們離開,”他說,咳著嗽,彎腰彎到差點跌下床。斯瑪過去幫他,稍微將他往床裡頭移進去一點。 “你為什麼不能在他們面前說?”麗芙葉塔·扎卡維問。 “他們有什麼不曉得的?” “我只是想……想私下談談,小麗,拜託,”他說,抬頭看她。 “拜託……” “我對你沒什麼好說的。你也沒有事情能告訴我。” 機器人聽見門外有人;那人敲了門。麗芙葉塔開門。一位掛名“麗芙葉塔姊妹”的年輕女護士告訴她,是時候該替一位病人準備了。 麗芙葉塔·扎卡維看著她的表。 “我得走了,”她對他說。 “小麗!小麗,拜託!”他在床上向前傾,兩邊手肘都緊壓在身側,手指在面前探出、掌心朝上。 “拜託!”他的眼裡盈滿淚水。 “這毫無意義,”年老的女子搖頭。 “你們也愚蠢至極。”她看著斯瑪。 “別再帶他來找我了。” “小麗!”他倒在床上,身子捲起顫抖。機器人能感覺熱氣從剃光的頭冒出,也看見血從脖子與手泊泊留下。 “夏瑞狄恩,沒關係的,”斯瑪說,走到床旁單膝跪下,用手抱住對方的肩膀。 碰地好大一聲,麗芙葉塔·扎卡維將雙手敲在她身旁的桌子表面。男子啜泣著,發抖著。機器人讀到詭異的腦波模式。斯瑪抬頭看著女子。 “別那樣叫他,”麗芙葉塔·扎卡維說。 “別叫他什麼?”斯瑪問。 斯瑪也有時相當遲鈍,機器人心想。 “別叫他夏瑞狄恩。” “為什麼?” “那不是他的名字。” “不是?”斯瑪面露困惑。機器人監測著男子的腦部活動和血液流動,覺得麻煩就要發生了。 “不是。” “可是……”斯瑪開口。她突然搖著頭。 “他是你兄長;他是夏瑞狄恩·扎卡維。” “不是,斯瑪小姐,”麗芙葉塔·扎卡維說,再度拾起藥盤,用一隻手打開門。 “他不是。” “動脈瘤!”機器人很快說,穿過空氣與斯瑪身旁到床旁邊,男子開始抽搐地抖動。它更仔細掃描對方,找到有條大型血管在男子的大腦裡破裂。 它將他翻身,讓他身體擺直,用控制器讓他失去意識。血繼續在他的腦裡輸送過裂口,流入周遭的組織侵害腦皮層。 “抱歉了,女士們,”機器人說。它產生一個切割力場切穿他的頭骨。男子停止呼吸。斯卡芬─阿姆提斯考產生另一個方向的力場保持對方胸膛繼續移動,控制器溫和地說服肌肉讓肺臟再度運作起來。它切下他的頭蓋頂;一發快速且低能量的CREW能源彈引爆,從另一面力場反彈出去,燒灼過正確的血管。它將頭骨擱到一旁。血已經清晰可見,繚繞著流過男子大腦組織灰色的摺疊地帶。他的心臟停了;機器人用控制器繼續驅動著它。 兩位女子都停住,為機器的舉止同時感到著迷與厭惡。 它依照大腦感官扯開男子的腦層;腦皮層,腦緣系統,視神經丘/小腦,逐步穿過對方的防禦與裝備,沿路探進大道與路徑,穿過記憶的儲藏與地景,搜尋、紀錄、穿刺及燒灼。 “什麼意思?”斯瑪問,用幾乎像在作夢的方式對準備離開房間的女子說。 “你說'不是'是什麼意思?你說他不是你哥哥?” “我是說,他並不是夏瑞狄恩·扎卡維,”麗芙葉塔嘆息,看著機器人對男子超乎尋常的手術。 她是……她是……她是…… 斯瑪對著女子的面孔皺起眉。 “什麼?那麼……” 回去;現在就回去。我該怎麼辦;回去。重點是獲勝。回去!一切都得屈服於真相。 “我的兄弟,夏瑞狄恩·扎卡維,”麗芙葉塔·扎卡維說。 “兩百年前就死了。在他收到一張以我們姊妹骨骸製成的椅子不久後。” 機器人從男子的腦部抽掉血,小心將細如絲線的力場伸入毀壞的組織,將紅色液體收集在一個透明的小球裡。第二條細管將扯開的組織旋轉地縫回去。它抽掉更多血好降低男子的血壓,用控制器改變腺體的設定,好讓血壓一段時間內不會再飆得那麼高。 它將管狀力場擱在窗戶下的一個小水槽裡,把血倒進排水管,然後短暫打開水龍頭。血發出汩汩聲地被沖掉。 “而你們所知名叫夏瑞狄恩·扎卡維的人──” 藉由面對它而面對它,這就是我所做的;斯達德伯林,扎卡維;那名字好痛,但不然我還能怎麼“──就是如取走我兄弟性命一樣奪走他名字的那個人,他也同樣帶走我妹妹的命──” 但她 “──他是斯達伯林德號的指揮官。他就是製椅者。他是伊勒西歐摩。” 麗芙葉塔·扎卡維走了出去,將門在背後關上。 斯瑪轉過身,臉上幾乎盡失血色,望著男子躺臥在床上的身軀……而斯卡芬─阿姆提斯考則專注著繼續奮戰,期望能有什麼好結局。 尾聲 一如往常,塵霧跟隨他們,儘管年輕人說了好幾次他認為可能會下雨。老人並不同意,說山上的雲會騙人。他們駛過荒蕪的大地,經過焦黑的田野、小屋的殘骸、毀壞的農場與燒毀的村落,以及仍在冒煙的小鎮,直到他們抵達一處被遺棄的城市。他們在城市裡轟聲駛過空無一人的街道,橫衝直撞地開上一條街巷,那裡塞滿空蕩蕩的市場攤位和歪斜的柱子,後者支撐著撕裂的遮陽布,結果車將這一切破壞成徹底碎裂的木片,還有瘋狂拍動的布料。 他們選擇皇家公園為埋炸彈的最佳地點,因為部隊可能會舒適地住在公園寬廣的空間裡,而指揮總部也或許會佔據宏偉的涼亭。老人認為他們會想佔領宮殿,但年輕人說服他,入侵者的內心深處是沙漠民族,因此會偏好公園甚於零亂的堡壘。 於是他們將炸彈設在大涼亭,將它啟動,然後爭論他們是否做對了。他們爭執該在哪裡等待事情結束,還有要是軍隊忽略整座城市、直接繞過去該怎麼辦,以及在這預期中的“大事件”後軍隊是否會顫栗地撤回,或者分裂成更小的單位繼續入侵,或曉得只有一件武器被使用,因此穩定維持推進,懷著毫無疑問更鐵石心腸的複仇心態。他們爭論入侵者會不會先轟炸城市,或者派出偵查部隊,而且──要是他們真的砲轟──目標會是哪裡。他們各自下了賭注。 他們大概唯一同意的一件事,是他們所做的事只是在浪費自己陣營──確實是陣營的任何一邊──的唯一一枚核彈;因為要是他們猜得正確,入侵者也如他們預期的行動,他們最大的希望是殲滅一支軍隊,但那樣仍會留下另外三個,而任何一支都可能有辦法完成入侵。所以一如人們的性命,這枚彈頭也就被浪費掉了。 他們發訊給上級,加上密碼告訴對方他們做了什麼。一小段時間後他們收到指揮高層的祝福,以一個單一字眼的形式表達。他們的上司並不相信武器能發揮作用。 年長的男子名叫卡利斯,而他成功說服應該留下來等,所以他們駐紮在高聳、龐大的堡壘裡,找到許多武器和酒,在那裡暢飲、聊天、說笑話跟交換毫無節制的故事,和大膽跟征服有關,而到了某個時間點其中一人問對方快樂是什麼,結果得到了相當輕率的回答,不過沒人能記得是誰問了問題,又是誰給了答案。 他們入睡,然後醒來、再次飲酒,說了更多笑話與謊言,接著一道輕雨溫和地掃過城市某處。有時年輕人會將手擺在剃光的頭上,儘管修長、濃厚的黑髮再也不存在了。 而他們仍等待著,待第一發砲彈開始落下時,他們才發現選錯了等候的地方,於是慌亂衝出去,衝下樓梯坐進庭院的半履帶車逃走,遁入沙漠跟遠處的荒漠,直到黃昏才再度紮營、又一次灌醉,然後在夜裡保持清醒,好觀看那道閃光。 從房間裡觀望士兵踏過我想你應該能夠只靠著是否在行列裡留下缺口判斷他們可曾能返鄉我說:你是個傻蛋接著轉身離去,或許只調一杯飲料讓那熟練的喉嚨嚥下一如我所有最精美的謊言我面向事物的陰暗面你倚在窗邊望著一片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