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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十三、償還

紅蝕 墨熊 11799 2018-03-14
八月四日,下午一點十分,“林間仙居”。 在納達少校下令“作戰開始”的時候,絕對不會想到現在自己會陷入如此進退維谷的境地。 他鬆了松領口。 誠然,這濕熱的南洋氣候讓他很不自在,但現在還有更讓人心煩意亂的問題:E小隊的兩個巡邏兵生命信號突然消失,而派出去搜索——應該說是“收屍”的E小隊其他成員至今也沒有向臨時指揮部回報。 少校看了看腕錶——下午一點十三分,距離巡邏隊“出事”,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個小時。 會是中國人的殘兵嗎? 納達兀自地搖搖頭——昨天晚上對港口的進攻是一個偉大的傑作,類似的夜襲,在剛果,在索馬里,在阿富汗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他和他的僱傭兵對此早已是輕車熟路,少校確信自己手下的勇士們已經殲滅了那支海軍陸戰隊——乾淨利落,基本上剩不下什麼活口。

會是遊走在叢林的“怪物”嗎? 這似乎是唯一可信的答案。從他們來到裴吉特島開始,就不停有落單的士兵在叢林裡神秘失踪,就連剛剛出事的E小隊,至今人數也已經達到7名,其中5個找到了屍體,還有兩個完全不知下落,生死未卜——當然,他們的生命指示器早就沒了回音,從這個角度來說,這些人已經可以與屍體畫等號了。 在哥倫比亞的時候,納達的人馬也曾經遭遇過野獸襲擊——那是個盛產奇談傳說和妖魔鬼怪的國家,直到完成任務,他們也沒能找出究竟是什麼東西發起了攻擊。納達記得很清楚,那次損失了兩個兄弟,他們死狀極慘,形同乾屍,所有看過的人都目瞪口呆,有個女兵還差點把前一天吃的晚飯給吐了出來。 但相比之下,如果單論恐懼感,這一次明顯要來得更強烈些——裴吉特只是一個彈丸之島,是一個對全世界開放的旅遊景點,如果說在這裡還會出現吃人的野獸,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而且說實話,這次的襲擊強度未免也過頭了一點,7個全副武裝的士兵竟然連回報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消滅了。

當然,也並不能算是完全沒有過“回報”—— “紅色……”納達默默地念著這個單詞,這個被襲擊的士兵發回的僅有的單詞:“紅色……” 什麼是紅色?為什麼是紅色?是什麼樣的紅色?這些問題的答案可能永遠也無法破解——納達也不希望去破解,他現在只想著趕快完成任務,帶著兄弟們離開裴吉特,並且永遠不再與那個瘋狂的“騎士”扯上半點關係。 對,那個“騎士”,納達突然想起了什麼,便扭頭面向身後的副官: “阿里!傳我的命令,”他頓了頓:“叫礦區的守備隊進入一級警戒,保護好'老闆'和'索菲亞',我們暫時不回去了。” “是!少校!”副官剛準備拿起桌前的報話機,突然間就猶豫了:“……少校,你說暫時不回去?”

“是的,我們就在這裡……”納達跺了跺右腳:“在臨時指揮部。無論如何,我們也要在今天解決士兵失踪的問題,我有預感,如果我們放任這件事不管,就會有更多兄弟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他沉默了幾秒,用一種異樣的目光回看著副官:“也許會是我們全部。” 納達的擔憂並不是沒有道理,一兩頭野獸當然構不成太大威脅,但如果真又是哪個國家的特種部隊,那可就是不小的麻煩了。 “少校!” 一個挎著步槍的僱傭兵突然闖進房間:“E隊的盧克回來了!” 納達皺起了眉頭:“就他一個人?整個E隊就他一個人回來?” “也不算是吧……”對方吞吞吐吐地道:“他好像還帶著一個……俘虜。” “好樣的!”少校用力拍了下桌子,彷彿打了針興奮劑似地激動了起來:“我就覺得盧克這小子靠得住……上尉,這邊交給你了,我出去看看情況。”

如果單看外表,沒有人會相信這裡是納達的“臨時營部”。 被茂密叢林包圍的這幾間別墅,有一個極動聽的美麗名字——“林間仙居”。雖說採用了海島風格的草屋式建築,但每間別墅中的設施都相當完備,尤其是被當做指揮室的大宅里,從空調到衛星電視,從微波爐到電冰箱,可謂是應有盡有,現在更是多了一套僱傭兵帶來的數字化陸戰指揮系統,一下就與整個裴吉特島的“平均技術含量”拉開了差距。 納達帶著一臉期待的表情,站在大宅的正門前,四五個士兵簇擁在他周圍,荷槍實彈,好不威風。 不多時,一個穿著花襯衫和大褲衩的亞裔男子出現在眾人視野裡,他個頭不高,留著長發,雙手抱著後腦勺,正緩緩朝這邊走來。而在他身後,黑衣的僱傭兵端著把G36,一步不離地緊緊跟隨。

少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還誇讚過、跟隨自己南征北戰好幾年的盧克,竟然會抓著這麼一個怎麼看都像是“遊客”的蠢傢伙當“俘虜”。但是再仔細一看,最初的判斷又有些問題。這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中國人面色鎮定,步履輕盈,完全沒有一般平民在遭遇武裝綁架時的惶恐與無措。 沒錯,他有備而來。 “你是……” “我叫林飛羽,”神秘的亞裔男子嘴角輕揚:“嫌麻煩的話,你可以叫我'林',長官。” “好吧,林先生,”納達昂起額頭:“給我一個不立即射殺你的理由。” 林飛羽完全沒有為對方的恐嚇所嚇倒,反倒是泰然自若地笑了起來: “你難道不想知道你手下的下落嗎?他們叫什麼來著?是叫'E隊'吧?”

“……夠膽。”納達從喉嚨深處迸發出一聲沉悶的“呵”:“我欣賞你的風格……能告訴我你是在為誰工作嗎?” “我相信你絕不會透露自己主子的身份,”林飛羽不卑不亢地道:“所以我也不會說出我的。” “你恐怕搞錯了一件事……孩子——” 納達臉色大變,突然從腰間拔出銀灰色的左輪手槍,對著林飛羽兩腿中間的地面打出一發子彈,濺起一串塵土: “我並不在乎那什麼E隊的死活,與我在整個島上的行動比起來,他們根本不值一提。” 林飛羽皺起眉,像是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我不得不提醒您,長官,您有兩個最大的失誤……” 納達的左眼微微抽了一下。 “第一個失誤——納達少校,我知道你的來頭和底細,”林飛羽故意頓了頓:“我還知道你手下的這群人渣都是僱傭兵,也就是說,請不要講什麼'你在整個島上的行動',你只不過是棋子,而不是下棋的人。”

納達深吸了一口氣——雖然內心多少有些震動,但這位戎馬半生的少校還是強迫自己保持住了鎮定: “有意思……那麼第二個失誤呢?” 林飛羽微微一笑,一切都在計劃之中——他用自己僅有的些許情報,成功地將對方給唬住了: “第二個失誤,您不應該出來見我。如果我是誘餌的話,身後很可能就跟著一個百步穿楊的狙擊手,而他也許正瞄著您的亮腦門,隨時準備扣動扳機。” “哦?你在威脅我?” “哦不,當然不,長官,”林飛羽搖搖頭,“我只是在建議你,我們進屋談可能會更安全一些,您覺得呢?” 顯然,這個中國人從一開始就沒有把自己當成“俘虜”,納達覺得是應該給他一點顏色看看了。 “很好,我採納你的建議……盧克,”他朝林飛羽身後的僱傭兵打了響指,“把他帶進屋來。”

“啊對了,忘了提醒你,長官,”林飛羽依然在調侃:“你最好叫你的人加強戒備,現在野外……非常的不安全。” 納達不屑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在半空中揮了揮手,“你們都聽到了!加強戒備!T隊和M隊去外圍拉警戒線,不要放過任何——我是說任何活的東西——人、野豬、林貓……隨便是什麼,統統殺掉。” “相當專業,長官,”林飛羽點點頭:“你雖然頭禿了點,但氣勢還蠻不錯的。” 一個衛兵橫起槍托,朝林飛羽的腦門砸去,卻被納達伸手攔住——他有的是辦法修理這個桀驁不馴的中國人,沒必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動粗。 別墅的地下室原本只是作為儲藏間來使用,狹小陰冷,而且僅有一盞不足五瓦的小吊燈照明,對於患有幽閉恐懼症的人來說,單是坐進這裡就已經是不小的折磨了。納達很有禮貌地伸手示意林飛羽在方桌對面坐下,然後趕走另外兩名僱傭兵,只留盧克一人在房間中,令他用突擊步槍頂住“客人”的後腦勺。

對身經百戰的納達來說,這點自信還是有的——一個手無寸鐵的毛頭小子,怎麼也不至於在一瞬間打到屋內的兩個老兵吧?即使他做到了,屋外還有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僱傭兵,怎麼反抗也不過是徒勞,因此根本不需要在屋內安排其他侍衛。 “你說你叫林飛羽?是真名嗎?” “是的,納達少校。” “少校免了,我很喜歡你叫我'長官'……”納達蹺起了二郎腿:“從名字上看,你是個中國人?” 林飛羽也學著他的樣子,兩手交疊,扣住膝蓋: “嚴格地說,我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至於您,長官,從口音上判斷,應該是位法國人?” 再一次的,納達拔出了手槍,但他並沒有射擊——或者做出要射擊的架勢,而僅僅是把左輪抬到胸前,槍口朝上:

“林先生,本著法國人應有的禮儀,在審訊開始前,我想先跟你約法三章。” 林飛羽微笑著點點頭。 “首先,我不想使用暴力,任何暴力我都不喜歡。” “哦,當然,你們這些僱傭兵誰不希望世界和平?” “其次,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你目前的處境十分不妙……”納達頓了頓,“你也許有那麼點本事,但現在處於上風的是我,”他晃了晃手裡的左輪,“你瞧,現在是我握著話語權,理應由我來提問。” 林飛羽瞇了瞇眼睛: “……柯爾特357?你的'話語權'挺不錯啊。” “哦?”少校微微一笑:“你對槍也有研究?” “略懂,”林飛羽點點頭:“這把左輪保養得很仔細,是什麼人送給你的定情信物嗎?” “差不多,它確實意義非凡。”納達撇了撇嘴:“嗯……那大概是1994年的事了吧?大屠殺發生的時候,我剛好隨隊駐紮在基加利城郊區,那可真是一場可怕的災難……你應該聽說過的吧?盧旺達大屠殺?” “嗯,據說死了100萬人。” “那本可以避免,但西方列強的不干預導致了屠殺得以順利進行,”納達嘆了口氣:“比利時人,英國人,還有法國人……他們只是旁觀著,欷歔著,然後像膽小鬼一樣灰溜溜地攜家帶口,逃離那個人間地獄。” “你當時在場?” “是啊……很不幸,我也是旁觀者中的一員,”納達把身子向後靠,倚在椅子背上,“我們當時駐紮在一個學校旁邊,那裡聚集了很多難民。當地的圖西族傳言說躲在機關大樓之類的地方會更加安全——那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局,胡圖族民兵通過這個謠言把要殺的人集中起來,然後像圍獵兔子一樣,把他們從'洞裡'拉出來逐個殺害……有的是用槍,但大部分則是用刀劍棍棒之類的野蠻兵器。” 林飛羽表現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這和你的柯爾特有什麼關係嗎?” “我們駐地旁邊的那所教會學校里大約躲了200個難民,大部分是當地的女學生,有反抗能力的恐怕還湊不出一打兒。但只是依靠幾個英勇青年的努力,他們把胡圖族暴民堵在了門外——整整24個小時,那些赤手空拳的瘋子都在一邊高聲叫罵一邊尋找進入學校的機會,他們喊著'我們會殺掉你們這群豬玀!''我們要活剝你們的皮!''我們要輪姦你們直到死!'……諸如此類,一點也不嫌累。” “他們還懂點心理戰。” “不,其實害怕的恰恰是這些暴民自己。想猜猜看為什麼嗎?” “因為你的柯爾特357?” “一把嶄新的柯爾特357!”少校突然提高了嗓門:“做工精良,保養細膩,被一個男孩握在手裡,我猜一定是從哪個有錢人家那裡偷來的,或者搶來的,無所謂了。胡圖族暴民看到有一個人被槍擊中,就嚇得四散而逃,過了好半天才重新聚攏起來……哼,一群烏合之眾,”納達不屑地道:“在缺乏誓死抵抗的勇氣面前,他們畏縮了,甚至不會去思考'對方有幾顆子彈'這種問題。” “那槍又是怎麼到你手裡的?” “一個小小的意外——那天午夜,幾個難民拋棄了其他人,翻牆突圍,結果被數百名暴徒堵截追殺。不到20分鐘後,這把柯爾特357出現在了一個肥佬的手裡,他帶人推開了學校的大門,一個牧師出來勸阻,還沒開口就被射殺了。” “你看得還挺仔細啊。” “我當時是那裡的最高指揮官,沒有人比我更擔心局面的惡化。無論國家的態度如何,戰士們都不願意在自己面前看到一場屠殺。於是我違抗了不干涉的命令,帶著一個班佔領了學校,並趕走了胡圖族。我們去的時候已經死了15人,還有近百位少女遭人強暴……那真是觸目驚心的場面,如果你沒有親眼所見,絕對無法想像。” 林飛羽默不作聲,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作為戰利品,我得到了這把左輪,我並沒有將它上繳,而是偷偷地藏了起來。”納達頓了頓:“它像徵了尊嚴與勇氣,以及我對'什麼是正義'的一點……小小思索。” “最後那些難民怎麼樣了?被你們救下來了嗎?” “怎麼可能?”納達苦笑著道:“我們第二天就奉命離開基加利城區,到基伏湖保護法軍的野戰醫院,至於那些女學生……毫無疑問只有死路一條,我們只能祈禱她們在死前沒有受太多折磨而已。” “……真是令人反感的故事。”林飛羽輕輕嘆了口氣:“可惜它還是真的。” “自那以後,我就確信了一個真理……”納達看著手中的左輪,然後探過身子對林飛羽小聲道:“永遠當那個拿槍的人,否則就不要試圖反抗。” “唔,我很高興你覺悟這麼高。”林飛羽打了個響指:“那我就不客氣了,開門見山地說吧,少校,究竟是誰僱傭了你?” 納達微微張著嘴巴,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 這個男人是不是瘋了啊?他到底有沒有聽懂自己所說的話?還是說他本來就是個如果不給點“顏色”看看,就會一直裝傻充愣的“賤骨頭”? “我欣賞你的幽默感,”納達用力拍了一下桌面,突然凶相畢露,“但你找錯時機和地點了!林先生,如果你不喜歡目前的這種談話方式,我們大可以換一種……更加激情的!” 林飛羽起先是愣了幾秒鐘——很難說是不是裝出來的,繼而又恢復了泰然自若的神情: “'永遠做那個拿著槍的人,否則就不要試圖反抗',這是少校您剛才的原話,對吧?” “那又如何?” “現在拿著槍的人是我,”林飛羽用雙手點了點胸口:“你難道不應該遵循自己的原則,表達一點對提問者的尊重嗎?” 納達正要笑,心中卻突然蕩起一股不安——情況似乎有點不對勁,憑藉多年浴血奮戰磨礪出來的直覺,他意識到面前的這個小伙子並不是在虛張聲勢。 他本能地看了一眼盧克——這個正用G36C突擊步槍頂著林飛羽後腦勺的僱傭兵,沒曾想到的是,就是這個盧克,竟然也在用同樣憂慮的目光回看著自己。 “盧克你……” “對不起少校……”對方如鯁在喉:“槍……槍裡沒有子彈。” 眨眼間,林飛羽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汽車鑰匙似的黑色小件,用右手拇指和食指捏緊,慢慢送到納達面前: “瞧,這就是我的'話語權',你的人搜身時把它給漏掉了,真粗心呢。” 一個電子遙控器? “哼。”納達同樣抬起左輪,對準林飛羽的額頭,兩人就這樣以頗為滑稽的姿勢在桌面上對峙起來: “不要告訴我你想用這個該死的車鑰匙來秒殺我?” 林飛羽微笑著針鋒相對:“你難道就不想知道這個'車鑰匙'是用來開什麼的嗎?” 納達當然見過類似的東西——在外籍軍團服役的時候,他受過數不清的爆破訓練,這種看起來不起眼、電子鑰匙式似的小玩具,完全有能力引發一場驚天動地的大爆炸。 “不可能,”納達緊了緊眉頭:“你身上不可能帶著炸彈,我的人不可能連炸彈都搜不出來!” “我怎麼會把那麼危險的東西帶在自己身上?”林飛羽聳聳肩:“我只是藉用了你手下隨身攜帶的C4而已。” 恍然大悟! 納達少校用極驚訝的表情看著盧克,從那滿頭滿腦的汗珠上,得到了基本上算是“肯定”的答案: “少、少校……”盧克異常艱難地道:“真的對不起,他威脅我,說如果不按照他說的去做,就引爆我腰上的C4……” “好啊,原來如此——”納達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起先是偷襲巡邏兵,然後伏擊前來救援的E小隊,再裝出一副被俘虜的樣子,把我引進一個小房間,手裡還捏著C4作為王牌……相當不錯的謀略和勇氣。”少校流露出發自會心的讚許:“已經很多年了……已經很多年沒遇上像你這樣厲害的角色了……你是一個人嗎?” “怎麼會呢?”林飛羽搖搖頭,“此行九死一生,我怎麼能不安排人幫我料理後事?再說我買了那麼多份的人壽保險,總得有個人去告訴我媽該領錢了。” 這個叫林飛羽的年輕人確實挺逗趣,納達承認自己甚至有些喜歡上他了。 “這麼說你還有同伴……嗯,我猜是海軍陸戰隊的漏網之魚吧?”少校頗自信地道:“不會錯的,你們這些中國大兵果然像傳聞中一樣難對付。” “抱歉,少校,我們和海軍陸戰隊真的一點關係都沒有,”林飛羽冷冷地回道:“我沒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說謊。” “無所謂,反正你們不會是老百姓,陸戰隊也好,國際刑警也好,對我來說都沒有區別。” “別浪費時間了,”林飛羽不耐煩地搖了搖手:“長官,我的朋友沒我這麼好的耐性,為了你和你手下的生命安全,我勸你趕緊說實話,然後命令你的所有僱傭兵投降。” “投降?向誰投降?”納達不屑地笑道:“你該不會以為我手下的僱傭兵團是一群由軍閥領導的烏合之眾吧?即便沒有我,我的副官也會繼續執行雇主的任務,直到……” “停,”林飛羽輕聲打斷對方的話,“我們就從這邊開始好了,長官,你的雇主是誰?” “一個你惹不起的人……孩子,”納達加重了語氣:“一個你真的惹不起的人。” “起碼他不會是蝙蝠俠,”林飛羽晃了晃手裡的遙控器,“說吧,嚇不死我的。” “……你改變不了什麼,林,”少校從最初的動搖中回過神來,決定把主動權再次抓到自己手裡:“我在島上依然有超過150名全副武裝的高素質士兵,而你……我相信無論是誰在支持著你的行動,你都不可能再獲得後援了。你的這次冒險,也就是最後的努力而已,所以我勸你還是……” 突然,急促的敲門聲將納達的豪言打斷,他有些猶豫地看了看林飛羽,然後不耐煩地大喝一聲:“別進來!有什麼事?說!” “少校!T隊隊長的生命信號消失了!西側樹林發生激烈的交火!” 冷汗“刷”地躥上了納達的腦門: “怎麼搞的!敵人是誰?” “沒有發現,可能是狙擊手……長官,要派M隊去支援嗎?” 納達沉默了,一臉凝重。而坐在他跟前的林飛羽,卻像是在看笑話的觀眾,不無得意地往後一靠,蹺起了腿: “我說了,我的朋友沒我這麼好的耐性。” 納達神經質似地瞪了林飛羽一眼——他原來不是在吹牛,他真的還有同伴! “叫M隊回防,”納達清了清喉嚨:“保護好指揮部,T隊保持接戰……聯絡索菲亞,要那邊從礦區派兩隊人來支援。” “少校,”站在門外的男人似乎有些為難:“你……你不親自指揮嗎?” 納達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那要你這個副官做什麼?你的薪水是白拿的嗎?” 在一句堅決的“是!”之後,副官留下一串雜亂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你作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林飛羽頗惋惜地道:“這裡將會多出好些不必要的屍體。” 就目前的局勢來看,納達似乎已經落入了一個精心設計好的圈套之中——林飛羽的幫手正在外面發動襲擊,而他本人卻與自己耗在這個狹小的地下室裡,讓自己與指揮體系隔離,無從掌握外界的戰況。 “你似乎對自己的朋友很有信心,”少校昂起額頭:“那就讓他們試試看好了,一個連的海軍陸戰隊我都可以滅掉,幾個散兵游勇又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等等,”林飛羽突然收起了笑容:“你剛才說什麼?一個連的海軍陸戰隊都可以滅掉?” “哈,你不知道?那就讓我告訴你好了,”納達得意洋洋地道:“昨天你們的國家派出了一個海軍陸戰連上島,被我的人伏擊,全軍覆沒了,他們彈盡糧絕,孤立無援,根本沒有一點機會……而你的朋友們,也注定無法逃避同樣的命運——哦當然,還有你……” 林飛羽當然知道這件事——他昨晚就在戰鬥現場,但由納達嘴裡說出,卻是另一番滋味,讓他頗有種被侮辱和挑釁的感覺。 一剎那間,林飛羽的表情從極度猙獰恢復成常態,而納達少校右手裡那把珍藏多年的柯爾特357卻不知怎麼就“變”到了對方手中——而且還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好快……” 神乎其技!無論是少校,還是站在對面的盧克,都被林飛羽這異常迅速的奪槍術所震撼——他們根本就沒有覺察到整個過程,甚至不確定這“過程”是不是當真有發生。顯然,這絕對不是在軍事訓練中能夠掌握到的技巧,它更像是魔術,或者說,簡直就是特異功能,是在數不清的實戰中歷練出來的神技。 “啪”的一聲,林飛羽把炸彈的遙控器拍在桌上,一腳踏著地面,一腳踩住桌沿,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用手槍頂住納達的天靈蓋: “現在看看,拿著槍的人是誰?嗯?” “厲害……”納達不慌不忙地笑道:“其實你剛進屋就能奪下我的槍,對吧?” “沒錯。” “那為什麼等到現在才出手?讓我猜猜——嗯,是想等我親口承認海軍陸戰隊的事?想確定是誰攻擊了你的同胞?想找到元兇?” “我可沒有那麼衝動的正義感,”林飛羽冷冷地回道:“我只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對納達來說,現在反而是一個好機會——炸彈的遙控器不在林飛羽的手裡,而盧克……盧克卻還在剛才的位置上,也就是剛好站在林飛羽的背後。 “所謂的正義感都是衝動,孩子,你必須要明白……” 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小心翼翼地與盧克交換了個眼神,對方立即心領神會,高舉起槍托砸向林飛羽。 彷彿背上長了眼睛,林飛羽輕巧地側身閃過了攻擊,繼而用左手按住盧克的後腦勺,借勢將他的面門狠狠磕在桌面上,砸得血花四濺。 而納達也幾乎在同一時刻加入了戰局,他站起身,揮舞著雙手,試圖抓住林飛羽握槍的右腕,而林飛羽果斷地鬆開槍把兒,騰出右手反鉗住納達左手的食指和無名指,用力向外一撇。 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納達少校被死死地按在了桌上,左手被反剪在身後,完全動彈不得。 林飛羽剛準備開口,突然注意到這個中年軍人脖根下方的紋身—— 那是一個華麗的黑色雙劍徽章,和一小段法語:“Honneur et fidelite” “難怪呢……”林飛羽一臉不屑地道:“我說你怎麼這麼頑固,原來曾經在外籍兵團幹過。” 納達劇烈地喘著氣,手指上傳來的劇烈痛楚讓他有些語無倫次,“啊啊嗚嗚”地不知在喚著什麼,而林飛羽此時也不想听他廢話: “怎麼,那裡給你的退休金還不夠多嗎?以至於要出來幹殺人越貨的勾當?” “我……不是……不是為了……為了錢……” 林飛羽又把納達的手指向後別了一點,這個動作立即打斷了對方斷斷續續的回話。 “我才不管你是為了什麼,我問你最後一次,老傢伙,”林飛羽咬牙切齒地道:“你的雇主到底是誰!”他頓了頓,“算了,這不重要。告訴我,你們為什麼要來裴吉特島?” “你……你從我這邊……什麼也得不到……我是軍團……軍團的……” Honneur et fidelite——榮耀與忠貞,林飛羽想起這句法國外籍軍團的口號,突然覺得特別可氣。他知道眼前的這個亡命之徒是塊硬骨頭,要想從他嘴裡套出話來,不用點“專業技能”是不行的——但這需要花時間,而現在林飛羽缺的正是時間。 “好吧,我成全你。” 林飛羽毫不遲疑地扣動了扳機——納達心愛的柯爾特357,成了給予他最終審判的刑具。 “這是陳揚的那一份。” 林飛羽面無表情地自語著,又朝屍體補上了一槍,“這是其他人的。”隨後迅速退到地下室的門邊,靠牆蹲好。 聽聞槍響趕來的衛兵在門口喚了幾聲,見無人回應,便起腳將門狠狠踹開,衝進地下室。蹲在門旁的林飛羽一把抓過槍管,先是向外拉,在對方用力拽槍的同時向內側猛搗過去,正好擊中衛兵的腹股溝,他當即慘叫一聲,跪倒在地。林飛羽這時才從容地起身,轉到門廊前,用左輪手槍的槍把將衛兵敲暈,然後拾起他身下的G36突擊步槍,走上樓階。 當林飛羽剛出現在已經被改裝成指揮室的“客廳”時,並沒有人注意到他。這裡已經亂成一團,那個看樣子可能是副官的黑人僱傭兵雙手撐著桌面,一邊對地圖指指點點,一邊拿起報話機吼吼叫叫。兩個坐在電腦前的傢伙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根本沒有察覺有人正從身邊走過。 到最後,是守衛著窗口的士兵扭過頭來——他可能只是想要說些什麼,卻碰巧看到了站在房間中央的林飛羽。在錯愕地呆立了半秒之後,他便馬上調轉過槍口。 單發點射——林飛羽比他快了那麼一點點。 這個僱傭兵甚至來不及叫喊便被射中眉心,像截斷裂的木柴般,直挺挺地仰倒在地。 分立在大廳兩側的僱傭兵突然丟下手裡的工作,手忙腳亂地從背上卸下突擊步槍,拉開槍栓,打開保險,舉起來瞄準。 所有試圖這樣做的蠢傢伙都在“打開保險”這個環節還沒完成前就倒下了,林飛羽用了不到半梭子彈,讓房間裡剩下的其他六個人——包括那位所謂的“副官”都舉起了雙手。他們著實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給打懵了,完全沒有餘力去思考這個中國人是怎麼從地下室逃出來的,也就根本無法理解現在所發生的一切根本不是“意外”,而是經過精心策劃的“謀略”。 “你們這裡應該有'生命指示器'的終端吧?”林飛羽托著槍,背靠牆站好:“就是顯示生命信號的那玩意兒。” 副官模樣的僱傭兵看了看周圍的同伴——此刻他們正雙手抱頭,跪倒在地,一個個都驚魂未定、狼狽不堪的樣子,看來暫時是指望不上了。 “是的,那邊的軍用攜帶電腦上有這個系統,”副官慢條斯理地道:“它與信號接收天線相連,只要……” “好啦,不用解釋原理,”林飛羽搖了搖頭:“如果我想買一台的話,自己會去找經銷商談。告訴我,T隊的還有幾個活人?” 副官著實愣了一下——他不明白林飛羽為什麼會知道“T隊”這個概念,更搞不清楚他為什麼會關心起T隊的存活率。但是槍在林飛羽的手上,這便成了一個不得不回答的問題。 “還有八個人,死了兩個。” 一個小隊十人——林飛羽點點頭,露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 “才兩個人啊……不過如此嘛,副官先生……餵!你,馬上命令T隊徒步前往裴吉特鎮,立即。” “什麼?”副官猶豫了一下:“你說什麼?” 林飛羽不耐煩地嘆了口氣:“……我叫你命令T隊徒步前往裴吉特鎮,記好,是用走的!我可以向你保證,他們在抵達鎮子之前不會遇到任何攻擊……至少我的朋友不會再攻擊他們。”看著依然是將信將疑的副官,林飛羽抖了抖手裡的G36C:“快做,不然爆你頭哦。” 雖然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不然爆你頭哦”,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威力,之前已經見識過林飛羽身手的副官不敢怠慢,立即拿起報話機聯絡起T隊來。 林飛羽本來還有一些擔心,現在看來是完全多餘了。很快,阿斯朗就會摸過來與自己會合,她在樹林裡的襲擊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犀利——也許是因為敵人真的不好對付,也許是為了盡量不暴露身形所以小心謹慎,總之,從“誘敵”的角度來看,阿斯朗算是完成了任務,起碼引開了整整一個小隊。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窗邊,用槍口稍稍挑開藤織的簾子—— 眼前一片蒼翠,波浪般的樹海托著遠方的大山,在陰沉沉的天空下輕輕搖曳,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天邊的烏雲滾滾,林飛羽有理由相信,用不了幾個小時,這種細碎的“沙沙”聲就會變成驚濤駭浪,這片美麗到令人心醉的叢林,也會化身為凶惡的猛獸,在島上呼嘯嘶鳴,極盡全力,抗拒著任何一個試圖接近的生靈。 外面的槍聲漸漸平息了下來,想必是阿斯朗已經脫離了與僱傭兵的接觸,按照預訂的計劃,她應該是已經在朝這邊趕了。 時間緊迫——有些事情,必須在她出現之前“解決”。 把屋內活著的六個人綁好之後,林飛羽扯掉了所有電子設備的電源,然後走到桌前,指著地圖上標記了紅色圓圈的部分: “這座山叫什麼?” 副官知道他是在問自己,而且也知道他是在問“哪座山”——在裴吉特島上,只有這麼一座可以被稱之為“山”的東西: “莫利亞,”副官頓了頓:“莫利亞山。” “所以它裡面的礦叫莫利亞礦井……”林飛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從這張圖上看,你們的主力駐紮在礦井附近?這是為什麼?” 副官冷冷地盯著他,沒有作聲。 “不如讓我來點破吧,”林飛羽轉過身,用正臉對著副官:“你們這群僱傭兵來裴吉特島都是為了找那顆隕石對不對?如果我的推理沒錯,那塊石頭現在應該就在礦區裡。”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隕石,”副官平聲靜氣地道:“我們是僱傭兵,只是收錢辦事而已。” “只是收錢辦事而已?”林飛羽一步上前,揪住副官的頭髮:“為了金錢毫無原則地傷害其他生命,破壞這個本來已經滿目瘡痍的世界,你覺得這只是'而已'?” “你們這些大國的軍人不也在做著同樣的事嗎?”出乎林飛羽的預料,這個副官還挺硬氣:“為了一己私利,不惜賭上幾十萬人的性命,然後去殘害另外的幾十萬人。沒錯,我們是為了錢,那你們呢?石油、礦藏、市場、人口,有時甚至是一條根本看不見的'線'。你們各個都打著'愛國主義'的名號,說到底卻還是赤裸裸的弱肉強食。而我們,我們這些僱傭兵,向世界提供了一個更加公平的機會,讓哪怕是再渺小的弱者,也可以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林飛羽剛要開口反駁,身後突然傳來了恐怖詭異的電子合成音: “你說的沒錯,可這就是殘酷的現實。” 是阿斯朗。 她戴著模樣駭人的頭盔,甩著一條鋼鞭似的尾巴,站在林飛羽身後不到三米的壁爐邊。沒有人看清她是從哪裡、什麼時候進的屋,甚至連一向敏感的林飛羽對此也毫無察覺,他只能暗自慶幸,還好這隻小野貓是盟友——至少目前還是。 “歷史總是由勝利者所書寫,而勝利需要的是力量,”阿斯朗拖了個長音,踩著款款蓮步,踱到副官跟前,“你們這些僱傭兵對勝利充滿貪婪,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攫取,因此無論是誰得到了最後的勝利,你們都只能是失敗者,在歷史書中被貶得一錢不值。” 林飛羽從沒見過如此盛氣凌人的阿斯朗——其實她完全不必如此招搖,單是憑那身宛若鬼魅的行頭就足以在大白天嚇倒一片人了。而這幾個被綁成一團的僱傭兵,此時也早已是面無人色,個個兒都驚慌失措的縮成一團。 副官從沒有見過像阿斯朗這樣的“對手”,甚至不敢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人類,別說是要反抗,連搭上一句話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對她的發問回以顫巍巍的點頭。 “所以,不要裝出一副有骨氣的模樣,”阿斯朗彈出手背上的鋼爪,張開五指,捏住副官的天靈蓋,“失敗者就應該有失敗者的樣子,問你什麼,答就是了,如果他沒法讓你開口,我很樂意試一下。” “是……”只是簡單的三言兩語,阿斯朗便讓這個副官嚇得幾乎屁滾尿流:“是……我、我明白。” 阿斯朗直起腰,鬆開手,扭頭對林飛羽道:“還有什麼問題要問嗎?抓緊時間。” “看來美軍發明了新的拷問技術呢,”林飛羽笑道:“你只要往這裡一站,就頂得上我好一頓拳腳了。” “要我選的話,我更喜歡'好一頓拳腳',”阿斯朗壓低聲線,“有搞到什麼情報嗎?” “有,”林飛羽頓了頓:“他們的雇主在莫利亞礦井,外加差不多一半的僱傭兵。” 所有的線索,此刻都匯聚在了一起,那些沿著時間長河奔騰向前的經歷,最終指向了同一個目標。 “莫利亞礦井……” 在電子發聲器的扭曲下,阿斯朗那冷冷的自語,聽起來就好像是一隻惡魔在耳畔低吟: “我喜歡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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