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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十七章“沙漠中的一粒沙”

真空密室之謎 倪匡 8752 2018-03-14
艾泊將那張紙透了過來:“那麼,先生,請你看這個。” 我不知艾泊的葫蘆中是賣些甚麼藥,但就算他是有詭計的話,一張發黃的紙,似乎也不能害我,所以我便伸手接了過來,將之打開。 我首先看到,紙上印著一張照片,那是一個略見瘦削,精神奕奕的年輕人。 雖然照片上的人,和眼前的艾泊大不相同,但是兩者卻有著一個相同的地方,便是那種現露在面上的堅決的神情,我立即肯定,那張照片上的人,就是艾泊。 那是一張通緝通告,簽署這張通告的,是德軍將領隆美爾。通告中說,德軍中任何人,只要能擒獲在沙漠中活動的盟軍情報工作組的組長。法國人艾泊子爵,便可以獲得巨大的獎賞。通告中並且註明,這個艾泊子爵的別名,是叫著“沙漠中的一粒沙”。

這是一個十分別緻的別名,但由此也可以知道,艾泊是如何能適應沙漠,他就像是沙漠中的一粒沙一樣!隆美爾的別名是“沙漠之狐”,比起艾泊來,當然是不及了。 我一看完了這張通告,便對艾泊肅然起敬:“閣下如果能夠使得隆美爾出那麼大的賞格捕捉你的話,那你一定也有資格擔任任何人的沙漠嚮導了。” 艾泊伸出手來:“將這個通告還給我。” 我將那張通告還給了他,忍不住問道:“你可允許我問你──” 艾泊揮了揮手:“你是想問:一個如此優秀的情報工作者,何以會淪落到這一地步的,是不是?” 我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艾泊冷然道:“抱歉得很,我是來應徵作為沙漠嚮導,並不是來接受人盤問的。” 我聳了聳肩:“不要緊,我所需要的,只是一個好的嚮導,而不是一個喜歡緬懷往事的人。”

艾泊望著我:“那麼,我是你的僱員了?” 我點了點頭:“每一天十埃鎊,一切設備,由我負責,這個數字,你可滿意?” 他伸出了手來:“那比我預期的高得多了,但是我要先支三天報酬。” 我絕不猶豫地答應了他。艾泊看來是一個有著絕大苦衷的人,但是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他都不是一個騙子。當然,一個騙子是不會在額上寫著字的,但是我卻願意冒這個險。我看出已很久沒有人相信艾泊了,當然更不會有人,將三十埃鎊交到他手上的。 而我願意使他覺得我十分信任他,因為兩個人在沙漠中,若是相互之間,不是坦誠相見,不是絕無隔膜的話,那實是太可怕了。沙漠是會令人喪失理智的,在那樣的情形下,相互相信,相互依靠,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數足了鈔票,放在他的手上。他緊緊地握住了鈔票,向我望了一會:“我在一小時之後,再來見你,來討論我們的工作!” 我點了點頭,絕不露出我在想他可能一去不回的神情來。他匆匆地走了出去。我又坐了下來等著他,舍特來囉甦了幾次,都給我趕了出去。 不到一小時,艾泊已經回來了。 他比我剛才見他的時候,精神了許多。他一進來,便坐了下來:“好,讓我們看一看,你已經做了一些甚麼準備。” 我將我已經買好了的一切用具和食物,顯示給他看,又告訴他,我還買了一輛不必在冷凝器中加水的汽車。我以為這些裝備,已足以在任何沙漠中旅行的了。怎麼艾泊看了,竟哈哈大笑起來。 他大笑著:“不必加水的汽車,罐頭水,罐頭食物,防曬油,哈哈,你以為我們只是穿過沙漠,到拉斯維加斯去麼?不論你想到沙漠中去幹甚麼,但絕不是短短的旅行,是不是?”

我點頭道:“自然,我是要去找尋一座失了踪的金字塔!” 艾泊聽了,猛地一震,向後退了一步。 我詐作未曾看到他吃驚的神情,只是繼續道:“這座金字塔,在十八世紀的時候,曾被一個英國人發現過,但是如今卻湮沒在黃沙之下了。” 我講到這裡,才拾起頭來,只見艾泊的面色,蒼白得十分可怕。 我問道:“怎麼,你可是想取消我們之間的合約麼?”艾泊喃喃地道:“五個,已經有五個傑出的沙漠嚮導,因為這見鬼的金字塔,而消失在沙漠之中。”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怕成為第六個的話,那可以不去的,你已經取去的錢,我也不向你追討了。”他蒼白的臉上,現出了一般高貴的神情來:“沒有甚麼,我去。” 我道:“艾泊,我絕不勉強你。”

艾泊道:“沒有甚麼人能夠勉強我,先生。” 我伸出手來,我們第一次握手。我說道:“我叫衛斯理,你不必稱我先生。” 艾泊握住了我的手好一會,道:“我聽過你的名字。是你的話,我的勇氣可能會加倍。”我拍了拍他的肩頭:“你也給我以異常的勇氣。” 艾泊並不多問我為甚麼要去找那金字塔,他只是道:“你所準備的東西,幾乎沒有一件可用的。我們得打算在沙漠中渡過二十天,或者更長的時間,我們首先需要二十頭駱駝,而不是一輛汽車。” 我望著他,並不參加意見。他是“沙漠中的一粒沙”,我當然沒有反駁他話的資格。 他繼續道:“誰告訴你該停步了,旋風就在前面;誰告訴你該快些走,前面有綠洲在等著;誰告訴你大群毒蠍伏在你附近?誰給你在糧食吃盡時以不必冷藏的糧食?全是駱駝,而不是汽車!”

我已在記事簿中記了下來:二十頭駱駝。 他在室中踱步:“一具礦床探測儀,我可以改裝一下,使這具探測儀對於大量的石英、長石、雲母有特別敏銳的反應。” 我點了點頭,艾泊的出現,是我的幸運,他顯然是一個學識極其豐富的人。他說要改裝探測儀,使之對石英、長石、雲母的反應敏銳,正是尋找那座金字塔的必要步驟。 因為築成金字塔的花崗石,正是石英里長石和雲母結晶而成的。 他又踱了幾步,道:“絕不漏水的皮袋十六個,每個要可以儲二十加侖清水。” 我忍不住了:“要那麼多水?” 他站住了身子道:“你可能在沙漠中迷路,一口水也能救你的性命!” 我不再出聲,又將他所說的記了下來。 他又道:“厚膠底靴子八對,麵粉四袋,鹽二十斤,酒二十瓶……”

他說一樣,我記一樣,算下來,不下數十件之多,而我本來購買的東西,可以用的,只是極小的一部份而已。我等他說完,問:“還有麼?” 他搖了搖頭:“沒有了!” 我笑著問他:“當你在沙漠中做情報工作的時候,也有那麼多配備麼?” 他瞪了我一眼:“那時是為了反法西斯,如今是為了甚麼?” 我道:“如今,是為了我要到那金字塔中,去尋找隱身法。” 艾泊大叫了起來:“甚麼?” 我重覆了一遍:“隱身法。” 艾泊又呆了片刻:“好,不論你去找甚麼,我只是你的嚮導而已。” 我笑了笑:“你和我分頭去準備這些東西,大約兩天功夫,可以齊備了?” 艾泊道:“不錯,兩天足夠了。” 我給了艾泊一筆錢,他又離我而去。我一連忙了兩天,買這樣,買那樣,又要將買好的東西,運到出發的地點,負在駱駝的背上。

第三天早上,我和艾泊兩人,騎在駱駝背上,向沙漠出發了。 我們帶著航海用的方向儀,艾泊則從出發之後,一直在研究那英國人記載的方位。 一小時之後,我們已置身在大沙漠之中了,但是還不斷看得到人和高高的金字塔。 但是到了下午,沙漠中的生物,看來像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和二十隻駱駝了。 艾泊一直在研究那方位,和側頭沉思著。到黃昏時,他才第一次開口:“這個地方,我是到過的。” 我興奮道:“你到過?” 艾泊點點頭道:“是到過的,那是一個十分奇妙的地方,” 我聽了之後,不禁一呆:“奇妙,沙漠總是一樣的,有甚麼奇妙不奇妙?” 艾泊道:“當然,在你看來,沙漠是一樣的,但對我們久在沙漠中的人來說,就不同了。你分不出細小的沙粒,這一粒和那一粒之間,有甚麼不同,也分不出這一堆和那一堆有甚麼不同,但是我分得出。”

我道:“那麼,那金字塔的所在處,究竟有甚麼奇妙呢?” 艾泊想了一會:“我很難解釋,那地方的沙粒,是與眾不同的──”他講到這裡,忽然歡呼起來,道:“當然,那是旋風的傑作。” 我望著他,艾泊揮舞著手,道:“旋風可以將幾億噸沙,從幾百里外卷過來,使得沙漠的沙層,平空厚上幾十公尺,那地方的沙粒,與眾不同,當然是被旋風捲起來的了。” 我充滿了希望:“如此說來,的確有一座金字塔被埋在沙下了。” 艾泊點了點頭:“有可能,但是有可能是一回事,要找到它,又是一回事了。” 我沉聲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何以在我們之前,五次去尋找那金字培的人,會消失在沙漠之中呢?” 艾泊聽了之後,一言不發,只是突然策動他所騎的駱駝,向前奔去。我也策動著駱駝,趕了上去,問道:“艾泊,你是知道他們失踪的原因的,是不是?”

從他的動態中,我可以看出來,他是在避開問題的主要一面。 我又追問道:“你對沙漠如此熟悉,難道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麼?” 艾泊半晌不語,才道:“我可以告訴你的是,你不要再問我,而在到了我們的目的地的附近之後,不論有甚麼怪事出現,你都不要大驚小怪。” 艾泊的話,使得我們本已充滿了神秘的旅途,更增加了幾分神秘的色彩。 我忙問道:“我們可能遇到甚麼怪事?” 艾泊道:“不要再問我,或許我們會平安到達,那你就不必虛驚了。” 我苦笑了一下:“艾泊,你將我當作神經衰弱的病人麼?” 艾泊道:“當然不,但是沙漠是沙漠,和天空、陸地、海洋,完全不同,天空、海洋、陸地是人們所熟悉的三度空間,而沙漠就像是人類未知的第四度空間,在沙漠中,可以發生一切超乎常理之外的怪事!” 艾泊的話,我是同意一部份的,那主要是由於沙漠的單調,空氣的乾燥,都可以使人產生十分如真的錯覺之故,以前我認識一個沙漠旅行家,他就堅持說澳洲之大沙漠中,有著“無頭族”人,是他親眼看到的:每一個人都沒有頭! 我沒有再和他爭辯,我們在寂靜的沙漠中行進,幾乎連話都不想多說。一連幾天,我們向大沙漠的腹地前進。 潮濕的空氣本來是最令人討厭的,但在那時,我卻懷念起江南的“黃梅天”來了,我不斷地用清水從頭淋下來,使我的頭髮保持濕潤。雖然不到幾分鐘,頭髮又乾得像枯柴一樣,但總比一點水份都沾不到好得多。 在出發的時候,我認為我們帶得水太多了,這時我才知道並不,在沙漠中,即使有一水塘水,也還是不夠的。人在沙漠中,主要倒不是生理上需要水,而是心理上需要水! 第五天黃昏,根據艾泊的紀錄,我們已經來到了那英國人所記載的那個金字塔的附近了。艾泊檢查了蓄電池,開動了那具經過他改裝的探測儀。探測儀發出“嗡嗡”的聲音,開始工作。 探測儀上的一個指針,定在“零”度上不動。艾泊向那枚指針指了一指,道:“如果這根指針移動的話,那我們或者可能發現了一座雲母礦,或者是會發現了那座金字塔。” 我向前望去,沙漠十分平整,夕陽的光輝映在無邊無際的沙漠上,閃起一片真正的金黃色的光芒,如果有一個高起的物事,我想我一定不必用望遠鏡就可以看到了的。 但是沙面之上卻甚麼也沒有。 艾泊大聲叱喝了幾聲,駱駝隊停了下來。我奇道:“今天我們就這樣在這里扎營了麼?” 艾泊點了點頭:“是的,我們準備的武器呢?要取出來了。” 我吃了一驚:“今天晚上可能有意外的變故麼?” 艾泊搖了搖頭:“說不定,說不定!” 他要我紮營帳,他自己則調整著探測儀上的一些零件,牽著那正負著探測儀的駱駝,向前走了開去。等我紮好了營帳,弄好了吃的東西,他還沒有回來。 但是我卻並不擔心,因為在暮色中,我還可以看得到他。 他和那頭駱駝,大約在一公里開外處,我想叫他,又怕他聽不到,於是我取起瞭望遠鏡,想看看他是不是已準備回來。 在望遠鏡中,我看出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那隻駱駝停著不動,駱駝的背上,仍然負著那具探測儀,和艾泊將駱駝走開去的時候一樣。 但是艾泊本人呢,他在離開駱駝不遠處,雙手按在沙上,雙足向上倒立著! 我乍一看那種怪異的情形,心中不禁猛地嚇了一大跳:難道我的神經竟這樣脆弱,在沙漠五天,已使我的眼前,出現幻覺了麼?因為我實是想不出艾泊為甚麼要頭下腳上地倒豎! 我立即放下瞭望遠鏡,定了定神,再舉起望遠鏡,暮色雖然更濃,但是我還是可以看得清艾泊正以那種怪姿勢倒立著。 我又放下瞭望遠鏡,天色已更黑了。月亮悄悄地爬上來,半小時前還是金黃色的沙漠,變成一片銀輝,如果不是那麼枯燥、單調的話,沙漠不論日夜,都是很美麗的。 我再度舉起望遠鏡,已看到艾泊牽著駱駝,向營帳走來。我不等他走近,便將望遠鏡收了起來,我不想被他知道我曾經看過他以這樣的一個怪姿勢,倒立在沙漠之上。 沒有多久,艾泊便已到了近前,他隔老遠便叫道:“一切都準備好了麼?” 他的面上,並沒有甚麼異狀,像是他剛才絕未曾有過那麼不正常的舉動一樣。 我的心中充滿了疑惑,但是艾泊如果無意講出來的話,我決定不問。 我們兩人像往常一樣地吃著晚餐,艾泊道:“明天早上,我應該走得更遠些,我們不應該太相信那個第一次發現這座金字塔的英國人,他記載的方位,是可能有錯誤的。”我忙道:“當然,但這座金字塔,總不會離那英國人記載的地方太遠。” 艾泊抹著咀,喝著濃咖啡:“槍枝撿出來了麼?”我回答他:“撿出來了,我們每人可以有一柄手槍,和一枝來福槍。” 艾泊搖頭道:“不,我有兩枝手槍,兩枝來福槍,而你沒有。” 我不禁愕然,抬起頭來看他,他已經打橫跨出了兩步,以極其敏捷的手法,將我撿出來的兩枝來福槍抓在手中。我心中大吃了一驚,但是我卻保持著鎮定,還端起咖啡來,呷了一口:“艾泊,你不給我武器,是甚麼主意?” 艾泊將兩柄手槍也掛到了他的身上:“吃完晚飯你去睡吧,我來值夜。” 我堅持了一句:“我們兩人輪流值夜。” 但是艾泊的面上神情,像是鐵石一樣:“我來值夜,不是輪流。” 這時候,我實是難以猜測艾泊究竟是在打甚麼主意,我不慾和他爭論,因為槍枝全在他的身上。如果他的神經已開始錯亂,那麼我如果與之爭論,只有加速他的發狂! 我只是聳了聳肩,便鑽進了營帳,脫下了沉重的橡膠靴,躺了下來。 我望著外面,可以看到艾泊,他的行動十分緩慢鎮定,不像是一個神經錯亂的人。 他將火弄熄,將吃剩的東西倒去,將駱駝趕在一堆,然後,靠著一頭駱駝,坐了下來,兩枝來福槍,就倚在他的身旁。 我看了一會,看不出甚麼變異來,雖然我還弄不懂何以艾泊不要我值夜,但是我卻也知道艾泊並不是惡意的。因為他如果要害我的話,早就可以下手,而不必等待甚麼的。 我合上了眼睛,開始我只是準備養養神,並不准備睡去的,但是我終於敵不過長途跋涉的勞累,而沉沉地睡去了。 我不知睡了多久,我是被一下清脆的“卡勒”聲突然驚醒的。 那一下“卡勒”聲,分明是來福槍子禪上膛的聲音。我陡地睜開眼來,一個翻身,向外看去。我已經看到艾泊伏在一頭駱駝的背上,來福槍指著前面。 我循著他來福槍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見並沒有甚麼足以令人驚慌的東西。我站起身來,待向帳篷外走去,但是我才一站起,便看到那在緩緩移動著的小沙丘了。 有三個小沙丘,每一個只不過半尺來高,正在向我們的營帳移動著。 從那小沙丘長長的形狀看來,那分明是有人伏在沙下面,在向前俯伏前進。我不禁大大吃了一驚,那三個伏在沙下面的人,早已在來福槍的射程之內,我不知道艾泊為甚麼還不開槍射擊。 我看出事情有著甚麼不對頭的地方,因此我決定暫時不出去。我看到艾泊一揚手,拋出了一根紅色的樹枝,那根樹枝,插在沙中,恰好擋住了第一個伏在沙底下的人的去路。 接著,我便看到,像是變魔術一樣,從沙中,站起了三個人來。 那三個人的模樣,一時無法形容,他們的皮膚,又黑又粗糙,上身赤裸著,下半身只圍著一塊破布,算是褲子,他們的手中,持著一種樣子相當奇特的武器,照我的推測,那可能是吹箭器。他們站了起來,艾泊手一揚,突然將來福槍拋到了地上! 艾泊的這一個舉動,更是叫我大吃一驚,因為我絕想不到他竟是這樣膽怯的人,敵人才一現身,便自拋棄了武器。 那三個不速之客,自然是在沙漠中出沒的阿拉伯土著,艾泊人甚麼這樣怕他們? 然而,我立即知道,艾泊並不是怕他們!因為我看到,艾泊張著兩臂,繞過了那頭駱駝,向前走去,而那三個人,也高舉著雙手,向前走了過來,他們的動作一致,表現著一種親善,我看不出其中有甚麼火藥味,但是我心中的驚恐,卻更其增加。 因為照目前的情形看來,艾泊似乎和這三個神秘出現的阿拉伯土著是同路人! 在沙漠中的阿拉伯土著,有不必是嗜殺成性,極其凶殘的,而我一時之間,又看不出這三個人究竟是甚麼種族。 艾泊背著我和他們交往,他的動作又這樣神秘,這不能不使我吃驚。 我決定不出聲,看他們有甚麼動作,只見那三個阿拉伯人,來到了近前,和艾泊作了一個親熱的動作,艾泊開始和他們談話,他講的是我聽不懂的一種阿拉伯土語。他講了許多,而那三個阿拉伯人則只是靜悄俏地聽著,一聲不出。 艾泊的聲音十分低,他顯然是不想吵醒我。他卻不知道我早已醒了。 他約莫連續講了五分鐘之久,那三個阿拉伯人,才有了反應,他們一齊搖頭。看這情形,像是艾泊向他們要求些甚麼,而他們加以拒絕。 艾泊面上的神色,十分焦急,他忽然指了指我們的駱駝隊,又指了指身後的來福槍,突然以法語道:“給你們,這些都給你們!” 那三個阿拉伯人你望我,我望你,望了片刻,才由正中那個開了口,講的仍是我所聽不懂的那種阿拉伯土語。阿拉伯的土語的種類實在太多,每種不同,我甚至於不能猜到他在講甚麼。 艾泊不耐煩地聽著,不住地插言。 突然,那三個阿拉伯人轉過身,向前走去,而艾泊則拾起了來福槍,跟在後面。他們離開去了! 我不知道他們要到甚麼地方去,我也不知道艾泊和那三個阿拉伯人打的是甚麼交道,我只知道一點:我應該跟上去! 要在沙漠中跟踪人,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因為沙漠上甚麼掩飾都沒有,人家只要一回頭,就可以看到你的了。 但是我卻想到了那三個阿拉伯人來時的方式:他們將身子埋在沙下爬了過來,那是不容易被人發覺的。而我比他們更擅於利用這種方式來前進,因為我受過嚴格的中國武術訓練,我擅於控制自己的呼吸。我立即出了帳幕,將身子伏在地上,向前爬出了幾步。 我才向前爬出了六八步,便發覺我並不需要另外費功夫將身子埋入沙中,因為我用力向前爬行之際,身子已自然地陷進了沙中,我使我的頭部保持在外,因為那樣,我可以察知我所跟踪的人的去向。 那三個阿拉伯人和艾泊,一直向前走著,走出了好遠,才轉向西,我跟著他們爬了那麼長一段距離,身子又埋在沙中,實是苦不堪言。 我明白為甚麼他們開始時回頭看了幾眼之後,便絕不再回頭,因為沒有甚麼人可以忍受那樣長距離的爬行,而我則忍了下來。 他們轉而向東之後,我向前看去,立即看到前面沙漠之中,兀立著幾座嵯峨的石崖。 雖然隔得還遠,但是已經可以看出,那幾處嵯峨的石崖,險惡之極,崖石在月光下看來,猶如無數柄冰冷的鋒銳的利刃一般。 那三個阿拉伯人和艾泊,繼續向前走著。他們的目的地,顯然是那幾座石崖,我仍然咬緊牙關,爬行著跟在他們的後面,和他們相距,大約十步。 那幾座石崖漸漸地接近了,我的心情,也開始緊張起來,因為艾泊和那三個阿拉伯人,究竟是在弄甚麼花樣,也立即可以揭曉了。 我已經知道了他們的去向,自然不怕失去了跟踪的目標,所以我不再昂著頭爬行,因為這樣使我自己易於暴露目標。 那三個阿拉伯人和艾泊的手中,全部有著致命的武器,我不知他們究竟懷著甚麼目的之前,是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在跟踪他們的。 所以我低著頭,幾乎將身子全埋入沙中,只是每隔上一分鐘,才抬頭來向前看上一眼。 每次,當我抬頭向前看去時,艾泊和那三個阿拉伯人,總是仍在前面走著,漸漸接近那越看越是險惡的石崖。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怪事終於發生了。 在離開那幾座石崖,只有小半哩的時候,我抬起頭來,艾泊和那三個阿拉伯人不見了。 他們四個人真的不見了,我的眼前一個人也沒有,只是一片平坦的沙漠! 我呆了一呆,再向左右方向看去,也是沒有人。艾泊和那三個阿拉伯人,是四個活生生的人,剛才還在我前面十步左右處走著,只不過我低下頭,將頭藏入沙中一分鐘左右,他們便不見了! 離開石崖還有小半里,他們不可能一分鐘之內,便到達石崖的,也就是說,他們絕無可掩蔽身子的所在,然而,他們卻不見了! 難道他們在剎那間,都成了隱身人?即使是的話,那麼他們的衣服呢? 我心中在告訴自己:那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一定是有原因的。 但是另一方面,我卻又自己對自己說:沙漠中的怪現象來了,三個阿拉伯人,艾泊和那一切,可能全是幻象,全是由我自己想像出來,事實上根本不存在的東西!要不然,何以會在突然之間消失呢? 我竭力使我自己的頭腦,保持清醒,我考慮著種種的可能。 我肯定他們四個人的目的地是那幾座石崖,我也假定他們突然消失,是他們也像我一樣,將身子埋到了沙中。然而我卻找不出他們將身子埋在沙中的原因來。難道是他們發現有人跟踪? 我等了二十分鐘,前面的沙中,一點動靜也沒有,這證明我這個料斷也不正確。 我不禁苦笑了一下,我絕不願意承認我剛才所見到的,我費了那麼大的精力在跟踪著的,只是四個幻像。但如今看來,我已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了。 我站了起來,拍打著身上的沙粒,突然之間,我聽到了幾下極其勁疾的“嗤嗤”之聲,我立刻臥倒在地,打滾,滾出了五六步。 “刷刷刷”幾聲過處,幾株黑色的小箭,深深陷入沙中,那地方就是我剛才站立的地方。 我抬起頭來,向前看去,我看到在山崖之上,有人影在閃動。 還未及等我看清那在山崖上閃動的是甚麼人,又有幾枝同樣的箭,向我射了過來。 我又滾著身子,避了開去。那幾枝箭,來自同樣的方向,它們是從石崖上居高臨下射來的。那些箭射下來的勁道是如此之強,準頭又是如此之準,這使我相信,那一定不是用人手拉弓射出的,而是一種古代的武器。 在赤裸裸的沙漠之中,我一點掩蔽也找不到,我不能起身逃走,因為那些箭的射程,可能極遠,我起身逃走,不顧一切的逼近去,同樣的危險。我只在地上滾著,一面用力向下壓著,使我的身子,陷入了沙中。 一枝枝的箭,仍不斷自石崖之上,向下射來。 但是當我的身子,完全陷入沙中之際,石崖上的射手,顯然已失去了他的目標,箭落在我身旁,我一動不動的伏著。 接著,我便聽到石崖上,響起了一股奇異的號角聲。乍一聽來,像是沙漠中餓得發慌的鬣狗的號叫聲。 我僅僅使我的眼睛露在沙外,盡可能向上看去,我看到石崖上有阿拉伯彎刀閃耀著的晶光,也看到了不少人影在閃動。 那石崖中,可能是一族阿拉伯人的大本營,我心中自己問自己:我是不是應該直闖過去呢?我用甚麼法子闖過去呢? 還在我猶豫不決的時候,怪事又發生了。 在我的面前,平靜的沙面,突然高了起來,一個阿拉伯人的身子,突然從沙底下冒了起來。我呆了一呆,身子突然向前扑出,那阿拉伯人揮動著手中的彎刀,待向我砍來。 但是我一撲到他的身前,身子陡地一轉,已轉到了他的背後,手臂伸處,便已將他的頭頸,緊緊地挾住,那阿拉伯人掙扎著,但我將他挾得更緊,令得他不能不手一鬆,將那柄鋒利的彎刀,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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