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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一座古墳

原子空間 倪匡 7309 2018-03-14
跟著,革大鵬又小心地撥弄“電視機”上的許多按鈕,有兩盞小紅燈,居然亮了起來,機內也發出了低微的“螢螢”聲。不一會,便開始出現了一絲一絲閃動的光線。 革大鵬終於停了下來,他放下了那具電視機,又手捧著頭,呆了好一會,才道:“我肯定這個星球,有比我們更高級的生物來過。” 我們都不出聲,革大鵬望著冰上,已被鑽出的一個徑達三尺的圓坑,突然躍出了飛艇,到了那個小坑的邊上,向下看了一會。 等他再直起身子來時,在柔和的藍色的光芒照映之下,他面上的神色,青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那種張口結舌的情形! 我是四個人之中第一個跳出飛艇,便立即向他發問的人,我尖聲道:“你看到了甚麼?” 我本來是一面問,一面向前奔了出去的。

可是我才奔了一步,便陡地停住了。 我之所以停住,是因為革大鵬的一句話,革大鵬指著那個坑,講話的神態像是夢遊患者一樣,他道:“他在裡面。” 我明白“他在裡面”這四個字的意思,這也是為甚麼我要突然停下來的原因。因為剛才,革大鵬還在說“我肯定有人到過這星球”,接著他便講“他在裡面”,那當然是說,到過星球的人,正在這個坑里面! 那個人是甚麼樣的“人”呢?我們稱他為“人”,但是“他”可能完全沒有人的形狀,“他”或者像八爪魚,或者像一蓬草,甚至可以像一堆液汁,一個多邊形的怪物,我的心頭怦怦亂跳,一時之間,竟沒有勇氣再向前跨出一步去。 白素在我的身後叫:“老天,他……他是甚麼樣子的?” 革大鵬低下頭去,望著那個小坑。我等待著他說出那人最可怕的樣子來。

但是革大鵬卻道:“他和我們完全一樣。”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有勇氣,繼續向前走了過去,來到坑口,向下望去,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的身子微微地縮著,在淺藍色的冰層之中凍結著。 看他的情形,就有點像琥珀中的昆蟲一樣,人在冰中,可是他的頭髮、眉毛,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雙手作捧著甚麼東西之狀,而他雙手的距離,大約是一呎左右。 這使我肯定,他在臨死之前(他當然死了),捧著那具電視機,他可能是捧著電視機,微彎著身子在看著,突然之間,身子被冰層凍住了。 他神情平靜,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棕髮,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類似工作服也似的製服,左腕之上,還帶著一隻手錶。 這完全是一個地球人,可以說,這完全是和我們一樣的地球人!

這時候,白素等三人,也已站在坑邊上了,我們並沒有花了多少功夫,就將那個人從冰層上拉了上來。 因為那人身上面的冰層十分薄,剛才若不是革大鵬看到了那具電視機,而立即停止了鑽頭的話,一定將那個人的身子弄得稀爛了。 那人的高度,大約是五呎九寸,他的肌肉僵硬,但由於嚴寒的緣故,色澤卻未變。 我們想掀開他的眼皮,卻未能成功。 革大鵬跳進了那個坑中,希望發現更多的東西,我則在那個人的身上搜尋著,看靠可有甚麼足以證明那個人身份的文件。 那人身上的冰層,隨著我翻動著的身子,而簌簌地落了下來。空氣溫度,仍然是在冰點以下,所以冰層落在冰上,也並不溶化,而那人的身子,也十分僵硬,我拉開他的衣服的時候,衣服竟因為結了冰的關係,變得脆而硬,斷了開來。

我找遍了那人的口袋,並沒有發現別的甚麼,只不過發現了那一份類似工作證件的東西。 說這東西“類似工作證件”,是因為這一張卡片,約有兩吋寬,四吋長,上面又有著一張小小的相片(正是那個死人),還有一些表格,上面也填寫著一些文字,那完全像是一張工作證。 然而,在這張卡紙上的字,我卻一個也不認得,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它是工作證。 除了這張卡紙以外,沒有別的發現。 而這個人,看來的的確確是地球人。 但,如果他是一個地球人的話,他是怎麼會在這裡的! ?他被凍死在這裡已經有多久了?他是怎麼來的?為甚麼他只是一個人…… 這樣的疑問,我可以一口氣提出好幾十個來,但是卻一個也難以解答。 革大鵬在那個坑中又找了一回,顯然沒有新的發現,他抬起頭來問我:“怎麼樣,你有甚麼發現?”

我肯定地道:“這是一個地球人,一定是的。” 白素帶著懷疑的眼光望著我:“那麼,他是怎麼來的,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攤了攤手:“你看,你能說他不是地球人麼?他不是地球人,難道是這個星球的人?” 革大鵬走了上來,我們五個人,仔細地研究那個被凍僵了的人的一切,只差沒有將他解剖了開來,我們都認為他是一個地球人,雖然這樣的論斷,要帶來許多難以解釋的疑問。 但即使我們肯定了他是地球人,也沒有用處,對我們企圖了解這個星球的願望,毫無幫助。 我們只好仍然將他放在冰上,又登上了飛艇,去繼續察看這個星球。 這時候,我們五個人都不講話,我想我們心中的感覺都是相同的。 當我們在無邊無際的太空飛行的時候,我們都希望可以遇到一個星球。

當我們發現了這個星球的時候,我們都十分高興,即使我們發現這個星球的表面,除了藍色的冰層之外,幾乎沒有別的甚麼,我們也一樣高興。 但如今,我們卻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了一個人,這個人死了,而他在死前,又是握著一隻電視接收機在工作著的,這個人我們都認為他是地球人! 這一來,我們的心情變得十分異樣,被一團謎一樣的氣氛所籠罩,心中充滿疑問。 這使我們連講話的興致也提不起來了。 飛艇一直在向前飛著,離冰層並不高,我們向前看去,除了那種藍色的冰層之外,甚麼也沒有,足足飛了三小時,格勒才首先開口:“我看這星球上,只有他一個人。” 革大鵬道:“或許是,但即使是一個人,他也一定有甚麼工具飛來的,他坐來的飛船呢?在甚麼地方?怎麼會不見呢?”

我道:“你不是說,在這個星球上,發生過一場極大的核子爆炸嗎?會不會——” 革大鵬不等我講完,就接了上去:“會不會一切全被毀去了?” 我點了點頭,因為我正是這個意思。 革大鵬不再出聲,他將飛艇的速度提得更高,冰層在我們的身下瀉一樣的移動。 而這個星球上,似乎是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它永遠在那種朦朧的、柔和藍色光芒的籠罩之下。我們飛艇已飛行了十二個小時了,我們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藍色的冰層。 革大鵬將駕駛的工作交給了格勒,他自己則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我和白素,早已假寐了幾個小時,革大鵬雖然閉著眼睛,可是他的眼皮卻跳動著,所以我知道他並未曾睡著,我正想問他一些問題時,便看到了那個隆起物。

那個隆起物高約二十尺,是平整的冰層之上,唯一的隆起。 如果只是一個冰丘,那我們四個人還是不會叫起來的,我們的飛艇,迅即在那個隆起的上面掠過,就在掠過的那一瞬間,我們都看到,在約莫一呎厚的,透明的淺藍色冰層之下,是一堆石塊,那一堆石塊的形狀,很像是一個墳墓,因為那一瞥的時間,實在太短了,所以我們也不能肯定那究竟是甚麼。 飛艇立時倒退停下,我們一起出來,來到那隆起物前。 然後,我們都看清,那的確是一座墳墓,那是一座中國式的墳墓,整齊的石塊,砌成半圓形的球體,在墓前有一塊石碑,石碑斷了一半。 在那沒有斷去的一半上,透過冰層,可以清楚地看到碑上所刻的字。 字,是中國字,我們所能看到的,是“雲之墓”三個字,當然,上面本來可能還有兩個字,或是三個字,如“X公X雲之墓”那樣。

看到了這樣的一座墳墓,我們都呆住了。 我們準備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一切怪異的事物,無論是八隻腳、十六隻腳,甚至有一千隻、一萬隻腳的怪人,我們都不會驚異。因為我們是飛越瞭如此遙遠的太空而來到這裡的。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當然要有發現怪物的思想準備。 然面我們此際發現的卻並不是甚麼怪物,而是一座墳墓──一座中國式的墳墓。 對我和白素來說,這更是司空見慣的東西,然而,當最普通的東西,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卻都被嚇呆了。 因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任何會動的東西,都有可能在這裡被發現,甚至一具死人,我們也不感到意外,因為死人總是先活過的,在他活的時候,總可以移動的。 儘管如何移動,如何會來到這星球之上,那是一個謎,但總還有一點道理可講。然而,一座墳墓──由石塊砌成的墳墓,一座中國式的石墓,會被發現在這個星球上,實在太不可思議。

好一會,我們五人之中,才有人出聲,那是法拉齊,他以一種異樣的聲音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甚麼?” 革大鵬粗暴而不耐煩地道:“這是一座墳墓,你難道看不出來麼?” 法拉齊道:“我……當然看得出,可是它……它……”他的話還未曾說完,便又被革大鵬打斷了他的話頭:“快回飛艇去,將聲波震盪器取來。” 法拉齊走出了一步,但是卻又猶豫道:“你……你是要將這墳墓弄開來?” 革大鵬道:“當然是。” 法拉齊想說甚麼,又沒有說,急步向飛艇奔了過去。他甚至慌亂間忘記了使用“個人飛行帶”,以致在冰上滑跌了好幾交,才到了飛艇之上。不到兩分鐘,他便提著一隻箱子,飛了回來。 在法拉齊離開的兩分鐘內,我們四個人都不說話,革大鵬伸手接過了那隻箱子,打開了蓋子,轉動了幾個鈕掣,又揮手令我們走開。 我們退後了幾碼,只聽得那箱子發出一種輕微的“嗡嗡”聲,看不見的聲波,向石墓傳出,石墓上約有一呎厚的冰層,開始碎裂、下落。 前後只不過一轉眼功夫,冰層已落得乾乾淨淨,白素首先向前走去,我也跟在後面,這時,我們已可以伸手觸及那石墓,那絕不是幻覺,我們所摸到的,的確是一座用青石塊砌成的墳。 我將手按在斷碑上,轉過頭來,道:“革先生,這件事你有甚麼概念?” 革大鵬大聲回答:“沒有!”他隨即又狠狠地反問我:“你有?” 我不想和他爭吵,只是作了一個手勢,以緩和他的情緒,同時道:“或者有一個叫作甚麼雲的中國人來到這星球上,卻死在這裡,而由他的同伴,將他葬在這裡了?” 我自己對自己解釋,本就沒有甚麼信心,而革大鵬聽完之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更令我感到十分狼狽,革大鵬笑了半晌之後,才道:“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白素道:“如果不是那樣,還有甚麼別的解釋呢?” 革大鵬道:“你們退後,等到高頻率的聲波,使得石塊分離,我們看到了墳墓內部的情形之後,或者就可以有結論。” 我拉了拉白素,我們又向後退去。 革大鵬繼續擺弄他的“聲波震盪器”,沒有多久,我們便聽得石塊發出“軋軋”的聲音,墓頂的石塊,首先向兩旁裂了開來,這時候,我的心中竟產生了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像是我正在看“梁山伯與祝英台”中“爆墳”這一場! 石塊一靠靠靠地跌了下來,當然,墳中沒有“梁山伯”走了出來,也沒有“祝英台”撲進去,我們只是全神貫注地註視著。 石塊被弄開之後,我們看到了鋪著青石板的地穴,在青石板下面,應該是棺木了,革大鵬是離石墓最近的人,他向青石板上看了一眼,面色就整個地變了,只見他呆如木雞地站著,目光停在青石板上。 我急步向前走去,一看到青石板上的字,我也呆住了,青石板上刻著:“過公一云安寢於此”幾個字。這一行字,還不足以令我震驚,最令人吃驚的是在這一行字的旁邊,還有一行字,比較小些,乃是“大清光緒二十四年,孝子……” 下面的字,突然跳動了起來,那當然不是刻在石板上的字真的會跳動,而是看到了“大清光緒二十四年”這幾個字,我已經感到天旋地轉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大清光緒二十四年,一個姓過,名一云的人死了,他的兒子為他造了墓,立了碑,使他安眠於地下,但這座墳墓,卻在我們乘坐飛船,在經過瞭如此遼闊的太空之後才到達的一個星球之上出現! 我感到幾乎跌倒──如果不是白素及時來到了我的背後,將我扶住的話,我一定早跌倒了。 但是,當白素看到了青石板上的那一行字之際,她反而要我扶住她,才能免於跌倒了。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顯然並不知道在他們那個時代,已和我們看甲骨文差不多的中國文字,是以並不知我們二人驚惶的原因。 他們連聲地問著,我只回答了他們一句話,便也使他們面上發白了。 我說的是:“根據青石板上所刻的記載,墓中的人,死在公元一八九九年,同年下葬,這座墓也是在那時候築成的。” 法拉齊的面上,甚至成了青綠色。 革大鵬抬起頭來,道:“你還以為他是死在這個星球上的麼?你敢說在一八九九年,人便可以超越太空,來到這個星球上了麼?” 我搖頭道:“當然不,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最後這句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提出來的。 革大鵬的面色,沉重到了極點,他背負著雙手,來回地踱著步,一聲不出,只是在冰上團團地轉著圈子,我們都耐著性子等著他,只見他踱了十來分鐘,陡地停了下來。他停下來之後,面上的肉在抖動著,以致他的聲音在發顫,道:“除非是……那樣。” 我們一齊問道:“怎麼樣?” 他揚起手來,指著墳墓,他的手指在發抖。我認識革大鵬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子,我也難以說出他究竟是害怕,還是激動。 我們只是望著他,並不再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一看到了那座墳墓,第一個想到的印象,第一個發生的疑問是甚麼?” 白素道:“第一個疑問當然是:它是怎麼會在這個星球上的。” 革大鵬點頭道:“是了,所以我們第二個疑問,便是它是怎麼來的;第三個疑問便是:甚麼人將這座墳墓搬到這個星球來呢?這樣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我們便永遠找不到答案了──除非根本推翻這些疑問。” 我們都不明白革大鵬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插言的餘地,我們等著他發言。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根本推翻這些疑問,我們應該把它當作一件最平凡的事情來看,朋友們,如果你們在中國的鄉間,發現了這樣的一座墳墓,你們會不會心中產生疑問,問它是為何會在這裡的?” 我有些悻然,因為革大鵬未免將問題岔得太遠了,我就道:“當然不會,這樣的石墓,在中國的鄉間,實在太多。” 革大鵬攤了攤手:“是啊,那為甚麼我們現在要覺得奇怪呢?” 白素一定是首先明白革大鵬的這句話中,那種駭人的含意的人,因此她立即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並且發出了一下低叫。 白素絕不是神經過敏,無病呻吟的人,她那種反常的緊張神態,給了我一種啟示,陡然之間,我也明白革大鵬的意思了。 我失聲叫道:“不!” 我只能叫出這一個字來,因為叫出了這一個字之後,我便覺得手腳發麻,舌頭僵硬,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望著革大鵬。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卻還不明白,他們齊聲問道:“甚麼意思?” 革大鵬不出聲,我和白素兩人,則根本是出不了聲,所以並沒有人回答他們兩人的問題。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 接著,格勒也明白了,他的面色變了,他的身子在發顫,儘管他生活在比我和白素遲一百年的世界上,可是當他意會到了革大鵬的話中含意以後,他的反應,也和我們一樣! 他指著革大鵬,道:“你……你是說……這座墳……不,不會是那樣的?” 革大鵬卻無情地道:“不是那樣,又是怎樣?” 格勒無話可說了,革大鵬大聲道:“這座墳根本沒有動過,它築好的時候在這裡,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在它原來的地方。” 法拉齊也明白了,他只是可笑地搖著頭。 革大鵬一字一頓:“我們如今,不是在甚麼新發現的星球上,而是在我們出生、我們長大的地球上,我們回家了!” 他那一句“我們回家了”,聲音嘶啞而淒酸,聽了之後,令得人陡地一沉,像是沉下了一個無比的深淵,再難上升一樣。 而他自己,雙腿也是不住地發抖。 法拉齊呻吟著,道:“我們在地球上?我們的地球……是這樣的麼?月亮呢?滿天的星星呢?山脈和河流,城市和鄉村,在哪裡?在哪裡?” 他一面叫,一面甚至可笑地用手去刨地上的冰層,像是可以在冰層下找到月亮、星星、山脈、河流、城市、鄉村一樣。 而更可笑的是,他那種神經質的舉動,竟也傳染給了我們,若不是革大鵬陡然之間大喝了一聲的話,只怕我們都要和他一樣了。 革大鵬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道:“我的推斷,你們都同意?” 白素首先回答:“你的推斷,還難以令人信服,如果我們是在地球上,為甚麼甚麼都沒有了呢?又為甚麼這座墳墓還在呢?” 革大鵬沉聲道:“一場巨大無比的核子爆炸,毀了一切,使得地球上原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存在,高山化成溶岩,城市成了劫灰,這場爆炸,甚至影響了地球的運行軌道,使得地球脫出了軌道,脫出了太陽系,甚至遠離了銀河系,來到了外太空,成為孤零零的一個星球!” 他喘了一口氣,又繼續道:“而這個墓,和我們發現的那個人,卻因為某種還不知道的原因,被幸運地保存了下來,整個地球上,這樣被幸運保存下來的東西,當然還有,我相信還可以找得到的。” 白素側著頭,問道:“那麼,你所說的核子爆炸,是在甚麼時候發生的?” 革大鵬攤開了雙手,道:“不知道,小姐,我和你相差了一百年,但是我們的飛船,由於遇上了宇宙間神奇的震盪,巨大的震幅將我們帶回了一百年,而我們的飛船在飛行中,又曾遇到過劇烈的震盪,又怎知我們在這次劇烈的震蕩之中,不是被帶前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幾萬年?” 我們又靜默了好一會,我才苦笑了一下:“照你說來,我們如今是在地球上,但是卻是在未來的地球上?不知多少年以後的地球?” 革大鵬點頭道:“是,我的意思正是這樣,如果我是歷史學家的話,我一定將這地球的末日,定名為後冰河時期——” 他講到這裡,突然怪笑了起來,道:“地球上一切生物都毀滅了,還有誰來研究歷史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們的時代中,已沒有了國與國的界限,在這樣情形下,還會有戰爭?” 革大鵬冷然道:“我沒有說是戰爭毀了地球,而說是一場核子爆炸,可能核子爆炸發生在別的星球,譬如說太陽忽然炸了開來,那麼九大行星自然都毀滅了,太陽爆炸可能是自然發生的,也可能是人為的——” 他講到這裡,面上突然現出了一種極度懊悔和痛苦的神情來。 我們都知道,革大鵬曾經想利用這艘飛船,飛向太陽,利用太陽上無窮無盡的能量來對付地球,就是在他飛向太陽途中,遇上了宇宙震盪,是以才令得他們在時間上倒退了一百年的。 而這時,當他想到了核子爆炸可能是來自太陽,而又有可能是人力所為的話,他心中的難過,自然可想而知,因為也有可能,是他利用太陽能量的理論,造成這樣的結果的! 真正的原因如何,當然沒有人知道,但是要想到有一點點關係,又眼看美麗的地球變成了死域,任何人都會難過。 我拍了拍革大鵬的肩頭:“地球末日的來臨不會因為是你!” 革大鵬向我瞪著眼:“你怎知道不是呢?” 我還想說甚麼,法拉齊已哭叫了出來:“我們怎麼回去呢?” 格勒勉強打了一個哈哈:“你怪叫甚麼,我們的處境並沒有甚麼改變,我們從退後一百年,到了超越了幾百年,反正不在我們自己的時代中,那又有甚麼不同的影響呢?” 格勒的話,倒令得法拉齊安定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哭喪著臉:“可是……可是那時還有人,如今連一個人也沒有!” 格勒道:“那還好些,有人的話,怕不將我們當作展覽的怪物了!” 法拉齊不再出聲,革大鵬沉默地踱著步:“我們再向前去看看,假定這裡是中國,那麼飛船降落的地方,應該是原來的太平洋,我們再向前方向不變地飛去,看看我的推斷可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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