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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三章追查送死人上車的人

訪客 倪匡 5718 2018-03-14
傑克在一旁,他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是很重要的了,而我也可以肯定,他雖然不知已詢問過管家和男僕多少次,但是對於這個問題,他忽略了。 男僕遲疑著還未曾回答,傑克已經催道:“快說啊,他是怎麼來的?” “好像……好像有一輛汽車送他來的,我去開門的時候,他已站在門前,對了,有一輛汽車,正在慢慢退出去,因為那是一條死巷子,屋子就在巷子的盡頭。” “甚麼車子?”我又問。 男僕苦笑著:“甚麼車子?我記不起來了,是一輛汽車。” 我提高了聲音:“你一定得好好想一想,是甚麼車子,你是不是能恢復自由,就要靠你的記憶力了,你好好想一想!” 男僕痛苦地抓著頭髮,他真是在竭力想著,他道:“那輛車子退出巷子去,退到一半,好像……好像停了一停,有人上車……”

他講到這裡,又停了一停。 我忙道:“你的意思是,那輛車子,是輛計程車,是不是?” 男僕呆呆地望了我半晌,他顯然不能肯定這一點,而我已轉過頭來,對著傑克。那輛送這個神秘訪客前來的車子,是一輛街車的可能性極大! 如果那是一輛街車的話,那麼,隨便甚麼人,都知道應該怎麼做了。 所以,當我轉過頭向杰克望去的時候,傑克自然而然地道:“我立即去調查!” 我道:“調查的結果如何,希望你能告訴我!” 傑克這個人,雖然固執,直爽倒是夠直爽的,這時,他發覺我對他的確有幫助時,他對我的敵意,也不再那麼濃厚了,他道:“好的。” 在他離開之後,我又去見那管家。 那管家已有六十左右年紀,神情同樣沮喪,我幾乎沒有向他問甚麼問題,反倒是他在不斷地問我:“為甚麼要將我抓起來?”

我只好安慰著他:“鮑先生是一位大人物,他死得很離奇,警方一定要追查原因的。” 老管家的眼也紅了起來,他道:“我在鮑家,已經四五十年了,難道我會殺人?” 我嘆了一聲:“我知道你不會殺人,你放心,不必多久,你一定可以獲釋的,事實上,警方也根本沒有足夠的證據來控告你。現在,你可以詳細和我講一講那個訪客的事麼?” “我已講了很多次了!”老管家難過地說。 “再對我講一次。” 老管家講得很緩慢,而且他的講述,時時被他自己的唉聲嘆氣所打斷,我還是耐心聽著,實在沒有甚麼新的東西,他講的都是我已經知道了的事。 我苦笑了一下,又安慰了他幾句,才走了出來。 將管家、男僕和陳小雷三人的話,集合在一起,我可以歸納出一個結論來:“一個死了七十小時以上的人,走去拜訪鮑老先生,而將鮑老先生嚇死了!”

這個結論,自然是不合情理到了極點的! 但是,如果懷疑那男僕和管家串通了來謀殺他們的主人,卻同樣不合情理。如果進一步懷疑,陳小雷也是和他們兩人一起串通的,那就更不合情理了。 在兩種情形都不合情理之下,我該取哪一種呢?老實說,我一點主意也沒有,當我走出警局,重又接觸到陽光時,我有一種頭昏腦脹的感覺。 我在陽光下站立了片刻,就回家去,到了家中,我翻來覆去地將整件事,想了好幾遍。 這時候,我已對整件事的經過情形,都有所了解了。就像我在文首一開始就敘述過的那樣,但是我不能在整件事的過程中,找出頭緒來。如果誰能夠,那麼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 我一直呆坐到天黑,幾乎是茶飯不思,直到睡在床上,我仍然在不斷地思索著。

直到傑克突然打來了電話,我的思索才被打斷。 我抓起了電話,聽到了傑克急促的聲音:“衛斯理,你能不能來我這裡一下?” “怎麼?”我說,“有了新的發現?” 傑克甚至在喘著氣,他道:“是的,我們已經找到了那街車司機。” 這一會,對著電話叫嚷的不是傑克,而是我,我大聲道:“留著他,我立即就來!” 我放下電話,匆匆的換好了衣服,立時驅車前往,我車子開得實在太快了,以致我趕到警局時,在我的車後,跟了兩輛交通警員的摩托車,他們是因為我開快車追踪而來的。 直追我到了警局,那兩個警員的臉上,多少有點訝異的神色,我只好對他們道:“真對不起,你們可以控我開快車,但是我實在有要緊的事,要見傑克上校!”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已經聽到了傑克的聲音,他從辦公室的窗口,探出頭來,大叫道:“我還以為你撞了車,怎麼至現在才來?” 我向那兩位警員點了一下頭,就奔進了傑克的辦公室。傑克的辦公室我不是第一次來,但是他升了上校之後的新辦公室,卻還是第一次到。 辦公室中,除了傑克之外,還有一個看來神情很緊張的中年人,正忐忑不安地坐著,一見到了我,站了起來,傑克道:“就是他!” 我忙道:“當時情形怎樣,他說了麼?” 傑克道:“說了,但是我還想再聽一遍。” 我來到那司機面前:“別緊張,完全沒有你的事情,我們只不過要你的幫助而已,抽煙嗎?” 那司機點了點頭,接過了我遞給他的煙,燃著了,深深地吸了一口:“你們還是問那個搭客麼?”

我道:“是的,如果你記不起,可以慢慢想!” 那司機道:“不必慢慢想,我記得很清楚。” “為甚麼?”我覺得有點奇怪。 “那人是到鮑家去的啊,鮑家是著名的人家,我車到他門口,自然不容易忘記。” 我道:“那很好,你將詳細情形說一說,他在甚麼地方上車。” 那司機又吸了一口煙:“是在郊區,第七號公路和第六號公路的交岔口,那天我送一家人到海灘後,回程的時候,看到一輛車子,停在路邊,有兩個人站在那輛車子前面。” 我問道:“兩個人?” “是的。”司機回答,“兩個人,一個人又高又瘦,就是後來上了車的那個,另一個卻很矮,穿著一件花襯衫,他扶著那又高又瘦的人。” 當那司機講到這裡時,我和傑克互望了一眼。

那司機道:“是那個穿花襯衫的人,招手截停我的車子的。” “他對我說,那又高又瘦的人,要到鮑家去,問我知不知道鮑家的地址,我說知道,他就扶著那人進來了,還是他替那人開車門的。”那司機道。 我又問道:“那人進了車之後,說了些甚麼?” “他甚麼也沒有說,車錢也是由穿花襯衫的人付的,我車到了鮑家的門口,回頭告訴他到了,他並不開車門,是我替他開了車門,他才走出車去的,等他上了石階,我就走了。” 我道:“那人的樣子,你還認得出來?” “當然認得,他的樣子很怪,臉色白得,唔,真難看,就和死人一樣!” 聽到了“就和死人一樣”這句話,我和傑克,又不禁相視苦笑。 傑克拿出一張相片來,遞給了司機:“是不是就是這個人?”

司機才看了一眼,就道:“是,就是他!” 那照片是的就是那個神奇的訪客“石先生”。 傑克又問:“你能說出那穿花襯衫的人的模樣來?” 司機猶豫了一下,才道:“我想可以的。” 傑克按下了對講機,道:“來一個人!” 一個警員走了進來,傑克道:“請繪圖人員來,所有的人全請來。” 那警員退了出去,傑克向那司機解釋道:“警方的美術人員,可以根據你的描述,將那穿花襯衫的人的樣子,大致繪出來,那我們就可以找到這個人了!” 司機點著頭,他已抽完了一支煙,我又遞了一支給他,他又起勁地抽著。 不一會,四個美術人員來了,他們的手中,各拿著黑板和紙張,司機開始詳細地講著那穿花襯衫的人的樣子。十分鐘之後,四個美術人員各自繪成了一幅人像,看來並沒有多少差異。

那司機仔細地看著,又指了幾點不像的地方,經過修改之後,司機才指著其中的一幅,道:“對,他就是這個樣子的。” 經過肯定後的繪像,是一個半禿頂的老者,看來精神很飽滿,有著很薄的嘴唇,有這種嘴唇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極其固執的,傑克上校,就有著那樣的兩片薄嘴唇。 傑克拍著司機的肩頭:“謝謝你,請你別將在這裡聽到的和說過的話對任何人說起。” 司機道:“當然!當然!” 傑克吩咐一個警員,帶司機離去,那四個美術人員也退出了他的辦公室。 只剩下我和傑克兩個人,傑克端詳著那幅畫像,眼睛一眨也不眨,我道:“你知道他是甚麼人了?” 傑克苦笑著,道:“我要是知道倒好了!” 我道:“現在,你至少應該知道了一件事,你逮捕了那管家和男僕,是錯誤的,我認為你應該立即釋放他們,送他們回鮑家去。”

我歇了一下,又繼續道:“我準備向鮑太大解釋你的錯誤,使他們仍然可以在鮑家工作。” 傑克呆了半晌,才道:“當然,當然我應該那樣做,不過……” 我幾乎又發怒了,我立即問他:“還有甚麼問題?” 傑克忙道:“自然沒有問題,不過我希望你協助我,我們一起到現場去看看,並將陳小雷找來。” 我很高興,因為傑克終於肯和我合作了,我自然高興,只有和傑克合作,才可以有使事情水落石出的一天,所以我立時點頭答應。 傑克和我,一起到拘留所中,放出了管家和男僕,並且向他們道歉,然後我們一起到陳家,將陳小雷帶上了車,才直赴鮑家。 到了鮑家,傑克用極其誠懇的語氣,向鮑伯爾太太說明,管家和男僕,是被錯誤的推理所冤枉的。然後,我們化了二十分鐘,由傑克“演”鮑伯爾,由我“演”石先生,將一切經過,重現了一遍。 再然後,派警員送陳小雷回去,我和傑克,則留在鮑伯爾的書房中。 鮑太大並沒有陪我們,自她的丈夫死後,她的精神很差,一直由護士陪伴著她,傑克也拿出那張畫像來給她看過,她表示不認識那個人。 傑克又支開了僕人,關上了書房的門。等到書房中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時,他才苦笑著:“衛斯理,這會是事實麼?” “我們只好接受,”我說:“現在,一切全證明,那是事實!” 傑克搖著頭,道:“是事實,一個死了七十小時以上的人,坐街車,走到這房間來,向鮑伯爾說話,自稱他是一個死人?” 我的聲音之中,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平靜:“是的,事實是那樣,而且,我還可以想像事情后來的情形是怎樣的,鮑伯爾醫生,他開始檢查訪客,他很容易地就可以發現訪客是一個死人,於是他大叫一聲,他是被這怪異的事實嚇死的。” 傑克呆著不出聲。 我略停了片刻,又道:“整件事情的經過,一定就是這樣的。” 傑克苦笑了起來,道:“你要來寫小說,這事的經過,倒是夠曲折離奇的了,可是你想想,上頭那麼注意的一件案子,如果我照那樣報告上去,會有甚麼的結果?我定會被踢出警界。” “可是,那全是事實啊!”我說。 “事實?”傑克雙手按著桌子:“事實是死人會走路,會說話?” 我的內心打著結,實實在在,這是無論如何說不過去的。 死人不會說話,不會走路。會走路,會說話的,就不是死人! 可是,這個神秘的訪客,卻既能說話,又能走路,但是他同時又是死人! 呆了好一會,我才道:“傑克,民間有很多關於殭屍或是走屍的傳說……” 我的話還沒有講完,傑克已打斷了我的話頭,他道:“是的,有很多那樣的傳說,但是,有哪一個傳說中屍體是開口說了話的?它們至多發出'吱吱'的叫聲而已,不會講話。” 我苦笑著,自嘲地道:“或許時代進步了,現代的殭屍喜歡講話!” 傑克揮著手:“我沒有心情和你開玩笑!” 我也正色道:“不和你開玩笑,我們現在已經有了很重要的線索,只要找到那個穿花襯衣的人,就可以有進一步的解答了!” 傑克瞪了我一眼:“是啊,我們是住在一個只有幾戶人家的村子中!” 我大聲道:“你怎麼啦?那司機不是說,是在郊外兩條公路的交岔上遇到那個人的麼?” “你以為,”傑克立時回答:“可以就在那兩條公路的附近找到這個人,你沒有聽得那司機說,他也有一輛車子麼?他可能不知從甚麼地方來!而且這種事情,是那麼怪異,實在不適宜交給所有的警員去找人!” 我沉聲道:“交給我,傑克,交給我去找。” “你一個人?” “是的,有時一個人去做事情,比多些人去做,更有用得多!”我回答。 傑克又呆了半晌,才道:“好的,但是,你有把握在多少時間之後找到他?” “甚麼把握也沒有!”我道:“你又不想公開這件案子,當然,可以將畫像登在報上,讓全市的人都看到,好來舉報!” 傑克搖頭道:“不好,這個人其實沒有殺人的任何證據,還是暗中查訪的好。” 我道:“那你就別對我的查訪,存太大的希望,且不要限定時間。” 傑克無可奈何地道:“只好那樣了!” 我們一起離開了鮑家,我帶著那張畫像,回到了家中。 事情的經過,幾乎已經可以肯定,然而,在肯定了事情的經過之後,卻更加令人莫名其妙。 我仔細地看著那張畫像,直到我閉上眼睛,也可以想像出那人的樣子來為止。 第二天開始,我就懷著那畫像,到郊區去,向公路兩旁房子中的人問:“你認識這個人麼?” 當我在重覆了這一句話,至少有一千遍以上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天了。 在烈日下緩緩地駛著車子,公路被烈日曬得好像要冒出煙來一樣。我實在有點後悔我向杰克討了這樣的一件差使,真是在自討苦吃。 我的車子,又停在一幢小洋房前。 在郊區的公路兩旁,有很多那樣的小房子,我也記不清那是第幾幢了,我下了車,抹著汗,汗濕了衣服,衣服再貼在身上,真是說不出來的不舒服,我按著門鈴,兩頭大狼狗撲到鐵門前,狂吠著。 我不怕狗會咬到我,可是沒有人來開門,卻讓我心焦,汗水淌下來,使我的視線也有點模糊,天氣實在悶熱得太可怕了! 終於,我聽到有人在後喝著狗,兩頭狼狗仍在吠著,但總算在我面前,退了開去。 一個人走到我的面前,我將手伸進袋中。 就在我要拿出那張畫像,以及發出那千篇一律的問題之際,突然,我整個人卻震動了起來,和我隔著鐵門站立著的,是一個雙目深陷、薄嘴唇、六十上下的半禿頭男子! 那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這實在太突然了,以致在剎那之間,我僵立著,不知怎麼才好! 那人向我打量著:“甚麼事?你的臉色,怎麼那樣難看?” 他的話提醒了我,我忙道:“我……在駕駛中,忽然感到不舒服,你……可以給我一杯水?” 那人望著我,他的神色十分冷峻,他“哼”地一聲:“你在搗甚麼鬼!那邊就有一間茶室,你看不到麼?怎麼到我這裡找水來了!” 我呆了一呆,用手摀著喉嚨,道:“噢,對……對不起,我到……那邊去。” 我故意裝出十分辛苦的樣子來,老實說,這時候,我絕不在乎他是不是肯讓我進去,我既然找到了他,那還怕甚麼,我隨時都可以“拜訪”他! 所以,我一面說著,一面已準備退回車子去了,可是就在那時,那人忽然改變了主意,他道:“等一等,你的臉色那麼難看,我看你需要一位醫生,你還是進來,在我這裡,先休息一下吧!” 我又呆了一呆,他既然在叫我進去了,我也不必再客氣了,我雙手握住了鐵門的鐵枝,道:“謝謝你,我想你肯給我休息一下的話,我就會好得多了!” 那人拉開了鐵門,我跟著他走了進去。 那屋子有著一個相當大的花園,但是整個花園,卻顯得雜亂無章,可以說根本沒有任何整理。我跟在他的後面,可以仔細打量一切。 可是直到進入屋子之前,我卻還沒有法子弄明這個人的身份。 進了屋子,我立時感到了一般十分神秘的氣氛,逼人而來。屋子中很黑暗,四周全是厚厚的黑窗簾。 ─進了屋,那人就轉過身來:“請隨便坐,我去拿水給你!” 他走了進去,我坐了下來,我仍然猜不透這個人是甚麼身份,他走進去還不到一分鐘,就又走了出來,他的手中,並沒有水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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