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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章白素的怪手勢

茫點 倪匡 8459 2018-03-14
五段楔子全交代過了。 請大家注意,在這五段楔子中出現過的主要人物,以出場的次序計,總共有:我──衛斯理,不必多介紹。 神秘的黑衣長發女郎──和我討論過一幅題名為“茫點”的畫,但是自始至終,未曾見到她的模樣。 殺手──一個職業殺手。 殺手的委託人──一個和殺手作了對話之後,終於委託了殺手去殺人的人,身分不明。 桃麗──金發碧眼的標準美女,性子活潑好動。 葛陵──軍銜是少校,一個受過嚴格訓練的美國太空人。 安普女伯爵──富有,雖然已屆中年,但仍然十分動人。充滿了成熟女性魅力的歐洲社交場合中的名人。 陳島──中奧混血兒,生物學家,固執地相信自己的理論,埋頭研究蛾類互相之間的溝通方法。

尾杉三郎──日本的九段棋士,在棋壇上,有“鬼才”之稱的高手。 時造旨人──一個未成名的小說家,替一些雜誌寫些零碎的稿件。 這些人,在每一個楔子之中,都發生關連,但是在不同的楔子中,一點關連也沒有。 這些人,能組成一個甚麼故事呢? 我是所有故事的當然主角,所以,故事由我開始。 那天,白素不知道有甚麼事出去了,我選了一張爵士鼓唱片,將音量扭得十分大,讓咚咚的鼓聲,將我整個人包住。 鼓聲震屋,突然我肩頭上被人拍了一下,回過頭來,看到白素已回來,她皺著眉,正在向我說話,我忙按下搖控聲量的掣鈕,鼓聲消失,才聽到白素的聲音:“你看你,客人在門口按鈴,按了二十分鐘,你也聽不到!” 我這才注意到,門口站著一個男人,那人穿著一件淺灰色的雨衣,雨衣上很濕,我連外面在下雨也不知道。我站了起來:“我好像並沒有和這位先生約定過,他是──”

那男人在我望向他的時候,他正轉身在脫去他身上的雨衣,所以我沒看到他的臉。 等我講完這句話之後,他也脫下了雨衣,轉過了身來。 那是一個年輕人,對我來說,完全陌生,他大約二十七八歲,相貌相當英俊,一副惶急神情。 我看到是一個陌生人,不禁瞪了白素一眼,有點怪她多事。如果我聽到門鈴聲,去開門,看到是一個陌生人,決不會讓他進來煩我,在門口就把他打發走了。 白素壓低了聲音:“這位先生正需要幫助!” 我不禁苦笑,這時,那個年輕人已經向前走來,神情仍然惶急,搓著手:“衛先生,衛夫人,真是冒味之極,我……如果在其他地方,有辦法可想,決不會來麻煩兩位。” 我聽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是啊,我這裡包醫疑難雜症。”

那年輕人被我一搶白,滿面通紅,他不是很老練,在那霎時間,他不知道如何應付。白素十分不滿意地瞪著我。我心想,我管的閒事也太多了,甚麼事情,都要我去尋根究底,讓白素去理理也好,反正已經有不少人認為,她比我能幹理智。所以,我讓白素去處理這宗“疑難雜症”。 我向白素調皮地眨了眨眼,我們之間已經可以不必說話,就互相知道對方的心意,白素也立時揚了揚眉,表示“我來就我來。” 我笑了一下,心中在想: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那年輕人可能說出不知甚麼樣的稀奇古怪的事來,到時,看你怎麼應付! 我一面想著,一面已轉過身去,可是就在那時候,那年輕人已經鎮定了些:“我哥父告訴我,如果真的沒有辦法想,可以來找衛……先生,衛夫人,他也叮囑過我,不到萬一的時候,別去麻煩人家。”

我走向樓梯,聽到白素在問:“令兄是誰?” 那年輕人道:“哦,我忘記了介紹我自己,我姓張,單名強,我哥父叫張堅,一向在南極工作。” 我已經踏上了兩極樓梯,一聽得這兩句話,我不禁呆住了。 那年輕的不速之客,原來是張堅的弟弟!真該死──他為甚麼不一進來就講明自己是甚麼人呢?如果他一上來就說他是張堅的弟弟,那當然大不相同,我也絕不會給他難堪。 張堅是我的老朋友,我和他在一起,有過極其奇妙的經歷(“地心烘爐”),他是一個著名的南極探險家,有極其突出的成就。 更令人可敬的是,張堅是一個真正的科學家,是極其有趣、值得崇敬的人!雖然他的弟弟,可能十分乏味、無趣,但是既然是張堅的弟弟,有事找上門來,當然不能置之不理。

我一想到這裡,已經準備轉過身來了。 可是就在這時,我卻聽到了白素的聲音:“哦,原來是張先生,令兄是我們的好朋友,他好嗎?衛先生是最近事情很忙,你有甚麼事,對我說,完全一樣!” 白素在說到最後一句時,聲音提得特別高。就算感覺不靈敏,也可以聽出來,她說“完全一樣”這句話的意思,是找她比找我更好。 這令我感到非常無趣,不過,來人既然是張堅的弟弟,問候一下張堅的近況,總是應該的。 所以,我在樓梯上轉過頭來:“原來你是張堅的弟弟,張堅好嗎?” 那年輕人──張強──看來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哥父?他很好,在南極。” 我心中暗罵了一聲“廢話”,張堅不在南極,難道會在赤道? 我又問了一句:“要和他聯絡,用甚麼方法?”

張強這一次,倒答得具體一點:“通過紐西蘭的南極科學探測所,可以找到他,他們會轉駁電話到南極去,最近才有的!” 我“嗯”地一聲:“是啊,利用人造衛星,我應該和他聯絡一下。” 我故意找話說,是希望張強會想到,他是張堅的弟弟,我一定肯幫他的。只要他再一開口,求我一下,那我就可以下樓了。 可是張強這小伙子,卻木得可以,一點也不通人情世故,竟然不作第二次懇求,而白素則顯然看透了我的心意,似笑非笑地望著我。我瞪了她一眼,繼續向樓梯上走去。 我把腳步放慢了一些,聽得白素在問:“究竟有甚麼問題?” 張強答道:“我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衛夫人──” 白素揮了一下手:“叫我白素好了。” 張強道:“這……這種事很……怪,唉……我從十天前開始,唉……”

張強這個人,婆媽得令人討厭,究竟有甚麼問題,爽爽快快講出來,我也可以聽得到,可是他卻偏偏支支吾吾,卻語還休,我總不能老賴在樓梯上不上去! 我心中罵了張强两句,賭氣不再去聽他講,加快腳步,到了書房中,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順手拿起電話,撥了紐西蘭的電話,問到了那個探測所的電話,再打過去,要他們轉接在南極的張堅。等了約莫二十分鐘,才有人接聽,我說要找張堅,那邊的回答是:“哦,你找張博士,真對不起,他現在不能接聽電話。” 我有點惱怒,道:“叫他來聽,不管他在幹甚麼。” 那邊的回答令我啼笑皆非:“張博士和他的助手,駕著一艘小型潛艇,在二十公尺厚的冰層下航行,和外界完全斷絕聯絡,真抱歉,無法請他來聽你的電話。”我無法可想,只好放下電話,生了一回悶氣,聽到下面有關門開門的聲音,我想是張強走了。張強如果走了,白素該上來找我了。

我等了一會,白素還沒有上來。我等得十分不耐煩,打開書房門,叫了兩聲,沒有回答。我不禁伸手在自己頭上打了一下,真笨,為甚麼只想到張強走了,而沒有想到白素和張強一起走。 我下了樓,果然,樓下並沒有人。張強不知道對白素說了些甚麼,白素一定去幫他解決困難。這本來也算不了甚麼,白素和我,一直都熱心幫別人的忙。 可是我卻看到,客廳的一角,有幾件不應該有的東西在。 那一角,有一組相當舒服的沙發,如果客人不是太多,只是一兩個的話,就經常在那個角落坐著談話,剛才白素和張強,也在那裡交談。 一組沙發中間,是一張八角形的茶几,我所指的不應該有的東西,就是在那茶几上。 所謂“不應該有的東西”,絕不是甚麼怪異的物品,東西本身極普通,只是不應該出現茶几上:那是幾面鏡子!

我走近去,發現一共是四面,其中一面相當大,長方形,一面是圓鏡,還有一面,十分小,是女人放在皮包中的小方鏡子,還有一面,鑲在一隻打開了的粉盒蓋上。 那隻粉盒,白色法郎質,嫩綠色小花,十分雅緻,我一看就可以認得出,那是白素慣用的東西。這時,粉盒打開著,顯然,曾經用過盒蓋上鑲著的鏡子。 看到這四面鏡子,我不禁有點發怔,這算是甚麼名堂?那三面鏡子,不是我家裡的東西,一定是張強帶來的,他在門口脫那件雨衣的時候,我就曾注意到他雨衣的袋子很重,像是放著東西。不過,就算那時叫我猜,我也猜不中那是三面鏡子。男人隨身帶著三面鏡子,太怪異了! 從留在茶几上的鏡子看來,張強和白素的對話,一定和鏡子有關,不然,白素的粉盒不會在几上。略為推理一下,就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張強的話題,和鏡子有關,他一面說,一面拿出他隨身帶著的三面鏡子。而白素有點不信,也拿出了她身邊的鏡子。

我自信,經過的情形,大抵是這樣的。可是,鏡子有甚麼值得研究呢? 我一面想,一面拿起鏡子來,看著。那隻是普通的鏡子。在我對鏡子看的時候,鏡中反映出我,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我把四面鏡子全拿起來照了照,結果自然一樣,我對著鏡子在照,鏡子中出現的,一定是我,不會有甚麼意料之外的變化。 我心中十分納悶,放下鏡子,我想在白素回來之前,把答案找到。可是我怔怔的想了好久,從各方面去推測,都想不出所以然。 心中有疑問,是十分悶氣的事,等了一小時,好像十小時那麼久,樓上樓下跑了好多次,白素連電話都沒有打來。 好不容易,書房的電話響了,我衝上樓去,拿起電話,以為一定是白素打來的,可是電話一拿起來之後,那邊傳來的,卻並不是白素的聲音,而是一個聽來極為興奮的聲音:“衛斯理,你快來,立刻就來,有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東西給你看。” 聲音,肯定是熟人,但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那是甚麼人來。 我只好道:“請先告訴我尊駕是誰,我該到甚麼地方來看那意想不到的東西?” 電話那邊那個人叫了起來:“天,連我的聲音你都聽不出來。” 我“哼”了一聲:“是,我最近耳朵犯聾。” 那邊停了一停:“是我──”他在講了兩個字之後,忽然拉長了語調:“恨君不似──” 他才吟了四個字,我就想起是甚麼人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南北東西,我不相信你會有甚麼意外給我!” 那人“哈哈”大笑。 “南北東西”當然不是那個人的名字,只不過熟朋友都這樣叫他,因為他的名字叫江樓月。宋詞中一首“采桑子”,第一句就是“恨君不似江樓月,南北東西,南北東西。”所以,這位江先生的綽號,就叫“南北東西”。 “南北東西”是一個電腦工程師,極早就投入這個行業,參加過許多巨大電腦組合的工作,具有極高級的專業知識,是世界知名的權威。可是這個人並不算是有趣,相當悶,我和他來往並不多,而且,這人是一個棋迷,沒有一種棋他不喜歡,尤其是圍棋。而我對棋類的興趣不是很濃,棋藝更是淺薄。我猜想他所謂的“意想不到”多半是動用了電腦,下贏了一盤名家的局譜之類。 所以我道,“對不起,我現在有點事──” 我話還沒有講完,他已經怪叫了起來:“天!衛斯理,你一定要來,聽聽來自外太空的聲音。” 我不知他所講的“來自外太空的聲音”是甚麼意思,他又道:“而且,道吉爾博士在我這裡,他才從美國來,也專門想听聽你的意見!” 我呆了一呆,道吉爾博士這個人,有略為作一下介紹的必要。他是“太空生物學家”,這是一門相當冷門的科學,專門研究其他星球上,是不是有生物發生的可能性。 老實說,我對這一門科學,並非十分熟衷,在除了地球之外,宇宙的億億萬萬星球之中,必然有星球有生物,而且,生物的形態,一定有的遠比地球中物來的高級,何必再去研究有沒有生物的可能? 這位道吉爾博士寫的長篇大論,我也看過不少。 我只和他見過一次,那次是一個非正式的科學性聚會,和他見面的過程,很不愉快。那次他正對著幾個人,在侃侃而談,說甚麼在金星的表面上,充滿了氯氣,溫度又高,所以不可能有生物存在云云。 聽了之後,忍不注道:“博士,你有沒有想到過,有些生物,非氯氣和高溫,不足以生存?” 博士非常下高興,仰起頭,翹起了他的山羊鬍子,望著我:“這樣的生物在那裡?” 我道:“當然不在地球上,你剛說的金星的環境不適宜生物生存,應該是不適宜地球生物的生存。如果金星上有生物,一定需要氯氣和高溫。” 博士發出了幾下冷笑:“那是幻想小說中的東西,不是科學家研究的題材。” 我道:“那麼,科學家要怎樣研究?非等上了金星,在金星表面,看到了生物,才肯定?” 博士斬釘截鐵地道:“是!” 我牙尖嘴利,立時道:“事實上,讓沒有想像力的科學家到了金星上,也沒有用。就算金星的表面上,佈滿了生物,他們也認不出來,因為認定了所有生命形態和地球生命形態一樣,怎樣去辨認一些形態不同的外星生物?” 博士的反應也來得極快,他“哈哈”笑著:“當你見了一樣東西,不論它的形態多麼怪異,這樣的東西會動,你就可以知道它是生物了。” 我也立時哈哈大笑:“第一,外星的生物未必會動,你提出了會動的東西,把這個原則作為鑑定生物的標準,那是因襲了地球生物的觀念,沒有想像力,外星生物,或許恰恰是不動的,第二,即使在地球上,動的也未必是生物——” 我說到這裡,向外指了一指。那次聚會,在荷蘭一處村莊上舉行。我順手一指,指著外面聳立著的風車:“風車不斷在動,它就不是生物……” 這一番話,令得不少人大笑起來,也令得道吉爾博士氣得鐵青了臉。我還想進一步,這客氣的指出,像他在從事的那類研究工作,其實一點價值也沒有,重要的是在觀念上,肯定在浩瀚無涯的宇宙中,必然在許許多多星球上,有各種各樣的生物。 可是我才擺定了架子,準備發表慷慨激昂的言詞時,就給聚會的主人硬拉著去看他花園中所栽種的鬱金香去了。主人事後埋怨我:“道吉爾博士是太空生物的權威,你怎麼可以這樣得罪他?” 我自然不服氣:“太空生物的權威?他和甚麼太空生物打過交道?我卻有。” 主人道:“你那些事,誰知道是真還是假。” 我怒氣上升:“早知道你這個聚會沒有言論自由,我才不來。” 主人只好苦笑。這次不歡而散,以後有同類的聚會,我再也沒有接到請柬。有幾個朋友,還是每年參加,據他們說,道吉爾博士每次都問起我,而且,把我打聽的十分清楚,總要在人多的時候,把我取笑一番,又封我一個頭銜:“七星幻想專家。” 我不介意人家稱我“幻想專家”,道吉爾博士喜歡把他的畢生精力,花在肯定或否定外星是否有生物,那是他的自由,誰也不能干涉。 有趣的是,這樣一個在觀念上和我截然相反而且又十分固執的人,居然會專程來看我,那為了甚麼? 我“哦”地一聲:“就是那個山羊鬍子?” 我和道吉爾博士之間的事,來龍去脈,他都十分清楚。他笑了起來:“是他,別多說了,立刻來就是!” 我考慮了一下,決定先去看看江樓月,他那邊發生的事,可能有趣。 我道:“好,我就來。” 放下了電話,提起外套,走到樓下,又向茶几上的幾面鏡子看了一眼,仍然無法想出和甚麼事情有關。 我駕著車到江樓月家去,他住在郊外,路途相當遠,正是交通擁擠的時刻,我跟在一列長車後面,慢慢向前駛,突然聽到一陣急促的汽車喇叭聲。循聲看去,看到對面駛過來的一列汽車中,白素的車子,赫然在內,而且,按喇叭的正是她。當我看到她時,她正按下車窗,伸手向車窗外指著。 這時,我和她駕著車,向相反的方向行駛。由於我們前後都有車子,不可能停下來,必須保持車子的前進。當我看到她的時候,兩輛車子最接近,繼續保持車子行動的結果,是越來越遠。 我看到白素伸手向車窗外指著,一時之間,弄不懂她想叫我看甚麼,我也按下車窗,大聲叫:“甚麼事?” 我探頭出去叫,車子的行進,自然而然慢了一慢。後面的幾輛車子,立時大按喇叭,把我的叫喊,全都淹沒。 白素顯然比我聰明,她知道叫喊沒有用,所以她只是做手勢,仍然在指著。 她指的是車窗旁邊的後鏡。她指著倒後鏡,是甚麼意思呢?我立即想到,那是鏡子。 我立時把一隻手揚起來,放在前面,做了一個照鏡子的姿勢,白素連連點頭,也做著和我同樣的姿勢,接著,她迅速指了指她自己,點頭,再指向她那隻舉起、當著是一面鏡子的手,連連搖頭。 老天,我和白素有的時候,根本不必講話就可以憑藉一些簡單的手勢,甚至眼神,明白對方的心意。但這時,我卻無法知道她的手勢,是甚麼意思。 我想再做手勢問她,可是已經沒有機會,因為車子相反方向進行,距離越來越遠,我勉強轉頭去看她,後面車子中一個大個子司機厲聲喝道:“開車子的時候,看前面!” 我一面駕車,一面想,白素的手勢,是甚麼意思呢?她不是性急的人,而居然著急地想利用那麼短的機會,用手勢告訴我,那麼,這件事一定十分重要。 可是我卻偏偏想不出她想表達甚麼? 她想要告訴我的事,一定和鏡子有關,她的手勢表示,一個人在照鏡子,到此為止,很容易明白。 可是接下來,她指著她自己,點頭,這表示甚麼呢?表示要多照鏡子嗎?再接下來,她又指著代錶鏡子的手搖頭,那又是甚麼意思,是指鏡子不好嗎?不要照鏡了嗎? 隨便我怎麼想,都想不出來。 (我猜不出白素的手勢想要表達甚麼,不是我的腦筋不夠靈活,而是白素想要表達的事,太超乎想像之外,太怪異了。就算她用話來說,第一遍,也不容易聽懂,何況只是手勢!) 一直到我駛到了江樓月家門口,那是一幢相當大的花園洋房,我一按鈴,在一陣犬吠聲中,開門的是江樓月。我一見到了他,立時把白素的手勢,重做了一遍:“在面前的手代錶鏡子,這些動作,甚麼意思?” 江樓月是一個瘦子,但是頭相當大,年紀並不大,可是禿頭禿得厲害,前額突出,眼睛相當大,眉毛相當濃,樣子本來就很怪,尤其當他瞪大眼睛的時候,樣子更怪,這時,他一聽得我問了他這個問題,就用這個怪樣子望定了我:“甚麼意思?” 我道:“我在問你!” 江樓月仍然瞪著眼道:“誰向你做這種怪手勢?” 我道:“白素!” 江樓月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我知道了!” 他這樣說,我倒並不感到意外,因為江樓月本來就極聰明,有著慎密而迅速思考能力,我忙道:“白素想說甚麼?” 他一面笑著,一面指著我:“尊夫人是在罵你,她說你是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我給他說得啼笑皆非,用力推了他一下,罵道:“去你的。”江樓月笑著:“別理會她這手勢是甚麼意思了,快進去,有人等著你!” 我悶哼了一聲:“不行,一定有重大關係,我先去打電話,再去看道吉爾博士。” 江樓月有點無可奈何,可是,電話鈴響了又響,沒有人接聽。江樓月在一旁,十分不耐煩:“餵,你還要等多久,我保證道吉爾博士帶來的東西,更能引起你的興趣!” 白素還沒有回家,我只好放下了電話,跟江樓月進了書房,看到了道吉爾博士。從上次見面爭辯到現在,已經很多年,博士還是留著那簇山羊鬍子。他一看到我,就站起來,我和他握手:“博士,好久不見,你好。” 博士和我握手,有點心不在焉:“是啊,好久不見了。” 他等我們全坐了下來之後,精神才振作了一些:“衛先生,我們的觀點不同,這不必爭論。這次,有點難以解釋的事,你的經歷──” 我見他有點遲疑,笑道:“我的那些經歷,究竟如何,也不必爭論。” 博士點頭道:“對,不過,我認為你有資格,可以對這個事實,作一分析,至少,可以有幻想性的見解。” 我伸了伸身子:“別在字眼上斟酌,究竟甚麼事情?” 博士一伸手,取過了一隻公事包來,那隻公事包相當大,一看就看出,那是一隻特製的公事包。這種公事包,用來放置最機密文件,看來像是皮製品,實際上,皮是表層,在皮下,是一公厘厚的合成金屬,極其堅固,普通工具,絕對不能切割,而且,這種公事包,還有一種特殊的設計,它由密碼開啟,如果轉錯了一個密碼,整個公事包,就會自動爆炸。 所以,我一看到博士拿起公事包,放在他前面的几上,去轉動密碼,我忙道:“博士,希望你肯定記得密碼。” 博士向我望了一眼,像是在怪我的話一點也不幽默。 公事包上,總共是兩排,每排六個可以轉動的數字鍵,博士停下來考慮了一下,我在暗中替他捏了一把汗。 等他轉完了十二個號碼,抬頭向我看了一眼,才取出了鎖匙,插進匙孔中,轉動了一下。公事包發出了“拍”的一聲響。博士直到這時,才向我道:“人家說你甚麼都知道,看來不錯!” 我指著公事包:“這種公事包,我見過好幾次,最近一次見到,是在一個國家的太空總署,由一位將軍提著。” 道吉爾博士點頭道:“是,我和他們聯絡過,所以,我才來找你,聽聽你的意見。” 對方居然“虛心求教”,我自然也要客氣幾句,在寒暄中,他打開了公事包。 公事包的真正容積,看來比實際體積小,放著一隻扁平的金屬盒子,看來,要打開這隻金屬盒子,還得費一番手腳。 我心中在想,他將要給我看的東西,一定極其重要,極其秘密。 博士把手放在盒上:“衛先生,我要給你看的,不,應該說,我要給你聽的,是一卷錄音帶。” 我心中“嗯”地一聲,江樓月已經說過了,博士帶來的,是“來自太空的聲音”。這時我心中有免有點疑惑,如果他帶來的是外星人的對話,我怎麼能聽得懂? 正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博士又道:“那是一段對話,不,實際上,只是幾句。” 他講得十分鄭重,聽來慢吞吞。我想要他快點把它放出來聽聽,他卻又道:“那幾句對話的來原,它的來龍去脈,十分複雜,我必須詳細向你解釋一下,你才能明白。” 他的手一直按在那鐵盒子上:“上個月,美國有一次太空探索行動,由三位太空人駕駛的一艘太空船,環繞地球飛行十五天。領導這次飛行的,是出色的太空人,葛陵少校。” 我“嗯”地一聲:“是,全世界人都知道這次飛行。指揮員葛陵少校在太空向他的妻子說了一句'我愛你',成為世界性的花邊新聞。” 博士道:“是的,就是那一次飛行,很成功,這次飛行,我們稱之為葛陵飛行,有幾項附加的任務,到現在為止,還是秘密。” 我明白他的意思,點頭道:“你放心,我不會逢人便說。” 博士繼續道:“近年來,我轉變了研究方向,不再去研究外星是否有生物存在。而是肯定了有,研究他們正在用甚麼方法,想接近地球,和地球通消息。” 我一聽得他這麼說法,不禁熱烈的鼓起掌來:“早就該這樣了!” 博士悶哼一聲:“科學進步要一步接著一步,誰都知道噴射引擎的飛機比螺旋槳進步,你不能說:早就該是噴射引擎。飛機的發展,必須經過螺旋漿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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