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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七章人體潛能無窮無盡

神仙 倪匡 9676 2018-03-14
我並沒有羨慕妒嫉的意念,老實說,從凡人變為神仙,不論我多麼能接受不可思議的事,似乎還不在我接受的範圍內,我這時所想到的只是要知道他再變化下去,會變成甚麼樣。所以,我倒真是希望他能參透那兩片玉簡上的玄機。 賈玉珍緊握著那兩片玉簡,希望我從速離去,反正他答應了還會來看我,我道:“你要讓胡士中校容易找到你才好,要不然,這種人亡命起來,甚麼都做得出來的。” 賈玉珍“哦”地一聲:“他要找我,只怕不容易,我把支票交給你,我想他會來找你。” 我道:“也好。” 賈玉珍把玉簡貼身放好,取出了支票簿。我一直有滑稽的感覺,想發笑,這不能怪我。想想看:神仙開支票,這是一種甚麼樣的“組合”? 賈玉珍望著我:“你是不是需要——”

我搖頭道:“不要,等你成了仙之後,教我點鐵成金的方法就是。倒是魯爾那裡,應該給他多少。” 賈玉珍又瞪了我一眼,咕噥了一句,把支票給了我,我和他握了握手想說甚麼,但實在不知道說甚麼才好,就揮了揮手,和他告別。 我一點也無法想像他如何從那兩片玉簡上,悟到甚麼玄機。整件事,怪得叫人像是回到了三千年前,但就算是兩三千年前,這種“仙遇”,也夠怪異了。 我沒有在瑞士多逗留,就啟程回家,等我到了家裡,把一切經過,詳細對白素講了一遍。白素道:“從昨天開始,就有一個德國口音的人打電話給你,我猜就是胡士中校。” 她正說著,電話又叫了起來,我拿起來一聽,果然是胡士,他聽到了我的聲音,就問:“怎樣了?”

我道:“錢在我那裡,你甚麼時候方便,可以來拿。” 胡士道:“五分鐘之內,我可以來到。” 我放下了電話:“胡士這個人,十分精明能幹,你對發生在賈玉珍身上的變化。有甚麼看法?” 白素沉吟不語,看來她像是在等待著甚麼。不一會,門鈴響,老蔡帶著胡士上來,等胡士坐下,我把支票交給了他,白素才道:“我的想法,和胡士中校——” 胡士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別再提銜頭了,叫我胡士吧。” 白素笑了一下:“我的想法,和胡士先生很接近,賈玉珍如果不是接受過抗衰老素的藥療,絕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胡士震動了一下,怔怔地望著白素。 我道:“這種結論——” 白素揮了一下手,示意我別插言,她道:“分析一件事,邏輯上來說,可以有正反兩途,一個人,若是接受了抗衰老素的藥療,他可以變年輕,反過來說——”

我大聲道:“你不會以為我連反推論都不知道吧?” 白素道:“你既然知道,為甚麼還要懷疑他曾接受過抗衰老素的藥療?” 我一想起來,又忍不住想發笑:“他說的過程,你相信嗎?” 胡士緊張起來:“甚麼過程?” 這個過程,要向胡士解釋,十分困難,我還沒有想應該怎麼說,白素已經用胡士可以了解的語言,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胡士“啊”地一聲:“中國本來就充滿了神秘,古代的中國人,有了抗衰老的秘方,可以了解。” 我冷笑一聲:“還不止啦,他還可以進一步成為神仙!你知道嗎?中國人對神仙的解釋,和西方人不同。” 胡士瞪著我,雖然現在我和他已完全不必再敵對了,可是還是不免和他針鋒相對一番,他立時問:“怎麼不同?”

我道:“中國人所謂神仙,能超脫生死,變幻莫測。法力無邊,呼風喚雨,點石成金,上天下地,遊戲人間,一下子去參加西王母的宴會,一下子又可以躺在街邊當乞丐,來懲惡獎善。” 胡士擺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來:“神仙,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我瞪眼道:“你認為真有這樣的一種……生物?” 胡士也反瞪著我:“這個問題已逸出我們剛才在討論的問題,我們是在討論抗衰老素是否存在,和抗衰老素是否曾在賈玉珍的身上,起了作用。” 我道:“如果相信了賈玉珍的第一部分的話,那就要進一步相信他第二部分的話。” 白素道:“中國古代,關於神仙的記載,尤其是凡人變成神仙的記載很多,《神仙傳》、《列仙傳》是其中著名的。其他,像《淮南子》中,也有不少記載,不過,好像在漢唐以前,成仙的人比較多,漢唐以後,就少有實例。”

我“哼”地一聲:“到了二十世紀,又有一個可以成仙的賈玉珍。” 白素笑了一下:“賈玉珍是一個特殊的例子,因為他得到了一本仙籙和九枚仙丹,所以可以脫去凡骨——” 我大聲叫了起來:“素!” 白素道:“脫去凡骨,是修仙過程中的一個名詞,聽來很玄,但如果解釋為通過某種藥物的作用,把人體內對生命有害的質素排除,使人體的內分泌結構、細胞組織,甚至思想程序,都得到徹底的改變,可以接受?” 我說不出話來,白素道:“中國語言實在很精煉,你看,我詳細解釋了一大串,還不如脫去凡骨,或脫胎換骨等四個字,來得傳神。” 白素的話,很難反駁,我道:“如果根據傳說,這種'藥物'的功效,簡直其大無比,《神仙傳》中就記著淮南王劉安服了丹藥升天,餘下來的藥,給他養的雞和狗吃了,雞和狗也跟著升天了,'雞犬升天'這句成語,就是這樣來的。”

白素點了點頭:“回到老問題來:為甚麼漢唐以前,特別多這樣的事呢?” 我忙道:“等一等,你這樣問,是首先承認了這些記載是事實。” 白素竟然和胡士異口同聲道:“先假定這些記載是事實。”胡士補充了一句:“如果根本認為這些記載是虛構的,也不必討論下去。” 我的想法和他們不同,但我倒想听聽,白素為甚麼要假定這種記載是真的,所以我沒有再說甚麼。 白素望了我一眼之後:“這是一個相當有趣的現象,這種現像說明在漢唐以前的那個時代,有某種力量存在,這種力量,特別容易使人有變幻莫測、超脫生死的能力!” 我眨著眼,胡士也眨著眼。白素道:“我的意思是,會不會在那時候,有外來的力量,使某些地球上的人,能夠有超凡的力量?”

我立時道:“你所謂'外來的力量'的意思是——” 白素吸了一口氣:“'外來的力量',就像是賈玉珍所說,他服食的藥物的主要成分是'天露',來自九天以外!” 我用力令自己的手揮著圈,究竟想表示甚麼,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胡士已叫了起來:“衛夫人,多麼奇妙的解釋。來自外太空的某種物質,可以徹底地改變地球人的身體生理結構,使地球人的身體潛能,得到充分的發揮。” 我繼續眨著眼,心中在不斷問:有這個可能麼? “仙丹”來自天外,是外星高級生物留下來的,或是根據外星高級生物傳授的辦法製造出來? 我答不上來。 白素繼續道:“當時,那種外來的力量,可能很具體,譬如說,來了幾個外星人,逗留在地球上,傳授著使地球人本身潛能可以充分發揮的方法。”

我大聲道:“人體的潛能,可以使人來去無踪,變幻莫測,這未免太過分了吧?” 白素道:“能夠突破空間限制的人,在普通人看來,就是來去無踪的。如果再突破了時間的限制,那就是超脫生死了。” 胡士立時道:“是啊,地球人無法突破時間和空間的限制,但外星人或者早已掌握了這種方法。” 我有點無可奈何:“漢唐以後,神通廣大的外星人離去了,所以地球人變神仙,也就少了?” 白素望著我:“你是真心這樣說,還是在諷刺我?” 我作了一個鬼臉:“白素,你的假設,我也不是第一次聽到,有一派人說,中國傳說中的那些神話人物,造型全都非常古怪,甚麼人首蛇身、牛頭獅身等等,那些人物,全是外星來到地球上的,甚至黃帝和蚩尤大戰,也是外星人在地球上的戰爭,還有戰敗的急於逃走,引致核子大爆炸,女媧要補的天,就是要消除核子云。”

白素道:“為甚麼沒有可能?” 我嘆了一口氣:“要假設起來,甚麼都是可能的。” 我無意和白素繼續爭論下去,所以才下了這樣的結論,意思是:單憑想像,甚麼事都可能,無法爭論。 誰知道,白素明白了我的意思,胡士卻不明白,兩眼一瞪:“本來,世界上就沒有不可能的事,甚麼事都可能。” 我狠狠瞪了胡士一眼,道:“當然,你硬要這樣說,誰也沒有法子反駁你。” 胡士彈著手中的那支票:“謝謝你,有了這筆錢,我第一件事,就是要到瑞士去進行整容外科手術,改變自己的外形,唉,給人家追得東躲西藏,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我忍不住諷刺他:“要是有甚麼仙丹。吞一顆下去,就可使你整個樣貌變化,這就更方便了。” 胡士嘆了一聲,樣子反倒是很同情我,他指著白素:“衛先生,尊夫人比你明智得多。”

我“哦哦”了兩聲:“一點也不新鮮,你並不是第一個說這種話的人。” 胡士揮著手:“我的意思是,你的主觀太強,這就使你比較不容易接受新的觀念。” 我還不容易接受新的觀念?我真想給他一拳,可是他立時又道:“你一再諷刺'仙丹','仙丹'這回事,你不容易接受,可是如果把名詞換一換,換成了'來歷不明的某種有特殊效能的藥物',你就可以接受,這是你這種主觀上認定了自己有科學頭腦的人的致命傷。” 我給他這一番話,說得張大了口,答不上來。同類的話,賈玉珍也說過。 的確,“仙丹”和“仙籙”這種名詞,很難接受,但如果像胡士和賈玉珍所說那樣,換成了“外星的一種對人體可以造成異常的生命活力的物質”或是“一種特異的方法,刺激人體的活動,使人體的潛能得到充分發揮”之類,我就可以接受。 這是一個觀念上的問題,東西放在那裡,事實發生著,用甚麼名詞去解釋,事實始終不變。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大發議論了,快到瑞士去切割你的臉部吧。” 胡士笑了一下,臨走時:“再有賈玉珍的消息,我倒真想知道。” 胡士離去了之後,我又想了好一會,才道:“先可以肯定一點,令得賈玉珍的生理狀況發生了巨大變化的,是某種藥物,和某種方法。” 白素淡然道:“是,仙丹和仙籙。” 我停了片刻,接受了“仙丹”和“仙籙”這兩個名詞。雖然在感覺上仍然很彆扭,但總比“某種藥物”之類的叫法,順口得多。 所以我接下來道:“仙丹或仙籙,不一定是外星人傳下來的,或許是古人自己的發明。” 白素道:“有可能。” 我再停了一會,道:“通過服食仙丹,和修習仙籙,究竟在人體內,會引起甚麼變化呢?何以這種變化會使人有返老還童的效果?” 白素這次,並沒有回答,因為她知道我對這個問題,一定有著自己的答案。我過了片刻,又道:“我想,那一定是突破了人體細胞衰老的必然過程。” 白素道:“這是唯一的解釋,現代科學對人體結構,所知不多,例如內分泌系統,理論上早已知道了它的重要性,可是所知也極少。對腦部的研究,也只能說是才開始,腦電波,腦部所分泌的化學物質甚至可以影響一個人的情緒,實在太複雜了。” 我點頭,表示同意,白素又道:“有一件事,你我都熟悉,中國武術中的練氣方法,的確可以使人的生理狀況長期保持極佳狀態,使得各種疾病遠離。由細菌引致的疾病,怎麼能夠由虛無縹緲的意誌所克服呢?” 我立時道:“克服或消滅了細菌的,當然不是意志本身。而是意志刺激了腦部的活動,使得身體本身,分泌出一種物質來,克服或消滅了細菌。” 白素“嗯”地一聲:“這情形,和針灸有點相同。針灸術,現在舉世公認。針灸術的原理是,刺激人體某些特定的部位──穴道,就可以使人的健康情況改善,自然也是接受了刺激,人體會分泌出某種物質。用針、灸去刺激,和利用意志去產生,實際上一樣。” 我長長地籲著氣:“這些事實,只說明了一點,我們對於自己的身體太不了解了。一盞電燈所消耗的電能,用在發光上不過百分之五,百分之九十五浪費掉了。我相信人體的能力,我們一般日常活動中所用到的,只怕還不到百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被浪費掉了。” 白素遲疑了一下:“或者,還不到千分之一,還有千分之九百九十九,沒有發揮出來,這些潛能,如果通過一定的方法,能夠發揮,那麼,這個人的能力可以達到甚麼程度,實在無法想像。” 我忽然“呵呵”笑了起來:“也不是全然不能想像,我們還不知道人體潛能的比例是多少,如果是一千比一,甚至是一萬比一,那麼,全部潛能可以發揮的人,他就是神仙了。” 白素閉上眼一會,有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這始終只不過是想像。” 我道:“賈玉珍已經走了第一步,我真希望他找到玉真仙籙的下冊。神仙,太奇妙了,甚麼樣的人全見過,可真還沒有見過神仙,就算是設想吧,神仙可以點鐵成金,你怎麼設想?” 白素笑了起來道:“我們現在這樣的對話,有點像是癡人說夢。” 我道:“反正是假設,你假設那是一種怎樣的現象?” 白素仍然笑著,過了一會,她才道:“我的設想是,到了潛力完全能發揮的時候,人腦的力量,自然也大大加強,腦電波強烈到了可以使充塞在空間中的能量聚集起來,而聚集的能量,可以改變元素的原子排列程序,改變元素的性質,於是他伸手一指──” 我“哈哈”大笑著,接了上去:“黑漆漆的一塊鐵,就變成黃澄澄的金子了。” 白素也隨之笑了起來。 這自然只是設想。要聚集可以使元素的原子排列方式改變的能量,在實驗室中可以做得到的,但是那不知要通過多少裝備,才能達到目的,人腦有這樣的力量嗎? 但是,又為甚麼不能呢?人腦的組織,不是比任何實驗室更複雜嗎? 白素一面笑著,一面反問我:“你又有甚麼不同的假設,說來聽聽。” 我叫了起來:“這不公平,你把最有可能的假設說了,要我另外想一個,那可難多了。” 白素作了一個不屑的神情:“神通廣大的衛斯理,不見得連想多一個可能,都想不出來吧。” 我一挺胸:“當然想得出,點鐵成金,就是把一樣東西變成另一樣東西,潛能全部發揮,可以隨意突破空間和時間的限制,一伸手之間,他的手已到了另一個空間,那空間之中,全是金子,他抓一塊過來就行了。哼,不單是點鐵成金,所有的神仙法術,說穿了,全是空間的轉換。” 白素笑著道:“有道理,有道理。” 我們之間,對於“神仙”的討論,就到此為止。 “人體潛能徹底發揮說”,只不過是假設。真要是有人可以成為“神仙”,那究竟是一種甚麼樣的變化,全然不得而知。 我和白素都相當忙,有著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事,有許多事,同時發生,交叉著來處理,我所記載出來的事,絕不是發生了一件,接著又一件的,而是許多件同時發生的。只不過為了記載上的方便,所以看起來,才像是各自獨立。 譬如說,我從東柏林回來,只不過停留了一天,又離開家裡,到瑞士去了。 我到瑞士去,不是為了去找胡士,而是另外一件事,那件事,已記載在名為的故事中。 在忙碌之中,我一直在留意,是不是有賈玉珍的消息,可是卻音訊全無。 一直到了大半年之後,一次幾個熟朋友聚會,我提起了這件事。那些熟朋友,全十分出色,有科學家、藝術家、考古家、探險家,以及一些全然身分不明、不知道他們是乾甚麼的古怪人物。事實上,我也被人家列為這種人。 我提到了賈玉珍得到了仙丹和仙籙,禿頂生髮,返老還童,幾乎所有的人,都嘻哈絕倒,轟笑了起來。有幾個,一面笑,一面還指著我,在怪聲叫著。有的道:“衛斯理,你這人,真富娛樂性。” 有的則大力拍著我的肩頭:“衛斯理,你遇到過的外太空生物還不夠多?怎麼又遇仙了?” 對於他們的這些反應,我一點也不奇怪,因為當初,我也笑得腹部肌肉發痛,幾乎閉過氣去。 我由得他們去笑,只是準備向其中一位專研究人體潛能的,徵詢他的意見。在眾人的轟笑聲中,我把他拉到了一角,提出了我的問題。他望著我,先是不斷吸著他的煙斗,然後,當我們的周圍已開始有不少並不發笑的人,而其餘人的笑聲,也漸漸停下來之後,他才道:“衛斯理提出來,有關人體潛能這個說法,其實並不好笑,相反,還極其可哀,那是人類的悲劇。” 那位朋友一開口,所有的人全靜了下來。 那位朋友又吸了一口煙,才道:“人與人之間,才能相去之遠,簡直不成比例,為甚麼有的人,像富蘭克林,像羅蒙諾索夫,他們可以懂得那麼多,腦中能積聚那麼多的知識?把愛迪生的腦子,和一個普通人的腦子來比較,只怕沒有甚麼不同,可是愛迪生多麼不同,這是人體潛能無窮無盡的最佳例證!” 有一個聲音叫了起來:“別拿思想上的事來作例證!衛斯理剛才所說的,是生理上的事。” 那位朋友吸了一會煙:“前年,我曾隨著一個探險隊,到喜馬拉雅山去找'雪人'。結果,沒有找到雪人,可是卻在一些終年積雪,氣溫常在零下十度的小山洞之中,見到了好幾個印度隱士,在那裡修行。這些隱士身上只有最簡單的御寒衣物,而且,幾乎沒有食物,他們在那種情形下,可以長年累月生存,現代醫學無法解釋,證明人體的潛能,如果發揮出來——” 一個人又笑了起來:“可以不吃東西?” 那位朋友神情嚴肅:“人,吃東西,是為了讓身體有營養,營養是甚麼呢?是一些元素,一些物質,為維持生命所必需。我們可以分兩方面來看,一方面是:潛能未得到充分發揮的生命形式,必須依靠營養來維持,反之,人體就可以不需要營養。另一方面,潛能未充分發揮,要靠大量的食物,來攝取營養,如果潛能發揮,可以直接從空氣之中,得到生命所要的元素,那也就可以不需要食物。” 雖然不少人仍然面露不以為然的神色,但是沒有人再說甚麼。 那位朋友向我望來:“剛才你提到的,中國傳說中的神仙,須要進食麼?” 我道:“可以進食,也可以不進食,在不少情形下,不進食是一種手段,或是到達某一階段之後的成果,有一個專門名詞,叫作'辟穀',反而可以長生不老。” 那位朋友“嗯”地一聲:“我們對人體的體能,所知實在太少。去年,在日本,我參加了一個'意念攝影'的試驗——” 這句話一出口,引起了一陣交頭接耳聲來。我知道,大多數發笑的人,和我其實是患了同一個主觀先入的毛病。他們對於一切奇妙的事,本來都極有興趣,可以接受的,但是在觀念上,他們願意接受新名詞,而不願意接受傳統的名詞。 像“辟穀”,他們無法接受,但“直接自空氣之中,攝取人體所需的物質”,他們就可以接受,但實際上,那全然是同一回事。 那位朋友提出了“意念攝影”這件事來,大家就不笑,而且極有興趣。那位朋友道:“意念攝影是日本東京帝國大學教授福來友吉博士首先發現,他發現,某些人的超能力,即人體潛能,容易發揮,這一類人,當他們集中意念去想一件物體的時候,竟然可以令得感光材料發生作用,使得他想的東西,成為影像,被拍攝下來。” 他講到這裡,略停了一停:“那次我參加試驗,對像是一位日本女性,試驗的成功率,是百分之二十,那已經是極其驚人的了,其中有一幅東京鐵塔的意念攝影照片,簡直比霧天對著實物拍攝的還要清晰。這證明人腦的活動,可以放射出感光材料起感光作用的一種能量。這種能量,和眾所周知的生物電在理論上來說,全是人體的潛能。” 我問:“你的意思,人體潛能是無限量的?” 那位朋友道:“也不能這樣講,但我們對於人體潛能究竟可以達到甚麼程度,卻一點概念也沒有,或許真是無限量,或許十分小,不知道,一切還全在未知的領域之中,無法估計。” 他略停了一停,才又道:“你提及你認識的那個人,得到了一本有文字記載的冊子,可以令得他的生理狀況發生改變?” 我說道:“是的,還有一些藥物。” 那位朋友道:“我想,這個人的生理狀況改變,主要也是由於潛在能力得到了發揮。還有,那記載著的文字,會……消失?” 我皺了皺眉,關於這一點,我也不十分相信,而認為是賈玉珍在弄狡獪、所以我道:“他是這樣說。只要他記熟了句子,文字就消失了。不過我不是很相信。” 那位朋友考慮了半天:“也有可能,這就是我剛才為甚麼提出'意念攝影'來的原因,你想,人的意念,可以具體地令感光材料發生作用,現出影像。那麼,自然也可以令得某些影像消失。那本小冊子,不知道用甚麼材料製成,上面的文字會消失,我想原理也和意念攝影差不多──當他熟記了文字之後,腦部活動就產生了一種力量,這種力量,可以使得影像消失。” 我用心聽著,這位朋友的解釋,聽來很有道理,我道:“這樣說來,人體的潛能,主要還是蘊藏在人的腦子中?” 大家靜了一會,有一個道:“我想,人類文明的飛速進步,大抵也和人體潛能在逐步得到解放有關。以前的人,腦部能力發揮得有限,由於腦部能力的逐步發揮,所以才有了各種各樣的發明,使得文明迅速朝前進展。” 這個說法,得到了大多數次的認同,我道:“照這樣看來,潛能真是無限量的,因為人類文明,必然不斷向前進展,不會有停止。” 大家紛紛討論著,這時,對於我提出來的賈玉珍的遭遇,沒有甚麼人發笑,幾個對人體生理有著深刻認識的醫生,紛紛發表他們對於人體衰老程序,和抗衰老素的可能性的意見,但是由於並沒有甚麼新意,所以不詳細記載。 後來,大家又熱烈地談到了人是否能克服地心吸力,有人認為可以,理論上來說,潛能可以發揮到無限量的話,地心吸力為甚麼不能克服? 這個問題,引起了一陣爭論,一個持可能說的,脹紅了臉,大聲道:“世界一流的跳遠選手,可以創出八公尺以上的跳遠紀錄,普通人做得到嗎?這就是他的體能克服了地心吸力的例子。” 這位先生,可能還是一位武俠小說迷,他又道:“近年來的跳遠姿勢,是在一躍而起之後,身在空中,雙腿作跑步的動作,而這時,他的雙腳是完全不點地的,人在半空之中,藉這樣的動作,就可以使他跳得更遠,哼哼,衛斯理,這是輕功中的甚麼?” 我立時答道:“凌空步虛。” 那位先生十分高興:“就是這玩兒。” 在場有些不看武俠小說的人,當然不知道“凌空步虛”是啥東西,於是我又解釋了一番。 聚會一直到凌晨一時許才散,各人紛紛離開,我駕著車,在駛回家的途中,感到相當高興,因為人體潛能發揮論,似乎得到了承認。 我停好了車,下車,心情輕鬆,準備吵醒白素,把我們討論的經過講給她聽。我一面轉著鑰匙,一面走向門口,就在我要去開門的時候,忽然聽得有人叫我:“衛斯理。” 我立時回頭看去,看到在牆角處,有人向我走來。 牆角處有著街燈,光線雖然不十分明亮,但也足以使我看清楚,向我走過來的是一個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看起來有點臉熟,可是一時之間,卻又想不起曾在哪裡見過他。由於那青年連名帶姓叫我,相當不禮貌,所以我只是冷冷地應了一聲:“是。” 那青年來到我面前:“你家裡沒有人,我等了很久了,你們兩夫妻都習慣那麼晚回家?” 這兩句話,真聽得我冒火,我冷笑道:“我們遲回家早回家,關你甚麼事,你是甚麼人?有甚麼事?” 那青年聽得我這樣問,現出十分古怪的神情來,接著,他伸手在自己的臉上撫摸了一下,說道:“你不認識我了?” 我瞪著眼:“你是誰?” 當我在這樣問的時候,我心中也竭力在想:這人真是臉熟,可是卻又記不起甚麼時候認識這樣一個青年人。 正當我在這樣想的時候,那青年伸手,向他自己的頭上,摸了一下。 在那一霎間,我像是遭到了電殛,整個人都僵呆了,我伸手出來,指著他,可是卻一句話也講不出來。眼前的青年,一點也沒有恐怖之處,但是我卻震懾得講不出話來! 我認出他是甚麼人來了,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會目瞪口呆,舌頭不聽使喚。 那是賈玉珍。我眼前的那個年輕人,是賈玉珍! 我一把抓住了他,生怕他忽然跑掉,在那一霎間,我的思緒,真是亂到了不可再亂。 上次我和他見面的時候,他已經是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得多,足以令人詫異了,七十歲左右的人,若是保養得好,看起來像是五十歲,這種情形,可以接受。 然而現在,在我面前的這個人,實實在在,是一個二十歲才出頭的小伙子。這時,我抓住了他的手臂,可以清楚地感到他手臂上的肌肉,強而有力。而且,我和他之間的距離,如此之近,我盯著他,他臉上的肌肉,充滿了青春的活力,一點皺紋也沒有,雖然眼神掩不住他有著豐富的人生經驗,但實實在在,這是一個年輕人。 我不斷地想著:他是賈玉珍,他不是賈玉珍,他究竟是甚麼人?不,他一定是賈玉珍。 我的思緒紊亂之極,除了抓住他之外,我只能說:“你……哪哪哪哪哪…” 那年輕人道:“我是賈玉珍啊。” 我“啯”地一聲,吞下了一口口水,仍然講不出話。賈玉珍神情有點苦澀:“我……看起來……樣子有點變了……是不是?” 直到這時,我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能講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天!你返老還童了。” 賈玉珍的樣子,倒未見得十分高興,又苦笑了一下:“是的,我自己第一次看到自己變成這樣子,也嚇了一大跳。” 我仍然緊抓著他,把他拉向門口:“來,進去再說,進去再說。” 當我用鑰匙去開門的時候,我迅速地在思索著:返老還童,一直只是想像中才有的事,但如今,竟然有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在我眼前。 我的思緒還是十分亂,我忽然又想到,如果現在,賈玉珍落在蘇聯、東德的特務手中,那隻怕會把他切成千百萬塊來作研究。 一個七十歲的老人,變成了一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是甚麼力量使他變成這樣的?他一定已經找到了“玉真仙籙”的下卷,難道他現在已經是神仙了? 可是看他的樣子,他好像心事重重,難道他還有事來求我?如果他一直再年輕下去,會變成甚麼樣子? 我腦中陡然閃過了“顏如童子”、“童顏鶴髮”這一類的詞句,這一類的詞句,在古代傳說中,形容到有關神仙的容顏時,都會用得到。那麼,在他身上發生的變化,如果持續下去,他看起來,會變得像小孩子。他真的有了“童顏”的話,又是怎樣的一種情形?大人的身體,老年人的舉止言行,可是有一張小孩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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