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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五章黃堂調查之後發現的怪事

極刑 倪匡 9644 2018-03-14
我聽得黃堂這樣說,也不禁愕然,他是一個十分踏實的人,生性並不誇張,而這時,他的話卻十分誇張,他不說“世界上最怪的怪事”,而說“字宙中最怪的怪事”,真是不尋常之至。 白素也是熟知黃堂性格的人,所以她的感覺和我是完全一樣的。 白奇偉和黃堂只是初識,聞言“哼”地一聲:“宇宙間最怪的怪事,已經叫我遇上了,你不論遇到什麼,至多只是第二奇怪而已。” 黃堂自然沒有和他在“排名”問題上糾纏下去,他看到几上有酒,拿起酒瓶來就喝了一大口,然後,坐了下來,又站了起來,那副坐立不安的樣子,把在旁邊的人,都弄得心緒繚亂。 他又站了起來之後,才道:“昨天的那場大火,應該是……不,不是應該是,事實上是三十年之前發生的,你們信不信?”

他既然一開始就說有“宇宙間最怪的怪事”,聽的人,自然也有了心理準備,準備聽到怪誕不過的事。可是他說了出來,聽的人還是無法明白,或者說,無法接受。所以一時之間,當他睜大了眼睛,想觀察我們的反應之際。我們三個人的反應,全是一樣的: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不知道他在講什麼。 我最先開口:“請你說得明白一點。” 黃堂道:“那場大火發生的時間,應該是三十年之前,精確地說,是二十九年十個月零二十天之前。” 我只好苦笑道:“我還是不明白。” 黃堂是提著一個公事包進來的,這時,他又喝了一口酒,才打開了公事包,取出一些影印的文件來,把其中一張,放在我們面前,道:“請注意報紙的日期。” 報紙的日期,果然是接近三十年之前,影印的是報紙的一頁社會新聞版,記載著一宗火災,一看報紙,我就明白了,報上有著照片,有屋子失火之前,也有烈焰沖天時的照片,地址和屋子,一看就可以知道,那地方就是米端的蠟像館。

這就是黃堂口中的“怪事”?白素修養比較好,我和白奇偉沒有那麼好脾氣,一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之後,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白素雖然未曾笑出聲來,但口角也帶著微笑。 黃堂卻冷笑了一聲:“我知道你們心中在想些什麼。三十年前的一場火,燒了這幢屋子,那有什麼奇怪的?後來,又造起來了一幢一樣的房子,再次失火,是不是?” 白奇偉“哈”地一聲:“除了是這樣之外,我看不出還能想到什麼地方去。” 黃堂吞了一口口水:“我是查這建築物的業主是誰,才查到了三十年前火災的紀錄的。查到了火災的紀錄,自然再查何時重建的,可是怪事來了,三十年來,全然沒有重建這幢建築物的紀錄。” 我們三人都不出聲,沒有紀錄,並不等於沒有重建。事實明明白白放在那裡,有這樣的一幢建築物,被改作了蠟像館,昨夜,又被大火焚毀。

黃堂繼續道:“沒有紀錄,不等於沒有重建,是不是?我再查下去,查到了業主,業主姓李,有兩子一女,早已移民到了外國,事業十分成功,老業主早已死了,那屋子三十年前起火時,是一幢空了相當久的空屋子,火災發生之後,業主的代理律師曾寫信去征詢那兩子一女的意見,三個人意見不一,有的要把土地賣掉,有的不肯,一直無法取得協議,而產權又是他們三人所共有的,非三人一致同意,不能作任何處理,所以,空地也沒有清理,只是用高高的圍板圍起來的。” 黃堂一口氣說到這裡,才停了下來,等我們的反應。這次竟然是白素先開口:“你是說,自上次火災之後,那地方一直沒有任何建築物?” 黃堂用力點著頭,我和白奇偉又想笑,但白素接著又開了口,她的措詞,真是客氣之極:“黃先生,這好像有點不合理吧,這幢建築物,是明明存在著的,你雖然未曾看到過它,但是也看到了它才被火焚燒毀掉的情形。”

黃堂吸了一口氣:“怪就怪在這裡,我的這個結論,自然太古怪了些,於是,又去訪問了一些在那附近居住的人。” 黃堂續道:“一共訪問了五十個,每一個人的答案,幾乎全是一樣的。” 白奇偉道:“別告訴我們,那些人說從來也沒見過那幢建築物。” 黃堂道:“不是,他們的回答……他們沒有理由說謊,而且就算說謊,也不可能這樣眾口一詞,可知他們說的一定是事實──” 我忍不住叫了起來:“那些人究竟怎麼說,你先複述出來,別忙作分析。” 黃堂還是補充了一句:“我們訪問的人,都撿年紀比較大的,在附近住得久的,有兩個,還記得當年的那次火災。他們也都知道,火災之後,廢址用圍板圍了起來,一直沒有人理會,他們也記不得是哪一天,圍板拆除了,建築物重又出現了。”

我哼了一聲:“這有點說不過去吧,忽然多了一幢屋子,竟不知是什麼時候多出來的。” 黃堂道:“那屋子的地形,你們也知道的,離最近的屋子也相當遠,而且地點又僻靜,經過的人並不多。大都市的人,人人都生活忙碌,也不愛理人閒事,自然不會對它多加註意。” 我們三人都不出聲,黃堂又道:“而且那屋子只是一幢平房,現代建築技術,造起屋子來速度極快,連高樓大廈都可以在不知不覺間一幢幢造起來,十天半個月沒經過那地方,忽然又有了房子,自然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注意。” 我搖頭道:“這種解釋,也牽強得很,幾乎不能成立。大都市的人對身邊的事不關心,那是事實,但也不能到這種程度。” 白奇偉笑了一下:“黃先生,你剛才說屋子從來未曾重建過,現在又竭力想證明有這幢屋子的存在,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黃堂緩緩搖頭:“屋子是一直存在的,三十年前未曾失火之前,一直在。”我們又有點莫名其妙:“什麼意思?火燒之後就沒有了,再出現,一定是重造的。” 黃堂又深深吸了一口氣,忽然轉了一個話題,並且作了一個手勢,叫我們別打斷他的話:“訪問者的回答,正如衛斯理所說,就算經過假設,也牽強得很,幾乎不能成立,我自然要再查下去……深入調查之後,問題越來越多,根本沒有人見到屋子重建的情形,也沒有任何部門批准過重建的圖樣……屋子是突然出現的,不多久,就變成一家並不受人注意的蠟像館。”我們三人互望著,仍然不是很明白黃堂究竟想表達些什麼。黃堂道:“這實在使我想不通,忽然之間多了一幢屋子,雖然說在私人產權的土地之上,但竟然完全沒有人對它發生懷疑,似乎它是順理成章,應該在那裡的一樣,這不是十分古怪嗎?委託律師行也說,三個共同業主從來不曾和他們聯絡過。”

黃堂所說的事,漸漸有點趣味了,而且的確十分怪異,但是如果承認了屋子是在很短時間內偷愉蓋起來的,也就一點都不怪了! 雖然作這樣的假設,也不是很合理,要蓋一幢屋子,又不是搭積木,怎麼可能一點也不給人知道?就是米端──假設蓋屋子的是他,他看到這塊地空了很久,也了解到了這塊地有產權的糾纏,至少在一個時期之中,不會有人管。所以他就私自在這塊空地上造起房子來,他也無法令所有造房子的紀錄都消失的。 我道:“你有什麼樣的假設呢?” 黃堂的口唇掀動了幾下,卻又沒有出聲,過了片刻,他才道:“我確然有一個設想,這設想……是我訪問的一個老人所說的話引起的……這位老先生已經七十歲了,精神還十分好,在附近居住了將近四十年。”

他的神情十分嚴肅,所以雖然他說得太囉皂了一些,我們還是耐心聽著,並不去打斷他的話頭。 黃堂繼續者:“那幢屋子,是他開始在那附近居住的時候,已經在的,他對那房子也有一定的印象,後來,屋子失火,他從頭到尾看著那屋子毀於火災,印像也十分深刻,屋子失火邢年,他是中年人,自然有足夠的智力,留下深刻的印象。” 我們仍然維持著耐心,而且知道他說得如此詳盡,一定是有道理的。有許多事,的確需要原原本本,從頭說起的。不然,事後有不明之處,解釋起來,更加麻煩。 黃堂停了一停:“我遇了這樣的一個人,我自然要好好詳細問一問,他說在一個月,還是不到一個月之前,經過那地方,還看到圍板在,再一次經過,就看到出現了那幢屋子。”

我插了一句:“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黃堂答:“大約半年之前!” 大約半年之前,那也就是說,米端的蠟像館,開始至今,不過是半年多的時間,難怪知道的人不多。陳長青算是消息靈通的了,他早就去看過,還在我面前提過許多次。 若不是我經過那地方,只怕我還是不會去參觀一個蠟像館的。 黃堂還在等我問問題,我做了一個請他繼續講下去的手勢。黃堂道:“他對我說他乍看到那幢屋子的感受,我記錄了下來,大家聽聽?” 我們一起點頭,黃堂在公事包中,取出了一台小錄音機來,解釋著:“我們是在路邊交談的,錄音不是很理想,可是還聽得清楚。” 他說著,按下了錄音機的掣鈕,不一會,就听到了一個老人的聲音,黃堂說這位老先生的精神好,那是毫無疑問的事,因為他不但聲音洪亮,而且說的話,條理分明,一點也沒有夾纏不清的地方。

他的語調十分感慨:“我一看到空地上忽然有了屋子,立即停下來看,心想,現在蓋房子好快,上次經過的時候,明明還是空地,我停下來只看了一眼,就可以肯定,房子完全按照多年之前……大約三十年之前被一場火燒掉之前的樣子重建的,一模一樣,簡直是一模一樣。” 黃堂插了一句:“完全一樣?就算是照樣重建,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的啊。” 老先生道:“是啊,可是在我的感覺上,真是一模一樣,我站在這房子之前,就像是時光忽然倒退了三十多年一樣,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老先生講到這裡,黃堂按下了暫停鈕,向我望了過來:“衛斯理,你進過那個蠟像館,你覺得那屋子,像是半年之前新建的嗎?” 我想了一想,心中不禁慚愧,因為全然未曾留意。一進去,米端正在大發議論,注意力被他的話所吸引,接著,看到了那些陳列的人像,誰還會去注意屋子是新蓋的還是舊的?誰又知道以後會發生那麼多怪事? 不過,模糊的印象,還是有的。新蓋的房子,總會在一段時間內,有一種特殊的氣味,而一切裝飾,自然也應該有新得令人注意之處,可是蠟像館中,一點這種跡像都沒有。 所以,我在想了一想之後,道:“當然我沒有留意,但是……沒有進入新屋子的感覺。” 白奇偉揮了一下手:“黃先生,你想證明什麼?那位老先生的話,也不像是能啟發什麼。” 黃堂點頭:“談話那時,我還未曾想到什麼,可是再談下去,就有點不同了。” 他像我們做了一個手勢,令錄音機重新操作。 於是,我們又聽到了黃堂和那位老先生的交談,先是黃堂問:“那一定是照足原來樣子造的?” 老先生道:“真是照到足了,我走過馬路去,看到門上掛著蠟像館的牌子,我對蠟像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並沒有進去看。從那次後,我又經過幾次,每次站在對面馬路看看,都像是自己回到四十多歲時一樣,哈哈,你別笑我,老年人能有這樣的感覺,是十分難得的事。” 黃堂敷衍似地回答著:“是,是!” 老先生相當健談,主動地說下去:“所以,昨天晚上,我一聽到了救火車的聲音,立即呆了一下,奇怪,當時我就想到,是那幢屋子失火了,因為多年之前,也是在晚上差不多時候,嗯……要早一個鐘頭的樣子,我也是在家裡聽到了救火車的聲音,出去看熱鬧的,那次,我幾乎看到了整場火從頭到尾的情形。” 黃堂“嗯”地一聲:“你又去看……熱鬧了?” 老先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是的,你別笑,年紀老了,最喜歡湊熱鬧。我向那屋子走去,整幢屋子,已經烈焰飛騰,我還是站在對面馬路,站在三十多年之前看火的舊位置,所站的位置,一點也不差,才看了幾分鐘,我就呆往了……。” 老先生遲疑著沒有說下去,黃堂催了他幾次,他才道:“我不但感到時光倒流了,而且,感到昨晚那場火和三十年前的那場火,一模一樣。” 黃堂的聲音十分疑惑:“自然,由於房子的形狀是一樣的,所以你有這樣的感覺。” 老先生急急分辯著:“不,不,我的意思是,火頭的形狀、火勢,完全是一樣的,就像有人把三十年前的那場火,拍成了電影,現在拿出來放映一樣,在一個沖天而起的火頭之後,在濃煙中,一個屋頂坍了下來,火頭才一冒起,我就知道接下來會塌屋頂,果然,接下來屋頂就塌了,冒起來一道濃煙,形狀很怪,三十年前我見過,現在又重現了。” 黃堂的聲音有點乾澀:“這不是很奇怪嗎?” 老先生道:“是的,真怪,我還可以肯定,我昨晚趕去看的時候,才一到的時候,就是三十年前起火後一個多小時後的情形。” 黃堂乾咳了一聲:“這真好,真像是又回到了三十年之前。” 老先生大有同感:“是啊,是啊。” 談話的紀錄,到這裡結束了。 我、白素、白奇偉三個人都不出聲。我相信我們三個人,都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一些什麼,可是卻又說不上來,因為所想到的一些假設,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黃堂深深吸了一口氣:“還有一點補充,消防隊的初步調查是說,火勢一開始就那麼猛烈,縱火者一定要有非常強烈的引火劑才行,可是調查下來,卻全然沒有任何引火劑被使用過的跡象。” 白奇偉以手拍額:“天,你究竟想到了什麼,直截了當說出來吧。” 黃堂立時道:“好,我認為是有人在利用不可思議的力量,在玩超級魔術。” 或許是由於事情本身太詭異,或許是由於黃堂所用的詞彙太古怪,也或許是由於我們的理解力不夠,對於黃堂的這種說法,我們一時之間,都瞠目不知所對。過了好一會,白素才問:“那麼,照你看來,這套驚人的大魔術,名稱是什麼呢?” 黃堂像是早知有此一問一樣,毫不猶豫,立時道:“這套魔術,可以稱之為'時空大轉移'。” 白素在這樣問的時候,顯然已經想到了什麼,而我和白奇偉,是聽到了黃堂的回答之後,才一起發出“啊”地一聲來的。 我早已想到的那些模糊的概念,也漸漸具體了起來。我迫不及待地道:“時空大轉移,你是說……” 雖然已經有了一點具體的概念,但是真有條理地講出來,還是十分困難,因為想到的一切,令我思緒十分紊亂。 白素向我做了一個手勢,又指了指黃堂,意思是讓黃堂提出他的見解來,我們再作討論。我點頭,不再說下去,三個人一起望定了黃堂,黃堂的神情,像是在發表一篇極重要的演說一樣,道:“我的意思是,有一個人,在玩時空轉移的魔術。譬如說,他把時間推前了三十五年,那麼,已經是荒地的空地上,就出現原來就存在的那幢屋子了。” 我們都不出聲,只是互望了一眼,證實了我們所想到的,和黃堂所想到的是一樣的。 黃堂繼續道:“他要令那幢房子,陡然之間,烈焰飛騰,也是很容易的事,只要把時間移到那幢屋子在起火之後的一小時就可以了,那時,房子正在燃燒之中。” 我們仍不聲,大家都同意,黃堂所作的推測,是十分完美的一種推測,可是隨之而來的問題實在太多,使得即使是作出了這個推測的黃堂,也不禁有疑惑的神情。 而我在那一刻,想到的問題更多。我首先想到的是,那屋子中的那些人像。如果整幢屋子,是有人在玩“時空轉移”的“魔術”才使人感到它的存在的,那麼,館中的那些人像,又是怎麼一回事? 我陡然之間有了一個想法,這個想法,令我不由自主發起顫來。 我想到的是劉鉅的話,劉巨曾堅持,那些人像非但不是蠟像,也不是任何的塑像,而是真人。 本來,那是絕無可能的事,但如果真有時空大轉移這回事,把幾百年前發生的事,通過時空和空間的轉移,就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出現了。 劉巨甚至在他的那柄小刀上,找到了另一個人的血。人是真的,血是真的,一切看到的“陳列”,全是若干年之前,當時發生這種事的時候的真實情景。 有這種可能嗎?有這種可能嗎?剎那之間,我在心中,問了自己千百次,但卻無法有肯定的答案。 在那段時間之中,我們四個人是全然沉默的,各人在想各人的。 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白奇偉,他勉強地笑了一下:“讓我們現實一點,好不好?” 白素立即道:“大哥,別忘了你自己遇到的事,也是全然無法從現實的角度來解釋的。” 黃堂眨了眨眼,有點不明白,因為他並不知道白奇偉有過什麼怪遭遇。 在這時候,我們自然無暇去為黃堂講述白奇偉的遭遇。 白奇偉揮了揮手:“好,就算有人,掌握了能轉移時空的不可思議的力量,請問,他使得那幢房子重新出現,有什麼目的呢?” 黃堂還沒有回答,我已經衝口而出:“他不能令那些情景在露天陳列,所以他才令屋子重現,目的是要把那些情景在室中出現,好讓人看。” 白奇偉的聲音有點尖厲:“天,衛斯理,你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我也提高了聲音:“我知道,這個人既然有時空轉移的能力,他自然也就能把岳飛父子遇難,把司馬遷受了宮刑之後的當時情形,出現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白奇偉簡直是在吼叫:“你仍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劉巨不過認為那些人像是真人,可是你這樣說,那是說……那是說……” 他可能是由於過度的震撼,所以說到了一半,再也說不下去。 我的心中,這時也同樣感到震撼,不過我還是努力把我想的說了出來:“是的,我的意思是,我看到的,不但是真人,而且就是他們,我看到的岳飛,就是岳飛,我看到的袁崇煥,就是袁崇煥本人。” 我和白奇偉之間的談話,兩個人幾乎是不由自主,直著喉嚨在叫嚷著的。所以,當我的話才一講完,而沒有人立刻接口之際,就顯得格外肅靜。我在這時,也很為我剛才所說的話吃驚,甚至吃驚得耳際有一陣“嗡嗡”的聲響。 過了好一會,我們才不約而同,一起籲了一口氣,黃堂道:“衛斯理,你的……設想……比我的推測,還要瘋狂得多。”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假設,是在你假設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 白奇偉喃喃地道:“瘋了,瘋了,我們四個人一定全瘋了,誰會有那樣的能力,隨意轉移時空?誰有那麼大的能力?” 黃堂望著我:“這是衛斯理經常說的一句話,除了這個解釋之外,再無別的解釋時,那麼不論這個解釋是如何荒誕和不可接受,都必須承認這是唯一的解釋。” 白奇偉斜睨了我一下:“想不到還有人把你的話,當成語錄來念。” 我嘆了一聲:“你不能找出這句話的不合理之處。在這件事中,有人能有力量轉移時空,這是唯一的解釋。” 白奇偉搖著頭:“你得到你看到的真是岳飛等等的結論?我不能接受。” 白素蹙著眉:“如果真是那樣,那個人……為什麼要使那些受苦難的人的苦難,無休無止地延遲下去?” 我乍聽得白素那樣說,還不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可是突然間,我明白了。 譬如說,我看到被腰斬的方孝儒時,他己接受了腰斬的大刑,可是他還沒有死,正在用手指蘸著他自己的血寫字,當其時,他的苦痛,臻於極點,在那時刻之後的不久,他死了,痛苦自然也隨之而逝。 可是,如果能有一種力量,使時空轉移,那麼,他是不是又要重新體現一次當時的痛苦?是不是當他被當作人像陳列時,他一直處於這樣的痛苦之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太殘酷了,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極刑中的極刑了。 如果形成這種情形的人是米端,那麼,他為什麼要那樣做? 我的思緒十分紊亂,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當我閉上眼睛時,那些人像又在我眼前重現,他們一定是在極度的苦痛之中,不然,不會使看到他們的人,感到那樣程度的震憾。 劉巨畢竟是藝術大師,他的話是有道理的,他在見到了那些人像之後,就十分肯定地說,世上絕不會有感染力如此之強的塑像,他甚至提出了那些不是人像,而是真人的說法。 米端為什麼要忽然令屋子起火呢?自然是不想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可是他為什麼又要公開展覽?他是什麼人?他這樣做,有什麼目的? 我在略想了一想之後,就發現不能再想下去。因為再想下去的話,除了完全陷入種種疑問的迷陣中之外,不可能有任何別的結果。 在這段時間中,也是各人在想各人的,誰也沒有說話。黃堂最先苦笑了一下:“很高興我的設想,得到了各位的接受──” 白奇偉立時道:“等一等,我可沒接受。” 我道:“至少,你也無法反對。” 白奇偉悶哼了一聲,沒有說什麼。黃堂又道:“我還有一樣證據,是準備在各位不接受我的設想時,再提出來的。” 大家都向他望了過去,白奇偉道:“什麼證據,提出來吧,你的假設,我還沒接受。” 黃堂向他望了一眼:“是那位老先生的話,啟發我這樣做的,他說,他感到兩次大火,簡直一模一樣。我就想起在火救熄之後,最先進入災場的消防員,會對災場拍攝照片,我就到消防局去問,果然取得了一批照片,是昨天晚上火救熄之後拍的。” 他說著,又在公事包中,取出了一疊照片來。 這時,我們都已知道他的證據是什麼了,不禁十分緊張,果然,他又道:“我再在消防局的檔案室中,找到了三十年前那場大火被救熄之後,當時最先進入災場的消防員所拍的照片──” 他取出了另一疊,已經發了黃的照片來。 黃堂然後道:“白先生不妨比較一下,這兩批照片拍攝的角度雖然不同,可是卻完全顯示出那是兩個一模一樣的災場。” 我們一起湊過去,把所有的照片,一起在桌上攤了開來。的確,照片是由兩批人拍攝,拍攝的角度,不可能一樣,照片上看到的情景,也有角度上的不同。但是新舊兩批,所展示的,是同一個災場,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事。 若是有兩場不同的火災,絕不能在火被救熄之後,災場相類似到這種程度。 這批照片,證明了只有一場火,這場火在三十年前發生,而在昨夜重現。 那位老先生曾說出他自己的觀感:就像有人把三十年前的那場大火拍攝了下來,現在又拿出來放映一樣。不過,當然不大相同,昨夜的那場火,是真正的大火,使得劉巨葬身於火窟之中。 我立即想到,米端呢?如果米端就是這個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時空轉移力量的人,那麼,他當然不會葬身在火窟之中的。 他一定會安全離開,他現在又會在什麼地方?為什麼當他見到我去參觀時,有一種期待已久的興奮?他又曾對我說,日後有要我幫助之處,那又是什麼事? 我發現一下子,我又陷進了疑問的迷陣之中去了。 白奇偉看著這些照片,目瞪口呆,過了好一會,才吞嚥了一口口水:“看來……我也得接受黃先生的假設了,若是有人隨意能轉移時空──” 我吸了一口氣:“我一直認為,中國傳說中的法術'五鬼搬運',就是一種時間和空間轉移。” 黃堂在我這樣說了之後,陡然臉色大變,道:“我……我看……我們還是別再討論下去了。” 我們向他望去,黃堂苦笑著:“劉巨是為了……有揭穿秘密的可能而喪失生命的。” 我剛才已想到過這一點,所以立時點頭,表示同意,劉鉅的死亡,和米端(如果就是他!)的行為是分不開的,說米端放火燒死了劉巨,亦無不可,雖然他放火的方法如此不可思議,奇詭莫測。 黃堂神情駭然:“我們現在所討論的,所作出的結論,已遠遠超過了劉巨所想揭發的……我想,我們是在一種極危險的處境……而且全然無法預防的危險境地之中。” 白奇偉乾咳了一下:“對,'五鬼搬運'事小,如果那傢伙施展'五丁移山'這樣的大挪移法,忽然移了一座山,壓將下來,那麼我們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看白奇偉的神態,他那一番話,倒也不是全然當做笑話來講的。 理論上來說,“五鬼搬運”是時空轉移,“五丁移山”自然也是。而事實上,掌握了這個能力的人,如果真的要對付我們。還真不必費那麼大陣仗,把一座山移來將我們壓死,他只要隨便把發生在任何時間中的一場戰爭中的那些滿天橫飛的子彈,移幾顆來,我們不是一樣要中彈身亡? 那時,我的思緒是十分紊亂的,不受控制的,所以在聽到了白奇偉的話之後,會立時有這種荒謬的聯想。可是想法雖然荒唐,得出的結論,卻是十分驚人的,那結論就是:掌握了時空轉移力量的人,實在具有無可抗拒的能力,他簡直可以做到一切。單是他能把過去搬到現在來,已經夠可怕的了,如果他能把未來也搬到現在來,那就加倍可怕。 掌握了這樣能力的人,若是忽然胡作非為起來,試問還有有什麼力量可以抵制他? 在黃堂剛一現出十分害怕的神情之際,我們三人之中,多少還有點笑他神經過敏,但是這時想深一層,我們一樣現出了害怕的神色來,互望著,不知說什麼才好。 過了好一會,我才道:“見過米端這個人的,不止我一個人,看起來,他……不太像是什麼有野心統治或毀滅人類的那一型混世魔王。” 白奇偉苦笑了一下:“未必是他,或許他也只是一個受利用的。” 我也跟著苦笑:“那……怎麼辦,我們不能當作世界末日已來臨了。” 黃堂雙手緊握著拳:“如果掌握了這種力量的人要胡鬧起來,那隻要……只要……把多年前在廣島上空爆炸的原子彈,轉移到今天的華盛頓上空去……那世界末日就不是幻想小說中的事,而是事實了。” 他的話,使得我們都震動了一下,我沉聲道:“我相信米端不會葬身在火窟之中,他曾說……會有事要我幫助,我真希望他現在就來找我。” 白素道:“黃先生,我們四個人的談話,我想沒有公開的必要。” 黃堂忙道:“當然,非但不能公開,而且,最好不要讓第五個人知道。” 我們大家都同意了黃堂的提議,這時,那種設想的震撼,最劇烈的時刻已經過去,頭腦比較冷靜了一些,可以比較有條理地來討論一些實際問題了。可是又討論了許久,一點進展也沒有。 最後,討論的焦點,集中在米端的身上。 米端的身分,只可能有兩種:他要就是掌握了轉移時空力量的人,要就是和有這種力量的人有關,不論他真正的身分是什麼,他一定是整件事情中的關鍵人物。 我在作這樣的結論,講出了自己的看法之後,忽然又自然而然地加了一段,指著白奇偉:“就像他遭遇的怪事之中,那個神秘的女人是關鍵人物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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