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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海異 倪匡 9016 2018-03-14
王子的神情很不耐煩,揮了揮手,示意哈遜回答問題。他自己和那兩個女郎,進了另一間房間之中。 哈遜道:“當然有,你的意思是──” 溫谷道:“我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包括瑪姬小姐一跳下海,恰好有一條大白鯊在海中等著她!” 哈遜乾笑了兩下,簽了一張三千元的支票給溫谷:“有三天時間,應該可以把她找出來了?” 溫谷心中暗嘆了一聲,對方出手闊綽,而且事情看來並不難辦,這是一樁好差事。 他收下了支票,道:“一有她的下落,我立時通知你。我當然不會到處去張揚,請你給我瑪姬小姐的照片。” 溫谷告辭離去的時候,那保鑣用十分凶狠的眼光瞪著他,溫谷並不理會。 要辦成這樣的一件事,應該不是十分困難的。 可是溫谷料錯了。第一天,一點結果也沒有,那已令得他十分沮喪,到了第二天,仍然一點消息也沒有時,溫谷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有能力偵查任何案件?

瑪姬小姐的樣子,是任何人一看都不會忘記的。兩天來,他在瑪姬可能出現的地點,問了上千個人,可是沒有一個人見過瑪姬。 第三天,溫谷進行得更努力,可是仍然沒有結果。當然,他曾努力工作過,不必把收到的酬金還給人家,可是那麼簡單的一件事,卻進行得這樣不順利,這無論如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當天色快黑下來之際,溫谷租了一艘小汽艇,駛到了三天之前,雷亭王子那艘遊艇停泊的地方,緩緩地打著轉,望著被晚霞襯托得光亮如金色緞子一樣的海面發怔。 一個全裸的美女,精通泳術,在這樣平靜的海面跳進海中去,會發生什麼事呢? 他抬頭望向岸,天色漸漸黑下來,岸上的燈火,燦爛異常。溫谷想:瑪姬是不是已經回到歐洲去了呢?事實上,他考慮過這一點,但是海關卻沒有她出境的記錄。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海水漸漸變得黑而深,閃耀著不可捉摸的閃光,看來極其神秘。 溫谷有過長時期處理神秘案件的經驗,他自然也知道,海洋是極其神秘的。人類對海洋所知,實在甚少,人在海水之中,可以發生任何事。別說是一個赤裸的美女,美國的一艘核動力潛艇,就曾莫名其妙在海底失事,潛艇上的官兵,無一生還,潛艇的殘骸也不知沉到了何處。這艘核能潛艇是“長尾鮫號”,當時的調查工作,溫谷也曾參加。 但是,在那麼平靜美麗的海水之中,難道也潛伏著危機嗎?溫谷由於職業上的警覺,總使他感到,一個人失踪超過三天,她的處境,就可能兇多吉少了! 一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溫谷才嘆了幾口氣,他必鬚麵對失敗,要去向哈遜報告,他的搜尋沒有結果。有了上次的教訓,溫谷穿上了比較整齊的服裝,進入了酒店的大堂。

雷亭王子正借用酒店的宴客廳,在廣宴賓客。溫谷發現除了他之外,還有一個人在等著見哈遜,那人有著半稀疏,但是經過悉心梳理的灰白頭髮。溫谷幾乎看了一眼之後,就可以肯定那人是一個警務人員。 哈遜從宴會廳走出來,先向那灰白頭髮的人道:“白恩警官?” 那人點了點頭,哈遜現出疑問的神色來,白恩警官道:“我接到報告,你們的旅行小組之中,有一個成員失踪了,所以我來問一下!” 哈遜皺起了眉,向溫谷望來,溫谷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表示沒有結果。 哈遜的神態十分小心,他道:“是有一位女士,暫時離開了我們幾天,可是,她一定會再出現的!” 白恩揚眉道:“是嗎?據我所知,她在遊艇中跳下海去之後,就沒有出現過!”

哈遜有點惱怒:“是的,上百人看她跳進海中去,她是想游泳!” 白恩的態度仍然很堅定:“一個人如果下海游泳,通常會浮在水面。如果跳下去之後,一直沒有浮上來,那會使人聯想到發生了意外──當時為什麼沒有人通知警方?” 白恩的話已經漸漸嚴厲了,溫谷在一旁,用欣賞的眼光望定著白恩,又等待著看哈遜如何應付。哈遜的神情有點狼狽:“嗯……當時……沒有人想到會有什麼意外。瑪姬小姐的行為,一直是……十分特別的。” 白恩悶哼了一聲:“到現在,還是沒有人向警方正式報案?” 哈遜考慮了一下,道:“有必要嗎?她或許是在什麼熟人那裡,只是不想露面!” 白恩警官倒也沒有堅持,只是道:“最好是這樣!” 溫谷在這時,插了一句口,令得哈遜先生對他怒目相向。他道:“我看警方應該開始尋找瑪姬小姐,過去三天來,我已盡了一切努力,可是一點結果也沒有!”

哈遜提高了聲音:“完全沒有必要!你找不到她,是由於沒有盡責,或者,你根本沒有能力!” 溫谷的臉漲得血紅,一伸手,把哈遜抓了起來。 白恩連忙攔在溫谷和哈遜的中間。溫谷放開了手,悻然轉身走出去,當他走出酒店之際,白恩追了上來,叫住了他。 白恩對溫谷很客氣:“去喝一杯酒?” 溫谷道:“好,可是別在這座該死的酒店!” 白恩表示同意,兩個人各自駕車,由白恩帶路,來到了一家遊客找不到的酒吧──“猴子酒吧”。酒吧有一隻巨大的籠子,裡面養著幾十隻不斷在跳來蹦去的長尾猴。 他們互相介紹了自己,溫谷約略提起了一些自己過去的經歷,發了幾句牢騷,白恩靜靜聽他說這三天來調查的經過。 等到溫谷講完,白恩嘆了一聲:“我有預感,這位赤裸的美人,和其它六個人一樣,都神秘失踪了!”

溫谷大感興趣:“其它六個人?對了,我在報上看到過一對新婚夫婦失踪的新聞,還有四個人是怎麼一回事?” 白恩還未曾開始敘述,就先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戰。這使溫谷知道,白恩警官將要講的事,一定是既神秘又恐怖。 白恩一下子喝乾了酒,道:“這裡……太吵了,你有興趣來我辦公室?” 溫谷用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代替了回答。 當他們到了白恩辦公室之後的半小時,溫谷已經從白恩的敘述和檔案資料上,知道了另外兩宗失踪案的經過。他皺著眉,那兩件失踪案,看來是如此神秘而不可思議,溫谷的思緒,全然沉入一種極度迷惑的境地之中。 需要說明一下的是,在花馬灣失踪的四個人的身分,已經得到證實,他們來自美國東北部的緬因州,是大學一年級的學生。他們告訴家人,要到夏威夷享受一下海灘和陽光,可是在一個月之後,仍然未見他們回去,也沒有信息,他們的家人就開始通過警方查詢。當這兩男兩女的資料,送到夏威夷警局之際,白恩警官立時想起了那隻手,那四個人。

他召來了潛水用具的出租人,又找來了流浪少年柯達,兩個人都認出了正是那四個人。那四個人是在突然之際失踪的──柯達所說的話看來可信。那麼,事實是:兩男兩女突然失踪,其中一個失踪者“男性”的手,卻留了下來! 那四個人到哪裡去了呢?即使是一個經驗豐富的警務人員,想起來也有不寒而栗之感!白恩聲明:“這就是我為什麼,對在海中失踪的人特別敏感的原因。” 溫谷知道,白恩是指他對瑪姬小姐的失踪一事而言,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三件失踪案,我看……性質很不同……那一對新婚夫婦,甚至不是海中失踪的,他們失踪的地點也未能確定!” 白恩有點惱怒:“我可以肯定,玉代市場的職員,一定隱瞞了什麼,我想他們是在市場內失踪的!”

溫谷深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說他們是在市場中遇害的?” 白恩緩緩搖著頭:“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可是我覺得,那位負責收款機操作的喬絲小姐,十分可疑!她一口咬定,沒有見過這一對夫婦!” 溫谷對白恩的懷疑,未置可否,他托著下頷,道:“運用我們的想像力,一件一件地來想,花馬灣的那一宗,已知的資料最多!” 白恩道:“是的,可是沒有人知道,他們是怎麼失踪的。提到想像力,你有什麼想像?” 溫谷先解釋了一下:“你知道,我長期以來的工作,都和一些十分怪異的現像作伴。所以我的想像,可能是和一般的方式不同!” 白恩笑了起來:“聽聽再說。” 溫谷沉聲道:“四個人在海水之中,突然消失,而其中又有一個人,留下了一隻手。我想,最大的可能,是他們遇到了海洋之中,可怕的生物的襲擊!”

白恩搖頭:“不對,他們當時,並不是真在海中,而是在一個岩洞中,海水可以通過狹窄的信道湧進來。如果有什麼海洋生物襲擊他們,又能使他們在剎那間消失的話,這種生物一定十分龐大,無法到達他們四人所在的那個水洞之中!” 白恩一面說著,一面把那“水洞”附近的地形圖,指給溫谷看。溫谷道:“是的,可是你可知道,有一種烏賊,它的觸鬚可以有好幾十公尺長?又有一種水母──” 溫谷還沒有講完,白恩已經笑了起來:“你是說,他們四個人是被一隻大烏賊的觸鬚捲走了,而且吞食了,而且吃剩了一隻手?” 溫谷有點不高興:“我說過,我的想像力,你可能不會接受!” 白恩仍然抱著嘲笑的態度:“瑪姬的失踪,倒也可以作同樣的解釋,但是那一對新婚夫婦呢?如果他們在市場失踪,是什麼東西吞吃了他們?是那些波士頓龍蝦?這太像是五十年代的科幻電影了!”

溫谷顯得更惱怒:“我只不過提出了我的想法。從遺留在水池中的對象來看,我不認為這一男一女,還會生存在世上!” 白恩還想笑,可是他卻笑不出來,因為事情實在太詭異可怖了。人無緣無故消失,有的留下了一隻手,有的留下了對他們來說,最重要的東西,有的什麼也沒有留下──雖然瑪姬失踪,還只是三天,但是事情似乎也十分不對勁。 溫谷感到有點話不投機,他站起來,準備告辭。就在這時候,一個警官推門進來,道:“白恩,那個會議的保安工作,我們要作什麼準備?” 白恩揮著手:“我們負責的是外圍保安工作,那些大人物的安全,由華盛頓來的人負責。” 溫谷揚了揚眉,他知道那警官口中的“那個會議”是什麼會議。報上登著,會議的正式名稱,應該是“世界各國對海底資源分配計畫會議”。 海洋,覆蓋著地球面積的四分之三。當陸地上的資源,漸漸被人類發掘殆盡之際,人類自然而然,想到了海底所蘊藏的各種豐富資源。 事實上,海底石油的開採,早在幾十年前,便已實行。蘇聯的基輔油田,就是從海底取得石油的,英國的北海油田,更是舉世知名。 近年來,科學家又發現,在大洋的深底,被稱為“海溝”的一種地理現象之下,蘊藏著驚人的金屬礦藏。科學家將這種在幾千公尺深海底的礦藏,定名為“錳團塊”,據估計,這種礦藏,是陸地礦藏的八十倍到一千倍。尤其是放射性元素的蘊藏量,鈷、鈾,藏量之豐富,更可以使任何有意製造核武器,或取得核動力的地區垂涎欲滴。 這些礦藏的主權屬於什麼人?應該怎麼分配?由於大海不屬於任何國家,所以這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在科學技術還未曾可以開發這些礦藏之時,這問題並不迫切,可是在科學技術突飛猛進之下,這個問題,已經需要開始解決了──要不然,極有可能因為爭奪資源,而形成大規模的戰爭。 引起各國政府開始討論,如何分配海底資源的直接起因,是一個中法混血兒李邦殊“幹的好事”。 李邦殊的父親是中國人,母親是法國人。早幾十年,很奇怪,中國浙江省的一個小縣份青田縣(歷史上著名的預言家劉伯溫,就是浙江青田人),有許多人,離鄉背井,選擇了法國作為他們的僑居地。 青田人到了法國,生活當然不會很好,但是倒有不少法國女郎,十分喜歡中國人,所以娶法國女郎做妻子的中國人相當多。 第一代在法國生活的中國人,生活當然不會很好,可是他們的下一代,卻和典型的法國人沒有什麼分別,李邦殊就是這樣的一個典型。 “邦殊”是他法文名字的譯音,“李”是他的姓。 李邦殊並不是什麼大人物,如果說他能組織一個大規模國際會議,而且這個國際會議,顯然不會在和諧的氣氛之下進行,並且,這個會議的結果,對人類歷史今後的發展,和國際局勢有重大影響的話,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了。可是李邦殊的工作,卻直接影響了這個重要會議的舉行。 李邦殊的工作是什麼呢?他從事的工作,可以說是冷門之極,他是一個深海潛水專家。 深海潛水,是一樁極度危險的事,世界各地,都有人從事這項工作,但是以法國對深海研究工作最先進。李邦殊和他的同伴,深海研究所的研究人員,製造了一個可以容納兩個人的小潛艇。這種小潛艇,可以在脫離了母船之後,潛入超過三千公尺的深海,觀測海溝,並且利用小潛艇上的機械臂,把深海海底的東西採下來。 這種小潛艇的性能十分高超,本來,也未曾引起什麼人的注意。可是自從去年,李邦殊駕駛著這種小潛艇,潛到了大西洋的“魔鬼海溝”,並且採集了海溝中許多岩石標本,證明這些岩石之中,蘊藏著豐富的稀有金屬之後,就變得相當轟動,李邦殊也成了國際間矚目的人物。而海底資源的分配,也被提到日程上來,那個會議,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召開的。 李邦殊年紀不大,三十三歲的生日才過。他身形高而瘦,不修邊幅,有著中國人的膚色,但是卻有歐洲人深邃的眼睛。從外型來看,他看來像藝術家,更多於像是科學家。 這個國際會議,在各國政府進行了多次商議之後,再由聯合國海洋組織,安排在夏威夷舉行。由於海底資源是如此豐盛,幾乎每一個國家都想先佔一點權益,而絕不考慮自身是不是有能力去開採。所以預料那必然是一個有著激烈爭論的會議,各國政府都盡可能派出重要的人物來參加,尤其是一些具有野心的國家。 舉例來說,北非洲的一個國家,就派出了有著將軍頭銜的重要人物黃絹──對了,就是由“國際狂人”卡爾斯將軍統治的那個國家。 這樣重要的國際性會議,保安工作自然十分重要。由於夏威夷的警力不是十分堅強,所以華盛頓方面派了專家來。 溫谷很了解這種情形,如果他還在華盛頓的工作崗位上的話,那麼,保安工作說不定會由他來負責。這時,他聽到了白恩和他同事的對話,心中多少有點不是味道的感覺,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溫谷回家的時候,已經很遲了──他又在一家酒吧中消磨了兩三小時。他住在一幢設備相當高級的大廈之中,當他停好了車,走向大廈的大門之際,一個守衛走過來,道:“溫谷先生,有一位東方人等你很久,甚至在大堂的沙發上睡著了!” 溫谷隨口問:“他可有說自己的名字?” 警衛攤著手:“他說了,可是發音十分怪,我沒有法子記得住!” 溫谷聳了聳肩,從停車場的門搭電梯,到了大廈的大堂。大堂的佈置,不比一般酒店遜色,溫谷一進大堂,就看到了那個面向著沙發背躺著的人。他徑自走過去,當他看清了那人是誰時,他又高興又驚訝地叫了起來:“原,天!是你,你怎麼會找到我的?” 被他的叫聲驚醒,而從沙發上坐起來的,是原振俠。 那當然是原振俠,可是溫谷還是吃了一驚,因為原振俠看來又黑又瘦,而且在他的眉宇之間,充滿了一種異樣的憂鬱,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他的心中,一定有著極度的不快樂。 但是無論如何,溫谷看到了老朋友,還是高興莫名。他張開了雙臂,用力抱了原振俠一下,又用力拍著他的背,不斷地道:“真好,我們又在夏威夷見面了!” 原振俠現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來,沒有說什麼。溫谷更感到這個年輕的醫生,有了相當大的改變,他看來似乎不像以前那樣爽朗熱誠了。 溫谷吸了一口氣,他絕對可以肯定,原振俠有著沉重的心事。他拉著原振俠,走向電梯,到了他居住的那個單位。當兩人在陽台上坐定,手中有酒,而又面對著檀香山“鑽石頭”的燦爛燈光之際,溫谷才道:“原,事業上有不如意?” 溫谷已經準備好了勸慰詞,如果原振俠的回答是肯定的話,他就告訴他,沒有人比他在事業上更倒霉的了,一時的挫折,實在算不了什麼。 可是原振俠卻緩緩搖了搖頭。 溫谷揚了揚眉,笑著,向原振俠舉了舉杯:“那麼,恭喜你,你一定在戀愛了!” 原振俠望著遠處閃耀的燈光,神情苦澀,一下子喝乾了杯中的酒,喃喃地道:“戀愛?或許是,不過……那是什麼樣的戀愛?” 溫谷看出事情相當嚴重──眼前這個小伙子,顯而易見,有著極度感情上的煩惱。而且,這個煩惱如果不解決的話,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 溫谷替原振俠添酒時,用老朋友的語調問:“對方……十分難追求?” 原振俠並沒有回答,只是發出了一連串的苦笑聲。溫谷感到有點憤怒,他覺得原振俠的態度,太不夠積極,所以,他又用力在他肩頭上拍了一下:“振作一點,老朋友。照我看,你追求女孩子,應該是容易不過的事!” 原振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別的女孩子,或者是,但不是她!” 溫谷直接地問:“她是誰?” 原振俠又一口喝乾了酒,神情更苦澀:“你應該知道她是誰!我知道她到了夏威夷,我告訴自己:別去想她,隨便她在哪裡,對你來說都是一樣的,她在你身邊,或是她和你相距一百萬公里,都是一樣的,別再去想她!可是,我還是來了,莫名其妙地來了,想見她,可是又沒有勇氣去見她!” 溫谷呆住了不出聲,他已經知道原振俠心中的“她”,是甚麼人了! 他想說幾句話,勸一下原振俠,可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過了好一會,他才道:“原,你……你和……那女人之間的距離,的確太遠了!” 原振俠抬起頭來,用失神的目光望向溫谷:“沒有法子接近?” 溫谷苦笑,原振俠那種苦澀的感覺傳染了他,他很替自己的好朋友難過。考慮了一下之後,他才道:“這個女人……她如今的地位是這樣高,原,你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醫生,就算你得了諾貝爾醫學獎,和她之間,還有一大段距離!” 原振俠嚥下了一口口水:“是的,她如今不但實際上,統治著一個國家,而且,在亞洲大豪富王一恆面前,也有極度的影響力,是國際上最強有力的女人──我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忘記她?我……那樣思念她,只怕她早已記不起,我是什麼人了!” 溫谷喃喃地道:“你這樣思念一個人,而這個人可能根本記不起你是誰來,這真是悲劇!” 原振俠又嘆了一聲,順手取起一疊報紙來,飛快地翻著,他顯然早已看熟了這份報紙,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他要找的那張照片。照片相當大,背景是機場,照片中的主要人物,是一個身形頎長,穿著軍裝,但是長發在風中飛揚的女郎。 那女郎不論是她美麗的臉龐,還是她那動人的體態,都充滿了野性。原振俠怔怔地望著照片,溫谷喃喃念著照片的說明:“黃絹,世界上最富傳奇的女性,來本市參加海底資源分配會議。她不但代表了她的國家元首卡爾斯將軍,而且代表了整個阿拉伯世界。” 溫谷念到這裡,抬頭向原振俠看了一眼,繼續念報上刊載的有關黃絹的一切:“黃絹將軍一下專機,就對記者說,她所代表的力量,有開發任何地區海底資源的實力。不但有資金,而且有足夠的技術,亞洲最先進的技術可以由王氏集團提供。所以任何國家,如果輕視她所代表的力量,將是極度的不智──” 溫谷念到這裡,苦笑了一下,道:“原,她和我們之間的距離,實在太遙不可及了!” 原振俠有點失魂落魄:“我不管她現在是什麼身分,只記得她和我在一起時的一切!” 溫谷道:“原,人是會變的!” 原振俠閉上眼睛一會,長嘆著。溫谷繼續念:“黃絹將軍最轟動國際的行動是,在倫敦的國際航空大展上,她一下子就訂購了總值六億英鎊的飛機。另一件,是她幾乎壟斷了法國出產的'飛魚式'飛彈的買賣,這種飛彈在最近的南大西洋海戰中大出風頭。據知,黃絹將軍曾在法國生活過長時期,所以她輕而易舉,可以在法國展開她的活動。這次海底資源會議的促成人之一,法國的李邦殊博士,據悉,和黃絹將軍在法國時,早已相識。看來,這位美麗得可以作任何雜誌封面的將軍,是如今世界上,最叱吒風雲的女人!” 溫谷一口氣念完,停了一停,又把最後一句話重複了一句,才語重心長地道:“原,你是什麼?” 原振俠的神情沮喪,但是又有一種不可折服的神態:“我是一個男人,她是一個女人!” 溫谷長嘆一聲:“好了,既然你要執迷不悟,為什麼不直接去見她?為什麼要在我這裡浪費時間?去見她,告訴她你愛她!” 溫谷的話,已經接近殘酷了,原振俠的身子,不由自主在發著抖。溫谷心中感到更難過,但是他卻又必須這樣做,因為他喜歡原振俠,把他當作自己的朋友,他不想看到自己的好朋友,在毫無希望的情形下,沉淪在苦惱之中! 原振俠並不是那樣沒有決斷的人,可是在感情的糾纏之中,他看來實在令人氣餒。他嘆了一聲:“我一到就想見她,但是她在參加一個宴會,而我沒有請柬。那宴會,是一個什麼沒落王子舉行的!” 溫谷“喔”地一聲:“雷亭王子!” 原振俠沒有回答,溫谷忙道:“原,有幾樁怪事,你或者有興趣聽聽,有幾個人,神秘失踪了,你想知道經過情形?” 原振俠看來,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了,他緩緩搖著頭:“我不認為有什麼失踪,比尼格酋長失踪更神秘的了!” 溫谷道:“未必,這三宗失踪案,還只是開始,誰知道它們後面,隱藏著什麼樣的神秘!” 原振俠仍然一點也沒有興趣的樣子,這真令得溫谷十分傷心,原振俠顯然深受到那種不可能追求得到的情愛的折磨。真難想像他對新奇、神秘的事,也會表示失去了興趣! 溫谷也注意到了原振俠心不在焉地不斷望著電話,他又問:“你在等什麼人給你電話?” 原振俠苦笑了一下:“是的,我留了你的電話號碼,希望她會打來──” 原振俠才講到這裡,電話鈴陡然響了起來。原振俠幾乎是直跳起來,他也顧不得那不是他自己的住所,一下子抓起了電話,可是立即又現出十分失望的神色來,把電話交給了溫谷。 溫谷接過電話:“哪一位?白恩警官,什麼?又一宗……你是說情形和瑪姬小姐失踪一樣?這次失踪的是什麼人?一位深海科學家?這不是太戲劇化了嗎?我沒有什麼意見,真的沒有……你說什麼?誰在找我?一位將軍?我可不認識什麼將軍──” 溫谷在講電話的時候,原振俠仍然一副心神恍惚的樣子,望著遠處的燈火。直到聽到了“將軍”兩個字,他才震動了一下,接著,他神情驚愕地望向溫谷,因為溫谷的話,引起了他的興趣。 溫谷的神情看來也有點異樣,他在繼續講著電話:“喔!是那位將軍。是的,我們以前見過,她找我幹什麼?我調查瑪姬的失踪,已經失敗了!” 原振俠陡然緊張起來:“誰,是她?” 溫谷向原振俠點了點頭,又對著電話:“好,如果她堅持要見我,我會去和她聯絡,我知道了!” 溫谷放下了電話,原振俠站在那裡,身子甚至有點微微發抖。溫谷深深吸了一口氣:“去見黃絹,去不去?” 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張大了口,一時之間,不知道溫谷這樣提議,是什麼意思。溫谷已經向門口走去,並且向原振俠作了一個手勢,示意他跟著。 到了電梯之中,溫谷才道:“黃小姐的一個朋友,是一個深海科學家,突然失踪了。她知道我在夏威夷,希望我幫助她去尋找。” 原振俠怔了一怔:“李邦殊博士?” 溫谷道:“好像這個名字,這個人看來,是一個十分重要的人物?” 原振俠沒有表示什麼,他這時的心情,使他對這件事的想法,和普通的反應不同。李邦殊這個傑出的深海科學家失踪了,但是他不像往常那樣,去想這位科學家何以會失踪,他只是想:不錯,李邦殊是一個重要人物,黃絹也是……要是我失踪了,黃絹是不是也會焦急?還是根本不在意? 當他在這樣想的時候,自然神情恍惚,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溫谷又是生氣,又是難過:“餵,請你別像一個初戀的少年那樣,好不好?” 原振俠深深嘆了一聲,和溫谷一起上了他那輛破舊的車子。溫谷發動了車子,才道:“黃絹在海邊──” 他停了一下,又解釋道:“就是李博士失踪的地方。”接著,他又重重撞了原振俠一下:“你這樣子,不要說黃絹這樣的女性,看來你只能吸引中學生!” 原振俠瞪了溫谷一眼,仍然沒有說什麼。 車子轉進通向阿拉莫那公園的那條路時,就可以感到事情有點不尋常了。公園本來十分寧靜,入夜之後,慢跑者都回去了,野餐的人也大都盡興了,只有一些情侶,還留戀著夜色,那條長堤上還有他們的踪跡。可是這時,老遠就可以看到,堤上燈火通明,至少有六輛以上的警車停著,還有不少房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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