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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精怪 倪匡 8592 2018-03-14
新產生出來的生物,會是什麼樣子的呢?能想像蒼蠅而有人的手、腳嗎?還是一隻雞有著一顆人頭?美人魚自然是十分普通的了,那不過是人和魚結合而已。神話中的一切,都可得到實現,希臘神話之中,角馬是希望能得到實現的象徵,那又有什麼稀奇?把山羊和馬結合起來,就可以得到角馬了! 啊啊,想像力簡直是無窮無盡的,像什麼只是不同種類的動物的結合?動物和植物,又何嘗不能結合?綿羊的身上不單長羊毛,也可以長出桃子來;或者,桃樹上,長出肥腴的羊肉! 任何科學家都需要豐富的想像力,有了豐富的想像力,才能有異樣的突破! 掌握了這種激素,我能夠創造新的生命,創造神話,改變整個人類的發展史,改變整個地球上生物分泌的均衡:料想到自己的真正偉大之極,這不就是上帝的工作麼?我掌握瞭如同上帝一樣的能力!

單是在理論上確定這一點是沒有用的,我必須造出一個世界上從來未有的新生物來,向世人證明上帝並不很遠。或許,所謂上帝,根本就是一個和我一樣有著豐富想像力和成就卓越的科學家!他創造了那麼多的生命,我要創造得比他更多! 這幾天,忙於新蛋白酶的合成,結果十分順利,在新合成的激素的刺激之下,不同生物的細胞,呈現一種明顯的共同性,在哲學上來說,本來全是生命,有什麼分別,我又改進了一些程式,使得新激的作用更合乎理想,除非再有新的發現,我可以肯定,我的發現是極完善的,現在,我小心地把有關新激素的一切,記錄下來,任何有普通醫學常識的人,都可以根據我列出來的方法,在設備簡單的實驗之中,製造出這種新的激素來。

到了重要的時刻了,我該作決定了,利用人的精(我的精子)和什么生物的卵子相結合呢?這實在是煞費思量的事。 在我委決不下之際,恰好收到了一籠用來作實驗的古巴牛蛙,那是一種相當大的蛙類,我盯著它們看,突然有一種怪異的感覺,青蛙的身體結構和人的身體結構雖然大小懸殊,但是卻有著許多相類似的地方,尤其是骨骼的結構方面,這就是青蛙總是在中學生的生物科上擔任被解剖的角色的原因。 青蛙,為什麼不是青蛙呢? 我又想到,在神話中,很奇怪,“青蛙”老是和王子連在一起的。當王子受到了巫師的詛咒之後不變作別的生物,老是變成青蛙,而且,神話故事中,也都有美女和變成了青蛙的王子的戀愛故事,就讓我來把神話變成事實吧。

決定了,把人和青蛙結合。 我開始了行動,這是人類歷史上,不,是整個宇宙文明的發展上,最重要的一剎那! 真是緊張之極的時刻,在顯微鏡下看起來,作為萬物之靈的人的生命起源,男性的精子和低級生物的生命形式毫無分別。直是有點難以想像,那麼簡單的一個單細胞生命,不知是憑什麼知覺,會瘋狂地向卵子結合,在開始新的生命! 這就是生命的奧秘吧,只怕沒有人可以解釋,連我也不能,一個單一人的生殖細胞,憑什麼,驅使它們去完成它們的使命? 在顯微鏡下看來,單一的生殖細胞,就是單一的生殖細胞,人和青蛙的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由於精子和卵子都曾在新激素的培養液中,經過了一定時間的培養,所以它們都已經起了一定程度可以結合的變化。

(我另有詳細的實驗工作記錄,那是純實驗工作的記錄,不同於日記,日記裡記載的,是我的感受和我無比的想像力。) 我的雙眼發痛,因為已經有六小時雙眼未曾離開顯微鏡了,一連六次的失敗,難道我的設想有錯誤?新的激素不能起到預期的作用?還是人類的精子對青蛙的卵子根本沒有興趣? 六次的失敗都是一樣的,這實在是令人沮喪的事! 最偉大的時刻終於來到了! 在略為稀釋了的新激素的培養液之後,在顯微鏡之下,我清楚地看到,一顆精子攻進了卵子,而卵子也在短時間內開始變化,這是歷史性的一刻,一種從來也未曾有過的生命已經發生了! 我日夜不眠地註視著受精卵的發展,它分裂很正常,由兩個變四個,四個變八個,以幾何級數的速度進行著分裂和成長,,啊啊,那真是太偉大了,太偉大了,我利用新激素作培養液,細胞分裂的速度,比普通的分裂快得多,生命在進行,生命在發展!我興奮得睡不著,人把時間浪費在睡眠上,實在是十分不智的,我要每分每秒都注視著這個奇妙的生命成長!

奇妙的生命一直在發展著,我一直在註視。 生命仍然在進展,我……我…… 我忽然想到了一個我真不願意去想的問題,我創造的生命已經有了生物的胚胎的雛形了,它正在以驚人的速度成長著。 於是,我不能不想到那個我不願意去想的問題,這實在是十分惱人的,不去想它,卻偏偏不能不去想它! 這個生命……在發育成熟之後,當它可以離開培養液而獨立生活的時候,它會是什麼樣子? 人和青蛙的結合,有著人和青蛙的遺傳因子決定它的形狀,從雛形的胚胎中,是看不出它將來的形狀的,但是客觀存它將來一定有一種物異的形狀,不是人,也不是青蛙,是人和蛙的結合。 它會有如蛙一樣的皮膚——可以通過皮膚來呼吸?它的頭部形狀還是人?四肢又怎樣?眼睛是可怕地凸出還是另一種形狀,它的舌頭是不是又長又可以彎曲?它會有體毛嗎?在花紋斑駁光滑的蛙的皮膚上,長出體毛來,這是一種什麼樣的令人戰栗的情景……

不!不!我必須不再想下去,想下去是沒有用的,且會使人感到極度的震驚和害怕。 我獨自去喝酒,竟然喝醉了,在醉中,我一閉上眼,就看到各種各樣的怪物,人和蛙的組合,可以組合出上萬種不同形狀來,每一種都是這樣可怕! 在酒精的刺激下,我不但頭痛欲裂,而且,眼前那些紛到沓來的怪東西,像是要把我吞噬了一樣——一個和人一樣大、張開口來,吐出長長舌頭的半人半蛙的怪物追逐著我,要把我吞噬下去,我拼命跑著,可是我跑得精疲力竭,它只要輕輕一跳就發出怪異的聲音,在我的頭上掠過,用它銅鈴似的眼睛瞪著我。 它發出那種怪異的聲音,像是在笑,笑我怎麼逃也逃不過去!啊啊,我想起來了!這個我創造出來的生命,它的智力程度怎麼樣?

要是他有人的智力,這樣的怪物而有人的智力,天,我創造了什麼,我創造了一個精怪,我自己的精子造成的怪物,一個精怪,一個青蛙怪?傳說之中,尤其是中國傳說中的那麼多的精怪,全是這樣來的?在我之前,已經有過這樣的情形發生? 它會不會在一段時間之內,用人的形態出現,而在某種情形之下,又以青蛙的形態出現——傳說中的精怪就是那樣的,著名的白蛇精,在普通的情形之下,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但是喝了雄黃酒之後,就變成了蛇!啊啊,精怪都是有法力的,神通廣大的,那是不是代表它們的智力特別高,超乎人類的智力。 不要想了,真的不要再想下去了! 帶著宿醉,我仍然長時間在顯微鏡下,觀察著這個新生命的成長,不論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都無法摒除“精怪”這個詞。

一個精怪,在我的悉心培養之下,迅速成長著! 說起來,真是一個大大的調侃,本來我認為我正在做的事,成功之後,就可以令全世界震驚,但現在,還未曾到完成階段,我自己就已經感到了極度的震驚! 我為什麼會震驚呢?我實在不該怕什麼的,這個生命的完成與否,完全掌握在我的手裡,我只消隨便動一動手指,這個生命就算它將來會是一個翻天覆地的精怪,也就立刻死亡了,我怕什麼,根本不用怕,我是掌握了生命的人,創造在我,毀滅也在我! 昨夜又喝醉了,醉後的幻像更加可怕,一隻巨大無比的青蛙跳躍而來,背上長著人的手臂和手,掐住了我的脖子,闊大的口中,發出了令人心肺俱碎的聲音,向我道:“我是你的兒子,是你的兒子,咯咯,你只能創造我,不能毀滅我!沒有人會殺死自己的兒子!”

在一身冷汗之中,由幻像裡驚醒過來。我的兒子,一點也不錯,那……精怪,自然是我的兒子,它是我的精和蛙結合的,我是它的父親,它那不可測的生命源自我! 我真的不能毀滅它,一毀滅它,我就是殺死了自己的兒子? 我感到事情越來越嚴重,這精怪竟然有它出生的權利,竟然在它雛形的胚胎時期,已經懂得利用人類的道德觀念來束縛我的行動?竟然可以對抗我的行動,使我自己對自己的行為受到約束,哼,我決不會屈服,只不過是一個胚胎怎能影響我? 胚胎的發育以超速度進行,已經不再是雛形了,已經可以看出,是一個脊椎動物的胚胎。 估計,從現在起,到它發育完全,至多需要一百天,一百天之後,一個精怪,就可以脫離培養液運用它自己的器官,呼吸空氣,攝取食物中的營養,而單獨生存了,一百天……

越來越多地喝酒,我必須藉酒精來麻醉自己,雖然醉後的幻覺越來越可怕,可是清醒時,想到一切,卻更加令人戰栗! 隨著胚胎髮育的增進,我製造出來的精怪,面世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它面世之際是什麼樣子,全然是無法想像的! 我寧願它像我在幻覺中見過的許多可怕的形象之一,但那還是可想像的,最可怕的是,出世之後的精怪是一種全然無法想像的,那真令人戰栗。我開始想到,我是不是要侵犯上帝的職權,所以應該受到如今這樣的懲罰? 我把我的想法提出來和同學討論過,但是卻得不到答案,他們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把他們倒吊起來,也不會想到我在做什麼! 日子越來越近了,我必須要有決定,再過了不幾天,精怪的胚胎就會漸漸成形,我不能忍受一個半人半蛙的怪物出現在我面前。 天,我該怎麼辦? 我真正感到了人的緲小,不過是一種從未出現過的生物罷了,可是我竟然無法忍受下去!我這樣高超的科學才能,可以在實驗工作之中,使我的才能得到發揮。可是我的心靈竟然如此脆弱,無法承受自然給人的才能之外的額外負擔! 越來越多的夢幻,給我的壓力實在太大了,我知道,我唯一可做的事,就是終止這個胚胎的生命,不然,不等這個胚胎成長面世,我的精神便會處於徹底崩潰的狀態之中。 我決定了,即使這個精怪是我的兒子,我也要把它殺死,殺死!或者說是中止它的生命,中止它的發育成長,但那有什麼不同,總之是我要殺死它! 我終於做了! 很容易,把它自培養液中取出來,浸入甲醛的水溶液之中,我相信,生命在一秒鐘之內停止,純粹是人的胚胎的話,是絕不會有任何痛苦的,但是半人半蛙的精怪呢,我不知道,我發誓不是眼花,我看到它扭動了幾下,像是在表示它的痛苦和垂死的掙扎。 但是也不過是一個胚胎,等到它真的成了精怪之後,會怎麼樣? 這個問題,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因為它沒有成長的機會,而我相信,今後人類之中,也不會再有像我這樣具有豐富想像力的天才。 就算有,連我在心理上也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旁人當然更不成功! 精怪沒有出世就死了,它是我的兒子,我殺死了它,它究竟會是什麼樣子的?我也不知道,根本不想知道,只當沒有這回事吧! 我已厭倦了,或許是我在心理上再也無法承受,我決心離開,一聲不響地離開,但我會保存那個胚胎,用最妥當的方法保存它。 但願,世人不會有人知道我這個秘密,這不是人力範圍內的事,是神力範圍內的事,我們不論如何解決,畢竟是人,無法和自然的規律違拗的! 願上帝原諒我所做的一切! 厲大遒的日記到此為止。那自然是他當年突然放棄了學業,回到了故鄉的原因。 原振俠在看完了日記之後,全身軟癱在椅子上,只覺得一陣一陣的寒意襲了過來!令得極度驚駭的還不單是厲大遒在日記中的記述的事,而是他在看到了一半之際想到的一件可怕的事! 厲大遒在日記中記載的事固然令人震驚,但那畢竟已是多年之前的事情了,而且,那“精怪”的胚胎也停止了生長,雖然留給人們十分恐怖的想像,但究竟未成為事實。 原振俠在看到了一半的時候,就不期而然地想到了海棠的話來:“就像是武俠小說之中常見的情節:一個武林高手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笈內容全是他以前未曾接觸過的,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後果地去學秘笈中的武功……” 等到原振俠看完了日記。之後,他心頭的震駭更是無出其右…… 應該是的,那種激素的合成方法不在了,厲大遒當年的實驗記錄也不在了,自然,是陳阿牛拿去了。陳阿牛從看到這本日記之後,到現在,已經有大半年了! 如果他照厲大遒的方法,使不同種類的生物的精子和卵子結合,那麼,他已有足夠的時間,培養出許多不知是什麼樣子的精怪來了! 厲大遒當年,在心理上承受不了違反自然的壓力,看來陳阿牛也沒有例外,他外出買醉,自稱上帝,又自稱地獄之主,全然是精神崩潰的前奏!更令原振俠毛髮直豎的,是陳阿牛稱這大屋子為地獄! 那是什麼意思,是不是意味著在這大屋子之中,已經有了許多精怪? 他為什麼不開燈?為什麼在黑暗中求自己快點上樓?為什麼三樓書房門要鎖著?為什麼自己在樓梯上,曾觸到過另一個人的身子——那麼軟綿綿、滑潺潺的感覺,倒真有點像是一隻奇大無比的青蛙! 原振俠雜亂無章地想著,在極度的震驚、恐懼感之下,有著強烈的想嘔吐的感覺! 四周圍靜得出奇,陳阿牛說有點事要做,不知道是做什麼。原振俠連吸了幾口氣,他的身子才算恢復了活動能力,他張口叫了幾聲,可是聲音卻出奇的嘶啞,他這才發現,自己口乾得出奇,他免強潤濕了喉嚨,向門口走去。 他想打開門,再出聲叫陳阿牛,可是,當他的手才碰到門柄時,卻聽得門外,傳來了一陣聲響,那種聲響不是太響,可是也足以令人遍體生寒。 那像是一種爬搔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門上抓著,一下又一下,聽起來,像是那不知什麼東西,不是在抓著門,而是在抓著人的每一根神經一樣,令人不由自主地發抖或戰栗! 原振俠在陡地一呆之下,不由自主地大叫起來:“別進來,別進來!” 他實在是十分大膽的人,他過往的經歷可以證明這一點,可是這時候,他也感到真正害怕,唯恐一個根本無法想像,不知是什麼樣子的精怪,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 他一面叫著,一面神經質地用力向門上踢著,發出“抨抨”的聲響,一則可以將那種爬搔聲蓋了過去,二則他想藉此把外面的東西驚走,——他知道外面一定有什麼東西在,只不過突然無法想像是什麼而已! 這真是他從來也未曾有過的驚恐: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其中一半來自人,而另一半,不知道陳阿牛用了什麼,是像厲大遒一樣用了青蛙,還是別的?人和兔的結合,人和雞和結合,不論是和什麼東西的結合,都是令人難以想像的,不單是恐懼,而且還給人以一種極度的噁心之感,不論從直覺上還是觀念上,從道德概念或科學觀點上,都難以令人接受! 可是,就是這樣的事實,就在門外! 原振俠也記不清自己在門上踢了多少下,他終於停了下來,大口地喘著氣。 門上不再有爬搔聲,四周圍靜得出奇,原振俠吞了一口口水,喉頭仍然像火燒一樣地干涸,他免強鎮定心神,強迫自己向比較好的一方面去想:或許陳阿牛在看了厲大遒的日記之後,並沒有照著去做,他不是只精通理論,不會動手的嗎? 他如今的震驚,醉酒,只是為了知道厲大遒曾做過這樣的事? 要是陳阿牛並沒有照厲大遒的方法做過什麼,那麼,事態的可怕程度當然減到最低了! 原振俠想到這裡,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情緒也從極度的驚恐之中,緩緩恢復了過來。他乾咳了兩聲,正想打開門,出聲叫喚陳阿牛時,忽然聽到陳阿牛的聲音,隔著門傳了過來。 陳阿牛並不是在大聲說話,但是古老的房子的木門,也沒有什麼隔音設備,所以原振俠還是聽得見他在說什麼,他聽得陳阿牛的語氣像是在責備一個孩子:“叫你不要亂走,你還是要亂走,你最不聽話!” 一聽得陳阿牛這樣說,原振俠整個人又像是浸進了冰水之中一樣!陳阿牛是在對誰說話?一個調皮的小孩子?在這屋子裡,是不可能有一個小孩子的! 而且,陳阿牛說:“你最不聽話”,如果是小孩子的話,屋子裡還不止一個!屋子里當然不會有不止一個小孩子的,那麼是什麼? 才往好的一方面去想,寬了心的原振俠,身子不由自主地發起抖來。他明知道,自己只要打開門,就可以看到陳阿牛是對什麼東西在說話了,可是他卻實在提不起勇氣來! 這實在不能怪原振俠的,當他想到,他一打開門,可能對著全然和人類自有文明以來的一切相違背、如此不自然的現象之後,任誰都會提不起勇氣來的! 而且,這時,原振俠的思緒混亂之極,許多莫名其妙的想法都湧了上來,他忽然想到,如果是人和蛙的結合,那麼,在生命的發展過程之中,是不是會經過蛙必須經過的蝌蚪階段呢?如果經過蝌蚪階段,那麼“蝌蚪”是什麼樣子的?一個人頭,後面拖著一條尾巴?在水里生活? 想起了許多怪異的念頭,令得原振俠全然無法集中精神去做一件事,即使是旋轉門柄、把門打開來那樣的小事,他都無法完成。 或許,是由於在他的潛意識之中,充滿了恐怖,根本不敢去打開那扇門! 由於當時的思緒實在太紊亂,所以即使在事後,原振俠也無法肯定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才沒有及時去打開門。 等到略為定過神來之際,他聽到了腳步聲,這腳步聲,一听就可以聽出,是從樓梯上傳來的,那說明,陳阿牛到了門口之後,又下樓去了! 在這時候,原振俠陡然震動了一下,疾吸了一口氣,把門打了開來。 門一打開,整個屋子,仍是一片漆黑,但是書房的燈光射了出來,可以在黑暗之中,依稀看到一些東西,原振俠看到了陳阿牛的背影,正在向下走著,在陳阿牛的前面,或者還有著什麼,可被陳阿牛的身子遮著,卻無法看得見。 原振俠立時叫:“陳阿牛!” 他一面叫,一面向下便追。剛才,他猶豫著沒有勇氣開門,這時,他鼓足了勇氣追下去,不論將要面對的現實多麼可怕,他都準備去面對了,可是,他卻再度犯了一個錯誤。 他奔出門去的速度太快,手一帶,書房的門陡然關上。 書房的門一關上,便隔絕了光線,眼前陡然黑了下來,變得什麼也看不見了。而當時,原振俠只是想著,只要追上了陳阿牛,就什麼都可以清楚了,他也不在乎是不是黑暗。 自然,以後發生的事,會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若是他有多少預知能力的話,當時必感到陳阿牛到樓梯的轉彎處之際,他就一定可以看清楚在陳阿牛身前的是什麼東西了! 這時,在黑暗之中,他追了下去,他對那大屋子不是很熟悉,樓梯在什麼時候轉彎,他也不清楚,速度自然慢了一些。 而陳阿牛卻是在這屋子中度過了半輩子的,對屋子中的一切,自然再熟悉也沒有,原振俠一面喘著氣,一面向下奔著,好幾次踏空了腳,險些自樓梯之上直栽了下去,他只聽得陳阿牛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遠,不論他如何叫,陳阿牛都不回答。 等到原振俠感到,自己已經下了三樓,到了最後的一層大廳之時,他又叫了兩聲,仍然得不到回答。而當他靜了下來之際,又變得什麼聲音都聽不到了! 不但什麼聲音都聽不到,而且,四周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原振俠呆了一呆,陳阿牛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他總不會離開屋子的,他又叫了一聲,仍然沒有任何回答,黑暗像濃漆一樣包圍著他,原振俠突然又感到了一股寒意:在這屋子之中,不單是黑暗和寂靜,還有著許多精怪在! 是不是在黑暗之中,這時就在許多不可測的精怪,在窺視著他? 原振俠一想到這一點時真是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先是雙手無目的地揮著動著,想把可能就在他身邊的怪物驅開去,但接著,又立時停了下了手來,因為他不知道如果真的碰到了精怪的身體時會怎麼樣。 這時,他又想到,精怪的外形是不可測的,那還不是真正可怕,可怕的是它們的智力程度如何?行為如何?在傳說中,精怪總是容易和邪惡結合在一起,培養出來的精怪是不是就是邪惡的化身,在黑暗中隱藏著,隨時準備攝取人的生命? 原振俠這時,真正感到了想像和現實之間是有很大距離的,他能想像精怪,可是當困在黑暗的屋子之中,屋內又有著精怪之際,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 原振俠又大叫了一聲,屋子中甚至響起了迴聲,但是卻聽不到陳阿牛的聲音,他僵立著,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才好。 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前面傳來了“答”的一下響,像是有人關上了門的聲音。原振俠並不知道那是什麼所在,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跨出了一步,才陡然想起,自己身邊有打火機,為何不取出來照明?真是笨得可以! 但他想到這一點的時候,他心又不禁苦笑了起來,是真的因為笨而想不起來呢?還是根本因為潛意識中的恐懼而不想起來! 原振俠的手心冒著汗,捏了打火機在手,鼓起了最大的勇氣,他才打著了火,然而,在火光一閃的剎那間,他不由自主地緊緊閉上了眼睛,因為他自己對於火光一閃之下,看到四周圍全是奇形怪狀的精怪時,能否保持足夠的鎮定,實在沒有什麼把握! 他閉上眼,定了定神,才又睜開來,他處身於大廳之中,打火機的火頭並不穩定,發出的光芒也相當微弱,把大廳中的陳設,都映得發出奇詭的影子,而且影子也隨著火光的閃動在搖動,看來更是怪異莫名。不過總算好,雖然一切令人震懼,大廳之中,除了家具陳設,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東西在。 他循著剛才有聲音傳出之處看了看,看到那是一道關掩著的門,他連忙走過去,推開門,看到另一道樓梯,通向下面。 原振俠立時心中了然,這種舊式的房子大都有十分巨大的地庫,陳阿牛在下樓之後,自然是到地庫中去了,如果要在這屋子中建立一個實驗室的話,選擇地庫是十分正常的。 那道樓梯直通向下,在樓梯的盡頭處,是一扇門,原振俠一直走下去,來到門前,打火機燃著的時候過多,燙得他手指生疼,他熄了打火機片刻,伸手拍了拍門,沒有反應,一推門居然沒有鎖著,被他推了開來。 門推開,就著打火機的光芒,看出前面是一條短短的走廊,又有一道門在。 原振俠大聲道:“陳阿牛,你在搞什麼鬼?” 他一面說著,一面來到了那門前,一推,又將那道門也推了開來。 他一共推開了三道門,才來到了一道裝有鐵閘的門旁,鐵閘和閘後的木門,緊緊關著,顯然上著鎖,原振俠無法推得開。 原振俠知道在那扇門後面,就是陳阿牛的秘密所在了!人心跳得難以控制,定了定神,才大聲道:“陳阿牛!” 他大叫了一聲,陳阿牛的聲音陡然在他身邊響起:“你不必那麼大聲的!” 這聲音突如其來,倒將他嚇了一大跳,他連忙循聲看去,不禁頓了一下足,聲音是從一具門後的擴音器中傳出來的,他是被厲大遒的日記和推測到在這屋子中的事震驚得有點神經質了。原振俠半轉身:“開門,讓我進來!” 這一次,原振俠沒有得到回答,只聽到門內傳來難以推測是發生了什麼事而傳出的聲響。聽起來,像是有人在搬動著什麼東西,還有就是相當急湍的流水聲,原振俠完全無法想像在裡面發生了什麼事,他不住在問著,可是裡面除了不斷傳出聲響來之外,陳阿牛像是變了聾子一樣,一點也不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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