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德的聲音在那一霎間,變得尖銳之至:“你是誰?你究竟是誰?”
那聲音的好整以暇,和陳景德的緊張,恰好相反,先“嘖”了一聲,再嘆了一下:“你千萬別緊張,只要照我們的話去做,絕對不會有害處。你必須相信我們沒有惡意,你的另一半,在我們悉心的照料下成長,要是我們有惡意,也不會令你們兄弟相會了──”
陳景德在急速地喘著氣,顯然這個突發事件,令他這個商場狐狸,也只是不知所措!
過了好一會,才聽得陳景德在抗議,可是語調也軟弱無力之至:“我不能有別的選擇?”
那聲音卻笑了起來:“何必選擇?你去找方如花,把你和你兄弟之間的情形告訴她,由於她和你有相同的經歷,所以必然會心領神會,然後,你會接到我們進一步的行動指示!”
陳景德聽來,已經完全屈服了,他的聲音聽來有點像呻吟:“我可以知道你們究竟是誰?”
那聲音又大大地嘆了一聲,表示了極度的不耐煩:“知道我們是誰,對你來說,一點作用都沒有!”
陳景德發出了一下悶哼聲,結束了這個神秘電話。
良辰、美景按下了錄音機的暫停掣,發表她們的意見:“那是一個專對付雙胞胎的恐怖力量!”
原振俠皺著眉:“或許我自己不是雙胞胎,所以在感覺上,沒有你們那麼強烈,所以我覺得這個行動,雖然詭異,可是並不恐怖。”
良辰、美景一起叫了起來:“還不恐怖?把雙胞胎從小就分開,把其中的一個,當作植物一樣來培養──單是這過程已經夠恐怖的了,現在,他們又要脅另一個在正常環境中長大的那個,聽命於他們!”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也不得不承認,在整件事中,的確有恐怖的成分在內,不過,他仍然覺得怪異勝於恐怖。
但是由於良辰、美景的情緒十分激動,可能是出於雙胞胎的一種感情上的共鳴,那是非雙胞胎所不能了解的一種特殊感情。所以原振俠並沒有就這一點,再爭論下去。而整件事,最怪異之處,自然是,這股力量這樣做,目的究竟為了什麼?
原振俠提出了這一點:“很奇怪,陳景德在電話中,沒有問對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反倒老追問對方是誰!”
良辰、美景嘆了一聲:“對方一開口所說的話,就擊中了他的要害……原醫生,你或許不明白,我們……我們關心另一個,就像關心自己一樣!”
她們說到這裡,又進一步解釋,先是各自抿了抿嘴,然後才指著那組石像:“在身體上來說,我們是兩個人,但是在心理上來說,我們都是一個身體的雙頭人!”
原振俠沒有再說什麼,瑪仙輕捏了一下他的手。
原振俠自然知道,良辰、美景口中的“我們”,是指同卵子孿生的雙胞胎而言,這種情形的雙胞胎,確然是生命的一大變異,有著難以解釋的神奇!
各人保持了片刻的沈默,原振俠才道:“我明白了,陳景德在那霎間,十分慌亂,根本已失去了應變的能力──”
良辰、美景壓低了聲音:“他已經夠了不起,他不但應對了那個神秘電話,而且邊留下了大段錄音給我們,給可以幫助他的人!”
原振俠一時之間,不知道良辰、美景這樣說是什麼意思,他自然而然向瑪仙望了一眼。超級女巫瑪仙並沒有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向錄音機指了一指:“我也不知道他留下了什麼話,聽聽!”
她的聲音十分輕柔動人,良辰、美景忍不住淘氣地學她:“聽聽!”一面說,一面又啟動了錄音機。
聽到的,先是一陣相當急促的呼吸聲,顯然是將要說話的人,在說話之前,需要相當程度的鎮定,然後,才是陳景德的聲音。
陳景德留下的那一大段錄音獨白,內容相當豐富,也使得原振俠和瑪仙,在聽了之後,感到了相當程度的愕然。陳景德一開始就要求協助:“我是陳景德──有十分不尋常的事,發生在我的身上,我要求幫助,希望可以幫助我的人,給我幫助!”
良辰、美景大聲表示態度:“我們願意幫助,可是我們究竟能做什麼?”
瑪仙柔聲道:“聽下去再說!”
良辰、美景顯然對兩陳的命運十分關切,所以神態有點焦躁。
陳景德的聲音在繼續著:“我有一個雙生兄弟,一直到幾年前,我才知道這一點──我在一個正常的環境下長大,事業有成,那一天早上,和平時完全一樣,我離開住所,準備展開一天的工作,可是這一天,卻是我一生之中,除了出生之外,最特別的日子,我才一打開門,就看到門外站著一個和我一模一樣的人!”
陳景德的聲音,略有發顫,可知當時他看到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人的時候,他心中的震駭是如何之甚!
“當我肯定了不是有人惡作劇地在我的門外放置了一面大鏡子之後,我立刻就想到了,那是我的另一半,是我的雙生兄弟!
“我自小就有一種別人沒有的感覺,感到自己並不完整,並非是心理上有什麼缺憾,而是實實在在,有自己身體上並非完整的感覺,我從來也不敢向任何人提起這種感覺,一提起,必然惹人嗤笑,直到我看到了我的雙生兄弟,我才知道會有那種感覺的緣故,在那一霎間,我心中高興莫名,因為我失落的另一半,突然出現,我變得完整了!”
原振俠聽到這裡,由衷地讚歎:“聽說陳景德並沒有受過什麼正規教育!”
良辰、美景道:“是,他自小失學,青年時期,在碼頭做搬運工作,後來因緣際會,才成了商業鉅子。”
瑪仙道:“他講述他重遇他雙生兄弟的經過,又生動又感人!”
原振俠感慨:“人只要動了真感情,所說的每一句話,自然而然,也就是充滿了感情的語言──”
在他們討論的時候,陳景德的聲音繼續傳出:“我立時熱烈地和他擁抱,他也擁抱著我,和我同樣熱烈,我不停拍打著他的背,問:天!你在哪裡?你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的問題,卻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只是望著我傻笑,我絕不懷疑他笑容中的真誠,我也絕對可以感到我和他有著水乳交融一樣的溝通,可是,我也覺出事情有點不對頭了──我的雙生兄弟,除了會說話之外,幾乎沒有別的能力!”
原振俠低聲道:“情形和方如花和那個女郎,一模一樣,都是不可解的謎。”
瑪仙忽然問:“方如花和那女郎見面的時候你在場?”
原振俠知道瑪仙為什麼會這樣問:“當時方如花看到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人,心中想什麼,我自然不知道,可是我相信她的想法,一定也和陳景德見了他的兄弟之後,完全一樣!”
瑪仙吸了一口氣:“等於是一個人見到了久已失落的自己──這真奇妙之極,不是雙生子,只怕一輩子也無法體會這種感覺!”
良辰、美景在這時候,靠得更緊,眼睛睜得老大,她們並不是第一次聽陳景德的錄音,可是仍然十分入神。陳景德的聲音,在這段話中,略見低沈:“我很快就發現,我的兄弟,我的一半,是一個……低能兒,這令我十分傷心,但也令我立刻勇敢地接受事實。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我離開了任何人,只和他單獨相處。
“我發現他並不是真正的低能兒,他在知識的接受方面,並無困難,可是一個人到了二十多歲,才開始接受兒童的教育,自然進展慢得多。
“一個月之後,我有了決定,我對他進行了許多基本的訓練,由於我們兩個人在外貌上全然一樣,有時對著鏡子,我自己也分辨不出,所以,如果我們服飾也一樣,同時出現的話──沒有人會分得出我們誰是誰。
“大家都知道了,我們確然形影不離,也一直沒有人分得出我們誰是誰。我們是兩位一體,也從來沒有人懷疑我們之中的一個是低能者。
“我們兩個人在一起,許多情形之下,都是他依賴我,可是在心理上,我依賴他的程度,也全然一樣。
“這是陳氏兄弟最大的秘密!
“在一段很長的時間內,我用盡了方法,想找出我兄弟過去那麼多年,是在什麼環境下成長的情形,可是他始終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或許他已說得夠明白了,可是我不懂。
“他……說的那種生活環境,聽來像是什麼恐怖幻想小說,他說有很多人照顧他,可是他卻又什麼都不知道,我秘密委託過許多人去追查,也一無所獲!”
良辰、美景聽到這裡,壓低了聲音:“主持這個行動的力量,神秘之極!”
瑪仙也壓低了聲音:“再神秘,只要他們目的還未達到,就會現身──他們已經現身了!”
原振俠斜睨著瑪仙:“你根本不知道他們的目的是什麼,怎知他們目的未達?”
瑪仙笑得很甜:“要是他們已達到了目的,又怎會有那個神秘電話?我看,他們的目的,是要兩兄弟,或兩姐妹,在一起,再完成一些什麼!”
原振俠和良辰、美景的視線,一起停留在瑪仙的身上,可是瑪仙卻道:“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真的不知道,再繼續聽陳景德說!”
陳景德在這時,也像是緩了一口氣:“他的情形一天比一天好,就算從此相安無事,我也心滿意足,因為我感到和我兄弟在一起,我才是一個完整的人,但是我總也渴望我的兄弟有和我一樣的聰明才智,所以,才有了擁有那組石像的願望。
“首先,在偶然的機會,看到了那組石像的照片之後,就已經有異樣的震動。那個探險家兼考古學家在我對著照片發楞的時候,對我們說:'看,石像上的雙頭人,對你們雙生子來說,是不是有特別的意義?'聽了這樣的問題,我正在考慮如何回答,卻有意料之外的事發生了!
“一直以來,我是說,自從我們弟兄重逢之後,不論在什麼場合之下,我的兄弟,都像是受了催眠的人一樣,言行全由我的眼色和小動作所暗示,他自己從來也沒有什麼主動的動作,由於我們是雙生子,所以要做到這一點。可說毫無困難,從來也沒有露出過任何破綻,可是那時,我還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卻在未曾接受我任何暗示的情形下,大聲道:'是!這就是我們!'
“在那一霎間,我震驚得只是望住了他說不出話來,他卻只是盯著那照片看,在一旁的探險家,不知道我們之間的情形,並沒有覺察什麼,他只是繼續在問:'請進一步解釋,這組石像的洞窟之外,有已經剝落了的一塊石碑,殘缺的碑文記載,已經不可解,只說那是雙生子之神,在這組石像之中,有著雙生子這種奇妙的生命形式的無上秘奧普通人所無法了解的秘奧,你能了解得到?'
“我的兄弟向我望來,一副求助的眼色,顯然他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所以要向我求救,可是我根本什麼也不知道,我只好問探險家石像在那裡,把話岔了開去,同時,在當晚的聚會結束之前,我也和探險家達成了協議,付給他巨額的支票,委託他不惜一切代價,不擇任何手段,把那組石像自吳高窟運出來。
“各位一定都已知道,那位探險家十分能幹,不負所託,已經完成了任務!”
原振俠、瑪仙、良辰、美景聽到這裡,自然而然視線又一起集中在那組石像之上。
陳景德的聲音繼續著:“聽我錄音談話的朋友,或者會覺得奇怪,何以我在一開始就發出了求助的呼籲,反倒又絮絮不休地說起那組石像的事來,其實,很有關係,至少,在我的感覺而言,有關係,我感到有強烈的關係。
“那天當我和我的兄弟單獨相處時,他顯得十分不安,我問他:'你為什麼對那石像有這麼強烈的反應?'
“他的回答是:'我……那是我,那是我們……那是我們……'我道:'不是,那是雙頭人!'他忽然激動起來,直指著我:'那就是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他一面說,一面還不斷用手指戳我,用的力道十分大。他從來也沒有這種情形,我並不是生他的氣,但這時我也十分驚惶,我握住了他的手:'雖說我們是雙生子,可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他卻顯得固執無比:'我們是一個人!一個人!'由於他的智力低,忽然有了這樣執拗的態度,我也不好和他爭下去,就沒有再說什麼。
“一直到石像運到,他都很正常,那天,石像在經過了萬水千山,千辛萬苦之後運到了,我們一面對石像,就有受雷殛電震一樣的感覺,感到石像……是為我們而塑造的,這種感覺──”
良辰、美景加了一句:“這種感覺,多半是雙生子才有。他的形容極好──如同雷殛電震!”
陳景德在說到這裡的時候,有喘息之聲,可見他的心情激動:“我的兄弟在停了半晌之後,指著雙生人的頭,猶豫不決,不住地問:'誰是我?哪個是我?誰是你?哪個是你?'我思緒也極亂,大喝著:'誰是誰都一樣!'我們有點語無倫次,實在是由於我們的思緒極亂,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之故。
“恰好我們不久後,有幸認識了一雙可愛的雙生女,就請了她們來,可是她們,也只有模糊的感覺,說不出所以然來。
“我一再在思考,明知即將有重大的變故會發生之時,提及這組石像,是由於我感到,雙生子的生命秘奧,一定化為某種訊息,在這組石像之中,只不過我們暫時無法獲得這種訊號而已!”
良辰、美景苦笑:“他的話,聽來雜亂無章,其實他只想說明一點:這石像的製造者,把雙生子奇妙的生命秘奧,蘊藏在內了!”
原振俠攤了攤手:“對非雙生子來說,仍然莫名其妙!嗯?”
他最後一個“嗯”是向瑪仙發出的,目的是徵求瑪仙的同意,可是瑪仙卻搖頭:“也不盡然,我也認為有若干訊息蘊藏在這組石像中,可是卻不必鑽牛角尖去感受,是憑欣賞藝術作品的態度,就可以感受得到!”
良辰、美景一聽,震動了一下:“是啊,訊息由藝術品的造型來表達,兩個頭,一個身體,這說明雙生子的身體外形相同是次要的,源自一個生命的思想,才是主要的!”
接下來的情形,良辰、美景或是一人一句,或一人半句,或一人數句,她們講得十分快,很難分得清楚,所以仍然統而言之,“良辰、美景說”。
良辰、美景又道:“思想雖然源自一個生命,可是也有各自不同的發展。
“只不過各種不同的發展,又可以交匯成為一個人的思想。
“也就是說,雙生子思想的成熟,記憶的增長,可以在各自發展的情形之下,又互相匯合在一起!
“這種情形,就表示一個人可以得到兩個人的智力。
“思想交流通過直接的形式進行,不必再經過其他的媒介作用!”
她們急速地講到這裡,原振俠已忍不住大喝一聲:“住口!”
良辰、美景睜大了眼望定了他,原振俠有點氣息急促:“根據你們剛才所說的,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雙生子有思想直接溝通的能力!”
良辰、美景用力點頭。
原振俠吸了一口氣:“你們之間能夠嗎?”
良辰、美景都垂下了頭,好一會才抬起頭來:“能,可是不是……很具體,我們對於另一個的想法,都有一種朦朧的感受。”
原振俠悶哼一聲:“所謂思想直接溝通,必須是知道對方思想的每一個細節,毫無保留,那和一般所謂心意相通不同!”
良辰、美景承認:“我們只能心意相通,或許,還必須經過某種程序,才能使我們的思想,真正直接溝通。”
原振俠對這個問題,當然答不上來,良辰、美景突然又陡地吸了一口氣,失聲道:“我們……我們想……我們發現了一個十分重要的關鍵問題,兩陳……陳景德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詳細提到這組石像!”
良辰、美景說著,又向瑪仙望來,像是瑪仙早就應該知道這個關鍵問題是什麼。瑪仙吸了一口氣:“對,陳先生一定也想到了這一點,不然,他不會那麼容易就听命於這個神秘電話,可是他卻也未曾有清楚固定的概念,所以他才會說得這樣亂!”
原振俠表示不滿:“你們說得也夠亂的了!”
瑪仙柔聲道:“不亂,你想一想就會明白!如果通過某種程序,使雙生子之間的思想,能夠直接溝通,那麼,對獨特的情形如陳氏兄弟、方如花和那女郎來說,會發生什麼變化?”
原振俠一經提醒,就明白了,一時之間,他也張大了口,合不攏來!
那的確是一個關鍵性的問題!
陳氏兄弟、方家姐妹的情形都相同:一個聰明才智過人,另一個低能。
如果雙生子之間,思想可以直接溝通,也就是說,雙方的記憶系統,可以互通有無,等於是可以互相傾倒的兩隻瓶子,一隻瓶子中的水,可以流入另一隻瓶子之中,一個人的記憶和智能,也可以進入另一個人的腦中,低能者可以一下子就變成聰明才智之士!
思想,人腦中的記憶部份的直接交流!把一個人的思想,注入另一個人的記憶系統之中!一個從來也沒有接受過任何教育的人,只要接受這種程序的交流,一下子就可以獲得本來要花十年八年時間去學習記憶的知識!
如果真的有這種方法,那將是人類生活的一個巨大之極的改變和突破!
人,生命形成,到了腦部開始可以儲藏記憶之後,也就是人有知識的開始──這一個過程,對人類的文明開展,極其重要,沒有知識的積累,就沒有人類文明。而人類又不斷在知識累積的基礎上,開創出新的知識來,所以人類文明才不斷進步。
這種想像,人人皆知,可是卻很少有人去想一想,人類獲得知識、累積知識的過程是多麼痛苦,是多麼浪費時間!一個人的生命最佳狀態,不會超過五十年,在這五十年之中,人要花去多少時間去獲得知識,去積累知識?只怕到生命結束的一天,還在不斷尋找知識!
自古以來,人類都十分滿足於這種知識的積累方法,沒有想到這種方法其實十分落後和浪費生命!
如果(如果!)一個人本來要花五十年的時間,才能獲得的知識,可以在五分鐘,甚至於更短的時間之內,一下子就獲得了,那是什麼樣的情形?
人體解剖已證明,人腦對記憶的儲藏能力幾乎是無限的,而實際上,人運用這一部份的功能,只用了千分之一,萬分之一,原因何在呢?原因就在於人獲得知識的過程太慢!
慢到了五十年、六十年,也只不過動用了人腦功用的千分之一。而生命已到盡頭了。
如果(如果!)把人獲得知識的過程加快,使五十年變成五分鐘,那麼,在五十年的生命歷程之中,人就可以獲得上千倍上萬倍的知識!
如果(如果!)人是上帝設計的,那麼,原設計者設計了可以容納那麼多知識的腦部,卻一直被浪費著,只發揮千分之一、萬分之一的功能,那是何等樣的浪費!也只有徹底改變獲得知識的過程,才能使人腦的功能得到應有的利用,不辜負原設計者的心思!
剎那之間,因良辰、美景提出了“關鍵性問題”之後,原振俠思緒變得紊亂之極,各種各樣的古怪念頭,紛至沓來,一個接著一個,這些念頭,有的根本不成熟,只是一個模模糊糊的概念,有的比較具體,在理論和數據上,也可以說得通。
但是,不論是什麼念頭,都還理不出一個頭緒來。
想到了這些怪念頭的,顯然不是原振俠一個人,良辰、美景和瑪仙,也都蹙著眉,保持著沉默,她們一定也起著各種各樣古怪的念頭。
過了好一會,原振俠才吸了一口氣:“一直有人在研究思想直接交流,可是沒有人深一層設想,思想的直接交流,可以成為知識的直接交流。”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各自同時伸手指向對方,想說什麼,可是又不知從何說起,瑪仙捉住了她們的手,道:“你們兩個之中,如果一個根本沒有受過教育,一個卻受過系統的某種科學訓練,譬如說,是一個醫生──”
原振俠搶著說,他說的話,和他剛才想到的許多念頭有關:“誰都知道,訓練一個醫生,除了這個人所受的基本教育之外,至少還需四年的時間,來從事專業訓練!”
瑪仙接了上去:“所花的時間太多了,那是對生命的浪費,如果知識可以直接交流”
她說到這裡,把良辰的手放在美景的額上,又把美景的手放在良辰的額上,輕嘆了一聲:“如果思想可以直接交流,喝!一下子,醫生的知識就進入沒有受過教育的人腦中,那人就立即變成了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醫生!”
良辰、美景一起眨著眼,瑪仙和原振俠所說的,正是她們想說的。不過她們還是提出了疑問:“那麼,原來那個醫生,會不會變成了沒有知識的人呢?因為他的知識,都給了另一個人了!”
原振俠和瑪仙都沒有回答,因為一切都只不過是假設,真要是有這樣的事,經過情形怎樣,全然不可測,又如何回答良辰、美景的問題?
原振俠這時所想到的是:一個人把自己擁有的東西給了別人,那麼他自己當然便不再擁有那東西了。可是,知識不是物質,根本無形無質,把知識給了別人,自己就不再擁有了嗎?
想到這裡,原振俠已經有了答案,他笑了起來:“不用擔心,什麼時候聽說過老師向學生傳遞了知識之後,老師就變得沒有知識的?”
良辰、美景想了一想,也笑了起來:“你說的只是想當然,那不是思想的直接交流!”
原振俠苦笑:“我只能作這樣的設想!”
瑪仙忽然又指著那組石像,用十分緩慢的聲調在問:“雙頭人的神情不一,是不是他們正在進行思想直接交流,一個在向另一個輸送知識?”
原振俠喃喃地道:“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良辰、美景同時吸了一口氣:“陳景德,甚至方如花,一定也想到了我們想到的關鍵性問題!”
原振俠抬起了頭,皺著眉:“他們……他們現在正在做什麼?”
他不問“他們現在在哪裡”,而問“他們現在正在做什麼”,良辰、美景和瑪仙,都知道他的意思:原振挾其實是想問:“他們現在是不是正在進行思想的直接交流?”
她們三人都不出聲,原振俠揮了揮手:“我們的設想如果成立,那麼,兩陳就會變成智力相等的人,而那女郎也會成為音樂天才!”
良辰、美景不斷眨著眼,瑪仙也大有心嚮往之的神情,因為他們剛才提出的設想,如果成立,確然是人類進化過程之中的巨大改變!會發生的變化,簡直難以設想!
過了一會,還是原振俠先把思想從無窮無盡的想像之中拉了回來,籲了一口氣:“錄音帶還沒有完,再聽下去,看陳景德再說些什麼!”
良辰、美景又按下了錄音機的放音掣,陳景德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一段錄音之中,他的聲音聽來十分沉重和緩慢。
陳景德先嘆了一聲:“那組石像給了我們那麼強烈的衝擊,可是我們又無法真正獲得石像想要傳達的信息,那真是十分痛苦的事。你們也有這種感覺,可是也不能獲得實際上的訊息,想來也有同樣的痛苦!”
陳景德的錄音是留給良辰、美景的,他所說的“你們”自然是指良辰、美景而言。而良辰、美景在聽到這裡時,也自然而然點了點頭。
陳景德又嘆了一口氣:“我的兄弟在石像運到之後,有了相當大的改變,他開始時像是在想些什麼,可是他智力低,卻又連該想什麼也不知道,他想出一些怪不可言的問題,例如'如果我們一生出來就對調,你變成了我,我變成了你,那會怎麼樣'之類。更怪的是,有一次他忽然說:'根本你是我,我是你,我們被人家弄錯了!'他的情緒不穩,也影響了我,所以那神秘電話一來,才能使我立即服從。
“因為我感到,打這個神秘電話來的人,不但掌握、控制著我兄弟的命運,同樣也控制著我的命運!
“神秘電話要我去找方如花,我不知道最終的目的,可是知道一定會有極不尋常的事發生在我們的身上,不知道是吉是兇。
“我把這一切經過說出來,目的是想讓人知道,我們,一雙孿生兄弟,正被一種不可知的神秘力量,一個或一群不可測的神秘人物所操縱。
“任何人的命運被別的力量所操縱,都是一件十分悲哀的事,何況與我們生命有關的力量和人物,是如此神秘和處心積慮──想想看,他們竟然可以製造一個特殊的環境,把我的兄弟經過長時期的禁錮,使他智力不全!
“所以,我需要幫助,我要所有人的幫助!”
陳景德又一次提到了要幫助,原振俠不禁嘆了一口氣,因為他實在不如道如何幫助他才好!
陳景德在繼續著:“在見到了方如花之後,才知道方如花的情形和我一樣,她在最近,發現了她的另一半,我向她說了一切經過,把她帶回來,當我回來的時候,發現我的兄弟已經不在他一直逗留的房間中,沒有人看到他如何離開,他不應該離開的。
“可是我並不擔心,因為那神秘電話曾說過他們會帶走他,他本來就是在他們那里長大的。很快的,我們又知道,方如花的另一半,也在醫院之中不見了,當然也是被他們帶走的。我和方如花都感到極度的徬徨無依,都十分害怕。”
陳景德在講到這裡時,聲音有輕微的發顫,他停了幾秒鐘,才繼續說下去:“我和方如花當時的對話錄音──記錄下了一些事情的發展。”
錄音帶在這裡,顯然經過簡單的接駁,傳出了方如花充滿驚恐的聲音:“陳先生,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究竟想幹什麼?”
陳景德在苦笑:“不知道,只知道他們令我們的另一半,自小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中長大!”
方如花的話聽來也十分怪異:“多可怕,要是那不幸的另一半是我,那真不知如何才好了,他們──我們必須聽他們的話?”
陳景德嘆了一聲:“除非我們根本不關心我們的另一半,我自問做不到這一點,你能做得到嗎?”
方如花久久沒有回答──原振俠有點緊張,因為方如花和那女郎相見並不久,兩人之間,可以說完全沒有感情,方如花是不是肯把自己的命運,和那女郎系在一起呢?方如花久久不回答,顯然是也在考慮。
原振俠的緊張很有道理,只是他低估了雙胞胎之間的那種兩位猶如一體的血緣力量。方如花終於嘆了一口氣:“我也做不到,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們注定應該同一命運……陳先生,會不會那股力量,要通過你的兄弟來控制你?你是商界的強人!”
陳景德發出了自嘲的笑聲:“方小姐,你太不懂做生意的道理了,哪有人花了二十多年時間來做這種買賣的!他們怎知我會變成商界強人?而且,我這點事業,放在世界商場上,滄海一粟,算得了什麼?”
方如花低聲道:“那當然不會是想控制我了──是不是除了你和我之外,另外還有雙胞胎有同樣的命運?”
陳景德的聲音很難過:“不知道,希望不會再有,對雙胞胎來說,這……很痛苦!”
兩人之間維持了半晌沉默,方如花才問:“我們現在怎麼辦?”
陳景德道:“那個神秘電話,好像暗示有一些事要我們做,我們只好等!”
方如花的聲音很無可奈何:“那我要通知父親,他若是知道我失踪了,一定會焦急莫名。”
原振俠和瑪仙互望了一眼,方繼祖因為方如花的失踪而焦急莫名,難道又有了什麼變故,使得方如花未能通知她的父親?在方繼祖萬分焦急之際,方如花應該還在兄弟大廈之中的!
只聽得陳景德道:“好的,請隨意用電話──”
他才講了一半,電話鈴就響了起來,當時方如花和陳景德可能都有點手足無措,因為電話響了好幾下才有人接聽,首先聽到的,還不是陳景德的聲音,而是那個神秘電話之中,曾聽到過的低沉的男人聲。
那男人劈頭就道:“陳景德,很好,你已照我的話去做,你和方如花不能和任何人聯絡,等我進一步的指示。聽到沒有?絕不能和任何人聯絡,不然,對我們將要進行的事,會造成破壞,而這種破壞,對誰都不會有利,記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