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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開戰

鐵達尼亞2·暴風篇 田中芳树 10843 2018-03-14
星曆四四六年十一月到十二月之間,巴格休政壇陷入前所未有的困頓與混亂,因為他們即將面臨與鐵達尼亞全面戰爭的危機之中。追溯此事,主因是哲力胥·鐵達尼亞公爵無視巴格休的主權與法治,強選民有開軍事活動所致;然而鐵達尼亞絕不可能為此認錯謝罪。於是巴格休被迫在與鐵達尼亞爆發全面戰爭和竭盡外交所能求和的緊急狀況下二選一,這樣的條件太過嚴苛,但也關係到國家存亡。 被托比爾提督軟禁區在軍營的“正直老人”號同志們談論著。 “那時要是留下哲力胥·鐵達尼亞一條生路,巴格休會有一線生機嗎?” “不,結果應該一樣,也許還會更糟。” 假如方修利一行人生擒哲力胥並威脅鐵達尼亞,鐵達尼亞也不可能答應任何要求,反正脅迫被逼急了的巴格休政府交還哲力胥,不然就逮捕並殺害方修利一行人,同時鐵達尼亞分部也將採取各種手段拯救哲力胥。

最重要的是,在地洞的當時若不殺哲力胥,方修利就會被勒死。 “總之,事情都發生了,後悔也來不及了。” 華倫柯夫一言以蔽之。 “接下來要怎麼做才是問題,方修利提督作何想法呢?” “先拖延時間。” 方修利悠哉地蹺著腿,不加思索地回答。 “要是鐵達尼亞大軍來襲,巴格休只有硬著頭皮迎戰,如果他們想增加勝算,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我們被殺,大家不要太悲觀。” 方修利的表情跟語氣超然,其實內心卻非如此,不曉得自己的判斷是否錯誤,在錙銖必較之際,逮捕或暗殺的陰影也許正一步步向他與同志們逼近,這個不安如影隨形潛湛知他的心裡,而他只有將自己與他人的命運投注在一個可能性上。 “如果鐵達尼亞發動大軍與巴格休正面對決,總指揮官必是亞歷亞伯特公爵無疑,說是僥倖也罷但全宇宙只有我打敗過亞歷亞伯特公爵,而巴格休政府也明白這一點,只要無法百分之百地與鐵達尼亞和平共處,那巴格休就不會加害於我。”

心中的公式經過反復不斷的計算與驗算,方修利與巴格休政府都同樣沒有百分之百的確信。有時候方修利的見解是相當透徹的,他明白巴格休政府的高官們內心不寄望和平共處,但打起仗來也沒有勝算,可能在絞盡腦汁苦思竭慮之後思考迴路已經故障,只有傾向選擇更便利的方法。 即使再怎麼推測,目前方修利身受軟禁,無法與巴格休政府的高官們面談,如此一來,只有一個方法不會讓人被無聊與心煩侵蝕,那就是找女人搭訕。 “可不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 某日,方修利在大食堂裡向一名女子說道。 “可以是可以,但你小心別說出去,要是隔牆有耳,那我可能一輩子都走不出黑暗的地道了。” 談笑的女子正是當時在沙漠地洞反鐵達尼亞組織的女士兵,在此她沒有戴著護目鏡,但身上仍穿著迷彩野戰服。

方修利把她的笑語擱置一旁繼續追問。 “你叫什麼名字?” “雪拉芬·庫帕斯,朋友都叫我雪拉。” 於是方修利終於成功問到掛念已久的芳名,此時的巴格休政府正處在與高枕無憂完全相反的狀況。鐵達尼亞無地藩王亞術曼提出和解條件,內容達四十項之多,不僅嚴厲,更是極端苛刻。 假偌要求交出戰犯那還說得過去,但迫使巴格休政府幾乎要集體心臟麻痺的是以下這項條件。 “惑星管理官之資格審查權永久轉讓鐵達尼亞。” 巴格休是不可能接受這個條件的,惑星管理官專司惑星的開發與行政,要是轉移出去等於主動放棄“邊境首都”的地位,相較起來,割地賠款只能算是春天的微風罷了。 “鐵達尼亞根本無心求和,他們一天始提出無理的要求就是擺明了要逼我們開戰。”

“哲力胥公爵的死根本對他們不痛不癢,在他們看來那是意外的幸運。” “真像鐵達尼亞的貫作風,親人的死反而成了他們利用的工具,連死人的骨頭也咬著不放,這就是他們的本性。” “我們無法跟那種人相處正因為巴格休堅守既有良知與品德才能維持現有的和平,身為人類自然要有教養,但對野獸是沒有用的,要它們聽說只有用鞭子!” 激昂的聲浪在巴格休政府內外波濤洶湧。 “現在還有交涉的餘地,如果我們動怒就會落入鐵達尼亞的圈套,應當冷靜思考最好的做法。”主和派努力勸說,但他們的人數與勢力卻急遽減少,鐵達尼亞射穿了巴格休人的容忍度,巴格休人的耐心已經蒸發且幾近發火的狀態。 然而,巴格休政府不會輕易宣戰,他們試著找尋解決之道卻得不到奇蹟般的良策。結果遲遲未做出結論的狀況下反遭主戰派抨擊為“優柔寡斷”,真是吃力不討好。

托比爾提督顯得精神奕奕,與政府高官們的困頓與苦惱成了對比,這就是率先渡河者的好處。 “要是委屈求全,想必我會被鐵達尼亞所殺,但我不會一個人走的,到時就帶著一百名在議會裡擺架子的政客一起上黃泉路。” “乾脆連議事堂一起轟掉算了,反正桌子都啃光了,接著毀掉餐廳也無所謂。” 伊克少校摘下軍帽仰起頭說。托比爾少將與他在巴格休國防部裡原本屬於保守穩健派,誰曉得命運女神一時偷了懶的結果,他們反成了對鐵達尼亞主戰派的中堅分子。 巴格休政府一時無法以消化眾議,只有傳喚托比爾提督與方修利等遭到軟禁的官方或民間反鐵達尼亞組織分子來到最高議會的安全保障委員會以聽取他們的意見。所有人不得攜械另外每人都分配四名士兵負責監視,能夠解開手銬就該感激涕零了。

在經過五百秒形式上的審問後,最高會議議長端坐在椅子上向站著的方修利垂詢。 “你有信心打贏鐵達尼亞嗎?” 這個問題直接了當到幾近粗糙,方修利沒有義務取悅提出這種問題的人。 “要看條件。” “條件是……錢嗎?” 對方的反應令方修利啞然,麥修迪聽了一定樂死了,只是這大概是由於對方老是在家裡的立體電視觀賞粗製濫造的宇宙開拓史影集的緣故,包括廣告在內的六十分鐘內,正義英雄必定擊退邪惡的外星人,而自己只要飲著啤酒享受著熒幕那頭的樂趣即可,立體電視的觀眾是不會被傷到一根汗毛的。 “你曾經打敗過鐵達尼亞的亞歷亞伯特公爵,所以你一定懂得如何以寡擊眾的戰術吧。” “這世上沒這東西。”

方修利帶著幾近冰點的冷淡答道;他心想就算巴格休政府被鐵達尼亞瓦解而在宇宙消失無踪,往後的歷史也不會留下任何嘆息。 “既然你毫無勝算,那還需要跟鐵達尼亞交鋒嗎?” 方修利刻意忽略議長瞪眼的表情答道。 “亞歷亞伯特·鐵達尼亞是位名將,我在凱貝羅斯會戰中意外贏了他,但不代表相同的戰術能用兩次。” 這是真心話,也上了一點演技的粉。既然以亞歷亞伯特公爵為敵,就別指望要在兵與戰術上贏過他,李博士瞟了方修利的側臉一眼,不經意地插嘴道。 “方修利個人不一定要打贏鐵達尼亞個人,最重要的是反鐵達尼亞陣營能戰勝鐵達尼亞即可,對吧?” 以反鐵達尼亞陣營代替巴格休惑星的說法是李博士巧妙卻也狡猾的地方,他不想只讓巴格休獲勝並得救。

其中一名議員帶著不懷好意的視線掃過方修利等“不負責任的局外人”,一拳敲在桌面上喝道。 “我已經明白了,應該把這些人拷起來帶到鐵達尼亞的總工程師,他們才應該對鐵達尼亞負起戰爭責任,只要交出這些人,鐵達尼亞就不會動武。” “你的說法前半是對的,但後半只是在癡人說夢。” 李博士給了不及格的分數,表情看起來就像個不通人情又愛挖苦人的面試主考官。 “要妥協讓步也要看對象,鐵達尼亞的哲力胥被殺,若是不徹底制服你們巴格休,那鐵達尼亞的威信便無法恢復,只要你們退一步他們就會前進兩步,這道理相信你們不會不明白,你們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 議員沉默了,李博士也不再開口,接著輪到亞姆杰卡爾辯論。 “我是亞姆杰卡爾,曾任維爾達那帝國軍人,也是亞歷亞伯特的手下敗將。”

亞姆杰卡爾大方報上姓名,精悍的目光刷過議員們。 “在巴格休有人在戰場上贏過亞歷亞伯特·鐵達尼亞嗎?沒有吧,而他國卻有這樣的才材,只有將全軍指揮權交給方修利才是巴格利的生存之道。” 一名議員唯唯諾諾地提出反駁。 “戰爭又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鐵達尼亞並非一群惡魔,臣服於他們應該不至於亡國吧。” “你們還沒從過去的歷史學夠嗎?過去的維爾達那帝國曾是足以與星際都市聯盟相抗衡的強國,但現在只淪為鐵達尼亞一族的殖民地。” “……” 巴格休政府的高官們面面相覷,像深海魚一樣陷入厚重陰暗的沉默之中,亞姆杰卡爾則繼續轉動舌鋒。 “你們若是臣服於鐵達尼亞也只能得到表面上的獨立罷了,鐵達尼亞並不重開式,他們只要實質的利益,就看你們能不能忍受戴上鐵達尼亞的項圈搖尾乞憐的恥辱。”

這段一針見血的譬喻讓主和派無言以對。 “那我請問你,你可有打贏鐵達尼亞的把握?” 主和派咄咄逼人地吼道。 “就算沒有把握也要應戰,就當做巴格休是被捲入我們這群流亡者與鐵達尼亞之間的私鬥。” “沒錯。” 李博士以極小的音量大言不慚地低喃著,他們是為了自己才將巴格休捲入對抗鐵達尼亞的戰爭中,就算被批為利已主義者也不為過。然而方修利與李博士一開始就絕對不是和平的使徒,也非正義英雄,他們只是拒絕鐵達尼亞統治的“解放者”,既然身為弱勢團體,遊戲奇妙的偶然與必然之間鎖定了巴格休。 對成為標靶的巴格休來說可謂無妄之災,但方修利認為:“事到發今就別再哭訴了,如果不想向鐵達尼亞求饒就挺身而戰吧!”其中有一半是就給自己聽的。 主和派繼續嚷道。 “要把一國的命運交給這群無賴漢,我們能毫不懊悔地迎接明日嗎?” “與其今日滿足地死去,倒不如悔恨地迎接明日。” 托比爾提督昂揚地挺直身子還擊,這名老將心裡明白現在已經窮途末路了,只有將錯就錯下去。他原本想自殺以示負責,但鐵達尼亞不會因此手下留情所以只有放手一搏;當初哲力胥·鐵達尼亞若聽從托比爾提督好言相勸乖乖退兵的話就不會造成如此的傷亡。 有人批主托比爾少將“老大不小了應該自重才是”,此話不假。政治判斷力不同於廣告六十分鐘的宇宙開拓史影集,相互對抗的積壓派各持已見,各有反駁他派主張的理由。這次巴格休內部對鐵達尼亞主和派和主戰派的對立也是起因於雙方堅信自己歷史眼光的正確性而想陰止敵對陣營將母國導入錯誤方向。然而他們的立場之所以不穩是來自恐懼鐵達尼亞的力量所致,這份恐懼使得一言委屈求和而另一方希望擺脫高壓統治,結果對立持續不斷。 對立沿未解除,滯留於“天城”的外交部長克維恩又傳來令人不寒而栗的情報。 “鐵達尼亞軍由亞歷亞伯特擔任總指揮官,計劃動員至少兩萬艘艦艇。” “兩、兩萬?” 議長面無表情啞口無言。 鐵達尼亞的總兵力有艦挺十萬艘,這四個半世紀以來從未動員超過一萬艘以上的軍艦,這次一下就出動了兩萬艘,足見鐵達尼亞決意之堅。 “那、那是唬人的,要調動大軍絕非易事,不是有所謂的烏合之眾嗎?” “哦,您是指亞歷亞伯特公爵率領的鐵達尼亞精銳部隊是烏合之眾嗎?” 李博士故意以言語的利針刺破對方虛張聲勢的牛皮。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們也別妄想助巴格休軍一臂之力了,請你們自己想辦法擊退鐵達尼亞吧,祝你們馬到成功。” 把議長的神經、肺、骨跟心臟狠狠鞭打一陣後眾人便退席了。原本想好好利用多餘的時間,沒想到一回宿舍就遭逢意外的危機。草食獸被逼急了也是會反撲的,這一天在得知鐵達尼亞兩萬軍艦動員計劃之後,部分主和派的理智配線就斷了。他們將方修利一行人視為萬惡的根源,於是組織暗殺集團,五十人持槍衝進宿舍裡,他們擠滿了一樓的大廳,心想方修利他們人少又沒武器絕對無力抵抗,然而…… “你們這群白痴,到底有沒有搞清楚啊?” 方修利從二樓的天井往下咆著,全身的能量積蓄在聲帶與目光,死命瞪著正要跑上樓的暴徒;暴徒們頓時被懾服不敢越雷池一步。 “你們以為鐵達尼亞會怕巴格休的軍力嗎?錯!鐵達尼亞怕的是我,唯一打敗過亞歷亞伯特的男人!” 方修利搥搥胸脯,他明白自己的演技雖然很菜,卻是搏命演出,暴徒們倒退幾步面面相覷;於是方修利逮住機會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誰敢殺了我,鐵達尼亞將同時率軍攻入巴格休,到最後是你們巴格休人親手毀了自己守護的城池,鐵達尼亞自然求之不得,你們現在所做的事就是圖利鐵達尼亞的行為!” 暴徒們發出哀叫,施暴者有百分之九十九都自認是忠心熱情的愛國者,現在的舉動竟被視為利敵行為因而造成彼此的混亂與動搖。 “那邊那個!鐵達尼亞到底花了多少錢收買你?” 麥佛迪指向其中一名暴徒冷不防叫道,他也興沖衝加入方修利的戲碼。被點名的是一名中等身材的年輕人,他表情痙攣無法反駁,並非被說中了事實,而是被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之故。 “不、不是的,我們是為了祖國……” 正當對方極力爭辯之際,伊克少校便率隊前來驅退暴徒。若是這群人在一看到方修利的時候就先開火的話,那他們的目的就達成了,但對方只用幾句話就嚇跑了他們,這才是最丟臉的地方。李博士向伊克少校致謝,並故意朝著方修利與麥佛迪鼓掌。 “演技真是太棒了,兩位將來可以考慮去唱雙簧。” “隨你怎麼說。” 方修利高瘦的身軀癱向椅子,大量的汗水由皮膚表面冒出;麥迪也順勢坐到一旁聳著肩。 “連一達卡都賺不著的演技居然這麼累人,今日暫時是沒事了,但明天怎麼辦?” “這要看巴格休政府的決定了。” 正如李博士所料,巴格休政府終於不得不做下決定。 “事到如今別無他法,只有將部分兵權交給方修利讓他參戰,同時聯合反對鐵達尼亞的諸國與諸勢力才是首要之務。” 反鐵達尼亞大聯盟!這是過去兩世紀以來,無數戰略農與外交家所熱衷夢想的計劃;然而計劃每每在成型後的實踐中途就胎死腹中,原因來自鐵達尼亞巧妙的政戰策略再戰上大聯盟本身也免不了遭遇同床異夢所造成的脆弱。當A握有主導權B就予以反對,當C在大聯盟裡爭取自身權益,D就加以妨礙,鐵達尼亞用針在這些裂縫一刺,砂城就立刻崩塌。 明知前途多難,巴格休仍然不得不選擇大聯盟的做法,至此巴格休的政治軍事方針底定,方修利、李長遷、亞姆杰卡爾、卡基米爾夫妻、麥佛迪、巴傑斯、華倫柯夫被編入托比爾少將的部隊進而擔任臨時幕僚。 雖不如巴格休那麼混亂,鐵達尼亞的總部“天城”也是謠言鼎盛。 “褚士朗公爵雖有相當程序的政治影響力,但不知上場指揮作戰的能力如何?大概不及亞歷亞伯特公爵與已故的哲力胥公爵吧?” “這麼說來,哲力胥公爵死後,亞歷亞伯特公爵就成了鐵達尼亞軍的至寶,他若是不上場,我們鐵達尼亞又該派誰去指揮大軍呢?” “伊德里斯公爵怎樣?” “……這個嘛,在調兵遺將之前,那位先生應該先調教好自己的弟弟才是。” 說完眾人笑成一團。伊德里斯的人望已經不高,他那乖戾的胞弟更是不得人緣,眾人很明顯地責怪拉德摩茲的不是而同情被調職到提倫惑星的法爾密。 而拉德摩茲已被解除禁足令而前去造訪兄長。 “大哥,我會努力不讓你丟臉的。” “很好,那你就加油吧。” 伊德里斯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兄弟之情,如果拉德摩茲被貶到比法爾密所在的提倫更遠的邊境去,伊德里斯連根眉毛也不會動一下。且不管拉德摩茲是否明白兄長的心事,他自顧興高采烈地說著。 “我有事想拜託你,在亞歷亞伯特出征時,希望能安排我加入幕僚一同參戰。” 伊德里斯一語不發地挑高眉毛,拉德摩茲則徑自說下去。 “我就不拐彎抹角了,反正不管是高階副官還是參謀長都行,總之我希望藉著這次的出征立下汗馬功勞。” “你可真有心。” 伊德里斯的反應不帶誠意,什麼“高階副官還是參謀長都行”,講什麼夢話!伊德里斯覺得拉德摩茲把這兩種職務想得太輕鬆了,他皺著原來挑高的眉轉向說話者。 “拉德摩茲,我記得前不久才讓你擔任巴格休親衛司令官的職務,那是每個帝國軍人夢想中的高官顯位,你究竟是要還是不要?” 聽了兄長的嚴詞指控,這次換拉德摩茲沉默了。論五官與體格都撒發著一股十七歲少年不該有的猙猛之氣,相較起來,伊德里斯顯得纖細多了。拉德摩茲底頭沉默不語的模樣不像是有所歉意,反正是在鬧情緒。 “你要不是鐵達尼亞一族,怎麼可能十七歲就擔任這種要職,你應該有所自覺,謹方慎行盡忠職守以得到外界的認同才是,像你這次跟法爾密那種人鬧事還引起潘王殿下的不悅,簡直是愚昧至極!” 說著說著,一股怒氣湧上伊德里斯的心頭。拉德摩茲明白兄長的野心,身為親弟弟進應協助兄長達成目標,結果才一開始就扯了伊德里斯的後腿。伊德里斯輕視生前是的哲力胥原因就在於他連自己的弟弟亞瑟斯也管不好,然而回頭看看自己也照樣應付不了不肖的胞弟;愈是認清這個事實,伊德里期就愈難吞下心中這苦澀的怒火。 倘若拉德摩茲的器度才幹勝過伊德里斯,公爵家的門第自然會落入拉德摩茲之手,伊德里斯得感謝拉德摩茲是個天生庸才,但是沒知識到扯兄長的後腿就更叫人頭疼了。 “我十七歲的時候比現在的你更有自覺與責任感,時時努力以成為鐵達尼亞五家族一員為目標。” 伊德里斯語尾一中斷,只見拉德摩茲抱以莫名的強烈目光。 “我要是注定會成為公爵家的家長,自然也會努力。” “混帳!你在胡說什麼?” 面對兄長的怒斥,拉德摩茲再度噤口,但雙眼依然閃爍不定。 頓時,伊德里斯打了個寒顫,自己的弟弟該不會是個怪物吧?眼前這個人雖是自己的親弟弟,做事卻總是橫衝直撞不顧一般常理與節度。雖然前陣子跟法爾密子爵演了一場小規模的全武行,但將來很有可能惹出更大的麻煩。 如此一來,拉德摩茲當不成親衛司令官也算是一種福氣吧,對伊德里斯而言。此時就順著拉德摩茲的意,讓他參與亞歷亞伯特的征戰,一來也能把監督之責推給亞歷亞伯特,豈不一舉兩得? 伊德里斯除了拉德摩茲以外,還有個最小的弟弟與兩個妹妹,麼弟傑爾法十分尊敬長兄,雖然品性不差,卻因年僅十二歲而無法輔佐兄長,看來伊德里斯往後還得隻身背負家門至少五年。 以伊德里斯的自尊心之強是不會向亞歷亞伯特低聲下氣請求他錄用弟弟的,如此一來,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會晤藩王亞術曼,懇請賜予拉德摩茲恢復名聲的機會。亞術曼銳利的目光投向伊德里斯,最後仍是默默頜首並表示會指示亞歷亞伯特。翌日,伊德里斯得知亞歷亞伯特的說詞。 “拉德摩茲男爵且不論其品德,的確不失為一名勇猛的年輕人,若能上場建功也許名聲將凌駕其兄要么德里斯公爵,我樂見其成。” 這段話讓伊德里斯大為不悅,他再三考慮之後不久便撤回讓拉德摩茲從軍的請願。亞歷亞伯特雖表示遺憾,但說穿了也只是表面上的演技罷了。 “事情進行得相當順利,幸好藉用了褚士朗卿的智慧。” 亞歷亞伯特向獻計之人表示感謝,褚士朗只得苦笑著微微點頭。 亞歷亞伯特也是首次統率如此龐大的軍隊以進行與巴格休的全面戰爭,目前正要專心致志於擬定與實踐作戰方案之際,實在不希望拉德摩茲這種粗枝大葉又不合群的人到前線湊熱鬧,其實只要一句話拒絕拉德摩茲參戰即可,然而開戰前人心叵測,於是亞歷亞伯特找上褚士朗,藉由褚士朗的建言挑撥伊德里斯對拉德摩茲的複雜心理。 “伊德里斯卿為了他那不長進的弟弟也吃足了苦頭,不知道拉德摩茲卿會不會就此打消念頭?” 褚士朗無法忽略自己身上背負的血統有多麼沉重與污濁。 就父系關係來看,亞歷亞伯特與褚士朗是同年齡的表兄弟,表面上族譜是這麼記載的,除此以外的事實一概不予認可,然而不被公一接受的血統的確是存在的。 鐵達尼亞其實就是以血緣進行權務支配的體制,只要血統斷了,體制也相對瓦解,因此除了親族聯姻、收養子女的風谷之外,不孕夫婦為了受孕經常私底下採取非常手段。 A家的嫡男實際上是B家家和的私生子這種情形在八代藩王之間並不罕見,來自血緣的權力統治站在“延續血統”的正當立場下存續著,就在這其間孕育了一般市民為之啞然的污穢與荒唐。 褚士朗並不敬同亞歷亞伯向他人談論私生活,人非聖賢,總會有幾名情婦,但褚士朗讀並不想追究內情,他向來不管別的感情生活,卻對伊德里斯公爵與蒂奧多拉之間的關係十分在意,但也只限於政治上的意味。仔細想想,伊德里斯公爵也真了不起,兩手各挽了胞弟拉德摩茲與愛人蒂奧多拉這兩名危險人物,這是褚士朗幸災樂禍的想法。 亞歷亞伯特登門來到褚士朗的住處為拉德摩茲男爵一事向他致謝,還特地帶了桃子凍糕與巧克力奶油點心送給莉蒂亞公主。 “我不太懂女孩子的口味,不過公主應該會喜歡吧。” 鐵達尼亞的年輕勇將把點心盒交給芙蘭西亞,接著與褚士朗舉杯酌飲威士忌,話題自然脫離不了此次出征的內容,亞歷亞伯特在軍事技術方面見解精闢。 “巴格休應該會把部分權限交給方修利一行人吧,但只要他們不是握有巴格休軍的總指揮權,鐵達尼亞絕不會失敗,即使有局部的退讓,但整體必然獲勝。” 語畢,亞歷亞伯特再靜靜追加一句。 “壓倒性的。” 褚士朗並不覺得亞歷亞伯特誇大其詞,他不是個只知吹噓的繡花枕頭,而是個擁有相當實力與自信的人物,雖然曾敗給方修利一次,但藩王亞術曼從不質疑地穩健的軍事能力。 亞歷亞伯特待了一小時便離去,在他回府就寢之前不知要演練多少戰術,絞盡多少謀略去指揮大軍。 “亞歷亞伯特公爵的人好好。” 莉蒂亞公主滿心佩服,決不是收了甜點才這麼說。褚士朗也贊成公主的見解,慶幸自己對人的評價與莉蒂亞公主一致。把自己的水平拿來跟一個十歲的小孩比,就算小孩再怎麼聰明也只能說褚士朗的個性有其與眾不同的一面。 調節器動大軍的職責交由亞歷亞伯特的雙肩來扛,而潘王亞術曼也必須以全鐵達尼亞之主的身份批示各項草案。趁著人事,編組、補給、維爾達那朝廷工作等繁務的空檔,亞術曼在艾爾曼伯爵的隨同之下前往視察軍用宇宙港的狀況,艾爾曼伯爵原本是為報告遣返巴格休外交部長克維恩一事前來。一邊從高處的扶手俯瞰宇宙港的艦艇,亞術曼向隨行者問道。 “艾爾曼伯爵啊,你許久才造訪天城一次,可有什麼收穫?” “微臣能直說嗎?” “無妨,儘管說吧。” “請恕微臣直言,以後臣愚見,未來的鐵達尼亞將藉由亞歷亞伯特公爵與褚士朗公爵兩位大人相輔相成繼續廷續下去。” “你是指外有亞歷亞伯特公爵應敵,內有褚士朗公爵主政?” “是的。” 艾爾曼自以為是的因答引得亞術曼反唇相譏。 “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若兩人勢力分庭抗禮就會形成派別,如此一來,一群小人也將狐假虎威相互對立。” “這自然不是鐵達尼亞所樂見的,兩位大人的合作關係一旦瓦解,正是反鐵達尼亞的野心家求之不得的。” “野心家嗎?野心家從來不存在於鐵達尼亞之外。” 藩王嘴角綴著如刀刃般的微笑,又冷又厚的刀。 “伊德里斯公爵又如何?依孤所見,他對藩王寶座的野心與執著還超乎其他兩公爵之上。” 頓了一下子才聽到回答。 “藩王殿下明察,微臣亦有同感。” 艾爾曼不再開口陳述自己的意見,亞術曼瞥了位置較低的艾爾曼伯爵一眼,這次浮現的笑意有如剃刀的薄刃一般令艾爾曼伯爵幾乎產生痛覺。 “算了,反正一切等孤死後再說。” 這句話要是來自他人之口必定犯下大不敬之罪,這是只在亞術曼容許之下的言論自由。 “時間的大河其間也會經過好幾道瀑布,短短一兩年內世事變化多端,超乎想像的新時代就要展開,如果跟不上潮流就等著溺死吧。” 藩王踩在刨光的地板上,步代充滿力感與威嚴又似貓科動物一般優雅。艾爾曼面無表情地走在距離藩王七步之遠的位置,藩王明白這是他正陷入思考的明證,不用回頭也能清楚他的一舉一動,彷彿背後長了眼睛一樣。 “艾爾曼伯爵。” “啊,有何事吩咐?藩王殿下。” “隨侍亞歷亞伯特公爵左右,當他與敵人和談之際你就以外交顧問的身份輔佐他。” “微臣遵旨。” 伯爵必恭必敬地深深一鞠躬,頭上只聽見藩王的腳聲逐漸遠離。 十二月中旬,法爾密·鐵達尼亞子爵來到提倫惑星的地表,因緯度與高度的差異而有冷暖之差,但整體來看是個高濕度的惑星,冰冷的水氣以濕涼的手掌撫上年輕人的臉頰。走出宇宙港大門才第九步,法爾密便遇上了前來迎接的參事官同事。 “你是前來擔任參事官的法爾密·鐵達尼亞子爵吧?” “是的,您是來接我的嗎?” 法爾密回話時內心同里做好準備,喊住他的是一名女性,一個既不年輕也不美、削瘦且蒼白的四十歲女性,由於懂得打扮,灰色的細眼充滿了知性,對年輕的法爾密不是戀愛的對象,但也許是值得信賴的人,至少鐵達尼亞不會讓一個無能又孤僻的女性擔任參事官的要職。 但這情形只限不具有鐵達尼亞姓氏的人。乘上車子,法爾密不平地想道:事實上,像拉德摩茲·鐵達尼亞男爵那麼愚劣又粗暴的年輕人仍然可以藉由家世背景成為維爾達那親衛軍司令官,這不正是頹廢與墮落的第一步嗎? “若是伊德里斯公爵也就算了,想不到我會和拉德摩茲男爵一同受罰,難道在藩王眼中我只有那種程度嗎?” 屈辱感滴出的熱汕燒灼著神經網使臉頰發熱,一旁的女性參事官不經意地瞄過一一眼。 車子由一名身穿灰色制服的下士駕駛,權拋並非機械化或自動傾是是能夠驅使最大人力的力量,鐵達尼亞握有全宇宙最強的權勢,因而成為全宇宙最大的雇主。車子不疾不徐地穿梭在大街上,駛向鐵達尼亞駐提倫代表處。 “那就是星際都市聯盟的商館。” 女性參事官枯瘦的手指向著擁有提倫砂岩建成的高牆與鐵製大門的宏偉建築,正門面朝以透水性瓷磚鋪成的廣場,正面建築的玻璃門爍著如寶石般的光芒,而且寶石的數量多得無法估算,向左右延伸直通內部包住複數高樓輪廓,在漸漸轉濃的暮色之中,其峻偉之姿在法爾密的視野裡留下深刻的印象。 “簡直就跟一個都門沒兩樣。” 感嘆之餘,法爾密心裡興起不同的想法:這座壯麗的建築物所闡述的不是星際都市聯盟的威權,反而是這顆惑星的弱勢。回顧古代地球人類史,比起強國來說,往往是亡國的君主才會興建堅固的城堡,不躲在厚實的高牆壁裡他們就沒有安全感。提倫惑星上的居民向來對星際都市聯盟不抱好感,也因此對鐵達尼亞善意的中立是提倫政府與國民的基本態度。 “法爾密子爵,你很快就會成為提倫社交界的名人,要不了多久就會有上打的本地鄉紳想迎你當他們女兒的乘龍快婿。” “那可真令人期待。” 法爾密以興趣缺缺的語氣回應,其實這是身為鐵達尼亞貴族的一種生活方式。與當地名士之女結婚以取得當地的財富與權勢終其一生,但和法爾密的價值觀背道而馳。慢慢地消磨時間緩緩燃燒,灰燼由溫變冷,法爾密無意批評他人的生活方式,假如有人硬逼他走這條路,拼了命也要反抗到底,他寧可轟轟烈烈地在瞬間引爆生命。 “我會早日讓你返回天城。” 褚士朗公爵如此說過,應該相信他嗎?自從離開“天城”以來,他唯一的同伴孤獨感輕輕吹奏著疑惑的笛聲,自己應該是褚士朗公爵的眼中釘才對呀。 在平穩前進的車座里法爾密一直保持沉默,陪同的女性參事官似乎也意會地不打擾他。 “開戰了!開戰了!” 一陣突如其來的聲音傳進耳裡。 “鐵達尼亞與巴格休爆發全面戰爭了!維爾達那皇帝正式向巴格休宣戰了!” 街角有名男子直指著街頭播報新聞專用的電視牆嚷著,市民們面面相覷,加快腳步聚集到電視前。法爾密拍了拍駕駛座的車背示意停車,直出車外才跟群眾走了兩、三步,女性參事官便喊住他表示鐵達尼亞代表處一定會有比街頭電視更豐富正確的情報,遲疑了一會,法爾密頜首正要轉身。 倏地,法爾密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他數度深呼吸並閉上雙眼,同時平衡感略微失調,於是單膝跪在地。下士叫了一聲準備過來協助年輕的長官,法爾密卻撥開他的手,讓自己暫時保持不動的姿勢。下士以為法爾密貧血,其實不然。 法爾密很明白原因,應該說他覺得他可以明白,跟貧血不同,是由於血量過多的緣故;在法爾密體內奔流的鐵達尼亞血液想脫離地面翱翔宇宙,才會一時如猛浪沸騰起來。最遺憾的是在鐵達尼亞與巴格休爆發全面戰爭的這個時候,自己卻必須遠離宇宙中樞來到邊境的惑星。 “有鐵達尼亞才有宇宙。” 國父奈威爾誇下如此豪語,不管怎麼形容都好,只要能徜徉在星海這個宇宙的大漠,鐵達尼亞的血將得到飽足;正如同鳥不是屬於陸地的生物,鐵達尼亞一族也不屬於陸地的種族,法爾密能夠深刻體會到這個事實。 終於,法爾密站起身,額頭閃著細汗的光流,視線放諸夜空。如白紗般的銀河在天際拋出一道炫惑人心的彩帶,他恨不得早一刻回到那夜空的頂端,在陸地待得愈久,他的血就會變得愈稀薄,他是鐵達尼亞人也因此才需要宇宙的存在。 星曆四四六年在動亂與混沌裡度過,預估就在新年的響亮鐘聲之中,鐵達尼亞一族與巴格休共和國雙方艦隊將正面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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