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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私闖博學派

分歧者 维罗尼卡·罗斯 12946 2018-03-14
我裹緊了身上的夾克,有好長時間沒來外面了,陽光淡淡地灑在臉上,我看著自己呼出一股股白氣。 至少有一件事我成功了,我讓皮特和他的死黨不再視我為威脅。不過,明天經歷自己的“恐懼空間”時,我要證明他們錯了。昨天的失敗看上去不可思議,今天我又有些不太自信。 我捋著頭髮,想哭的衝動已慢慢消退,然後編了下辮子,用套在手腕的橡皮筋把它綁了起來。一瞬間,我覺得又找回了自己。我需要的就是:記住我是誰,而且絕不讓無關緊要的事情,比如男生,還有瀕死體驗阻礙我。 我笑著搖了搖頭,真能做到嗎? 我聽見火車的鳴笛聲。火車軌道環繞著無畏派基地,然後繼續延伸到看不見的遠方。它們是從何處開始?又到哪裡結束呢?在軌道以外的世界又是怎樣的?我情不自禁地朝著它們走過去。

我想回家,但又不能這麼做。艾瑞克在“探親日”那天警告過我們,別和父母太過親暱。回家意味著背叛無畏派,這麼做的後果我實在承受不起。但艾瑞克沒說我們不可以拜訪舊派別之外的人,而且我母親還有要事相託,叫我去博學派找迦勒。 我知道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不准離開基地,可管不了那麼多了。我越走越快,直到飛奔起來。我擺動雙臂,跟在火車最後一節車廂旁邊跑,直到抓住車廂把手,用力把自己拉進去。渾身的酸痛讓我不由得畏縮了一下。 一爬進車廂,我就躺在車門邊,看著無畏派基地在身後漸漸消失。我不想再回去了。選擇退出,成為一個無派別人士,也許會是我做過的最勇敢的事情。但今天的我覺得自己像個膽小鬼。 狂風迎面撲來,在我手指間環繞不去。我讓手在車廂邊上垂下,在風中劃過。我不能回家,但可以去找我的家人。在我童年的每個記憶中,都有迦勒的影子,他是我過去人生的一部分。

到達城中心後,火車慢了下來,我坐起身,看著原本渺小的建築物一點一點清晰變大。博學派總部就在一座巨大的石造建築裡,在那裡可以俯瞰沼澤。我抓住車廂把手,探身出去,想看清軌道去往哪裡。它們先下行到與街面齊平,然後一路蜿蜒向東。我在街面和沼澤地散發的潮濕的氣味中呼吸著。 火車開始往下行駛,速度也慢了下來,我趁機跳下車。因為落地時的衝撞,兩腿有些發抖,我往前跑了幾步,才恢復了平衡。我走在大街中間,轉向南,朝沼澤的方向出發。目之所及全是空蕩蕩的土地,有一架棕色的飛機正朝地平線方向飛去。 我向左轉,博學派總部的建築就在前方,陰暗又陌生。在這裡,我該如何找到迦勒呢? 博學派的人凡事都要記錄,這是他們的天性。對新生他們肯定也有記錄。有些人有權使用這些記錄,只要找出他們就行。我掃了一眼大樓。從邏輯上講,中央的大樓應該是最重要的。那我就先從這座樓著手。

博學派成員四處走來走去。他們的派規規定,博學者每次至少要穿一件藍色的衣服,因為藍色會讓人體釋放出一種使人平靜的化學物質,按他們的話來講:“心思平靜能讓頭腦清晰。”藍色也代表他們的派別。現在對我來說,藍色明亮得有點不可思議。因為我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了昏暗的燈光和深色的衣物。 我本想邊低聲說著“借過”邊躲閃人們的手肘,默默地穿過人群,但看來沒必要了。無畏派的經歷讓我格外引人注意,人群自動為我閃出一條路來,等我走過時,無數目光投在我身上。我抬手把辮子上的橡皮筋扯掉,搖搖頭讓頭髮散開,然後走進大門。 站在入口處,我仰頭審視著這個地方。房間又大又安靜,空氣中飄著書頁落滿灰塵的味道。木地板在腳下咯吱作響,我兩邊的牆上擺滿了書架,但它們看起來更像裝飾物,因為房間中央的桌上放滿電腦,人們緊盯著屏幕,聚精會神,沒有一個人在讀書。

我早該料到,博學派主樓應該是個圖書館。對面牆上掛著的一幅畫像吸引了我的注意。它大約是我的兩倍高、四倍寬,畫的是位魅力四射的女子,她有著如水般清澈的灰眼睛,戴一副眼鏡。是珍寧。一看到她,我覺得喉嚨裡湧上一股熱流,因為她是博學派的代表,是那個發布詆毀我父親文章的人。自打父親在餐桌上抱怨她的那天開始,我就不喜歡她,但現在這種“不喜歡”已演變成“憎恨”。 畫像下方擺著一塊大匾,上面寫著幾個大字:知識通往成功。 成功。對我來說,成功是個貶義詞,無私派用它來形容自我放縱。 迦勒怎麼會選擇成為他們中的一員?他們的所作所求全都是錯的,不過他可能也是這麼看無畏派的。 我走到珍寧畫像下方的桌子前,一個年輕人坐在桌子後邊,頭也不抬就說:“有需要我幫忙的嗎?”

“我找個人,他叫迦勒,你知道在哪兒能找到他嗎?” “我不能透露個人信息。”他溫和地說著,還一邊猛戳前面的屏幕。 “他是我哥。” “我不能……” 沒等他說完,我猛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他一下子醒過神兒來,透過厚厚的眼鏡片盯著我,頭轉向我的方向。 “我說。”我的聲音簡潔有力,“我找人,他是個新生,你能不能至少告訴我去哪裡找他。” “碧翠絲?”我身後傳來一個聲音。 我轉過身,看到迦勒就在身後,手裡拿著一本書。他的頭髮很長,在耳朵上邊翹了起來,他戴著一副矩形眼鏡,穿了一件藍色T卹。儘管他看起來變了,我也被禁止再愛他,可我還是以最快的速度衝過去,張開手緊緊摟住他的肩膀。 “你文身了。”他的聲音有些含混。

“你戴眼鏡了。”我說著向後退了一點,瞇起眼睛,“你視力很好啊,迦勒,幹嗎戴眼鏡?” “嗯……”他環顧一下四周的桌子,“來,我們出去說。” 我們走出大樓,穿過馬路,我一路小跑才跟上他。博學派總部對面,過去曾是一個公園,現在大家叫它“千禧公園”,這是一片光禿禿的地,有幾個生鏽的金屬雕塑——一個是抽象的鍍金猛獁;另一個形似利馬豆,體積之大把我比得形同小矮人。 我們在環繞金屬利馬豆的水泥地停下,博學派的人或拿著書或拿著報紙,三三兩兩坐在那裡。迦勒摘下眼睛,裝進口袋裡,又用手理了理頭髮,眼神不安地躲著我,好像很難為情的樣子。或許我才該這樣:我刺了文身,披散著頭髮,穿了緊身衣。可我卻一點也沒有那種感覺。

“你來這兒乾什麼?”他問。 “我想家,你是我能想到的跟家關係最密切的人。” 他緊緊抿起雙唇。 “你好像很不樂意見到我。”我補了一句。 “拜託,”他雙手搭在我肩上,“能再看到你,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好不好?只是這樣不合規矩啊,這不是有規定嗎?” “我才不在乎,我不在乎,好嗎?” “也許你應該守規矩。”他的聲音很溫和,卻一臉不滿的表情,“如果換成我,我就不會招惹你這個派別。” “這是什麼意思?”我問道。 這倒有些明知故問了。他把無畏派視為五大派別中最殘忍的一個。 “我只是不想讓你受傷害,你也沒必要這么生我氣,”他歪過頭說,“你這裡怎麼了?” “沒事兒,什麼事兒也沒有。”我閉上眼睛,用手揉揉後脖頸。就算可以向他一五一十地全盤托出,我也不想這麼做,甚至連這麼想想都不願意。

“你覺得……”他低頭盯著自己的鞋,“你覺得自己的選擇正確嗎?” “根本沒有什麼正確的選擇,你說呢?”我說。 迦勒四處張望。路過的人都瞪著我們,他的眼睛躲避著那些人的臉。他還是很緊張,可能不是他模樣的緣故,原因也不在我,而是他們。我抓著他的胳膊,把他拽到利馬豆雕塑拱形部位的下方。我們在空心豆莢下走著,我看見到處都是我的倒影,牆的弧度把它們照得十分扭曲,牆面上都是鏽蝕的補丁和塵垢,已經殘破不堪。 “到底怎麼了?”我雙手抱胸,先前卻沒留意到他眼睛下面有黑眼圈,“有什麼不對?” 迦勒把手摁在金屬牆上。他的倒影頭很小,一邊還往裡凹陷,胳膊看起來向後彎,而我的倒影則又矮又胖。 “要出大事了,碧翠絲,我總覺得有些事不太對。”他瞪大雙眼,目光有些呆滯,“我不知道具體是什麼事,可這邊的人忙得團團轉,說話也輕聲細語,而且珍寧幾乎每天都發表演說,全在說無私派一直以來有多麼腐敗。”

“你信她的話嗎?” “不信,也許吧,我不知道……”他搖搖頭,“我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不,你當然知道。”我語氣堅定,“你知道爸媽的為人,知道朋友的人品,你覺得蘇珊的老爸可能貪污腐敗嗎?” “我又能知道多少呢?他們又允許我知道多少呢?不許我們提問題,碧翠絲,什麼事情都不許我們知道!可在這裡……”他抬頭往上看,在頭頂橢圓形的鏡面中,我看見我們渺小的倒影,只有指甲般大小。我想,那是我們真實的寫照,就跟我們實際一樣渺小。 “在這裡,信息是自由的,沒什麼限制,你隨時都可以獲取。”他繼續說道。 “這裡可不是誠實派,這裡有的是偽君子和大騙子,迦勒。有些人太聰明了,他們知道怎麼操控你。”

“如果真被人操控,你以為我察覺不到嗎?” “如果他們真和你想像的一樣聰明,你肯定覺察不到。我不認為你能覺察出來。”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搖了搖頭。 “是呀,我怎麼可能知道一個貪腐的派別是什麼樣子,我只不過是被訓練成一個無畏者罷了,天哪!”我說,“至少我知道自己屬於哪裡,迦勒,你卻選擇忽視我們所有人都明白的事。那些人傲慢又貪婪,由他們帶領,你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覺得你可以走了,碧翠絲。”他的聲音一下子冷酷起來。 “我巴不得快點走呢。”我說,“哦,我想你可能覺得不重要,不過媽讓我告訴你,要你查查情境模擬的血清。” “你見過她了?”他好像很受傷,“那她為什麼不……” “因為,”我說,“博學派再也不讓無私派的人進入他們的轄區了。怎麼,你不知道嗎?” 我推開他,憤然離開這個滿是鏡子的洞穴和雕塑的地方,沿著人行道一路走下去。真不該冒失地離開,無畏派基地現在聽起來就像我的家,最起碼在那個地方,我明確知道自己的立場,哪怕前面的路充滿坎坷。 人行道上的人漸漸稀疏起來,我抬頭去看怎麼回事。在前面幾米遠的地方,有兩個博學派男人雙手抱胸站在那裡。 “打擾了,”其中一個人開口說,“你得跟我們來一下。” 一個人緊緊跟在我後面,我後腦勺甚至都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另一個人帶我走進圖書館,穿過三道走廊,來到電梯口。出來圖書館,地面舖的不再是木地板,而是白色瓷磚,牆面跟個性測試房間的天花板一樣,閃著光,這光從銀色的電梯門折射出來,我也只有瞇起眼才能看清。 我盡量讓自己保持鎮定,思忖著無畏派訓練時學到的東西:如果有人從身後襲擊你,該怎樣應對?我想像自己用胳膊肘使勁向後一搗,正中襲擊者腹部或腹股溝,然後撒腿逃跑。並且我特別希望能有把槍。這都是無畏派式的思維,但現在已內化為我自己的想法。 萬一同時受到兩個人攻擊,該怎樣應對?我跟在那個人身後,穿過一道空蕩盪、亮晃晃的走廊,走進一間辦公室。室內四面牆都是玻璃——我猜我知道是誰負責設計我們學校的了。 一個女人坐在一張金屬桌子後面。我盯著她的臉。掌控著博學派圖書館的就是這張臉,博學派散佈的每篇文章上印著的也是這張臉。我討厭這張臉有多久了?不記得了。 “坐。”珍寧說。她的聲音很熟悉,特別是夾雜著怒氣的時候。她那雙如水的灰眼睛直視我的雙眼。 “我寧願站著。” “坐。”她又說了一遍。我以前一定聽過這聲音。 想起來了!我在基地深坑的走廊裡聽到過,是跟艾瑞克說話的那個聲音,就在我被攻擊之前。我還聽她提到了“分歧者”。而在那之前,我也聽到過這個聲音…… “情境模擬中的那個聲音就是你的吧,”我說,“我是說個性測試。” 她就是托莉和母親口中的危險人物,是對分歧者的威脅,正坐在我面前。 “不錯。個性測試是我作為科學家迄今為止最偉大的成就,”她回答,“我看過你的測試結果,碧翠絲。你的測試顯然出了些問題。它沒有記錄下來,因此你的結果也不得不手動輸入。你可知道此事?” “不知道。” “測試結果是無私派,卻轉去無畏派,這樣的人一共有兩個,你是其中之一,你可知道?” “不知道。”我強壓住自己的震驚。托比亞斯和我是僅有的兩個嗎?但他的結果是真實的,而我的是一個謊言。因此實際上只有他一個人。 想到他,我的心一沉。現在我不在乎他有多與眾不同。他竟然吼我“真可悲”。 “你為何選擇無畏派?”她問。 “那跟這些事兒有什麼關係?”我努力讓聲音柔和些,但是沒用,“你不打算訓斥我私自離開自己的派別,來找我哥嗎?'派別遠重於血緣',對吧?”我緩了口氣接著說,“想想看,首先,我為什麼會在你的辦公室?你不是很重要的人物嗎?” 我希望這話能煞煞她的威風。 她撇了下嘴:“訓斥這事兒我留給無畏派了。”說著往後靠在椅子上。 我把手放在我沒坐的椅背上,手指握得緊緊的。她身後是一扇窗,從那裡可以俯瞰城市,遠處,火車正慢吞吞地轉彎。 “至於你之所以出現在這裡……我們派別的一個特性就是好奇。”她說,“而且研究你的記錄時,我發現在你的另一次情境模擬中還有另一個錯誤。再一次,結果沒有記錄下來。這些你總知道吧?” “你怎麼讀取我的記錄的?只有無畏派才有那個權力。” “因為博學派發明了情境模擬,我們跟無畏派有個……協議。”她歪著頭,微笑地看著我,“我只不過關心我們技術的成效。如果圍繞你的測試,它出了故障,我得確保它不要繼續出問題。你明白嗎?” 我只明白一點:她在對我撒謊。她根本不在乎技術成效,她只是懷疑我的測試結果出了問題。就像無畏派的首領一樣,她嗅到了“分歧者”的氣味。況且我母親還要迦勒研究情境模擬的血清,很可能就是因為它是珍寧發明的。 我有操控情境模擬的能力,這事就那麼有威脅性嗎?為什麼這事對博學派代表來說那麼重要,對其他人來說那麼重要? 這兩個問題我百思不得其解。但她看我的眼神讓我回憶起個性測試中那條攻擊人的狗,它的眼神也是那樣——一種邪惡和掠奪成性的注視。看這樣子她是想把我撕成碎片。現在我絕不能屈服或者投降,對付惡狗,我也要變成一條“惡狗”。 可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 “我可不知道它們怎麼運作,”我說,“但是注射進去的液體讓我覺得反胃,每次都想吐,可能操作員有點分心,因為他怕我吐出來,所以就忘了記錄。個性測試完了以後,我還不舒服呢。” “你的胃平常總是這麼敏感嗎,碧翠絲?”她聲音尖厲得就像剃刀的利刃。她一面說著一面用美過甲的手指不停地敲打著玻璃桌面。 “打小就這樣。”我盡量不動聲色地答道。我鬆開椅背,繞開它,坐了下來。此時此刻,我絕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緊張,儘管我覺得心裡已經翻江倒海了。 “你的情境模擬測試極端順利,告訴我,你是怎麼輕輕鬆松完成的?”她問道。 “我有勇氣。”我凝視著她的雙眼。其他派別對無畏派有著固定的看法:傲慢、好鬥、衝動、自大。應該表現出她期望的樣子——我嘻嘻一笑:“我就是無畏派最好的新生。” 我微微前傾,雙肘撐住膝蓋保持平衡,必須要裝得更徹底一些,這樣才有說服力。 “你想知道我為什麼選無畏派?”我自問自答,“原因很簡單,我快無聊死了。”徹底一些,再徹底一些,“我已經厭倦了做一個老實的小好人,我想要解脫。” “你不想念父母嗎?”她巧妙地反問我。 “想念連照鏡子都會受責罵的生活嗎,還是想念餐桌上被念叨閉上嘴的日子?”我搖搖頭,“不。我不想他們。他們再也不是我的家人了。” 謊言一出口,我的喉嚨便一陣灼熱,也許是我強忍住的淚水在灼燒。我眼前浮現出母親的樣子,她拿著髮梳和剪刀站在身後,幫我修剪頭髮時臉上笑意盈盈。我寧願大喊大叫,也不願像這樣羞辱她。 “我能不能把這意思……”珍寧撅了下嘴,停頓了一下才把話說完,“……理解成,你贊同那些有關政府要員的文章?” 那些把我的家人說成是貪腐之人、權力飢渴者、只會說教的獨裁分子的文章?那些字裡行間都帶著微妙的革命威脅和暗示的文章?想到它們,我就一陣陣噁心。知道她是發布這些文章的人,我甚至有一種想掐死她的衝動。 我臉上堆起微笑。 “由衷地贊成。” 珍寧的隨從中有一個穿藍領T卹、戴墨鏡的人,他開著一輛鋥亮的銀色轎車把我送回無畏派基地,像這樣的車,我以前還從未見過。車的引擎完全靜音。我好奇地向那個人問起原因,他告訴我這車以太陽能為動力,並開始長篇大論地解釋車頂的面板如何把太陽能轉化為動能。我也就听了大約一分鐘,然後轉頭看向窗外。 回去以後,不知道他們會怎麼處置我,我猜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我想像自己懸掛在大峽谷上方,生死由命,情不自禁地咬起嘴唇。 當司機把車停到無畏派基地深坑上邊的玻璃大樓,艾瑞克正站在門口等著我。他連聲“謝謝”都沒對司機說,一把抓起我的胳膊,大步走進大樓。他的手指捏得很用力,這回恐怕會留下瘀傷了。 站在我和通往裡面的門中間時,他止住腳步,開始咔咔掰他的指關節。除了這個,他幾乎一動不動。 我不由得哆嗦起來。 除了自己越來越急促的喘息聲,我能聽到的只有他掰手指的微弱啪啪聲。掰完手指,他把十指交叉放在身前。 “翠絲,歡迎回來。” “艾瑞克。” 他向我走來,小心地邁著步子。 “你……”他的第一個字很小聲,“到底,”他接著說,這次抬高了嗓門兒,“在想什麼?” “我……”他的臉湊得如此之近,我能看清他臉上所有的穿孔,“我不知道。” “翠絲,我忍不住要喊你叛徒,你難道沒聽過'派別遠重於血緣'這句話嗎?” 我見過艾瑞克做出很多可怕的事,也聽過他說很多可怕的事,但還從未見過他這樣。他不再像個瘋子,他完全自控,完全鎮定。慎重,而且平靜。 這是第一次,我認識了艾瑞克的真面目:一個偽裝成無畏派的博學派;是個天才,也是個虐待狂;一個專門獵取分歧者的捕獵者。 我想趕緊逃離。 “你是不滿意無畏派的生活嗎?是不是後悔當初做的選擇?”他那戴滿金屬環的兩道眉毛全都向上挑起,在額頭上擠出一道深深的皺紋,“我想听聽你的解釋,為什麼背叛無畏派、背叛你自己、背叛我……”他拍拍自己的胸口,“……為什麼冒險闖進其他派別的總部?” “我……”我深深喘了口氣。如果知道我是“分歧者”,他肯定會殺了我,我能感覺到這一點。他的雙手攥成了拳頭。孤身一人在這裡,就算我出了什麼事,也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看見。 “如果你不能解釋,”他輕聲說道,“我迫不得已得重新考慮你的排名。既然你對原來的派別如此念念不忘……或者,我不得不重新考慮你那幾個朋友的排名。這樣一來或許你心裡的那個無私派小女孩會認真對待這件事。” 我的第一個念頭是他不能這樣做,那太不公平了,可轉念一想,他當然會那麼做,他會毫不猶豫地下手。而且他說對了,一想到別人會因為我魯莽的行為被踢出無畏派,我的心便因為害怕而疼痛。 我又試著開口:“我……” 可還是覺得一陣窒息。 就在這時,門開了,托比亞斯走了進來。 “你這是在幹什麼?”他衝艾瑞克說。 “出去。”艾瑞克扯開嗓子吼道,他的聲音洪亮,乏味的音調一掃而光。現在聽著更像我熟悉的那個艾瑞克。他的表情也變了,更豐富更有生氣。我盯著他,驚訝於他的變化自如,這得需要多厲害的技巧呀。 “不必。”托比亞斯說,“她只是個傻姑娘,沒必要勞煩你把她拽到這裡審問她。” “只是個傻姑娘。”艾瑞克非常不屑地哼了一聲,“如果她只是個傻姑娘,就不會排名第一了,現在怎麼可能說她傻呢?” 托比亞斯用手捏了捏鼻樑,從指縫間看著我。他在試著告訴我什麼。我腦子飛快地轉著。最近他給過我什麼建議? 任我想破頭,也只想到一點:示弱。 這招先前的確奏效過。 “我……我只是覺得有點丟臉,不知道該怎麼辦。”我雙手插進口袋,看著地面,然後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眼淚嘩嘩流下來。抬頭看著艾瑞克,我用鼻子抽著氣,“我想……我……”接著又搖了搖頭。 “你想幹什麼?”艾瑞克問。 “她想吻我,”托比亞斯接過話茬,“我拒絕了她,她就像個五歲小孩似的跑出去了。她除了有點蠢,也沒什麼可責備的了。” 我們都靜靜地等著。 艾瑞克看看我,又看了看托比亞斯,突然大笑起來,他笑得太大聲,也太久了——那聲音很邪惡,像砂紙一樣磨著我的耳朵。 “他對你來說年紀不是太大了嗎,翠絲?” 我擦了擦臉,假裝很委屈地擦了把淚。 “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好吧,”艾瑞克說,“但以後不准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再私自離開基地半步,聽到了嗎?”他又轉向托比亞斯,“還有你……最好確保這些轉派新生一個也別離開基地,而且別再勾得姑娘們想親你。” 托比亞斯翻了翻白眼,說道:“好吧。” 我離開那兒,再次走到外面,甩甩雙手,想甩掉緊張的感覺。我坐在人行道邊,雙手抱著膝蓋。 不知道在這裡坐了多久,我只是低著頭、閉著眼,直到門再次打開。似乎是過了二十分鐘,又似乎是過了一個小時,托比亞斯朝我走過來。 我站起身,雙臂交叉,做好受他責罵的準備。我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打了他一記耳光,還讓自己和無畏派惹了麻煩——肯定是一頓訓斥。 “怎麼了?”我說。 “你還好吧?”他雙眉緊蹙,眉間皺起一道豎紋。他伸出手輕輕地摸著我的臉,我卻一把打掉他的手。 “好得很。先是在眾人面前挨一頓臭罵,接著跟一個想要毀掉舊派別的女人違心地交談,然後艾瑞克還差點把我的朋友踢出無畏派。所以呀,今天真是一個好日子啊,老四。” 他搖搖頭,看著右邊搖搖欲墜的樓房,那是一座磚砌樓房,與我背後的玻璃尖塔極不相稱。它一定很古老了,現在早已沒有磚造建築了。 “你會關心嗎?你要么當好你的殘暴導師,要么做好我的溫柔男友。”當“男友”兩個字脫口而出,我一下子緊張起來。我不是故意這麼輕率地把它說出口,可是已經太晚了,“你不能同時扮演兩個角色。” “不是我殘暴。”他怒氣沖沖地看著我,“我早上那麼做是為了保護你,如果被皮特和他的死黨發現我和你……你覺得他們會有什麼反應?”他嘆了口氣,“那樣你永遠贏不了。他們會覺得你的排名全靠我的偏袒,而不是憑你的技能。” 我想開口反駁,卻說不出口。腦子裡冒出幾句傷人的話,又打消了念頭。他說得很在理,我的臉燒得發燙,慌忙用手去降溫。 “可你也不必羞辱我向他們證明什麼啊。”最後,我終於說了一句話。 “就因為我傷了你,你也不必跑去博學派找你哥哥啊。”他撓了下後脖頸,繼續說道,“另外——它的確起作用了,對吧?” “付出代價的人是我。” “沒想到會給你帶來這樣的影響。”他低下頭,聳聳肩,“有時候我忘了會傷到你。原來你也會受傷。” 我雙手插進口袋,腳跟著地,上身後仰,奇怪的感覺傳遍全身——一種甜蜜又痛苦的虛弱感。他做了那樣的事,只是因為相信我的能力。 在家裡,能力最強的人是迦勒。因為他可以忘我,因為父母期待的一切秉性在他身上都自然地流露出來。從來沒有人這麼認可過我的能力。 我踮起腳尖,仰起頭,親吻了他。只是輕輕碰了碰他的嘴唇。 “知道嗎?你真的很有一套,”我搖搖頭說,“你總是知道該怎麼做。” “這只是因為我思考了很久。”他給了我一個輕快的吻,“如果我跟你……怎麼才能處理好……”他往後退了下,笑著說,“翠絲,我剛才好像聽到你叫我'男朋友',對不對啊?” “才怪呢。”我聳聳肩,“怎麼?你想是啊?” 他雙手滑到我的脖子,兩個拇指抵住我的下巴,把我的頭微微向上一抬,好讓他的額頭緊緊貼上我的額頭。有那麼一會兒,他站在那兒,眼睛閉著,呼吸著我的氣息。我感覺到了他指尖的脈搏,呼吸的急促。他看起來緊張極了。 最後他說了句:“對。”然後臉上的笑容退了下去,“你覺得我們說服艾瑞克相信你是一個傻姑娘了嗎?” “但願如此吧。”我說,“有時候長得嬌小還是有些用處,可博學派那邊,我覺得沒說服那些人。” 他嘴角向下撇著,嚴肅地看了我一眼:“有件事,我必須得告訴你。” “什麼事?” “現在不能說。”他環視了下四周,“十一點半回到這兒和我碰面,不見不散。千萬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去哪兒。” 我點點頭。他轉過身,一陣風似的離去,就像來時一樣。 “你這一整天都跑哪兒去了?”我剛一回到宿舍,克里斯蒂娜就問。宿舍裡空蕩蕩的,其他人一定都去吃晚餐了。 “我一直在外面找你,可怎麼也找不到。沒事兒吧?沒有因為打老四而惹上麻煩吧?” 我搖搖頭。光是想想告訴她我去哪兒的實情,就覺得筋疲力盡。怎麼解釋我衝動之下跳上火車去找哥哥?又怎麼解釋艾瑞克審問我時那種極端冷靜的語調?還有我情緒爆發打了托比亞斯,一開始究竟是為什麼? “我只是出去散散心,漫無目的地走了挺長時間。”我說,“哦,還有,我沒惹上麻煩。他吼了我一頓,我道了個歉……就這樣。” 說話的時候,我小心翼翼地讓眼睛盯著她,手始終穩穩地放在身體兩側。 “那就好。我有件重要的事告訴你。” 她警覺地轉頭朝門口看了下,然後踮起腳看了一遍所有的上鋪——可能是確認有沒有都空著,接著把雙手搭在我肩上。 “你可不可以做一回女生?” “我本來就是啊。”我皺皺眉。 “你懂我的意思,就像那種傻傻的、煩人的女生。” 我把一縷頭髮纏在手指上:“好。” 她咧開嘴一笑,我都看見她後排的牙齒了。 “威爾吻我了。” “什麼?”我驚呼,“什麼時候?什麼情況?怎麼發生的?” “你還真有做女生的潛質。”她挺了挺腰,把手從我肩上拿開,“這個嘛,就在你那個小插曲發生後,我們吃過午餐,然後在火車軌道附近散步……我甚至都不記得說了些什麼。然後他突然停下腳步,微微靠向我,還……吻了我。” “你以前知道他喜歡你嗎?”我說,“我是說那種喜歡。” “不知道!”她大笑了幾聲,“最棒的是,我們就那樣,然後繼續散步、聊天,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嗯,直到我忍不住親了他。” “你知道自己對他有意思多久了?” “不知道,我猜我沒發現。可回想起來,這一路的小事……比如在艾爾葬禮上,他用胳膊摟著我,再比如他從未把我看成一個會把他擠出無畏派的人,而是把我視為一個女孩兒,還很紳士地替我開門。” 我哈哈大笑起來,突然很想把托比亞斯,還有發生在我們之間的所有事告訴她。不過托比亞斯要我假裝我們不在一起的理由讓我躊躇了。我不想讓她誤以為我的排名是因為我跟他的關係。 因此我只說了句:“真為你高興。” “謝謝,”她說,“我也很高興。我還以為不會這麼快就有那種感覺……” 她坐在我的床沿上,掃視著宿舍的一切。有些新生已經把東西打好包了。不出多久,我們就要搬到基地另一邊的公寓去住,在政府工作的人會搬到基地深坑上面的玻璃大樓。這樣也好,我就不必每天擔心皮特會趁我睡覺時襲擊我,也不必看著艾爾那空蕩的床鋪而心情抑鬱。 “時間過得真快,真不敢相信考驗這就要結束了。”克里斯蒂娜說,“我總感覺我們像剛剛才到這裡,但是又像……又像很久很久沒見到家人了。” “你想家嗎?”我探身到床框裡。 “嗯,想家。”她聳了聳肩。 “但有些事沒變。我是說,在那里人們說話跟這裡的人一樣,很大聲。這是好事。不過在那裡生活還是要簡單些。跟大家在一起,你總是知道自己的立場,因為他們會告訴你。那裡不存在……操控手段。” 我點了點頭。無私派倒是讓我在無畏派生活的某些方面做足了準備,無私派不會操控別人,當然也不會這般坦白直率。 “但是,我覺得自己肯定沒法通過誠實派的考驗。”她搖了搖頭,“在那裡,不用情境模擬,但是會經歷測謊測試。從早到晚,每天都有。還有最終考核……”她皺了皺鼻子,“他們會給你用一種他們稱為吐真血清的東西,要你坐在眾人面前,然後問你一大堆私人問題。背後的理論好像是,既然你吐露了所有秘密,以後就再也不想說謊了。就像你最糟糕的一面都公開了,為什麼還不保持誠實?” 不知從何時起,我內心竟累積起如此之多的秘密:成為分歧者;恐懼;對朋友、家人、艾爾與托比亞斯的真實看法,等等。誠實派考驗會觸及甚至連情境模擬都觸碰不到的東西。它甚至可以毀了我。 我嘴裡蹦出了四個字:“這麼可怕!” “從小我就覺得自己做不成誠實派。我是說,我也想當個誠實的人,可有些事你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再加上,我還想做自己思想的主人呢。” 誰不是呢? “管它呢。”她說著便打開床鋪左邊的衣櫃。當她拉開門時,一隻蛾子突然飛了出來,扑騰著滿是白粉的翅膀朝克里斯蒂娜臉上飛去。她尖叫得那麼大聲,我猛地一驚,拍打著她的臉。 “快弄掉,弄掉它,弄掉它!”她尖叫著。 蛾子拍翅飛走了。 “飛走啦。”我說,然後大笑起來,“你害怕……飛蛾?” “它們多噁心啊。看它那紙一樣的翅膀,還有蟲子一樣蠢胖的身體。”她渾身發抖。 我笑個不停,笑得太厲害了,不得不坐下來,捧著肚子。 “我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她生氣地說,“嗯……好吧。也許很好笑,有那麼一丁點吧。” 那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我找到了托比亞斯,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抓起我的胳膊,拉著我就朝火車軌道走去。 一輛火車慢慢悠悠地開過來,他縱身躍進一節車廂,之後把我也拉上去。我沒站穩,一下跌倒在他身上,臉頰撞到他的胸膛。火車在軌道上顛簸前行,他的雙手順著我的胳膊慢慢滑下,緊緊抓住我的肘彎。我看著無畏派基地深坑上方的玻璃大樓在身後漸漸變小。 “你到底想要和我說什麼?”我頂著大風的呼號喊道。 “一會兒再告訴你。” 他蹲了下去,把我也拉了下去。他背靠著車廂壁坐下,我面對著他,雙腿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伸開。風吹散了我的頭髮,髮絲在臉上飄來拂去。他雙手捧著我的臉,食指滑向我的耳後,拉著我向前,讓我的嘴唇貼上他的嘴唇。 伴隨著鐵軌尖厲刺耳的聲音,火車慢了下來,這就意味著快到市中心了。空氣很冷,可他的嘴唇很暖,他的手也是。他側過頭,嘴唇在我下巴下方的肌膚上游走。我長長嘆了一口氣,不過我很高興風聲這麼大,這樣他便聽不到我的嘆息。 火車一陣搖晃,我失去了平衡,慌忙放下手穩住自己。剎那之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扶在了他的臀部,他的骨頭頂著我的手掌,我應該拿開手,可是我不想這麼做。他曾告訴我要勇敢。就算飛刀旋轉著飛向我的臉,我也可以一動不動;從高高的天台上跳下來——在這些生命中極短的瞬間,我從未想過需要勇氣。而現在我的確需要。 我挪了一下,一條腿擺過他的身體,坐在他身上。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可我還是鼓足勇氣吻了他。他挺了挺腰板,我感覺到他的手放在我肩上,手指慢慢滑過我的脊骨,一陣顫動隨著他的手指傳到我的腰上。他把我外套的拉鍊拉下十來厘米,我把雙手使勁按在大腿上,才不抖得那麼厲害。我不該這麼緊張。他是托比亞斯啊。 寒意逼人的空氣穿透我裸露的肌膚。他鬆開手,往後退了一下,仔細看著我鎖骨上的文身。他的手指輕輕撫過它們,露出了微笑。 “鳥。”他說,“這是烏鴉嗎?我一直忘了問。” 我試著回應他的微笑:“渡鴉。每隻代表我所拋棄的家人。你喜歡它們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把我拉得更近,依次親吻了每隻渡鴉。我閉上了眼睛。他的觸碰那麼輕柔又那麼靈敏。一陣渾厚溫暖的感覺,就像灑落的蜂蜜,充滿我的身體,思緒也遲緩起來。他又觸摸著我的臉頰。 “我很不想這麼說,”他說,“但是現在我們得站起來了。” 我點點頭,睜開眼睛,我們一同站了起來。他拉著我走向車廂門口。由於火車減速,風也不那麼強勁了。時間已過午夜,街上所有的燈都暗了下來。當那些建築從黑暗中浮現,又再次沒入黑暗,就好像巨大的猛獁來了。托比亞斯抬手指了指一群建築,離得那麼遠,看起來只有指甲般大小。在圍繞我們的無盡黑暗中,它們是唯一閃爍著光亮的地方。又是那裡,博學派總部。 “城市條例對他們來說顯然不算什麼,”他說,“因為他們的燈整夜亮著。” “沒人注意嗎?”我皺了下眉頭。 “我敢說肯定有,但他們沒做任何事來阻止這一切,可能不想因為這麼小的事而惹來麻煩。”托比亞斯聳了聳肩,他緊繃著的臉讓我非常憂慮,“這讓我非常想知道他們在搞什麼,竟然徹夜需要燈火。” 他轉向我,倚在牆上。 “關於我,有兩件事你需要知道。第一,通常我對人有很深的懷疑,”他說,“對人做最壞的揣測是我的天性。第二,我是電腦高手。” 我點點頭。他說過自己的另一個職務是處理電腦事務,但我還是很難想像出他整天坐在電腦前的樣子。 “幾週以前,那時你們還沒開始訓練,我在上班時發現一個路徑,可以通往無畏派的機密文件。很顯然,在安全方面,我們不如博學派的技術高明。”他說,“我發現的文件看起來像是一份作戰計劃,裡面有清晰的指令、供給清單、地圖,諸如此類的東西。那些文件好像是博學派發來的。” “作戰?”我拂開貼在臉上的碎發。從小到大都聽父親罵博學派,這讓我對他們心存警惕,而在無畏派基地的經驗又讓我對權力、還有人,也心存警惕。所以聽到某個派別正在策劃戰爭,我一點都不覺得震驚。 還有迦勒早些時候說的話:“出大事了,碧翠絲。”我抬頭看著托比亞斯。 “對無私派發動戰爭?” 他抓過我的手,手指和我的手指交握在一起:“沒錯,要向管理政府的派別宣戰。” 我的心沉了下去。 “博學派發表的所有文章都是想煽動人們反對無私派。”他說著,眼睛望向火車那邊的城市,“很顯然,博學派現在想加快進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或者是能做些什麼……” “可是,博學派為什麼要聯合無畏派?”我問道。 話一出口,我就恍然大悟,好像有什麼東西擊中了五臟六腑,還在裡面啃噬著我。博學派沒有武器,而且他們不懂得怎麼作戰——無畏派懂。 我瞪大眼驚恐地望著托比亞斯。 “他們要利用我們。”我說。 “我想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讓我們參戰。”他說。 我告訴過迦勒,博學派善於操控他人。或許,他們會用錯誤的信息強迫我們中的一些人參戰,或者勾起人們的貪婪——方法多得很。可轉念一想,博學派行事謹慎,應該不會冒險行事。他們會確保所有的弱點都被強化。但用什麼方法呢? 風又把頭髮吹散在臉上,把我的視線分割開來,我只聽任它去。 “我也沒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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