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科幻小說 質量效應3·天罰

第6章 第五章

卡莉整夜輾轉反側,一直瞪著床邊的夜光小鍾。每次她都吃驚地看到從她上次看時間只過了幾分鐘,似乎早晨永遠都不會到來。 每次格雷森給她打電話之後她都睡不好。她總是忍不住想他在哪兒,在做什麼。而且每次想起格雷森,最後都會毫無例外地又想起吉莉安或亨德爾。 她關心自己帶過的每一名學生,但吉莉安一直在她心目中佔據一個特別的位置。她知道亨德爾在照看這個小孩,可這並沒有讓她對吉莉安——還有亨德爾——的思念更少一些。這名信奉禁慾主義的安全主管曾經是她在空間站上最好的朋友——也許是她生命中最密切的朋友之一。儘管她性格開朗,卻總是與其他人保持距離,這可能是她那個不願意與人交往的父親遺傳給她的性格。 想一想喬恩·格里斯姆對她的人生有多大影響是個很奇怪的事情。她痛苦不堪地隱瞞了這所學院實際上以她的父親命名的事實。她的父母離婚之後,他就從她的生活中消失了,所以她跟了母親的姓。她長大之後,一直盡力保守她與人類最著名——也最被誤解的——英雄之間關係的秘密。

雖然她盡了力,她的父親還是在二十多年前闖入了她的生活。那個時候有人陷害她屠殺了“西頓”研究基地的科學家同事,她亡命天涯,只好躲進了父親在伊萊修姆的家中,然後他父親又幫助她和大衛·安德森——他當時是聯盟軍官,也是除她父親外唯一一個相信卡莉無辜的人——逃離了那裡。 差不多二十年後,安德森幫助薛帕德司令官揭露了薩倫這個流氓突銳族幽靈特工實際上是理事會的叛徒。卡莉成為生物異能領域的頂尖研究人員,而且是昇華計劃的負責人。然而,她的父親一直隱居在伊萊修姆。他過著與世隔絕的孤獨生活,拒絕所有的訪談,盡力躲開那份他從未曾學會承擔的傳奇榮譽。 她一直和父親隔一段時間就聯繫一下,雖然不頻繁,但卻一直保持到他謝世的那天。他大概六個月前無疾而終,只有七十五歲——按照現在的標準來看,早逝得讓人震驚。但她的父親成了逝去時代永遠的傳奇。

葬禮上來了幾百位高官顯貴,他們過來向一個被樹立成偶像但從未真正被了解的人致敬。卡莉參加了葬禮,但並非以格里斯姆女兒的身份,而是以學院教員的身份。顯然她很珍視自己的隱私,這一點和她父親一樣。 她母親在她十多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她的世界也隨之崩塌。而格里斯姆的辭世對她的影響就小得多。她從來沒有感受到真正接近過父親,每年兩三次私下在伊萊修姆和他的見面不過是進行一些不愉快的談話,還總是以痛苦的長久沉默收尾。而現在,這個乖張的老傢伙走了,她倒真的開始懷念他。每次她經過食堂門口刻著他名字和浮雕的紀念牌時,她依然感覺哽咽。 她努力想把痛苦的思緒從以前的人和事上拉回來,努力去想如何擺平尼克的事。她不想因為已經發生的事而讓他感覺羞恥或者尷尬,但如果直截了當地和他談肯定會讓事情更糟。

如果亨德爾還在這兒的話,她也許會讓他來處理這件事情,但是他已經走了,就像她的父親,還有格雷森,還有安德森。 為什麼我生命裡的男人總是要消失? 她不想在這個漫長無眠的夜晚細細咀嚼這個問題:幸運的是,這時候終端響了,顯示有信息進來。她從床上爬起來,查看一下到底是什麼。 她打開屏幕,感到一陣恐懼的刺痛。在晚上,終端會無聲接收並存儲數據,直到早上。只有標記為緊急的消息進來時才會發出聲音提醒。她看到消息來自格雷森,更加緊張。 和他今天早先打來的電話不同,這個不是實時傳回的數據流。她可以從格式看出這是預錄製好的信息,還附帶加密的數據文件。她點擊了屏幕觀看,喉嚨開始髮乾。 格雷森的形像一出現在屏幕上她就知道這段信息肯定是幾個月甚至是幾年前錄製的。他的臉還不像現在這麼瘦,眼袋也沒有這麼突出。

“如果你看到了這個視頻,說明地獄犬已經找到我了。” 他說得冷靜無比,就像是醫生診斷病人,但是這並未使卡莉保持平靜,她的心都要跳到喉嚨了。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會去找你。他們可能不會。幻影人是個很實際的傢伙,他可能認為你對他的計劃無關緊要。但他也有可能懷恨在心,小肚雞腸。你不可掉以輕心。” 她想盡力集中精神關心格雷森說了什麼,但她的意識卻難以理解他的這些話。她沒法把錄像與錄像後面的男人割裂開。格雷森死了嗎?地獄犬是不是把他抓起來了? “這個視頻還有附件,”錄像繼續,聲音還是一樣地冷靜,“我對地獄犬所了解的一切都在裡面。” 格雷森平靜單調的交代與卡莉的慌亂形成了鮮明對比。她頭痛欲裂,胃開始抽筋。整個事情看上去很超現實,簡直就是她無法掙脫的噩夢。

"幻影人很聰明。他很小心。他只告訴行動人員他們必須知道的東西。但我知道的東西比他懷疑我所知道的東西要多得多。 “在為地獄犬效力的最後幾年時間裡,我一直在收集信息。也許我意識的一部分甚至在那個時候就知道有一天我會背叛幻影人;或者他背叛我;也許只是我足夠明智,想給自己個保險的對策。” “聯盟內部特工的名字、關鍵設施和藏身處的位置、幻影人擁有的殼公司……我能收集的一切情報,哪怕再微不足道,都在這兒了。” “有些情報可能已經過時了——地點轉移了,新的特工來了。但我知道如果這份情報到了合適的人手裡,就可以給地獄犬以沉重打擊。” 卡莉心裡燃起了希望。如果格雷森還活著,她也許可以利用格雷森發過來的這份文件確定地獄犬到底把他關在了哪裡。

“別想著來救我,”視頻繼續播放,好像讀出了卡莉的內心,“如果你看到了這個視頻,那我基本上死定了。” 卡莉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拒絕了這個想法。 “你要保護好自己。把這份情報交給能管事的人,有能力去追殺地獄犬的人。你必須要摧毀幻影人,這是唯一你能長久安定活下去的辦法。” 視頻沉默了幾秒,格雷森皺了皺眉,然後一陣苦笑。 “我也不知道你能去找誰,”他承認道,“我也希望我可以找到這樣的人。地獄犬幾乎在聯盟每個層級上都有人。任何實權職位上的人都有可能為幻影人效力。” “但是你很聰明,我知道你終究會想出辦法。不過相信他人的時候一定要謹慎。” 視頻戛然而止,卡莉感到很突然。沒有遺言,沒有感傷的再見。格雷森已經告訴了她所需要知道的一切,然後簡單乾脆地終止了錄像。

接下來的幾分鐘,她一直坐在椅子裡,看著視頻中格雷森的臉龐定格在最後一幀,一動不動。她需要消化這條恐怖的信息。 過了一會兒,她覺得能控制自己了,低聲說道:“重新播放。”然後又一次觀看了視頻,以保證第一次激動地觀看時沒有錯過任何重要的東西。 重新看完,她走到衣櫃旁開始收拾衣服。她沒有驚慌,但她幹每件事情的時候都有一種急迫感。 雖然情緒受到很大衝擊,她卻已開始構想行動計劃。她不能待在學院裡,這可能給孩子和其他教職工帶來危險。 她可以找的人有不少。卡莉被認為是人類最聰明的科學家之一,她的整個職業生涯與為數不少的政客和軍方聯絡人有過接觸,其中不少人會傾聽——而且會相信——她說的事情。 但她能相信他們嗎?他們不是朋友,他們頂多只是認識的人。他們其中的任何人都可能為地獄犬效勞。

如果她父親還活著,她也許能去找父親。如果亨德爾也還在這裡,她會要他來幫忙。但他們都走了,就像格雷森一樣。 她能依賴的人只有一個。從她父親的葬禮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這個人,而且在葬禮之前的十年時間裡,他們也只見過幾次面。但卡莉絕對信任他。而且她知道要把格雷森的情報盡快交到他手裡。 艾麗婭·提盧阿克一動不動地站在床邊,低頭盯著麗塞勒浸在血泊中的赤裸屍體。兩名塞拉睿技術專家趴在臥室的地毯上收集血液、頭髮和纖維的樣本。還有一個人在處理房間裡的超網終端,另外有四個人清理公寓的其他部分,尋找一切能幫助弄清發生了什麼事的蛛絲馬跡。 戰鬥的痕跡很明顯,不過有多少人捲入了戰鬥——又是誰參加了戰鬥——卻沒法弄清楚。他們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們所認識的保羅·約翰遜不見了,還有毒品也不見了。

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名。這個頗有魄力的人類成員在艾麗婭的組織裡得到飛速提拔的時候,她就查過他的底。沒過多長時間就知道保羅·約翰遜是個假名,但這並沒有給她足夠的警示。她的組織裡幾乎沒有人不使用偽造的身份。 經過幾個月的監視,她發現他不是對手幫派打入的臥底,也不為準備進軍歐米茄的執法當局效力,但她從來沒有弄明白過他是誰。她讓自己的人收集了生物樣本一一夜總會裡留在杯子上的指紋;視網膜、面部和空間站各種安全攝像機的生物掃描樣本;皮膚、頭髮,甚至是麗塞勒陪保羅睡覺時採集的血樣——但沒有一個樣本符合任何已知的數據庫。 艾麗婭不喜歡不可靠的感覺。她的第一本能是為安全起見,幹掉保羅。她甚至下令讓麗塞勒動手。但這個年輕的阿莎麗人為保羅的生活辯解。她堅持道,他擁有艾麗婭用得著的技術,他對組織很有價值。不論他過往如何,他來到歐米茄的時候已經把這些過往都拋開了。麗塞勒發誓,他現在忠於艾麗婭……至少像其他在歐米茄上的人一樣忠於她。

最後,艾麗婭被說服了,而麗塞勒現在死了。 在過去的幾個世紀裡,歐米茄海盜女王見過的屍體沒有一百萬也有幾十萬——她敵人的,還有她盟友的。曾躺在她腳下的阿莎麗人屍體數不勝數,有不少還是她自己動手幹掉的。不過,她現在不得不面對自己一名子嗣的死亡,這還真是罕見。 在母親的堅持下,麗塞勒一直隱瞞著她倆之間的關係。艾麗婭不想讓敵人利用這層關係對付她,而且她也不想讓麗塞勒過如芒在背的生活。不過到最後,這又有什麼區別呢? 雖然她對女兒的死怒不可遏,但她卻並不會倉促下結論。可能性實在太多了。這可能是魔爪幫的報復,雖然這種可能性不大——為什麼一邊來求和,另一邊卻開戰呢?他們不會那麼蠢的。 而且,魔爪幫沒有理由把保羅帶走。如果他們要對此事負責,保羅的屍體應該躺在麗塞勒身邊。實際上,她根本想不出來誰會把保羅劫走做俘虜……這意味著他很有可能就參與了此事。 她轉過身大步走出臥室,面無表情,像戴了一副石頭面具,把女兒的屍體留在身後。 薩納克在外面的走道調查鄰居們是否看到或者聽到了什麼有用的東西。她派了兩名克洛根人陪著他,令鄰居們不敢有所隱瞞。 不幸的是,他沒有多大機會得知新的消息。歐米茄第一安保公司已經懸賞五千信用點徵集情報,找到那些能弄清殺死小區警衛的人的情報。截至目前,他們都沒有實質性的進展。艾麗婭的大名在歐米茄空間站無人不知,但如果五千個信用點的重金都找不到勇夫的話,傳說中的海盜女王之怒又有什麼用呢? 她穿過廚房,來到起居室,看到薩納克回來了。從巴塔瑞人的表情看,她敢說他的報告不會讓人開心。 “我們問了大樓裡所有的人。”他說道,下意識地做出自己種族對人表示尊敬的姿態,頭朝左偏了偏,“他們只聽到開了幾槍,看到六七個人從公寓裡走出去,所有的都是人類。就這些了。” 艾麗婭本可以因為他的無能揍他幾下,但這沒意義。她可以用暴力和侮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暴力和侮辱是談判中有用的工具,並能激勵那些為她效命的人——可她知道薩納克已經盡力了。 雖然他不是腦子最好使的手下,但起碼他總是忠誠而執著地追隨自己的目標。 沖他發火沒有任何意義。她不會無緣無故地責罵手下,這只會引發怨恨,還有最後的背叛。 “所以我們現在依然不知道約翰遜究竟是受害者還是叛徒。”她沉思道。 “我會把賭注下押他是個叛徒這一邊,”薩納克說道,“你沒法相信人類。” 艾麗婭沒有回答,只是狠狠瞪著他,好像要用眼神把他刺穿。 “看看證據吧。”薩納克馬上說道,他知道要說服艾麗婭,光靠自己對某個種族的個人忿恨是不夠的。 “麗塞勒的喉嚨被割開了,這肯定是因為她很信任兇手,才能讓他靠近。那些貨又去哪兒了呢?我想要把它帶到夜總會去交給你,可是約翰遜非要我們把貨放在他這兒不可。看上去有些奇怪啊。” “把紅砂帶到夜總會肯定是個愚蠢的錯誤。” “他說什麼不重要。”巴塔瑞人堅持道,“重要的是他為什麼這麼說。那東西對他有難以抗拒的誘惑。”薩納克盯著紅砂,咬著嘴唇。他明顯也曾上癮過。 “他單獨離開了夜總會,”薩納克接著說,“我看見麗塞勒被孤零零地留下了。” “顯然你認為這一切都有關係。”艾麗婭說,認可了薩納克的觀察力,“你有什麼解釋?” 薩納克眨了眨上面的一雙眼睛,開口說話之前先整理了思路。 “約翰遜抗拒不了紅砂,所以他叫上一些在空間站的老友,請他們來狂歡。麗塞勒出現了,驚到了約翰遜。他知道被抓了個現行,於是把這些狐朋狗友藏在臥室裡,請麗塞勒也進來,割開她的喉嚨,帶上貨和朋友們逃之天天。” 艾麗婭考慮了一下,拒絕了這個解釋。 “這樣沒有意義。那為什麼麗塞勒沒有穿衣服?” “人類是病態的動物。可能在殺害麗塞勒之前把她強奸了。也有可能是先殺後姦。” “你說鄰居們聽到了槍聲,”艾麗婭立即回問,不想在腦海中浮現女兒被性侵犯的樣子,“這怎麼解釋?” 這回巴塔瑞人四隻眼睛一起眨,拼命想找出一個說得過去的答案。他還沒來得及找到答案,一名塞拉睿人就出現在臥室走道裡。 “超網終端……抹乾淨了。”他結結巴巴地報告。 薩納克如獲至寶。 “這個混蛋在掩蓋自己的踪跡。他一定知道內情。” “看看網上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我需要過去一個月裡進出這套公寓的每條消息的副本。” 塞拉睿人猛地搖頭:“人類賊得很,用了乾擾軟件進行加密。不可能再重建信息。” “我們一無所獲?”艾麗婭吼道,第一次能在她的話語中聽到憤怒和沮喪。 “沒……沒有信息……”技術專家也一下子急了,結結巴巴地說,“有可能確定打電話的人的身份,找到信息發到哪兒去了。這就是我們能指望的最好結果。” “那就趕緊去做。”艾麗婭惡狠狠說道,“找出和他打電話的人,明白?” 塞拉睿人咽了口唾沫,聲音很響。他不敢說話,只是飛快地點點頭。 “把這兒都收拾乾淨,”艾麗婭轉身離開前說道,“看在上帝的面上,你們把麗塞勒的身體蓋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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