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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十二、死神之吻

生死平衡 王晋康 4623 2018-03-14
肖卡德首相晚上返回家中時,法赫米不在家。艾米娜像一只蝴蝶般飛過來,撲到父親懷中,嘰嘰喳喳地說著。肖卡德今天不大舒服,覺得腦袋發重。他本想早點休息,但不想掃女兒的興,就笑著陪她說話。 他雖然昏昏沉沉,政治家的敏銳並未睡覺,他覺得女兒今天有些反常,她的興奮多少有點神經質。妻子像往常一樣溫柔地微笑著,但似乎也在隱瞞什麼。他問: “法赫米呢?” “他去為那位中國醫生送行。” “皇甫林要走嗎?為什麼不先告訴我?” “是中國醫生執意不讓驚動你。” 艾米娜格格地笑起來:“父親,這個異教徒還向我求婚呢,就在後邊那棵石榴樹下,整整為我絕食了10天。” 母親大驚失色,她一直把女兒的胡鬧瞞著丈夫,並再三叮嚀女兒不要讓父親知道。其實,艾米娜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告訴父親。也許是在下意識中想喚起父親的注意,使事情有個轉機?父親果然很生氣,臉色陰沉下來。艾米娜嘟著嘴說:

“父親,那人簡直是個瘋子,我沒想到他會真的為我絕食10天。如果不是個異教徒,說不定我真的願意嫁給他。對了,他還為我皈依了伊斯蘭教呢。” 首相仍然沒有說話,帶著怒意回臥室去了。母親很惶惑,也很可憐女兒,對艾米娜紆曲的心理活動瞭如指掌。女兒盡情折磨那個癡情男子,卻沒料到在最後一刻皇甫林會決然而去,這對她的自尊心打擊太大了。現在很可能她已經後悔,卻不好意思請父母出面斡旋。首相夫人悄悄跟到臥室,低聲對丈夫說: “那個中國青年很不錯的。” 丈夫已躺在床上,煩燥地說:“以後再說吧,我今天太累。” 妻子輕聲退了出來。 凌晨,她突然聽到丈夫的呻吟聲,他在床上輾轉反側。伸手摸摸,丈夫的額頭燙得像火炭,臉上和身上出滿了紅色的疹子,她驚慌地喊來僕人:

“主人重病,快去請穆赫醫生!” 穆赫沒找到,僕人說他和法赫米一塊兒為皇甫林送行,天明才能回來。忽然菲律賓女傭莎拉急急地進來: “夫人,艾米娜小姐生病了,燒得很兇,臉上身上還出了很多疹子!” 莎拉結結巴巴地說著,身子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住。在她的臉上也是同樣的紅色皰疹。一向溫柔謙讓的首相夫人突然變得十分果決,她命令道: “一定是急性傳染病,立即報告埃米爾!” 在豪華的科威特航空港候機大廳裡,皇甫林、法赫米和穆赫醫生站在窗前,透過巨大的玻璃窗,看見藍天下一群野鴨拍著雙翅從頭頂掠過,中國民航2347號班機正從停機區開到起飛區,與旅客通道緩緩接合。一群身材修長,面目嬌好的中國空姐們拉著行李車魚貫走進去。她們笑語盈盈,穿著天藍色的空姐服,裸露的腿部光滑潤澤。

廣播中已開始用英語和阿語通報:“中國民航2347號班機已經開始登機,請到北京的旅客走8號通道”。穆赫為皇甫林提起小小的衣箱,三人走到登記口。要分手了,法赫米緊緊擁抱住皇甫林,熱淚雙流: “我的好朋友,再見。我永遠忘不了我們的友誼。” 皇甫林也很感動,故意皺著眉頭說:“幹什麼?很快在中國還會見面的,穆赫也去。” 法赫米掏出一張瑞士銀行的支票,刷刷地籤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後把空白支票遞過去: “我的朋友,我知道若用金錢相贈是對友誼的褻瀆。但是,我現在窮得只剩下金錢了。”他傷感地笑笑:“我希望這點錢能對你的事業有所幫助,使其他像我這樣的病人重新獲得生活的快樂。” 皇甫林看看法赫米,沒有推辭,把支票裝進口袋。他拎起小皮箱,踏上登機電梯,法赫米目送他直到身影消失。

法赫米走出機場大廳時,看見一群官員正從綠色通道裡出來。為首的官員看見他,驚奇地叫道: “小法赫米!” 法赫米認出是石油大臣貝克爾·薩巴赫親王,便走過去見了禮,貝爾克親王剛從埃及訪問回來,高興地問: “法赫米侄子,你的過敏症全好了?我一直在記著你的病,每次出國我都請當地政府為我諮詢,但一直沒有找到有效的辦法。你是怎樣治癒的?” “我很幸運,碰上一位來自中國的神醫。他用一種神奇的藥劑和藥膏很快治好我的病。” 穆赫在旁插了一句:“確實神奇!他的理論很像是天方夜譚,也很大逆不道,但他確實治好不少絕症。我們已經約定,不久我就去中國投到他門下學習。” 貝爾克很感興趣,拉著法赫米詳細問了治病經過。他們走到門口時,忽然大臣的秘書跑過來,面色蒼白,氣喘吁籲:

“親王殿下,請你立即到舒赫特軍營。科威特城內有惡疫流行,幾乎所有大臣全部罹病,埃米爾和肖卡德首相病情最為嚴重。埃米爾已命令你暫時代替首相行使職權,並請你考慮是否實行全國緊急狀態。”他看見法赫米,補充道: “法赫米先生,請你也到軍營隔離,首相全家包括夫人、你妹妹全部病倒了。” 親王和法赫米十分震驚。沉思片刻,法赫米苦笑道: “親王,請你快去,科威特不能沒有領導。我要回家去,這些天我一直在家,如果有什麼惡疫的話,我恐怕早已攜帶著病菌,不能再把你們傳染上。再說父親也需要我。” 他與親王告別,拉上穆赫匆匆回家。 舒赫特軍營裡充滿恐懼氣氛,就像到處燃燒著死亡之火的賈汗拉姆地獄,穿著淡藍色工作服戴著口罩的醫護人員匆匆來去,士兵們則乾脆全副武裝,連防毒面罩也帶上了,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石炭酸味兒。

一個貝克爾不認識的低級官員向他匯報了情況: “首都科威特城已有30%以上的人罹病,且病情正迅速向全國蔓延,據報,已在舒艾拜、傑赫拉、邁哈瓦、布爾甘油田發現了零星病例,這些小火星很可能在明天就釀成大火。全國的醫學專家都已經動員起來。他們中有50%已經病倒。不過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束手無策。”他面色陰沉地說: “親王殿下,這次災疫在薩拉米總統走後第一天就開始了,最先患病者也多是迎接過他的政府官員,我懷疑是否是薩拉米搞的鬼。這個政治流氓是什麼都敢干的。”他又補充道: “果真如此,他們一定會有後續行動。” 親王見他的臉龐發紅,神情倦怠,只是靠毅力才勉強支撐住。他親切地問: “請問你的名字?職務?”

“拉什德·阿里·賽迪克,首相辦公室的低等文官。” “謝謝你,阿里先生,謝謝你在國家危急關頭所表現的忠心和才幹。現在請把醫學專家召集過來;通知國際衛生組織,力爭在八小內派來專家小組和救護隊;立即宣布,全國實行緊急狀態,軍隊實行一級動員。” 醫生到前的時間呈,貝克爾親王迅速梳理著思路,從發病的兇猛來看,很像是有人在進行細菌戰。但他的直覺不相信是薩拉米搞的鬼。這樣由一國元首親自去鄰國潑撒病菌,未免太招搖了,這畢竟不是中世紀。那麼,這場突發的災禍從何而來呢? 科威特王家醫院的免疫學權威法哈特匆匆趕來,一進門就驚慌失措地喊叫著: “這一定是真主對我們的懲罰,或是魔鬼在向真主挑戰!貝克爾親王,醫學史上從未紀錄過這樣極為突然的疫病,連當年橫掃歐州的黑死病,古印度流行的天花,二十世紀的亞州A型流感也沒這次兇猛!已經有人開始死亡了,如果不採取有效措施,估計死亡率至少為50%!”

貝克爾怒喝道: “住嘴!不許再這樣驚慌失措!”法哈特醫生立即噤聲。貝克爾放低嗓音問: “究竟是什麼病?” 醫生惶惑地說:“我們已盡力作了檢查。從發病跡像看很像天花,但也不盡相同。電子顯微鏡觀察,病原體的確同天花病毒類似,也是卵圓形,複合對稱,但病毒子粒的組成稍有不同,病毒核酸的檢查報告還沒有出來。” “這麼說,很可能是天花病毒?你們是不是按天花進行醫治?” 法哈特醫生痛苦地喊起來:“親王先生,問題是即使確診為天花,我們也毫無辦法!你知道,所有病毒都是超級寄生,它們侵入人體敏感細胞內部,用它的核酸代替人體細胞的遺傳物質,從而大量繁殖。這種險惡的寄生方式使任何藥物包括抗生素對其無效,只有靠人體在億萬年進化中積累的免疫力同它們搏鬥,使用天花疫苗則是事先喚醒這種免疫力。但是,由於醫學的進步,天花已在1977年絕跡,1979年世界衛生組織宣布廢棄天花接種。衛生組織曾在美國保留著天花病毒作為研究之用,但是,為了避免工作失誤造成病毒洩露或為恐怖分子竊取——那必將是世界性的災難——幾經推遲之後,終於在2008年將所存天花病毒全部銷毀。如今我們已沒有了天花疫苗,沒有診斷血清……更要命的是,人類在幾十年太平無事中已經失去了對天花的特異性免疫力!親王殿下,你知道在我們面前是什麼悲慘前景嗎?對患病者我們基本無能為力;對於未患病者,只有根據新發現的病毒重新製作天花疫苗並為他們接種,才能避免世界性的大流行。不過,到那時,科威特恐怕已經在地圖上抹去了!”

這種悲慘的預測使親王不寒而粟,他沉默很久才說: “世界衛生組織的專家很快就會到達。在這之前只有嚴密隔離,命令全國人民關緊門窗呆在室內。”他忽然想起法赫米說的那位神醫,儘管他並未深信,但是正所謂病急亂投醫,在危急關頭任何可能都要嘗試一下,他立即命令隨從: “立即同首相的小兒子法赫米聯繫,請他設法盡快通知那位中國醫生返回科威特協助治療,工作報酬等問題由法赫米自己酌定。” 隨從匆匆去了,秘書匆匆進來,面色慘白,急急打開屋角的電視: “首相,快看新聞!” 屏幕上,伊拉克副總統阿齊慈正憤怒地咆哮: “……去科威特進行友好訪問的薩拉米總統和隨行24人全部患病,生命垂危。薩拉米回國途中經過的庫爾德地區和巴格達都已爆發惡疫。毫無疑問,這是科威特的穆斯林叛徒下的毒手!這是21世紀最卑劣的流氓行徑!我命令全國處於緊急狀態,軍隊進入一級戰備,一旦敬愛的薩拉米總統有什麼不幸,1200萬伊拉克人民和100萬伊拉克軍隊必將用科威特人的鮮血去洗雪仇恨!”他目光陰狠地補充:“我奉勸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那怕是超級大國,也不要向伊拉克人正義的憤怒之火上澆油。如果誰敢干涉我們,我們將派出1萬名敢死隊員,讓1000個首都和大城市變作廢墟。”

下面就是歇斯底里的群眾場面,成千上萬伊拉克人朝向清真寺俯伏在地,在晌禮時為薩拉米的健康祈禱。從畫面上看,伊拉克人的悲傷和憤怒是完全真誠的,他們目光中的仇恨和狂熱使幾百公里外的貝克爾都感到顫粟。貝克爾立即撥通中國、美國、俄羅斯、日本各大國大使的電話,他們都答應立即同本國政府磋商。 30分鐘後,埃及大使回了電話: “代首相閣下,我受埃及、中、美、俄、日、韓各國政府委託,特向你保證,一旦科威特遭到從陸地、空中或海洋上的任何進攻,包括越境砲擊或導彈襲擊,多國艦隊都將立即作出反擊。聯合艦隊現在正向阿曼灣和波斯灣前進。” “十分感謝國際社會的支援。” “不必客氣。另外,各國政府派出的醫療隊已在途中,最快的半小時後就可到達科威特。” “謝謝。” 就在這時,屏幕上的歇斯底里場面突然消失,信號中斷,屏幕上只剩下一片雪花。十分鐘過去了,伊拉克的電視轉播還未恢復。在這難熬的十分鐘裡,貝克爾心如火燎,擔心這是進攻的前奏,他不停地同邊境駐軍和雷達部隊聯繫,並請各大國的KH-23鎖眼式偵察衛星密切注視伊拉克境內的動靜。 30分鐘過去了,各處的情報來源均說伊境內毫無動靜,突然,電視播放又恢復了。畫面上仍是伊拉克電視台的導播室,鏡頭對準擔架上的一個病人,他滿臉都是皰疹,幾乎難以辨認,但這張極為醜陋的面孔仍保持著令人不敢逼視的威嚴。話筒放到他面前,他聲音喑啞地說: “我是薩拉米總統。我去科威特訪問回來就患上惡疫,也許是安拉要懲罰我們,也許是猶太復國主義者的陰謀。但無論如何不會是科威特兄弟的罪過!我相信他們,就如你們信任我。我命令軍隊立即停止動員,即使我死了,也不能向科威特境內開一槍!” 他顯得十分虛弱,吸了幾口氧,又喘息一會兒,才接著說: “阿齊慈副總統為我的不幸而激憤,所以他的決定過於感情化。現在,他在我的勸說下已同意收回剛才的命令。希望伊拉克人民信任他的領導,同心協力共度難關。” 電視轉播結束了,貝克爾長長地籲一口氣。不過有一點頗費尋思,為什麼阿齊慈副總統始終未在電視中亮相?他是被軟禁、槍殺,還是忙於國內事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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