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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

沙丘

弗兰克·赫伯特

  • 科幻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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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970-01-01發表
  • 346915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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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沙丘 弗兰克·赫伯特 7580 2018-03-14
姐妹都知道,正確平衡的開始正是最需小心把握的時刻。您要研究摩亞迪的生活,就應首先註意他生命軌蹟的起點:他誕生於帕迪沙國王薩達姆五世第57年。 這是他們出發去阿拉吉斯的前一周,出發前的緊張氣氛已凝重得令人難以承受。這時出現了一位神秘的老太婆,她是專程來探訪小男孩保羅的母親的。 這是一個溫暖的夜晚,卡拉丹城堡這座已居住過26代阿特雷茲家族成員的古老建築,那一排排的巨石透著涼爽而又沉悶的氣息,預示著氣候將發生變化。 神秘的老嫗被讓進了旁門,經過一個圓頂的走廊時,她被允許在保羅房間的門外停留片刻,瞧瞧還躺在床上的小男孩。 半明半暗的吊燈掛在屋頂,被叫醒的男孩可以看到他屋子門口站著一個塊頭不小的女人,媽媽在她身後一步遠的地方。老太婆的身影像巫師……一頭蜘蛛網般的頭髮,臉龐黑而圓,一雙眼睛像寶石般閃閃發光。

“他看起來比他的年齡要小吧,傑西卡?”老嫗問。她說話時帶著呼哧呼哧的喘息聲,就像一把沒調好音的九弦巴嘎斯。 保羅的母親柔聲地回答說:“阿特雷茲人發育較晚,尊敬的閣下。” “我聽說過,聽說過,”老嫗說,“他已經滿了十五歲。” “是的,閣下。” “他在聽我們說話,”老嫗說,“狡猾的小傢伙。”她低聲地笑了。 “但皇族成員需要狡猾。如果他是真正的卡瓦茲·赫德那奇……嗯啊……” 保羅躺在床上,燈光照不到他,他的眼睛睜開了一條縫,一對眼珠像小鳥般明亮。這時老嫗的眼神似乎在擴展,融進了保羅的眼裡。 “好好睡,狡猾的小東西,”老太婆說,“明天,你得集中精力面對我的毒針……高姆佳巴。”

她走了,把他母親也推出了門,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保羅躺在那兒,心想:什麼是高姆佳巴? 在這個頭緒紛繁、變化多端的時候,老婦人是保羅見過的最奇怪的人。 閣下。 她把母親叫傑西卡,就像使喚一個用人,沒有將母親看成是公爵的愛妃,爵位繼承人的母親,一位比·吉斯特貴婦人。 他想:高姆佳巴是否是阿拉吉斯的什麼東西?我去那兒之前一定得看見才行。 他嘴裡念叨著這幾個陌生的詞:高姆佳巴……科維扎基·哈得那奇。 要學的東西太多,阿拉吉斯是一個與卡拉丹截然不同的地方。 保羅的腦子裡塞滿了那些新東西。阿拉吉斯……沙丘……荒涼之星。 薩菲·哈瓦特是父親的搏殺隊隊長,他向保羅解釋說:他們的宿敵哈可寧家族佔領了阿拉吉斯8年,以半采邑的方式統治這個星球。他們與喬姆公司簽了合同,開採阿拉吉斯的衰微香料,一種混合物。現在,哈可寧正在離開阿拉吉斯,阿特雷茲家族將取而代之,對那個星球實行全采邑統治。這是雷多公爵的勝利。然而哈瓦特卻告訴他,這種表面上的勝利隱含著致命的危險,因為雷多公爵在蘭茲拉德各大家族中頗負盛名。

“出名的人會招來權貴們的妒忌。”哈瓦特說。 阿拉吉斯……沙丘……荒涼之星。 保羅睡著了,做了一個夢,夢中有一座阿拉吉斯洞穴,他周圍全是沉靜的人們,穿著暗暗發光的衣袍移動著。那地方一派莊嚴肅穆,他像在一座天主教堂裡,聽著一種微弱的聲響……滴答滴答像水聲。即使是還在夢中,保羅也知道自己醒後會記著這夢。他總能記住那些預示未來的夢。 夢漸漸消失。 保羅醒來發現自己還在溫暖的床上,思考著。在這座卡拉丹城堡的世界裡,沒有與他年齡相仿的玩伴,離開這也許不值得難過。 越博士是他的老師,曾暗示:在阿拉吉斯,對優越階級體制的衛護並下那麼死板。那個星球上的人們居住在沙漠邊緣,權貴們不能對他們發號施令。沙漠中的人們被稱作弗雷曼人,在皇家的名冊上是不入流的。

阿拉吉斯……沙丘……荒涼之星。 保羅意識到自己的緊張感,決定練一種意心功,這是母親教他的。三次快速呼吸引發了反應:他進人了一種浮動的意識狀態,集中意念……動脈擴張……避免不集中的意念機制……按選擇發送意念……血液得到充實,迅速流向負荷過重的區域……本能自身並不能使人獲得食物……安全……自由……動物意識的延伸並不能超越時限,也不能使其懂得成為它獵物的東西會滅絕……動物毀滅,不再生產……動物快感始終與感覺接近,避免知覺……人類要求有一個背景網,通過該網可以看到自己的宇宙……按選擇集中意念,這就會構成你的網……身體的凝聚按照細胞需求的最深意識隨神經血液而流動……一切/細胞/存在都非永恆……在有限範圍內向著永恆掙扎……

意念在保羅浮動的意識中滾動著,像波濤般連綿不斷。 當黃色的晨光透過窗櫺,保羅早已意識到它的到來。他睜開雙眼,聽到了城堡里人們忙忙碌碌的聲音,看見自己臥室屋頂那熟悉的條紋圖案。 廳門打開,保羅的媽媽伸頭向裡張望,頭髮泛著金光,頭冠旁扎著黑色的髮帶。她橢圓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綠色的眼睛閃爍著莊嚴的光芒。 “你醒了,”她說,“睡得好嗎?” “好。” 她從衣櫃的架子上為保羅選衣服。保羅從她肩上註意到了母親的緊張,其他人很難注意到這種細微表現,而保羅卻從母親那得到了比·吉斯特式的訓練……觀察微細變化。媽媽轉過身,手裡拿著一件半正式的夾克,夾克胸兜上方印著阿特雷茲鷹飾。 “快點穿衣服,”她說,“聖母在等你。”

“我曾夢見過她一次,”保羅說,“她是誰?” “她是我在比·吉斯特學校的老師。現在是皇上的真言師。嗯,保羅……,”她猶豫地說,“你必須把你的夢告訴她。” “我會的。是她讓我們得到阿拉吉斯的嗎?” “我們沒有得到阿拉吉斯。”傑西卡撣去一條褲子上的灰,把它和一件夾克一起掛在床旁邊的衣架上,“別讓聖母等太久。” 保羅坐起來,抱著雙膝:“什麼是高姆佳巴?” 母親對他的訓練又一次使保羅察覺到她內心的猶豫緊張,他感到這是一種擔憂。 傑西卡走到窗戶旁,一甩手把窗簾打開,眼光跨過田園,看著西屋比山。 “你等會就……知道什麼是高姆佳巴。”她說。 他聽出了母親的聲音帶著恐懼,心裡很好奇。

傑西卡背對著保羅說:“聖母在我的早禱室裡等著,請快點。” 聖母凱斯·海倫·莫希阿姆坐在一個花毯裝飾的椅子上,看著保羅母子走近她。聖母兩邊的窗戶正對著彎彎的河流和屬於阿特雷茲家族的綠色田園,但聖母無心欣賞風景。今晨,她感到了自己已年邁,這真讓人心煩。她把這歸咎於太空旅行,吉爾德太空船隊和他們那神秘的行事方式。但這有一項使命,需要一位高明的比·吉斯特親自過問。當神聖責任召喚時,即使是帕迪沙皇上的真言者也不能迴避。 這個傑西卡真混蛋!聖母心裡罵道。她要是照命令行事,生個女孩就沒這些麻煩。 傑西卡在離坐椅三步遠處停住,左手牽著裙邊,行了一個禮。 保羅按舞蹈老師教的躬腰致意,表示對對方有所懷疑。

保羅行禮時所表現出的懷疑沒有逃過聖母的眼睛。她說:“他是個謹慎的小傢伙,傑西卡。” 傑西卡把手放到保羅的肩上,暗暗用勁,手心里傳出了害怕的感覺。接著,傑西卡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說:“他接受的就是這樣的訓練,閣下。” 保羅想,她害怕什麼? 老婦人以敏銳的眼光打量了保羅:橢圓的臉像傑西卡,但那強壯的骨骼……頭髮是公爵那深黑色的,而那眉線卻是那不知名的外公的。鼻子細小,令人討厭。綠色的眼睛像祖父,那已去世的老公爵。 聖母暗想:現在終於有人欣賞這種勇氣的力量,哪怕他已死了。 “教育是一回事,”她說,“基本構成又是另一回事,我們會有結果的。”老婦的眼裡向杰西卡射出一道嚴厲的光芒。 “你出去吧。我命令你平靜心緒,思考靜思。”

傑西卡把手從保羅肩上放下來。 “聖母,我……” “傑西卡。你知道這是必須做的。” 保羅看著他母親,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傑西卡直了直身子說:“是的……當然。” 保羅回頭望著聖母。對這位老婦的禮貌和他母親明顯的畏懼感都告訴保羅要小心。他感覺到了他母親身上所表現出的恐懼,這使他心生慍怒。 “保羅……”傑西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你要接受的這次……測試對我很重要。” “測試?”保羅看著母親。 “記住你是公爵的兒子,”傑西卡說。她迅速轉過身,大踏步朝門外走去,裙子發出了沙沙的聲音。門在她身後關上了。 保羅面對著老婦人,控制住自己的憤怒。 “有人竟可以把傑西卡女土像用人一樣打發走嗎?”

老婦人嘴角的皺紋擠出了一絲微笑。 “小傢伙,傑西卡女士在學校的十四年裡曾是我的用人,”她點點頭說,“相當不錯的用人。現在,你過來。” 這命令來得這樣突然和迅疾,保羅還沒來得及反應,已身不由己地照命令做了。她在對我使用音力。保羅暗想。他隨著聖母的手勢停下來,站在她的旁邊。 “看見這東西啦?”她從長衫裡取出一個綠色金屬方塊,大約有15厘米見方。她旋轉了一下那東西,保羅看見上面有一個開口……黑幽幽的,令人感到無名的恐懼。那黑色的開口深邃而無光。 “把你的右手放進盒子裡。”她說。 恐懼透過保羅全身。他開始向後退,但老婦人說:“你就這樣服從你的母親?” 他抬頭看著那鷹眼般明亮的眼睛。 保羅感到無可奈何,難以抗拒,慢慢地把手伸進了盒子裡。當他的手被黑暗吞沒,他先感到發冷,接著似乎有金屬物擦他的手指,手指有點麻木,像失去了知覺。 老婦人的臉上充滿了掠奪者的表情。她把右手從盒子上抬起,擱在保羅脖子旁。保羅看見了閃光的金屬,開始轉頭去看個究竟。 “別動!”她厲聲說。 她的命令是無法抗拒的。保羅把注意力集中到她臉上。 “我用高姆佳巴指著你的脖子,”她說,“高姆佳巴,高手剋星,是一支針,針尖上有毒液。啊哈!別想溜,否則就會中毒。” 保羅嗓子髮乾,他無法將自己的注意力從那於巴巴的老臉上移開,那眼睛閃著光,銀色的牙齒包裹在蒼白的牙齦裡,她一說話,就會反射出光來。 “公爵的兒子一定了解毒物,”她說,“這是時髦的玩藝兒,對吧?麝香毒放在你的飲料裡,奧瑪斯放在食物裡。有快的、慢性的和不快不慢的。我用的是一種你從沒見過的,它只會殺死動物。” 傲慢克服了保羅的恐懼。 “你敢說公爵的兒子是動物?”他質問道。 “讓我這麼說吧,我假定你是人類。”她說,“別動!我警告你別想溜走。我是個老太婆,但我的手卻能在你逃脫前將毒針扎進你的脖子。” “你是誰?”保羅輕聲問,“你是怎麼欺騙我母親使她讓我單獨留在這裡?你從哈可寧人那來嗎?” “哈可寧人?上帝保佑,不!現在你閉上嘴。”一個乾枯的手指觸了一下保羅的脖子,他用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跳開的本能。 “好,”她說,“你過了第一關。現在,還剩點別的,如果你把手從盒子裡抽出來就沒命了。這是唯一的規則。把手放在盒子裡,就保住了你的命。抽出來,準沒命。” 保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平息了顫抖。 “如果我叫喊,僕人馬上就會出現,你必死無疑。” “你母親守在門口,僕人們進不來。別指望了。你母親通過了這個測試。現在輪到你,這是榮譽。我們很少對小男子漢做這種測試。” 好奇使保羅控制住自己的恐懼。他聽出來這老婦人說的是真話,無可辯駁。如果她母親在那把著門……如果這真是一次測試……不管這是什麼,保羅知道已無法擺脫。脖子上的那隻手,那高姆佳巴已完全控制住他。他記起了母親從比·吉斯特典禮中教他的反恐懼心法要領。 “我不能害怕。害怕是思維的殺手。恐懼是小小的死亡之靈,將使人徹底迷茫。我將正視恐懼,讓它通過我的軀體消失。當恐懼逝去,我的心眼將目睹它的消亡。恐懼踏過的地方將萬物不存,惟我將完好無損。” 保羅感到自己恢復了鎮靜,說:“老太太,動手吧。” “老太太!”她忿忿地說,“你有勇氣,這不可否認。好吧,我們會清楚的,先生。”她彎身湊近保羅,喃喃地說,“你在盒子裡的那隻手會感到疼痛,非常痛!可是,如果你抽出手,我的高姆佳巴就刺進你的脖子……死亡會如此迅疾,就像劊子手的斧子落下。抽出手,高姆佳巴就要你的命,懂了嗎?” “盒子裡有什麼?” “疼痛。” 保羅感到手指的刺痛在加劇,他咬緊了雙唇。這怎麼能是測試? 他想。刺痛變成了發癢。 老婦人說:“你聽說過動物為逃脫陷講而咬斷自己的一條腿嗎?動物式的花招是存在的,一個人會呆在陷阱裡,忍受痛苦,假裝死亡,尋找機會殺死設陷阱的人,以解除對其同類的威脅。” 發癢變成了一種細微的灼痛。 “你問什麼要這麼做?”保羅問道。 “看你是不是人類。安靜!” 右手的灼痛感在不斷加劇,保羅的左手握成了拳頭,痛感在緩慢地增加:熱,劇熱,灼痛……他感到自己左手的指甲陷進了掌心。 他試著彎曲右手的手指,可是卻動也不能動一下。 “很燙。”保羅輕聲說。 “別說話!” 疼痛傳到他的手臂,額頭滲出了汗珠。每一根神經在呼喚:把手拿出那個火坑……可是……高姆佳巴。保羅沒有轉頭,試著用眼睛去看看脖子上的毒針。他感到自己的呼吸加劇,想要減緩呼吸,卻做不到。 痛啊! 他的世界變成一片空白,只有那疼痛的手變得巨大無比,那張盯著他的老臉漸漸遠去。 他的雙唇乾燥異常,難以分開。 燙!劇烈的灼痛! 他想自己能感到那手的皮膚被燒黑,蜷曲,肉變焦,一塊一塊掉下去,直到露出骨頭。 終止了! 疼痛止住了,就好像關掉了一個開關。 保羅感到自己的右臂在顫抖,全身被汗水濕透了。 “夠了,”老婦人自言自語道,“真了不起。沒有一個女孩能堅持到這個程度。我以為你一定會失敗。”她直起身,拿走了高姆佳巴。 “把你的手拿出來,年輕人,看看它。” 保羅強壓住因疼痛而產生的顫抖,盯著那折磨過自己手的黑洞,記憶裡全是剛才的疼痛。理智告訴他拿出來的將是一截燒焦的木頭。 保羅一下抽出了手,驚奇地看著它,一點痕跡都沒有,沒有燙傷的肉。他舉起手,轉動,彎曲手指,完好無損。 “刺激神經誘發的疼痛,”她說,“不可能損傷人類。很多人都想要知道盒子的秘密。”她把盒子放進了長衫裡。 “可那痛……”保羅說。 保羅感到了左手的疼痛,鬆開握緊的手指,看到掌心上已有四個血印。他放下手,看著老婦人說:“你曾經也對我母親這樣做過嗎?” “曾經用篩網濾過沙嗎?”她問。 這個問題震動了保羅,使他意識到更深的意義:篩網濾沙。他點點頭。 “我們比·吉斯特對人群進行過濾,區分人類。” 保羅舉起右手,剛才的疼痛還記憶猶新。 “這就是方法……疼痛?”他問。 “小傢伙,我在你感受疼痛時仔細觀察你。痛只是這一測試的中心。你母親告訴過你我們的觀察方法。我已看到她的教育在你身上的效果。我們的測試是危機和觀察。” 保羅從她的聲音裡聽出這是明確無誤的,說:“這沒錯!” 她直視著保羅,他能感覺真理!他會是那個人嗎?他真的是嗎? 她壓抑了自己的激動,提醒自己:“希望會蒙蔽觀察力。” “你知道人們在什麼時候相信自己的話?”她說。 “我知道。” 反复的考驗證明那種能力存在於保羅的聲音裡,她聽出來了,說:“也許是科維扎基·哈得那奇。坐下,小兄弟,坐在我腳邊。” “我更願站著。” “你母親曾坐在我的腳邊。” “我不是我母親。” “你有點恨我們,嗯?”她目光轉向門,叫道,“傑西卡!” 門猛地開了,傑西卡站在門口,雙眼嚴峻地盯著屋裡。當她看到保羅,眼光變得柔和了,勉強地笑了笑。 “傑西卡,你就沒有停止過恨我嗎?”老婦人說。 “我對你又恨又愛,”傑西卡答道,“恨……來自我永遠難忘的痛。而愛……是……” “只要基本的事實就夠了,”老婦人說,但聲音卻很柔和,“你現在可以進來,但別說話。把門關上,注意別讓人打擾我們。” 傑西卡走進屋裡,關好門,背靠著門站著。我兒子活著,她想,他沒死,是……人類。我知道他是……但……他活著。現在,我可以繼續活下去。她背後的門堅實牢固。屋裡的一切都顯得突兀,壓迫著她的感覺。 我的兒子活著。 保羅看著母親。她說的話是真理。他想單獨離開,仔細思考這次經歷,但他知道必須得到允許才能離開。這老婦人對他產生了某種力量。他們說真話。他母親經歷過這樣的測試,這包含著某種可怕的目的……那痛苦和恐懼真讓人害怕。他知道其中一定有可怕的企圖。他們押了大賭注,他們就是他們自身存在的必要性。保羅感到了自己身上已被賦予了可怕的目的,但具體是什麼,他卻不清楚。 “某一天,小傢伙,”老婦人說,“你也會像那樣站在門外。這需要預謀和籌劃。” 保羅低頭看看自己那隻經歷了疼痛的手,然後抬頭看著聖母。 她說話的聲音裡帶著某種異乎尋常的東西,他以前從未感受到這一點:說出的詞彙帶著光彩,裡面暗藏玄機。他感到自己向她提任何問題所得到的答案都會使他超越現實的肉體世界,進人一個更偉大的領域。 “你為什麼要做測試以確定人類的真偽?”保羅問。 “為了使你解放。” “解放?” “以前人們將思維賦予機器,希望解放他們自己。但這只會使其他擁有機器的人將他們變為奴隸。” “汝將造出像人一樣思維的機器。”保羅引述道。 “這是巴提·濟哈得和奧倫基教《聖經》的原話,”她說,“但《OC聖經》裡卻是這樣說的:'汝不得造出機器,假冒人的思維。'你研究過門泰特人?” “我與薩菲·哈瓦特在一起學習研究。” “大暴動去掉了一個支柱,”她說,“它迫使人類思維發展,建立學校以訓練人的才能。” “比·吉斯特學校?” 她點點頭:“那種古老的學校還有兩所倖存下來……比·吉斯特和太空吉爾德。我們認為吉爾德幾乎完全強調純數學,比·吉斯特則發揮著另外的作用。” “政治。”保羅說。 “真令人吃驚。”老婦人說。她嚴厲地掃了傑西卡一眼。 “我沒告訴過他,閣下。”傑西卡說。 聖母又把注意力轉向保羅。 “你利用很少的線索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她說,“政治,沒錯。最初的比·吉斯特學校由那些認為應該使人類事務得到延續的人們掌管。他們注意到如果不將人類群體和動物群體區分開來,這種延續就得不到保障……尤其是出於血緣的考慮。” 老婦人的話對保羅突然失去了那種特別的尖銳性。他感到這違背了被他母親稱之為正義本能的東西。這並不是說聖母在向他說謊。 她顯然相信自己說的是真理。這其中有更深的內涵,某種與她那可怕目的相聯繫的東西。 他說:“可我母親告訴我學校里許多比·吉斯特都不知道他們的祖先。” “遺傳譜系總存在我們的檔案裡,”她說,“你母親也知道她要么是比·吉斯特人的後代,要么她本身的血統是可接受的。” “那麼她為什麼不能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 “有的知道……許多又不知道。比如,我們也許希望她與某個望族相交配以培養某種遺傳優勢。我們有許多理由。” 保羅再一次感到對正義的冒犯。他說:“你們自己也冒著風險。” 聖母直視著保羅,心想:他聲音裡流露出了批評嗎? “我們肩負著重任。”她說。 保羅感覺到自己逐漸擺脫了對測試的恐懼。他把眼光正對著聖母,說:“你說我也許是科維扎基·哈得那奇……那是什麼?一個人類高姆佳巴?” “保羅,”傑西卡說,“別用那種語氣對……” “我來應付,傑西卡,”老婦人說,“現在,小傢伙,你知道真言者之藥嗎?” “你們用它提高辨別真偽的能力,”保羅答道,“母親告訴過我。” “你曾見過真理靈態嗎?” 他搖搖頭說:“沒有。” “這種藥很危險,”她說,“但它卻能顯露本質。一旦真言者受到這種藥的激發,她可以在自己的記憶裡……她肉體的記憶,看見許多地方。我們透視通往過去的許多途徑……那隻是女性的途徑。” 她的聲音蒙上了一層女性的傷感。 “然而,有一個地方真言者卻看不到。我們受其排斥,感到恐懼。據說某天會有一個男人臨世,在藥物中發現自己的內心之眼,他將透視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男性和女性的過去。” “你們的科維扎基·哈得那奇?” “對,他可以同時存在於許多地方:科維扎基·哈得那奇。許多男人試過這種藥,但都失敗了,太多的失敗。” “他們都試過,失敗了,全部失敗?” “哦,不,”她搖搖頭,“他們試了,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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