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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沙丘之子 弗兰克·赫伯特 3798 2018-03-14
“為什麼他會提出這個提議?”法拉肯問道,“這是最關鍵的問題。” 他和巴夏泰卡尼克站在他私人寓所的休息室內。文希亞站在一張藍色矮沙發的另一端,看上去更像是個聽眾,而不是參與者。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很尷尬,並為此而怨恨不已,但是考慮到那天清晨她向法拉肯坦白了他們的陰謀後,法拉肯的言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她只好做出某種妥協。 這是柯瑞諾城堡內,現在已是傍晚時分,暗淡的光線使休息室顯得更為舒適。室內陳列著大量真正的書,書架上還有一堆數據塊、釋迦藤捲和放大器。屋子裡到處留著經常使用的痕跡——書本上的破損、放大器上明亮的金屬光澤和數據塊磨損的棱角。屋子裡只有一張沙發,但有很多椅子,都是帶感應裝置的懸浮椅,能給落座者帶來極大的舒適感。法拉肯背朝窗戶站著。他著一件普通的黑灰色薩督卡軍服,惟一的裝飾是領口上的金色獅爪標記。他選擇在這個房間接待他的巴夏和母親,希望能藉此創造出一種氣氛,使彼此間的交流更加輕鬆,拋開正式場合的拘謹。但是泰卡尼克嘴裡不斷冒出的“大人”或是“夫人”還是在他們之間拉開了距離。

“大人,我認為,如果他做不到的話,是不會提出這個提議的。”泰卡尼克說道。 “當然!”文希亞插嘴道。 法拉肯瞥了他母親一眼,示意她別說話,隨後開口問道:“我們沒有給艾德荷施壓嗎?” “沒有。”泰卡尼克說道。 “那為什麼鄧肯·艾德荷,一個將所有忠誠都獻給了亞崔迪家族的人,現在卻主動提議將傑西卡夫人交到我們手裡?” “有謠言說阿拉吉斯上出了亂子……”文希亞大著膽子說道。 “還沒經過證實。”法拉肯說道,“有可能是傳教士操縱了這一切嗎?” “可能,”泰卡尼克說道,“但是我看不到動機。” “他曾提及要為她尋找—個避難所,”法拉肯說道,“如果那些謠言是真的,他就有動機了……”

“正確。”他母親說道。 “或者,這也可能是個陰謀。”泰卡尼克說道。 “我們可以提出幾個假設,然後再深究下去。”法拉肯說道,“要是艾德荷已經在他的阿麗亞夫人面前失寵了,會怎麼樣?” “這可能是個原因,”文希亞說道,“但是他——” “走私販那裡還沒有傳來消息嗎?”法拉肯打斷道,“為什麼我們不能——” “眼下這個季節,消息總是傳遞得比較慢,再說還有保密的要求……” “是的,當然,但是……”法拉肯搖了搖頭,“我不喜歡我們的假設。” “不要這麼快就否定它們。”文希亞說道,“到處都在傳阿麗亞和那個不知叫什麼名字的教士的故事——” “賈維德,”法拉肯說道,“但那個人顯然是……”

“他一直是我們寶貴的信息來源。”文希亞說道。 “我剛才想說的是,他顯然是個雙面間諜。”法拉肯說道,“我們不能信任他,可疑的跡象太多了……” “我沒看到。”她說。 他突然對她的愚蠢感到無比憤怒。 “記住我的話,母親!跡象就在你眼前,我稍後再跟你解釋。” “恐怕我不得不同意大人的見解。”泰卡尼克說道。無比委屈的文希亞不作聲了。他們怎麼敢如此對對待她?彷彿她是個沒腦子的輕浮女人。 “我們不應該忘記,艾德荷曾經死過一次。”法拉肯說道,“特雷亞拉克斯人……”他朝身旁的泰卡尼克瞥了一眼。 “我們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泰卡尼克說道。他發現自己很欽佩法拉肯的思維方式:警覺、追根問底、敏銳。是的,特雷亞拉克斯在復活艾德荷時,很可能在他體內設置了強大的機關,以為他們日後所用。

“但是我想不出特雷亞拉克斯人有什麼目的。”法拉肯說。 “一項在我們這兒的投資?”泰卡尼克說道,“為未來買個保險?” “我得說,這可是一筆很大的投資啊。”法拉肯說道。 “危險的投資。”文希亞說道。 法拉肯不得不同意她的觀點。傑西卡夫人的能力在帝國內家喻戶曉。畢竟是她訓練了穆哈迪。 “只有在別人知道我們扣留了她的情況下,才會危險。”法拉肯說道。 “是的,一旦別人知道,她就成了一把雙刃劍。”泰卡尼克說道,“但別人不一定會知道她在我們手裡。” “假設一下,”法拉肯說道,“如果我們接受了這個提議,她有多大價值?我們能用她換回某些更重要的東西嗎?” “不能公開進行。”文希亞說道。

“當然!”他期待地看著泰卡尼克。 “我還沒想到。”泰卡尼克說道。 法拉肯點了點頭。 “是的,我想如果我們接受了,我們就必須把傑西卡夫人看成存在銀行里的一筆財富,至於什麼時候取用,現在還說不准。財富本來無需具有現時的購買力,它只是……有潛在的價值。” “她是個非常危險的俘虜。”泰卡尼克說道。 “這一點確實要考慮在內,”法拉肯說道,“我聽說她的比·吉斯特訓練能讓她通過聲音控制他人的行為。” “或她自己的身體。”文希亞說道,“伊如蘭曾經向我透露過一點她學到的東西,只是口頭炫耀,並沒有實際演示。但是,比·吉斯特確實有些獨門絕招,能幫助她們實現自己的目的,這是沒有疑問的。” “你是說,”法拉肯問道,“她有可能引誘我?”

文希亞只是聳了聳肩。 “我得說,做這種事,她的歲數偏大了一點。你不這樣認為嗎?” “對於比·吉斯特來說,沒有什麼是可以百分之百肯定的。”泰卡尼克道。 法拉肯感到了一陣激動,其中又攙雜了一絲恐懼。進行這個遊戲,然後將柯瑞諾家族重新扶上權力的寶座。這個想法既吸引著他,同時又讓他厭惡。他真希望終止這個遊戲,回到他的愛好中去:研究歷史,學習如何管理薩魯撒·塞康達斯。重整薩督卡軍隊也是一個任務……對於這個工作來說,泰卡尼克是個很好的工具。管理一顆星球,這個責任非同小可。然而,整個星際帝國其責任重大得多,作為施展抱負的對象而言也有意思得多。有關穆哈迪/保羅·亞崔迪的故事讀得越多,他對權力的應用就越感趣。作為柯瑞諾家族的後代,沙德姆四世的繼承人,如果能讓他的家族重登寶座,將是件多麼風光的事啊。他需要這種感覺。法拉肯發現,只要連續對自己說上幾遍這個夢想,他就能在短時間內克服內心的疑慮。

泰卡尼克正在說話:“……當然,比·吉斯特教導說和平會誘發衝突,然後就會爆發戰爭。這個悖論……” “怎麼又轉到這個話題上來了?”法拉肯問道,讓自己的思緒重新回到現實。 “怎麼了?”文希亞看著兒子心不在焉的表情,慢慢地說道,“我只是問問泰卡尼克知不知道姐妹會背後的哲學理念是什麼。” “我們用不著把哲學太當真。”法拉肯轉過臉來,對泰卡尼克道,“至於艾德荷的提議,我認為我們需要再做些調查。當我們自以為了解了某樣東西時,正是需要繼續深入了解的時候。” “沒問題。”泰卡尼克說道。他喜歡法拉肯謹慎的性格,只希望這種性格不會阻礙軍事上的決斷。軍事決斷通常都需要迅速和果敢。 法拉肯又問了一個看似不相干的問題:“你知道我覺得阿拉吉斯歷史上什麼最有趣嗎?我最感興趣的是一個原始時期的傳統,當時,弗瑞曼人會殺死所看到的任何沒有穿著蒸餾服的人。”

“你為什麼對蒸餾服感興趣呢?”泰卡尼克問道。 “你注意到了,嗯?” “我們怎麼可能注意不到?”文希亞問道。 法拉肯不耐煩地看了他母親一眼。為什麼她總是要插嘴呢?隨後,他又看著泰卡尼克。 “蒸餾服是那顆星球的特徵,泰卡。它是沙丘的標記。人們傾向於研究它的物理細節:蒸餾服保存身體的水汽,循環利用它,使人類可以在那樣一顆星球上生存。你知道,弗瑞曼人的規矩是每個家庭成員至少要有一件蒸餾服,食物採集員甚至還有備用的。但是請注意,你們兩個——”他示意他母親也要認真聽聽,“似是而非的蒸餾服仿製品正成為整個帝國的時尚。人類總是想模仿自己的征服者!” “你真的覺得這種信息很有用嗎?”泰卡尼克疑惑地問道。

“泰卡,泰卡——沒有這種信息當不好統治者。我說過蒸餾服是他們性格中的關鍵,事實也是如此!它是一種傳統的東西,他們所犯的錯誤也將是傳統的錯誤。” 泰卡尼克瞥了文希亞一眼,後者正擔心地看著她的兒子。法拉肯的性格既讓巴夏覺得有吸引力,又讓他感到一些憂慮。他和沙德姆四世真是太不一樣了。沙德姆四世真正代表了薩督卡的核心本質:無所顧忌的軍事殺手。但是沙德姆敗在了可惡的保羅手上。從他讀到的材料上看,保羅·亞崔迪的性格正如法拉肯的描述。的確,在面對最冷酷的決斷時,法拉肯可能會比亞崔迪家族更果斷,但這不是他的本性,只是他所接受的薩督卡訓練。 “很多人在統治時都不會用到這種信息。”泰卡尼克說道。 法拉肯盯著他看了一陣子,隨後說道:“統治,然後失敗。”

泰卡尼克的嘴角繃成了一條直線,他顯然在暗示沙德姆四世的失敗。這也是薩督卡的失敗,任何一個薩督卡都不願意回憶此事。 表明他的觀點之後,法拉肯接著說道:“你明白了嗎,泰卡沒人能體會星球對於其居住者的潛意識所產生的巨大影響。要打敗亞崔迪家族,我們不僅要了解卡拉丹,還要了解阿拉吉斯:一個柔弱,另一個卻是堅強意志的訓練場。亞崔迪家族與弗瑞曼人的結合是一個獨特的現象。除非我們能理解它,否則我們無法與之抗衡,更不要說打敗他們了。” “這和艾德荷的提議有什麼關係?”文希亞問道。 法拉肯憐憫地看著他母親。 “我們要向他們的社會施加壓力,以此為起點來打敗亞崔迪。壓力是個非常強大的工具,對我們來說,判斷哪裡缺乏壓力也同樣重要。你沒注意到亞崔迪讓那兒的事物變得軟弱起來了嗎?” 泰卡尼克微微點了點頭,表示同意。這個想法非常好。決不能允許薩督卡變得軟弱。但是艾德荷的提議仍然困擾著他。他開口道:“或許我們最好該回絕他的提議。” “還沒到時候。”文希亞說道,“我們面臨很多選擇,我們的任務是盡可能多地辨明這些選擇。我兒子是對的:我們需要更多信息。” 法拉肯盯著她,揣測她的意圖和她話中的含義。 “但是我們怎麼才能確保我們不會跨過臨界點,然後變得沒有選擇了呢?” 泰卡尼克發出了一陣苦笑。 “如果你問我,我會說我們早就跨過了臨界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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