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網絡玄幻 時光之輪03·轉生真龍

第32章 第二十七章特·雅蘭·瑞奧德

艾雯被分配到的房間,和奈妮薇與伊蘭的房間都在同一條走廊上。與奈妮薇的房間稍有不同,她的床寬一些,桌子小一些。她的小地毯上繡著花卉,而不是彩色條紋,大致也就是這樣了。不過,在經歷了初階生住所的生活後,這裡就如同宮殿一樣。但當她們三個人深夜聚集在這裡的時候,艾雯只希望自己能回到初階生住所,手指上沒有戒指,衣服上沒有鑲邊,另外兩名同伴看上去也像她一樣緊張。 她們又在廚房裡做了兩頓飯。忙碌的時候,她們一直在竭力思索她們在儲藏室裡到底找出了什麼。那是個陷阱,還是個假相?玉座知不知道這些事?如果她知道,為什麼她從來沒有提起過這些?同伴之間的討論沒有解決任何問題,玉座也沒有出現在她們面前,給她們詢問的機會。

維林在午飯後走進廚房,眨著眼睛,彷彿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到這裡來。當她看見艾雯和另外兩個女孩正跪在一堆碗盤中,忙得不可開交時,她的樣子確實是相當驚訝。隨後,她走到她們身邊,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問:“你們有什麼發現嗎?” 伊蘭連頭帶肩膀都鑽進了一個巨大的湯鍋裡清洗著,一聽到維林的話,她的頭一下子撞在鍋壁上,發出響亮的迴聲。她把頭退出來,一雙藍色的大眼睛瞪得幾乎佔滿了整張臉。 維林點點頭,彷彿這就是她所需要的答案了:“嗯,繼續搜索吧!”她向廚房的其他地方掃視了一圈,雙眉緊皺,彷彿還在思索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然後,她就離開了。 艾拉娜也在中午過後來到廚房,她拿走一碗綠色的大醋栗和一瓶酒,然後進來的是愛莉達。雪瑞安出現在晚餐後,而在她走後出現在廚房中的是愛耐雅。

艾拉娜在上課時就已經問過艾雯,是不是想對綠宗多了解一些。見習生可以自己選擇課程和進度,但這並不意味著她們就不必再上課了。當然,最初的幾個星期相當糟糕,但她們必須做出選擇,否則選擇就會自己找上她們。 愛莉達只是站了一會兒,雙手叉腰,板著臉盯著她們。雪瑞安和她做了同樣的事情,而且姿勢也幾乎一模一樣。愛耐雅也只是看著她們,不過她的眼神更加專注。直到她看見她們正在偷看她,她的表情才變得和愛莉達與雪瑞安沒什麼差別。 艾雯看不出這些來訪者想做什麼。初階生師尊確實有理由檢查她們的工作,因為廚房裡有很多初階生,愛莉達有理由監護安多的王女。艾雯竭力不去想這些兩儀師是否對蘭德有興趣。至於艾拉娜,從廚房裡取走食物自己一個人用餐的兩儀師並不止她一個,白塔中的兩儀師有半數會因為太忙碌而來不及吃飯,甚至忘記叫僕人把飯送到她們房裡。而愛耐雅……愛耐雅很可能是來關注她這個夢卜者的,只是她沒辦法減輕玉座本人下達的懲罰令,這應該就是她來到這裡的原因。只能是這樣。

艾雯將衣服掛在衣櫃裡,再一次告訴自己,即使是維林的不小心也可能只是很正常的表現,那位褐宗兩儀師平常總是這樣心不在焉的,如果那隻是不小心的話。她在床邊坐下,掀起襯裙,開始脫掉腳上的長襪,她現在幾乎已經要像討厭灰色一樣討厭白色了。 奈妮薇站在壁爐前面,一隻手拿著艾雯的袋子,另一隻手拉著自己的髮辮。伊蘭坐在桌邊,有些緊張地說著話。 “綠宗。”金發女孩說出了艾雯自從中午以來想過至少二十遍的心事,“我也許會選擇綠宗,艾雯,那麼,我就能有三、四個護法了,也許還能和其中一個結婚,有誰能比一個護法更適合當安多的儲君之夫?除非是……”她沒有再說話,臉卻紅了。 艾雯感到一陣嫉妒的痛苦。她以為自己早已把這種心情置之度外了。只是這一次,這種心情裡又夾雜了沉重的同情。光明啊,我怎麼能再嫉妒她?當我無法在加拉德面前克制我的顫抖和融化的感覺時,我怎麼能同時允許這兩種心情?蘭德是我的,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我希望我能將他交託給你,伊蘭,但我知道,他不是我們任何人的。安多的王女和一個普通人結婚並沒有什麼不好,也許那還會是一段更美好的姻緣,只要他是安多人就行了,但他不能是轉生真龍啊!她鬆開手,任由長襪掉落在地上,一邊寬慰自己,今晚還有比房間整潔更重要的事。 “我準備好了,奈妮薇。”

奈妮薇將袋子遞給她,還有一根長長的細皮繩,“也許它同時能影響不止一個人,我會……和你在一起,也許。” 艾雯將石戒指倒在手心裡,用皮繩穿過其中,打個結,掛在脖子上。石戒指靠在她白色的內衫上,上面的藍色、棕色和紅色的條紋與斑點變得更加明顯。 “只留下伊蘭一個人看著我們兩個?在黑宗兩儀師可能已經知道我們,並隨時會偷襲我們的時候?” “我沒問題,”伊蘭堅定地說,“或者讓我和你在一起,奈妮薇能守護我們。當她憤怒的時候,她是我們之中最強的,沒有比她更好的守衛了。” 艾雯搖搖頭:“如果它不能同時作用在兩個人身上呢?如果兩個人一起的時候,它完全不起作用呢?我們只有在醒過來的時候才能知道,那麼,我們今晚可就浪費掉了。現在我們已經落後太多,不能再浪費任何一點時間了。”她們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她相信這些道理,但她也有著其他的理由,更貼近她心靈的理由。 “而且,如果能知道你們在照看著我,我的感覺會好很多,萬一……”

她不想這樣說,萬一有人在她睡著的時候出現在這裡——灰人,或者是黑宗兩儀師,任何將白塔從安全之地變成充滿深淵與陷阱的幽暗森林的東西。如果它們在她徹底軟弱無力的時候出現,那時該怎麼辦。兩名同伴的表情告訴她,她們理解她的想法。 艾雯平躺在床上,將一個羽毛枕頭枕在腦後,伊蘭將兩把椅子放在床的兩側。奈妮薇逐一熄滅了房裡的蠟燭,坐在椅子上,伊蘭則坐進了另一把椅子裡。 艾雯閉上眼睛,竭力去想一些關於入睡的事情,但她太在意那個壓在胸口上的東西了,這甚至讓她沒有心思再去想自己在雪瑞安的書房裡經歷的種種痛苦。那枚戒指簡直就像一塊磚頭那麼重,對於家鄉和平靜池塘的遐想全被它壓走了。特·雅蘭·瑞奧德,那個看不見的世界,只是待在睡眠的另一邊,沒有絲毫向她靠近的跡象。

奈妮薇開始輕柔地哼唱,艾雯聽出那是一首沒有名字、沒有歌詞的旋律,當她小的時候,母親經常會向她哼這首曲子。那時,她躺在床上,在自己的房間裡,枕著蓬鬆的枕頭,蓋著暖和的毯子,母親身上散發著玫瑰花和烤麵包的香氣,還有……蘭德,你還好嗎?佩林?她是誰?睡眠到來了。 她站在綿延起伏的丘陵間,野花鋪滿大地,山頂和谷地零散點綴著一叢叢闊葉灌木。蝴蝶飛舞在花叢中,翅膀上閃爍著黃、藍和綠色的光點。有兩隻雲雀在彼此鳴唱。一片片絨羽般的白雲飄浮在淡藍的天空中,微風帶來最愜意的感覺和春天裡最美好的氣息。過於美好的天氣,只可能在夢中出現的天氣。 她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開心地笑了。這是她最喜歡的藍色絲衣,裝飾著白色條紋的裙子。她皺了皺眉,白色飾紋立刻變成了綠色,袖子和胸口上繡著成排的小珍珠。她探出腳,看見一隻天鵝絨軟鞋,惟一不協調的是那枚扭曲的彩石戒指仍然被一根皮繩拴住,掛在她的脖子上。

她將戒指握在手裡,不禁倒抽了一口氣,它感覺上就像一片羽毛那麼輕,如果把它拋起來,她確信它會像落葉那樣飄走。不知為什麼,她不再害怕這枚戒指了。她將它從領口塞進衣服裡,不再去看它。 “那麼,這裡就是維林所說的特·雅蘭·瑞奧德了,”她說,“珂芮寧·尼達所謂的夢的世界,看起來並不算危險。”但維林說過,這裡是有危險的。無論她是不是黑宗兩儀師,艾雯不認為兩儀師會說謊。她可能錯了,但她不相信維林會錯。 帶著嘗試的心情,她向至上力張開了自己,陰極力立刻充滿了她,和現實世界沒有絲毫區別。她輕巧而細緻地將至上力導引進微風中,讓飛舞的蝴蝶變成了一條條接連不斷的彩色螺旋。 突然間,她放開了至上力,蝴蝶四散紛飛,似乎並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魔達奧和另外一些暗影生物能感覺到進行導引的人。她向四周看了看,想像不出如此美麗的地方怎麼會有那種醜惡的生物,但她想像不出並不意味著它們不會出現。黑宗兩儀師們拿走了所有珂芮寧·尼達研究過的特法器,想到這個總是會令人感到噁心,但她確實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會出現在這裡的。

“至少我知道,我還能導引。”她嘟囔著,“我沒有學過任何關於這個地方的知識,也許如果我仔細看看……”她向前走了一步……她站在一條潮濕、陰暗的旅店走廊裡,她是旅店老闆的女兒,所以她自然會在旅店裡。周圍沒有聲音,走廊兩邊所有的門都緊閉著,正當她尋思著有誰會在她面前這扇門後面時,門卻無聲地開了。 門後的房間裡沒什麼家具,冷風咆哮著穿過打開的窗戶,捲起壁爐裡的塵灰,一隻大狗蜷著身子躺在地板上,用毛茸茸的尾巴蓋住了鼻子。在門和一根做工粗糙的大柱子之間,立著一塊黑色的石頭,一名高大的年輕男子背靠柱子坐著。他的頭髮散亂,身上只穿著一條緊身短褲,低垂著頭,彷彿是睡著了。一條巨大的黑色鎖鏈繞過他的胸口,掛在柱子上,鎖鏈的末端被握在他握成拳頭的雙手中。不管是不是睡著了,他粗壯的肌肉全都緊繃著,如同那根緊繃的鎖鏈,將他束縛在那根柱子上。

“佩林?”她驚訝地問,現在她已經走進了房間,“佩林,出了什麼事?佩林!”那隻狗直起身子,站了起來。 那不是狗,而是一匹狼,有著黑色和灰色相間的皮毛。它咧開嘴,露出白亮的牙齒,用黃色的眼睛望著她,彷彿她是一隻老鼠,一隻可以吃的老鼠。 儘管一再告誡自己要鎮靜,艾雯還是慌張地退到走廊裡。 “佩林!醒醒!那是狼嗎?”維林說過,這裡發生的都是真的,也向艾雯展示過她在這裡留下的傷疤。狼的牙齒如同一排鋒利的短刀。 “佩林,醒醒!告訴它,我是朋友!”她開始擁抱陰極力。那匹狼向她走了過來。 佩林抬起頭,緩緩睜開眼睛。兩顆黃色的眸子盯住了艾雯。狼已經做好了撲擊的姿勢。 “飛跳,”佩林喊道,“不!艾雯!”

門猛地在她面前關上了,絕對的黑暗包圍了她。 她看不見,但她能感覺到汗水從額頭流了下來,卻不是因為熱而流出的汗水。光明啊,我在什麼地方?我不喜歡這裡。我想醒過來! 一陣尖銳的蟲鳴,她嚇了一跳,定睛望去,才看見一隻蟋蟀。一隻青蛙在黑暗中發出一聲低沉的鳴叫,旁邊又響起另一聲蛙鳴。等到眼睛逐漸適應了黑暗的環境,艾雯模糊地看見周圍一共有三隻青蛙。烏雲遮蔽了星光,月亮只剩下一弦細瘦的銀弧。 在她右側,透過樹林映過來另一種光線,一種不停地閃爍搖擺的光,是營火。 艾雯在挪動腳步之前,又想了一會兒。能醒過來的希望並不足以帶她離開特·雅蘭·瑞奧德,而且她還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也沒有受到任何傷害。到現在為止,她想著,顫抖著。但她不知道營火旁有什麼人,或者是什麼非人的生物。那可能是魔達奧,而且,我的穿著不適合在森林裡奔跑。這是她做出決定前的最後一個想法。還能讓她感到有些驕傲的是,她至少沒做什麼傻事。 深吸了一口氣,她攏起絲裙,悄悄向那裡走去。她也許沒有奈妮薇在林中潛行的技巧,不過她也知道該如何避開地上的干樹枝。最後,她小心地躲在一株老橡樹後面,向那團營火望去。 火邊只有一個高個子年輕男人,他坐著,雙眼凝視著跳動的火舌。是蘭德。那些火舌沒有燃燒木頭,它們沒有燃燒任何她能看見的東西。火焰在一片空地上方躍動,艾雯覺得它們甚至連下面的土地也沒有舔噬。 沒等到她有所動作,蘭德抬起了頭,艾雯驚訝地發現,他正抽著一支煙斗。一縷輕細的煙霧從煙斗中飄起。他看起來很疲憊,那麼的疲憊。 “誰在那裡?”他大聲問道,“你走過落葉的聲音連死人都能驚醒了,最好還是現身吧!” 艾雯抿了抿嘴唇,從樹後方走出來。我沒有踏響樹葉! “是我,蘭德,不要害怕。這只是個夢,我一定是在你的夢裡。” 他猛地站起來,讓艾雯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不知為什麼,他看上去比她記憶中顯得更加高大,藍灰色的眼睛裡似乎燃燒著凍結的火焰。空氣中蘊含著一點危險,也許不只是一點。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是一場夢?”他冷笑著說,“我知道,但這並不能讓它和真實有所差別。”他憤怒地盯著遠處的黑暗,彷彿是在尋找某個人。 “還想怎麼樣?”他向夜幕中高喊,“還要弄出多少張面孔?我母親的,我父親的,現在又是她的!漂亮的女孩沒辦法用一個吻就引誘我,即使是我認識的也不行!我否認,謊言之父!我否認!” “蘭德,”她不確定地說,“我是艾雯,艾雯。” 他的手中突然憑空出現了一把劍,劍刃完全是一道明亮的火焰,它的形式稍稍彎曲,上面露出一隻蒼鷺的模樣。 “我母親給我吃蜂蜜蛋糕,”他用繃緊的聲音說,“那裡面飄出毒藥的氣味,我父親要用刀子刺入我的肋骨,她……她給了我親吻,還有更多。”汗水流過他的臉頰,他的目光似乎足以將她點燃,“你帶來了什麼?” “你要聽我的,蘭德·亞瑟,即使為此我要坐到你身上。”她開始聚集陰極力,導引的能量在他周圍布起一張空氣的網。 他舞起手中的劍,劍刃呼嘯,發出熔爐中火焰的吼聲。 她呻吟著,蹣跚後退。那種感覺就像是一根繃緊的纜繩突然斷開,抽回到了她身上。 蘭德笑著,“你看,我學會了,當它起作用的時候……”他的面容變得扭曲,兩隻眼直盯著她,“我能面對任何一張臉,除了這一張,不要是她的臉,燒了它!” 長劍立劈而下。 艾雯逃走了。 她不確定自己做了什麼,又是怎麼做的,但她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那片起伏的丘陵,碧空晴朗,蝶雀嬉戲。她顫抖著,不停地喘息著。 我學會了……什麼?暗帝還在追逐蘭德?我知道。他知道暗帝正在試圖殺死他?就是說,情況已經不同了,除非他瘋了,不知道自己正在說什麼。光明啊,為什麼我不能幫助他?哦,光明啊,蘭德!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幫助他的惟一辦法就是馴禦他。”她喃喃地說,“不過這也就等於殺了他。”她感到心痛如絞,“我永遠也不會這麼做,永遠!” 一隻紅雀落到她身邊的一叢黃梅上,抬起了頭上的雀冠,小心地打量著她。她也望著那隻紅雀,“嗯,我不會阻止任何在這裡的東西和我說話,也不會不和你說話。” 她向黃梅叢走了一步,紅雀展翅飛了起來;當她邁出第二步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一道紅影;她邁出第三步,它完全消失在一叢灌木里。 她停下來,從衣服里拉出那枚石戒指。為什麼這裡沒有改變?到現在為止,每件事都在飛快地變化,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為什麼現在不是了?是不是答案就在這裡?她不確定地向四周掃視。野花在嘲笑她,雲雀在奚落她,這個地方似乎隨時在依照她的心情發生變動。 艾雯用力握了一下那枚特法器,下定了決心。 “帶我到我需要去的地方。”她閉上眼睛,將心思全部集中在戒指上。畢竟,戒指是石頭的,借助地之力,她應該對它有著另外的感覺。 “快點,帶我到我需要去的地方。”又一次,她擁抱了陰極力,將一股至上力引入戒指。她知道,這枚戒指不需要注入至上力,就能發揮作用,她也不確定這樣做能有什麼效果,她只是想盡力做一些事情。 “帶我去能找到答案的地方,我需要知道黑宗兩儀師們想要什麼,帶我去尋找答案。” “嗯,您終於找到您的路了,女士,所有的答案都在這裡。” 艾雯用力睜開眼睛。她站在一座大廳裡,一排排紅石圓柱支撐著巨大的穹頂,有一把水晶劍懸垂在半空中,緩緩旋轉著,閃爍著奪目的光華。艾雯覺得蘭德曾經在夢裡伸手去攫取這把劍,那是另一個夢,只是她無法確定。所有這些感覺都是這麼的真實,她必須不停地提醒自己,這也只是個夢。 一名年老的女子從圓柱的影子裡走了出來,她的身材佝僂,手裡拄著一根拐杖,“醜陋”這個詞根本無法形容她的相貌。她有一個瘦骨嶙峋、尖角突起的下巴,一個更加瘦削尖峭的鼻子,長了毛的瘤幾乎覆蓋了她整張臉。 “你是誰?”艾雯說。到現在為止,她在特·雅蘭·瑞奧德中看見的人都是她已經認識的,她不相信自己會忘記這樣一個可憐的老婦人。 “只是可憐的老希爾維亞,女士。”老婦人咯咯地笑著說。與此同時,她彎了一下腰,像是行了個屈膝禮,又像是一個諂媚的鞠躬。 “您認識可憐的老希爾維亞,女士,這些年來忠心服務於您家族的僕人,這張老臉依然會嚇壞您嗎?不要害怕,女士,它也在為我服務,當我需要它的時候,它並不比一張漂亮的臉蛋差。” “當然,是這樣的,”艾雯說,“這是一張令人印象深刻的臉,一張不錯的臉。”她希望這個女人會相信她的話。無論這個希爾維亞是誰,她看起來確信自己認識艾雯。也許她知道答案。 “希爾維亞,你說了些關於在這裡能找到答案的話。” “嗯,您已經來到尋找答案的正確地方,女士,石之心中充滿了答案以及秘密。大君們見到我們出現在這裡,是不會高興的,女士,不會的。除了大君之外,沒有人能走進這裡,當然,他們的僕人例外。”她發出一聲狡猾而尖銳的笑。 “大君們可做不來打掃清理的工作,但又有誰看見僕人進來過?” “什麼樣的秘密?” 希爾維亞只是朝那把水晶劍蹣跚走去。 “陰謀,”她彷彿是在對自己說話,“他們全都裝作效忠主人的樣子,而他們無時無刻不在謀劃奪回他們所失去的,每一個都以為是自己在策劃一切,伊煞梅爾是個傻瓜!” “什麼?”艾雯厲聲問,“你說伊煞梅爾什麼?” 老婦人轉過頭,露出一副阿諛的笑容:“只是一句可憐的人們經常會說的話,女士,稱那些棄光魔使為傻瓜,這會將他們的力量彈回去,讓你感覺舒服、安全。即使是暗影也承受不住被稱為傻瓜的打擊。試試看,女士,說,巴爾阿煞蒙是個傻瓜!” 艾雯的嘴角微微翹起:“巴爾阿煞蒙是個傻瓜!你是對的,希爾維亞。”取笑暗帝,這種感覺確實不錯。老婦人也吃吃地笑著。那把劍就在她前面不遠的地方旋轉著。 “希爾維亞,那是什麼?” “凱蘭鐸,女士,你知道它,不是嗎?禁忌之劍。”她突然將手杖向前揮去,就在距離那把劍一尺的地方,拐杖發出一記沉悶的撞擊聲,被彈了回來。希爾維亞的笑容變得更加明顯,“非劍之劍,不過真正知道它是什麼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沒有人能碰觸它,只有一個人例外。他們注視著他,那個將它放在這裡的人。終有一天,轉生真龍會舉起凱蘭鐸,向這個世界證明,他是真正的龍。這是第一個證據。路斯·瑟林·特拉蒙在整個世界的目光注視下回來了,整個世界將匍匐在他的腳下。大君們不喜歡讓它在這裡,他們不喜歡任何與至上力有關的事情。如果他們能做到,他們會永遠地遠離它。但我相信,如果能做到,有人會不顧一切地拿到它。為了握住凱蘭鐸,棄光魔使們還有什麼不能拋棄?” 艾雯盯著那把閃耀的長劍。如果真龍預言是真的,如果蘭德就像沐瑞說的那樣,是真龍,他總有一天會揮舞它。雖然從她所知道的關於凱蘭鐸的預言中,艾雯看不出這樣的一天將如何到來。但如果有辦法拿到它,也許黑宗兩儀師們會知道這個辦法。如果她們知道,我大致就能明白答案了。 她小心地伸展出至上力,用它去窺探支撐並圍裹住那把劍的力量。她的探測碰到了……某種東西,停住了。她能感覺到,這裡有五行之力存在,風、火,和魂。她能慢慢摸索出這一片由陰極力形成的複雜構造,它伴隨著一種令她感到驚惑的力量。在整個構造中,存在著一些孔隙,她的探測可以從那些空間中滑過。當她嘗試這麼做的時候,那種感覺就像是和這片力場中最強的部分發生了正面對抗。她試圖從中強行穿過去,卻感覺到一陣陣反擊,她只得消散了探測的陰極力。這堵牆有一半是用陰極力構成的,另外一半,她無法感受、無法碰觸的一半,顯然屬於陽極力。這樣描述並不算正確,確切地說,這堵牆是完整的一體,不過這種說法很接近事實。一堵石牆可以擋住一個瞎眼的人,也同樣可以擋住能看見它的人。腳步的迴聲在遠處響起,是靴子。 艾雯無法確定有多少人,是從什麼方向過來的,但希爾維亞哆嗦了一下,立刻將目光投向那些圓柱之間。 “他又來了,來盯著它。”她喃喃地說道,“醒著或睡著,他想……”她似乎記起了艾雯,向艾雯投去一個擔憂的微笑,“您一定要離開了,女士,絕不能讓他發現您在這裡,不能讓他知道您來過。” 艾雯已經退回到圓柱之間,希爾維亞跟隨在她身後,一邊還搖擺著手和拐杖。 “我要走了,希爾維亞,我必須記起回去的辦法。”她用手指攏住石戒指,“帶我回到那片丘陵去。”沒有任何事發生。她將一股至上力的細流注入戒指。 “帶我回到丘陵去。”紅石柱依舊包圍著她。聲音愈來愈近了,現在她聽到的已經不單單是回音,而是靴子本身擊地的聲音。 “您不知道出去的方法?”希爾維亞悶聲說道,然後,她的聲音變得低微而充滿了討好的語調,以及一絲嘲弄,完全是一副一個老家人感覺到自己能幫助她的主人彌補錯誤時的樣子。 “哦,女士,如果您不知道出去的方法,這裡就是個非常危險的地方。來吧,讓可憐的老希爾維亞帶您出去,可憐的老希爾維亞會安全地將您放回到床上,女士。”她用雙臂環抱住艾雯,將她拖向更加遠離那把劍的地方,儘管艾雯並不需要她這樣的拖拉。靴子聲停了下來。他——無論他是誰——也許正在凝視凱蘭鐸。 “告訴我方法,”艾雯悄聲說,“或者用別的辦法讓我知道,不要拖我。”老婦人的手指這時握在了石戒指上,“不要碰它,希爾維亞。” “安全地躺回床上。” 痛苦打碎了這個世界。 隨著一聲可以撕裂聲帶的尖叫,艾雯在黑暗中坐起身,汗水飛快地滑過她的臉頰。剛開始的一段時間裡,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在乎這個問題。 “哦,光明啊,”她呻吟著,“好痛,哦,光明啊,好痛!”她用雙手撫摸全身上下,相信皮膚上一定佈滿了傷口,才會讓她感到如此痛苦,但她連一道疤痕都找不到。 “我們在這裡,”奈妮薇的聲音從黑暗中響起,“我們在這裡,艾雯。” 艾雯撲向聲音傳來的地方,緊緊抱住了奈妮薇,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哦,光明啊,我回來了。光明啊,我回來了。” “伊蘭。”奈妮薇說。 沒過多久,一支蠟燭開始發出微弱的光芒。伊蘭站在床邊,一隻手拿著那支蠟燭,另一隻手拿著用火石和鋼片點燃的紙捻。她向艾雯露出微笑,轉瞬間,房裡的每支蠟燭頂上都跳起了一朵火焰。她走到盥洗架前面,從那裡取來一條用冷水浸濕的毛巾,給艾雯擦了擦臉。 “很可怕嗎?”她擔心地問,“你沒睡多久,就開始不停地翻動,嘴裡嘟囔著我們聽不懂的話。我們從沒見你這麼激動過,也一直在擔心,該不該叫醒你。” 艾雯慌張地摸索著脖子上的那根皮繩,把它從衣服里拉出來,望著掛在上面的石戒指。 “下一次,”她喘息著說,“我們確定一個時間,你們等時間一到就叫我起來,即使要用冰水澆我的腦袋,也要把我叫起來!”她並沒有發覺,她已經決定了還會有下一次嘗試。你會把你的腦袋放進熊的嘴裡,只為了表現你不害怕嗎?你會第二次做這件事,只因第一次嘗試時你沒死掉? 但她所面對的要比只是證明自己無所畏懼嚴重得多。她知道,她很害怕,但只要黑宗兩儀師們擁有了那些珂芮寧感興趣的特法器,她就必須再回去。她相信,她們想要的答案就在特·雅蘭·瑞奧德中,如果她能在那裡找到關於黑宗的答案,那麼她也許就能找到其他的答案。如果她被告知的關於夢卜的事有一半是真的,她就必須回去。 “但不是今晚,”她低聲說,“還不是。” “出了什麼事?”奈妮薇問,“你……夢到了什麼?” 艾雯躺回床上,將自己的遭遇告訴她們,但她隱瞞了一件事,就是佩林和狼的交談。她完全沒提到那匹狼。對伊蘭和奈妮薇隱瞞了秘密,這讓她感到有點罪惡感,但這是佩林的秘密,是否要讓她們知道,要由佩林決定,而不是她。剩下的事情,她都不厭其煩地詳細描述著,盡力把每件事都說清楚。當她終於把話說完的時候,她覺得自己的身體都空了。 “除了疲勞之外,”伊蘭說,“他受傷了嗎?艾雯,我不相信他竟然會傷害你,我不相信他會這樣。” “蘭德,”奈妮薇的語音相當乾澀,“他只能繼續照看自己一段時間了。”伊蘭的臉龐變得通紅,這個樣子的她顯得很可愛。艾雯覺得伊蘭做什麼事都很可愛,甚至在她哭泣的時候,或者是洗碗盤的時候。 “凱蘭鐸,”奈妮薇繼續說道,“石之心,它們是從這個計劃中浮出的暗礁。我想我知道黑宗兩儀師們要去什麼地方了。” 伊蘭恢復往常的神態,“這並不能讓這個陷阱有所改變,”她說,“如果這不是假相,就是陷阱。” 奈妮薇冷酷地笑了笑:“捉住設陷阱的人最好辦法就是觸動陷阱,然後等著她自己找過來。” “你是說,我們要去提爾?”艾雯問。奈妮薇點了點頭。 “玉座對我們的管制並不嚴格,還記得嗎?我們要有自己的判斷。至少,我們知道黑宗兩儀師在提爾,我們知道要去那裡找誰。在這裡,我們所能做的只是束手而坐,心靈因為我們對每一個人的懷疑而備受煎熬,提防著會有新的灰人出現。我要做獵犬,而不是兔子。” “我必須寫信給我母親,”伊蘭說。當她看見她們向她投來的目光時,她的聲音變得有些抗爭的意味,“我已經有一次不告而別的紀錄了,如果再有一次……你們不知道我母親的脾氣,她會派加雷斯·布倫帶著全部軍隊來攻擊塔瓦隆的,然後再派人把我們捉回去。” “你可以留下來。”艾雯說。 “不,我不會拋下你們兩個的,我也不要留在這裡,整天尋思給我上課的兩儀師是不是暗黑之友,會不會有灰人來殺我之類的。”她輕笑了兩聲,“我不會在你們兩個出去冒險的時候還在廚房裡做苦工的。我只需要告訴母親,我奉玉座的命令離開白塔,她就不會在聽到謠言之後暴跳如雷了。我不必告訴她我去了哪裡,還有為什麼要去。” “你最好不要告訴她。”奈妮薇說,“如果她知道黑宗的事,她很可能立刻就會來帶你回家。而且,你不知道在你的信到她手上之前,會有多少次轉手,會有什麼樣的眼睛看到它,最好不要說出任何不該讓別人知道的事情。” “還有一件事。”伊蘭嘆了口氣,“玉座不知道我是你們的一員,我必須想辦法在她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信送出去。” “我必須考慮這件事。”奈妮薇的眉頭糾在一起,“也許等我們上路後,你可以把那封信留在下游的亞林吉爾,我們可以在那裡找人去凱姆林。玉座給我們的那張紙條也許能讓某個人聽從我們的命令,而且,我們還必須希望它能對某個船長起作用,除非你們之中有誰的錢能比我多。”伊蘭悲哀地搖搖頭。 艾雯甚至沒有動過這樣的念頭。她們的錢在從托門首回到這裡的一路上差不多都已經被用光了,只剩下不多的幾枚銅幣。 “什麼時候……”她不得不停下來,清了清喉嚨,“我們什麼時候離開?今晚?” 奈妮薇看上去彷彿是對這個提議考慮了一會兒。但她還是搖了搖頭。 “你需要睡眠,你已經……”她將那枚戒指甩到牆上,看著它滾落在地,“我們再給玉座一個機會,讓她來跟我們聯繫。當我們結束早餐之後,你們兩個就收拾好你們要帶的東西,記住,我們要輕裝趕路,我們必須在沒人注意的情況下離開白塔。如果玉座在中午之前還沒聯繫我們,我就要在主鐘敲響之前去找一條商船。有需要的話,就把那張紙條插進那個船長的喉嚨裡,你們覺得怎麼樣?” “聽起來棒極了。”伊蘭用力地說,艾雯也說,“今晚或者明天,愈快愈好,這就是我的意見。”她只希望自己的聲音能像伊蘭那樣堅定。 “那麼,我們最好現在就睡一覺。” “奈妮薇,”艾雯小聲說,“我……今晚我不想一個人睡。”承認這一點,讓她感到很痛苦。 “我也不想,”伊蘭說,“我一直忘不掉那些無魂者,不知道為什麼,但他們甚至比黑宗兩儀師還讓我害怕。” “我想,”奈妮薇緩緩地說,“我也並不真的想一個人睡。”她看了一眼艾雯身下的床,“這張床應該夠三個人睡的,如果每個人都小心不用胳膊去撞別人的話。” 稍後,當她們一起擠上床,想找個更舒服的位置時,她們發現這張床確實寬得很。奈妮薇突然笑了。 “怎麼了?”艾雯問,“你該不是這麼怕癢吧!” “我只是覺得,有人會很高興為伊蘭送信,也很高興離開白塔,我打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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