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北洋儒將吳佩孚:北洋兵戈之五

董尧

  • 歷史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206080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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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初識曹錕

公元1896年12月。 北京崇文門外,巾帽胡同里的"隆慶客棧"旁邊,有一個年約二十二、三歲的人在那裡擺設卦攤。此人身材魁偉,面貌皙白,眉清目秀,有一表書生氣質;只是穿著很少"京味",那副局促的表情,讓人一看便知是自偏遠鄉間來的。鄉間青年跑到京城來算卦,這對識多見廣的北京人,自然有種"騙飯吃"的印象。所以,年輕人在凜冽的風中站了兩天,竟是無人光顧。到第三天,他著急了,覺得抄手等客不行,得厚著臉皮拉客。 第三天早飯之後,那青年人把自寫的"招牌"朝地上一攤,便兩隻眼睛滴滴溜溜地望著街巷行人,想瞅准"目標",拉一個主顧。北京人有個習慣,寒冬臘月,男人們很少早起,很少上街;女人們家務忙完也就到太陽老高了,然後才挎著菜藍子去買菜。這青年人瞅了半天,也不曾覓準一個對象。肚裡早已咕咕作響了,他心中也有些焦急。他是外鄉人,身上的盤費已所剩無幾了,若不是這兩天勒緊腰帶,早已囊中空空。再找不到主,可就真的要"喝西北風"了。說來也不幸,正是青年人著急時,天空競稀稀落落地飄起了雪花。落雪了,行人更少了,青年人想收攤子。他躬下身,又猶豫了。 "攤子一收,財路自絕,我這嘴往哪裡擱呢?"他嘆了聲氣,只把"招牌"朝一個簷下移了移,仍然立在那裡。

也該著這位青年人天不絕路,正是他焦急之際,一個老者打著一把金黃色的油布傘晃晃悠悠地走來。青年人仔細觀察了老人的上上下下,匆匆走上前去,先是深深地鞠一躬,然後口氣謙虛地說:"王老伯,您上街?家中必有急事。是有病人,對麼?" 那老者抬眼看看,不認識。有些遲疑地問:"年輕人,你怎麼知道老漢我姓王?" 年輕人指指面前的八卦招牌,自作介紹說:"學生自幼隨家祖熟研子平六壬,二十歲即能卜出吉凶禍福,難道老伯姓氏還瞞得了學生!" 老者驚訝了!忙又問:"你怎麼知道我家有病人?" "學生不僅知老伯家有病人,還知老伯家的病人為婦女!"

"啊!"老漢更驚訝了。忙揉揉眼,上下打量一番年輕人,見他倒也清秀,面貌端莊,不像個江湖騙子。忙把他領到一個僻靜處,說:"老漢家事不幸,果然如閣下所說,老妻偶患疾病,兒女又不在身邊;請了郎中,這藥還得我親自去抓。不想您都卜得如親眼所見,可見您學問不淺呀!好好,您就先替老漢蔔一卦,看看吉凶如何?"年輕人一見老漢對自己很是相信了,便又胡亂問八字,相面貌,真真假假說一通似是而非的子平術語,老漢又皺眉、又點首,最後付了卦錢,這才又晃晃悠悠地走開。年輕人一天的飯錢有了,看看雪也下大了,西風更緊,刺面如刀,街上的行人更少了,他這才收拾招牌,轉回客棧。 要問這位年輕人是何方人氏,姓甚名誰、因何來到京城又做起如此營生?話可就得說遠些兒了--

渤海邊上,有一個美麗的地方,叫蓬萊,山臨海,海依山,風景十分秀麗;城北不遠的丹崖山巔有座俏俊去處,叫蓬萊閣,下臨大海,凌空而建,素稱"仙境"。古代傳說蓬萊、方丈、瀛洲為海上三仙山,山上住著仙人和生長著不老藥。 "八仙過海"就指在這裡。 蓬萊屬於登州府,縣城中生意買賣十分熱鬧,其中有一家雜貨舖,名叫"安香齋",經營油鹽醬醋、茶糖菸酒。店主人姓吳,名可成,為人倒也忠厚;妻張氏,勤勞善良,樂善好施,白天幫助丈夫照料小店,夜晚紡紗織布,一家人日子過得倒也舒適。這張氏前年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人十分歡喜,起了個乳名叫"道",排輩是"孚"字,家人連著叫便是"道孚"。道孚短命,還沒有看清楚這個世界便夭折了。張氏又懷了孕,到了大清同治十三年三月初七(也就是公元1874年4月22日),即到了分娩期。吳可成怕照顧不周,來了的孩子再走,幾天前便把店門關起來不經營了,一心照顧妻子。誰知張氏生產不順,弄得吳可成三天三宿不敢離床,不能合眼。到初七這天晚上,可成累極了,便坐在妻子床邊打了個盹。

這一打盹不要緊,竟夢見抗倭寇的名將、蓬萊同鄉戚繼光走到自己家中來了。縣城內有戚家祠堂,祠堂邊還有戚繼光父子的總督坊,都是三百多年前朝廷給修造的。蓬萊人對戚家父子無不悉知、無不敬仰。吳可成見戚繼光來了,忙起身去迎。忽然醒來,卻是一夢。正值此時,夫人張氏又生一子。吳可成對妻子說:"適才我夢見戚繼光將軍到咱們家來了,恰在此時兒子降世,料想此子不凡。"全家大喜,四鄰同賀。吳可成也是粗識文墨的人,知道戚繼光有個雅號,叫"佩玉"。於是,便將此二字拆開,以"佩"字給兒子用名,以"玉"字給兒子作號。這個新生的兒子便叫"吳佩孚",號"子玉"。

父母對佩孚寄予厚望,六歲便送入塾中讀書。佩孚好學,生性聰明,倒也進步很快。到了十四歲時,家遭不幸,吳可成一病亡逝了。此時除了佩孚之外,還有一個十一歲的弟弟文孚。孤兒寡母三人,生活漸漸困難起來。 吳佩孚為了減輕母親的負擔,便自動不上學,到登州水師營當了一名學兵。可是,吳佩孚從小頗有抱負,不願只為溫飽。當學兵期間,又去拜登州的名儒李丕森為師,繼續苦讀。由於虛心好學,深受李丕森愛護。到了公元1896年,吳佩孚二十三歲,竟中了秀才,眼看著成了官場上的人物。 俟近官場的人和俟近乞丐不一樣,總要學學官場上的氣派。吳佩孚中秀才沒多久,便染上吸食大煙的習慣,終日趔趔趄趄,出入煙館。舊時的鴉片館子,也分三五九等,吸鴉片人的,也是高下不一:官家、豪富,有人侍候,入雅座,吸足了躺一陣,再高興了,找個唱曲的妮玩玩;一般流氓無賴,只能在大房間自炊自食,填飽肚子,調轉身子便走,腰中空空時,總不免向老闆低三下四說幾句好話,"改日活翻了,再還上"。吳佩孚不是這兩種人,官場還未入,無賴又不是,靠老爹的雜貨舖賺幾個錢,也只能過過一般的癮。有一次,小舖生意不好,幾天吳佩孚都斷了炊。好容易從娘的錢罐裡摸出幾個銅板,又到當舖里當了兩件娘的衣服,這才朝館裡走去。誰知,一般房間正趕上"客滿",掌櫃的一看是"吳大秀才",雖知他囊中不富,秀才總還是優人一等的,便領他進了"雅座"。

吳佩孚沾沾自喜,正搖頭晃腦,騰雲架霧時,一個大腹便便的傢伙走進來。吳佩孚搭眼一看,認得,是當地的大土豪翁欽生,登州府里首戶,表侄子正做著縣太爺,是一個走路都橫掃八鄰的惡霸。吳佩孚想躲,已是來不及了。 這翁欽生今兒高興,在窯子裡帶一個小妮,讓老闆給他留個雅座"舒舒坦坦地玩玩"。誰知一進門碰上這個年輕人(不認識吳佩孚)掃了他的興,便十分生氣。眼一瞪,腳一抬,一邊狠狠地踢去,一邊狠狠地罵一聲:"滾!" 吳佩孚連滾帶爬,溜出了煙館。 吳佩孚是讀過"聖賢"書的,"士可殺而不可辱","同樣花錢,你有什麼資格攆我"心裡十分氣怒。若是平民百姓,遭此屈辱也就吞氣咽聲了,偏偏吳佩孚是秀才,氣咽不下。可一時又想不出法兒報復。很是氣悶,死死地在家中悶睡幾天,最後決定去求助流氓地痞。原來登州蓬萊這地方有一夥流氓無賴,終日靠著滋事為虼天不打鬧,心中生火;如今秀才找上門"請幫忙",索性大打大鬧一場,反正有人收科。於是.趁著翁欽生的老娘做壽時,突然襲擊,一群流氓大鬧壽堂,把翁家搞得翻天覆地,破破爛爛。男女賓客,不歡而散。那翁欽生是個頭面人物,哪裡吃得下這口氣!找到表侄子,要他"限期捉拿肇事者,一定正法",以消除心頭之恨。

蓬萊城,彈丸之地,出瞭如此轟動大鬧壽堂之事,哪還打聽不清。結果查明,尋釁鬧事之禍首還是一個秀才。於是,以"蔑視法紀、尋釁鬧事、攪亂治安"為名,革去功名,緝拿在案,吳佩孚不敢在蓬萊蹲了,這才背鄉離井,跑到北京,去投靠父親吳可成的一個叫孫庭瑤的朋友。離家的那天深夜,寡母把他叫到身邊,揉著滾滾的淚水對他說:"佩孚,你爹去世的時候,就把這個家交給你了,實指望你能爭氣,把家帶好。誰知你不安份,連縣官也得罪了,落得有家也不能蹲。"佩孚對娘說:"娘,我看不下去,他們依官行勢、敲詐勒索。總有一天,我要把這些貪官都斬盡殺絕!" "你呀!"娘提心吊膽,"總是好勝。有一天當了官,怕也會這樣呢。"娘又問他:"家裡不能蹲,你想到哪裡去呢?"

"五尺漢二,難道天底下就沒有立足之地!" "娘不放心呀!"娘又揉淚了。 "你爹有個朋友,叫孫庭瑤。現在京城開一家客棧。要不,你去京城找找他。" 吳佩孚知道這位孫庭瑤仁伯。父親在世時,兩家的來往也還密切。有一年,孫庭瑤走投無路了,還在蓬萊住過幾個月。最後,還是父親幫助路費.他才過海到大連去謀生。吳佩孚說:"娘,我就去北京吧。我想這位仁伯是會幫忙的。" 娘還是嘆息著說:"也不能想得過高。如今咱家日月窘迫,你又走投無門,是求上人家的。聽你爹說過,這個孫庭瑤為人不怎麼的。你處處細心點兒。"

"我知道了。"吳佩孚說:"我想他不會不認我這個仁侄的。" 吳佩孚到了北京,按照娘給他的地址,在崇文門外巾帽胡同找到了隆慶客棧。孫庭瑤一聽是蓬萊的老仁侄來了,忙著接到家中,一邊安排飯菜,一邊憂傷地說:"自從你爹死後,我無一天不在難過。俺弟兄倆生死之交,不想他竟早走了。這幾天,我忙得脫不開身,早想去看看你娘幾個,就是沒法動身!年上,聽說你還中了秀才。我知道你是個有出息的年輕人,不一般!以後準可以創出個出人頭地" "老仁伯你過獎了。現在"吳佩孚嘆息著把遭遇情況如實地對孫仁伯說了,然後說:"家中無法蹲了,才來這裡找仁伯。"孫庭瑤一聽吳佩孚被革了功名,官府還要緝拿,頓時臉寒下來。 "這孩子是來避難的!"

這孫庭瑤,算是被吳可成看透了,"為人不怎麼的"。此人腦子很靈活,只想著"對我生財";兩隻眼睛大大的,但只看到錢眼;跟誰共事,也總想對自個兒有利。原以為這位仁侄來京會給自己增添點光彩,現在倒好,說不定受他連累。於是,轉著彎兒說:"賢侄,你在難處來找我,該來。誰叫我跟你爹是結過金蘭的!一炷香前跪倒,就是一母同胞!你不來找我,我還覺得生分呢。只是,這天子腳下,混飯也是極其不易的。我手下這莊客棧,地僻客少,月月進不了多少項,去了官稅、日用,便連皮也刮著了;有時還得虧欠許多,只怕無大能耐照顧賢侄。" 吳佩孚一聽,心裡涼了。 "這位仁伯是在下逐客令!"要是平時,他便轉身去了。現在不行,身在難處,走投無路,忍氣吞聲地得先有個棲身處。要不,諾大的京城,自己兩眼黑,朝哪裡去呢? "仁伯的情況小侄明白。"吳佩孚說:"我不想難為仁伯。小侄離家時,還帶了些盤費,只求仁伯給個床鋪躺下。生活麼,還是能夠湊合的。小侄也不想坐吃山空,更不想給仁伯添更多困難。" 孫庭瑤這才輕輕放下心。說:"老仁伯面赧呀!賢侄既然吃用尚可自理,我便在小棧里為你安排一張床鋪,也免得在京中流浪,仁伯放心不下。" 吳佩孚在京城總算有了棲身之處。住下之後,他卻犯了愁:家境困窘,哪裡有許多銀錢供他攜帶,身邊幾個盤費,一路上早已花去十之八九,所剩也只能夠三兩日便飯,往後這日子該怎麼過呢?別看吳佩孚身處困境,心還是比較傲的,不願低頭向這位仁伯乞求。他躺到床上:苦:思有時,終於想出了一個臨時:療法:春節快到了,他把腰中的餘錢拿出,到市上買了筆墨、紅紙,寫春聯到街上去賣。吳佩孚是中過秀:才的,自幼"斗方"還是磨了許多,有一筆還算俊秀的書法,寫出的春聯,深受市民的喜歡。可是,春聯一年只貼一次,誰家也不會買下存起。幾天之後,也便生意蕭條了。沒有辦法,吳佩孚才在街頭擺起卦攤。 吳佩孚對於子平六壬一類星象之書,只是略知一點,說不上明白,更說不上精通。人到難處,也算"病重亂投醫",不得不找出法兒混飯吃。他也有點自信,自信曼機靈,自信有一張伶牙俐齒。 "可騙則騙,不可騙一笑了之"。那一天就騙住了一位姓王的老漢。究其實,哪裡是他推卜有術,知前知後呢?而完全是隨機應變、察言觀色而已。 那日的雪漸漸大了,吳佩孚想收卦攤,肚子又不允,雪中焦急,陡然靈機一動:他見那老者打著的油布傘上,用黑墨寫著"三槐堂"三個大字,這也是舊時人家的習俗了,辦事、記物,不直接寫姓氏,只寫堂號。這三槐堂是王姓的堂號。吳佩孚想:"老人不會是藉傘外出,城里人不同鄉下人,家家有傘。"所以他喊了聲"王老伯!"這一喊就抓住了老漢的心!老漢不走了,這也是俗話說的,"不怕不信神,只怕家中有病人"。家有病人,總想問個吉凶。當老漢站在吳佩孚面前時,他見他手中拿張紙頭,紙頭上露出中藥名,其中有一味只有婦女才常用的中藥叫"當歸"。所以,他又說老漢家中有病人,病人是婦女! 三句話,句句真切。老漢便大吃一驚:"這位年輕人行呀!神仙一般的卜術,說得分毫不差!可以信得過!" 老漢傾了心,吳佩孚也放了心。這才賣弄一番,騙錢到手。 別看京城是天子腳下,人文薈萃,多半市民還是庸碌之輩,信天信神,信命信鬼,巾帽胡同里又經王老漢一宣傳,卜卦年輕人能夠未卜先知,洞察秋毫,真真切切!吳佩孚成了人們崇拜的偶像,聲望大了,上攤求卦的人也多了。吃飯不再犯愁,腰中漸漸多了銅板。有一天,他正在忙著應接顧客,一個莊稼人模樣的顧客蹲在卦攤前,他頭戴一頂棉線帽,身穿~件棉長袍,腋下還夾一個印花棉布的小包裹。別的顧客走了之後,吳佩孚才問他:"先生,你要問什麼?" 那人仰起臉來,吳佩孚吃了稿"亮孚哥,是你?你啥時候到北京來的?" 來人是他的本家堂兄吳亮孚。這吳亮孚是到軍營裡探親的,受嬸母之託返家的途中來巾帽胡同打聽吳佩孚,看看他生活的情況。吳亮孚站起身,說:"二弟,街旁不是說話的地方,你住哪裡?咱們到你的住處再說話。" 吳佩孚收拾了卦攤,領著堂兄走進隆慶客棧,先提了一壺茶,然後又在小館子裡要了四樣菜、一壺酒,兄弟倆便麵對面邊喝邊說起來。吳亮孚對他說了一些"家中還平安,日子也過得去,嬸子和老三身子也好"等等家常事,又說:"嬸子就是對你放心不下,終天燒香念佛,還怕你有災有難。" "縣上怎麼說呢?"吳佩孚是被縣官逼出來的,有家無歸,他最擔心這事。 "你遠走高飛了,縣官再有意見,抓不著你,也乾生氣。不過,還是常常放出風聲,說非狠狠地處治你不可。看起來,眼下你還不能回老家。"又說:"我見著你了,回去對嬸子說說,他們也會放心的。""讓那些貪官去處治我吧!有一天,我非整治他們不可!"吳佩孚發起狠,又讓哥哥喝酒。 吳亮孚仰臉乾了一杯,已有三分酒意了。又說:"二弟,現在看形勢,你是不能回蓬萊去了。只是,幹這種卜卦營生總不是個常法。哪有算命卜卦的能鬥倒官府的!再說,這種營生也不是久遠之計,得想個長遠之計才行呀!" "有什麼長遠之計可想?"吳佩孚說:"莫說別的人了,就說我這位老仁伯吧,受過我爹多大恩情!到如今,卻只能給一張床睡睡,連頓飯也不能管。人情薄呀!我也知道算命卜卦騙人騙不了多久。有什麼辦法,沒有門路。" 吳亮孚想了想,說:"二弟,這樣行不行?軍營當中,我有個親戚,如今是夏二成部下的一個管帶,人很正直,也很講究人情,你去向他投軍怎麼樣?" 吳佩孚對於兵是沒有好感的。當初他苦讀四書、五經時,便認定國家只有文治,"兵算什麼!一群只會聽從驅使的武夫!"吳佩孚中過秀才,"秀才見了兵,有理講不清!"兵在秀才眼中,根本不值一提。現在,堂兄要他去當兵,他感到了一種羞辱!然而,吳佩孚畢竟身處困境,站在街巷之中,去騙取那些無知而又老實人的錢,究竟比兵能好多少?吳佩孚不敢自己對比。他喝了一杯酒,對堂兄說:"亮孚哥,容我再想想吧。" 吳亮孚知道吳佩孚的為人,了解他此時的心地,便又說:"二弟,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你的為人,咱蓬萊誰不知道你吳大秀才!當兵,實在是屈你的才。可是,二弟呀!人到哪山唱哪歌,你讀書人經多見廣,聽說歷史上有個大名鼎鼎的人叫韓信,不得意時,曾經鑽過人的褲襠;還有個叫張良的人,想跟人學點本事,三上圮橋,還下水為人家拾鞋!大丈夫,能屈能伸。這年頭,兵荒馬亂,說不定趁著荒亂就可以飛騰!"吳亮孚朝二弟身邊湊湊,又說:"算命卜卦,萬世也不會出人頭地。當兵去吧,還是當兵是條正路。"吳佩孚動搖了--也是再無好路。但他還是說:"娘知道了,會難過的。咱家鄉人常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這不怕,"吳亮孚說:"我對嬸子說,你是當的戚繼光那樣的兵。戚繼光之後三百五十多年了,難說咱蓬萊就不能再出一個姓吳的都督,姓吳的總兵麼!" 吳佩孚聽堂兄越說越興奮,自己心裡也漸漸開朗。他研究過戚繼光的為人,知道戚繼光的歷史,他敬佩戚繼光的作為,他也敬佩戚繼光的文才。他眉展了,眼露笑意:"好,亮孚哥,我不擺卦攤了,去從軍!"吳佩孚下了決心,於是便收拾行李,當晚向孫庭瑤辭了行,次日一早便隨著堂兄離開北京城。 這是1898年的事。吳佩孚那年24周歲,身材魁偉,面貌堂皇,自然是一副好兵坯子。 當時京津一帶駐的是淮軍,夏士成當統領。吳亮孚見了他當管帶的親戚,說明來意,又引見了吳佩孚,那管帶同吳佩孚交談了幾句,覺得他舉止不一般,又見他一表人才,便說:"既然是我親戚的堂弟,千里迢迢來找我,我能不幫忙?隊伍上現在不缺人,只有我身邊還缺一個勤務兵,你跟我跑跑顛顛,打水端飯行麼?以後有了好缺,自然先叫你去。" 吳佩孚沒說話,堂兄代他答應下來:"好,好!我巴不得堂弟在你身邊,免得別人欺侮,早晚也能得到你管束。我先替家嬸和三弟對你謝謝了!" 吳佩孚也說:"隨在管帶身邊,佩孚必有莫大教益,求還求之不得。以後還請多多教誨!" 吳佩孚是讀過幾年"聖賢"書的,領教過眾多做人的教誨;又加上幾年流離浪蕩的生活,他頗潤通了一些待人處事的能耐。初到軍營,處處小心謹慎,尤其會投合那位管帶的歡心。 那個管帶,是靠槍桿子混出來的,文墨不潤。更不知禮義廉恥。吳佩孚在他身邊,很為他爭了一番光彩。兩年之舌,這個管帶就把吳佩孚送進袁世凱創辦的直隸常備軍,並且保送進了保定武備師範學堂,以後又轉入測繪學堂。 1904年畢業,分配到北洋陸軍第三鎮,任第十二標第一營督隊官,次年升為該營管帶。 幾年的軍營生活,吳佩孚學會了一點書本之外的本領--他知道怎樣尋求一個"靠山"。當時,北洋陸軍第三鎮的統制是曹錕,既是老淮軍的骨幹,又是袁世凱麾下的親信,是北洋系的紅人。吳佩孚認准了他,有事沒事,總愛貼近他。有一次,第三鎮要出一個告示,這個早年在津沽之間販佈為生的曹錕,文墨不通的說出個意思,別人愛怎麼寫,他也不知道。告示寫好了,正待張貼,吳佩孚到了。他衝著告示端詳了半天,笑了。笑是笑,可是沒有說話。 曹錕先是有點不耐煩,故意打著腔調問:"吳管帶,難道這告示寫得不好?" 吳佩孚知道曹錕身邊用的人都是親信,他不敢說告示有什麼不好,只笑笑說:"統制大人,告示好得很。只是這:芋,還可以寫得再好一點。 "這麼說,你能寫得更好了!" "只要大人吩咐,管帶倒是可以試試。""來人!"曹錕下令:"拿紙、筆侍候!,侍衛人員拿出文房四寶,吳佩孚鋪在八仙桌上,潤筆之後,立站著,拉出一個騎馬襠式--懷中可抱鬥,跨下能走狗,把當年寫方子時練就的硬工夫全用上來,刷刷刷地眨眼工夫,一張漂亮的新告示便寫了出來。那一筆俊秀工整的楷書,尤如刀刻斧鑿一般,縱橫成行,大小無差,旁觀的人齊聲叫好!曹錕笑了。 "這位管帶原來還是喝過不少墨水的才子!一筆好字!念過不少書吧?" 吳佩孚說:"念過幾年書,還曾中過秀才呢。""啊!"曹錕驚訝了。 "秀才怎來當兵吃糧了?"吳佩孚這才把縣官的一段糾葛說了個明白。之後,說:"也怪我 年輕好勝,不該給父母官下不了台。 " "怎麼不該?"曹錕說:"芝麻大的個官兒,老虎屁股就摸不得?我看摸得好!他革了你的功名,我給你!給個狀元也行。"停了停,他又說:"初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的兵,有個好標致模樣;言談也不一般。還有,你那名字叫得也好。我得問問你,當初你這名字,是祖上起的,還是業師起的?" "是爹給起的。"吳佩孚說。 "你爹是秀才?" "不是。爹是蓬萊城裡開雜貨舖的。""那咋會想出這樣一個好名字?" 吳佩孚這才把自己出生時爹夢見家中來了戚繼光,便認為生的兒子自然是戚繼光轉世,所以用了戚繼光的名字為自己的命名、命號的事說個清楚。 "其實,我哪裡敢比戚繼光,人家是歷史名人,對國家對百姓都有貢獻的" 說來又巧,這曹錕也是崇拜戚繼光崇拜得五體投地的人,一聽吳佩孚是戚繼光轉世,更是高興萬分,忙說:"好,好,你就在我身邊別走了,我委你為第三標標統。" 不想,吳佩孚和曹錕這麼一結合,中國的亂事從此便漸漸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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