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北洋一霸張宗昌:北洋兵戈之八
北洋一霸張宗昌:北洋兵戈之八

北洋一霸張宗昌:北洋兵戈之八

董尧

  • 歷史小說

    類別
  • 1970-01-01發表
  • 31406

    完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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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出遠門,要說吉利話

春。 大陣大陣的海風,從萊州灣吹過來,夾帶著濕潮潮的水意,掖縣那片久不見雨的土地潤得笑嘻嘻地,儘管那股海腥味令莊人皺眉,萎靡的麥苗還是煥發了精神。 各種樹木的枝頭都吐出了嫩芽。金黃的,碧翠的,赭黑的,還毛茸茸粉白的,地面上,叢叢草芽破土而出,羞怩著,搖晃著身體。莊稼人終於走出密封的草舍,伸伸腰臂,昂昂臉膛,迎著海和陽光深深地舒了一口氣。祝家村就這樣從冬眠中醒了。 這是公元l904年。 二十三歲的張宗昌,曲著身子從低矮的茅屋裡走出來,伸伸書腰,把腰間長巾解開,掀開為結婚才穿上的新棉襖,讓那副黝黑自胸膛去接受陽光,接受海風,去洗滌一冬天承受的濁氣和污塵。囊後,他又曲著身子從低矮的門洞走回屋裡,摸起煙袋,叭叭嗒嗒圭吸起摻著豆葉的老旱煙。縹渺的煙霧,令他心神極亂——

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春天,已經在同鄉呆村武荷鈞黃酒館型了4年小伙計的張宗昌,忽然回家來了。那時候的家,就只有這兩間破草屋,四壁空空,牆角上的土坯支起的鐵鍋裡,焦乾冰涼;破房上席不成片,被只是一把爛絮,除了冷颼颼的風之外,連只有氣白老鼠也沒有。家空了,母親侯氏,憑著兩隻大腳板,東村下神,西豐驅鬼,乾了半輩子巫婆營生,還是沒飯吃;一怒之下,改嫁至裡壓劉姓家去了。張宗昌成了沒娘的孩子。老爹是個吹鼓手,四鄰八村婚喪嫁娶他都捧著喇叭去吹一陣,平時還挑著擔子串四鄉剃頭,雖有雙套技術,還是清早顧不了晌午,只能自己飽一頓、飢一頓。後來,索性剃頭挑子、喇叭都帶上,像雲遊僧人一樣四海為家去了,張宗昌連爹也沒有了,只有破草屋。 20歲的男人,身子長得樹樁般地高大,巴掌蒲扇似的,兩條長腿一步能跨一條河溝,飯量大得像頭牛,在武家酒店當小伙計既不受喜歡、也填不飽肚子,他早該遠走高飛了。可是又巧,做吹鼓手的他爹的師弟叫趙科謀的,又費盡周折在塋里村為他保了一家媒,把賈家一個女兒許他為妻了,他又戀著走不動了。那位未來的老岳父賈永泉卻正經地發了話:“忠昌(張宗昌原名忠昌,還有個號叫效坤),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面,閨女是許給你哩,你得混個樣兒出來。就這樣家空四壁,日無聊生,我可不答應哩。如今,咱膠東人不少下關東去了,我看呀,你也該去闖闖,說不定會尋出一條路,也是個出息。你看呢?”

老岳父指路了,張宗昌得吃口饅頭賭口氣,一下狠心,下了關東。先在黑河淘金,後在寶局當鏢手,又去吉林三道溝煤礦下井挖炭。汗流了不少,倒也混了幾個錢,春天回來了,匆匆趕到塋里村,把兩封銀元朝賈永泉面前一放,笑嘻嘻地說: “大爹,我回來哩。”賈永泉搭眼望望銀元,又瞅瞅穿上新裝的張宗昌,陡然覺得與三年前不一樣了。心裡樂,面帶笑,口氣也溫和了: “忠昌,我沒說錯吧,我知道你會在外闖個出息的嘛。”又說:“這三年,吃苦了吧?” 張宗昌咧開嘴“嘿嘿”兩聲,然後說: “大爹,年輕人吃點苦算嘛。正如你老說的,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人上人。忠昌就按老人您指點的路走,不怕苦哩!” 賈永泉一聽這話,心裡樂了,忙安排家人準備飯菜,又說:

“忠昌,你既有這份心肚,說明你長大成人哩。成人哩,就得成家立業。這錢你拿去,收拾收拾草屋,添置點用物嘛的,請人望個吉日,我把閨女送過去,也少了一份心事。” 張宗昌要成家、有妻室了。忙對老岳父千恩萬謝。不久,果然就與賈氏完了婚。 婚是完了,張宗昌手裡的錢也用光了。再在家中蹲下去,吃穿用全沒著落了。得走,再下關東,卻又捨不得新婚嬌妻。所以,此刻心裡極亂。 吸著老汗煙,腦裡打轉轉,那臉蛋也就漸漸地蒙上了一層陰雲。 妻子賈氏比他小一歲,卻也是一個機靈人。瞅著丈夫那臉蛋,心裡也夠焦急的。她慢步來到他面前,有些兒羞怩地說: “不能總是發愁,愁坏了身子麼的,更難哩。不麼的,你再去關東。”

張宗昌仰臉望望妻子,沒說話,只輕輕地嘆了聲氣——一個窮光蛋,乍娶了妻室,熱乎尚未熱乎夠,咋啥得遠去?何況,下關東也不是一條寬敞之道,淘金、下煤窯都是腦袋系在腰帶上的事,說把命丟就丟了。妻子尚不理解這些,她只覺得窮家破屋,吃穿無望,再就是覺得男人不忍別去。又說: “去吧,不去又能咋?你走了,我就回爹家,他還養得下我。你別掛心。混個三兩年,好了,就回。” 張宗昌心裡酸溜溜地。 “你說這算啥?娶了妻競養不起,還算人?”他想起了自己的這條苦命!娘改嫁之後,他13歲便跟著父親的喇叭班子敲鈸。敲鈸也得跟著節奏,有個“點”,老爹導他許多遍,敲起來總是跟不上點。爹很生氣,於是,腰間便裝了一根木棍,他啥時敲走了點,爹便拿出木棍,照頭便揍;後來跟隨老爹擺攤剃頭,實習了幾個月,第一次給人洗頭,還灌了人家兩耳污水。氣得老爹大罵:

沒用的東西,死笨豬,躺到樹下讓老鴰屙著屎餵你去吧,我養不起你哩,滾!” 讓妻子跟爹生活也不是辦法,何況一個出了嫁的女人。張宗昌沒答應妻子的提意,只說: “你幹你的事去吧,容我想想看。” 張宗昌悶在家裡,連連吸了幾袋煙,門路未曾想出,倒是想起了村頭上那座五道廟。他決定到那裡去“請教”一番—— 對於廟堂神鬼,張宗昌是從不放在心上,他不敬他們,也不罵他們;別人敬也好,罵也好,他一概不管。唯獨村頭那個五道廟,他卻有點特殊意思,有事沒有事,到裡邊轉轉;有時逢上香火,還丟幾個銅板裡邊。有人說,當年他的老娘侯氏裝神弄鬼行巫時,就常常打著五道將軍的旗號,並且表明五道將軍就是她的前夫,常常夢見同五道將軍睡在一個被窩裡。這樣,人傳五遭將軍是張宗昌的親爹。是不是這樣?張宗昌沒有點頭承認,也沒搖頭否認。張宗昌在人前學舌般地讚揚五道將軍,這卻是事實。他說五道將軍是東嶽大帝的屬神,是專司世人生死、榮祿之職的。又說五遭將軍是閻羅王的兄弟,可以代表閻羅王決定人生死。所以,張宗昌想向五道將軍求個簽,問問關東去得去不得?

張宗昌在雜貨舖裡買了一柱香、兩卷黃裱紙,又在一片汪塘里洗了洗手,這才匆匆朝五道廟走去。 五道廟,已經破爛不堪了,院牆沒有院牆,房頂茅草多朽,三間廟堂兩頭全漏雨;五道將軍的全身也朽得連體形、面貌都不成體統了;面前那個泥堆的香案上,蒙了厚厚的一層灰塵,一點餘香氣味也嗅不到了;半截竹筒中的一束竹籤,也長短不齊。唯有五道將軍罩蓉去的險瞪.環嬰孤善一派慈善眉目。張宗昌點上香,燃起黃裱紙,然後虔誠地跪下,祈禱了半天,立起身來,小心謹慎地從籤筒中抽出一支竹籤,細打量起來。 張宗昌在私熟裡念過一年書,娘改嫁走那年便輟學了,所以,並不認識幾個字。對著竹籤端詳了半天,還是認識不全。只好說:“對不起哩,大將軍,我得把簽帶走,請人看看意思,再送回來。”

張宗昌怀揣著竹籤,來到一位學究家中,說明來意,拿出籤來,又說: “請老先生為我批餌批解,明示個路子。” 那老先生戴起花鏡,一邊看簽,一邊暗想:“這張忠昌可算得上村中的小痞子,雞鳴狗盜的事都乾過;關東闖了幾年,表面老實點了,誰知骨子裡如何?在村上也是個禍害,能遠走高飛,倒是村中一件好事。”於是,他把簽朝桌上一放,笑了。 “好簽,好簽。上上簽,上上簽!”“怎麼說的?”張宗昌急著問。老先生晃著腦袋,有聲有韻的念道: 烏雲遮月不久長,桃紅柳綠好風光。鯤鵬展翅十萬里,駕霧騰雲上天堂。 “要上天堂了,豈不是上上好的簽。”老先生對張宗昌拱手以 賀,又說:“只是麼……” 聽說要上天堂了,張宗昌驚喜萬分。又見老先生把話題頓了一下.覺得有麻煩了。忙問:

“老先生,怎麼樣?還有災難?” 老先生搖搖頭,說: “災難倒不至於。這籤上說'鯤鵬展翅十萬里',好像有點意思。” “什麼意思?” “怕是說你的成功不在本地,得走出去,高飛。” “對對,對!”張宗昌說∥我正盤算著再下關東呢。 ” “噢,我明白哩。”老先生說:“這簽告訴你,走得越遠,飛得越高,前程越大。我祝賀了。到那一天,老朽還得討你一杯喜酒呢!”“一準哩,一準。”張宗昌收回簽,一邊往外走,一邊說:“有朝一日我混個人模樣哩,一定回咱祝家村來謝您老。” 張宗昌又回到五道廟,把竹籤放進籤筒裡,伏身跪倒,拱起雙手,面對五道將軍泥胎,說道: “多謝大將軍指點哩,我明兒便下關東。此去若真出頭,混出個人模狗樣,我一定重修廟宇,再塑金身。”

拜完五道將軍,回到自己草屋裡,對賈氏說:“定哩,定哩。我再下關東。” 聽說丈夫真的要走了,賈氏反而流淚了。 “你不是勸我出去麼,為麼又哭呀?哭我就不走哩。” “不是不想讓你走,是覺得你無法走。”賈氏說:“常言說得好,窮家富路。你瞧,咱屋里四個角空,拿啥給你當盤纏呢?打咱家到關東,隔著大海,千里迢迢,你可怎麼走呀?” 張宗昌這才猛醒,是啊,路費還沒著落,怎麼動身?他皺起眉來。 du8.com版權所有 三年前,張宗昌第一次下關東時,是靠著同鄉祝欣德的資助。到東北之後,淘了三個月的金才還清,還弄得兩個人反目為仇。現在,求誰幫忙呢?張宗昌思來想去,也沒個主張。他忽然想起當年跟老爹敲鈸時認識的一個夥伴叫何付居的,聽說這兩年日子過得挺不錯。他想念著當年喇叭老爹對他情份,何付居不會拒絕他。於是,當日張宗昌就跑了九里路趕到何付居家——何村。

張宗昌打聽著家門,便徑直走去。 “何大哥在家嗎?” 何付居比張宗昌大兩歲,但身個卻矮了半尺,體形猴兒似的瘦,是個偷雞摸狗的小能手。這兩年,人大、膽也大了,夥著幾個狐朋狗友幹起“下夜”的勾當來了。昨夜掏了一個富戶的窩子,白天躺在屋裡正休息。聽得人叫,先是打了個寒戰,以為是“東窗事發”了呢。想想來人叫聲“大哥”,心裡才平靜點。悄著手腳來到門邊,趁著門縫兒往外瞅瞅,見是張宗昌,忙著雙手拉開了門,張開雙臂撲過去,嘴裡唏噓著笑起來。 “爹哎,嘛風把你吹來哩?上年聽人說你在三道溝挖煤死在坑里了,早天又聽說你闊了來家娶女人哩。咋又想起老哥我哩?快進屋,快進屋。” 張宗昌跟著何付居走進屋,見小木床上只有一條被子,全屋裡沒一件女人的用品,知道他還是光棍一條,便說: “何大哥,聽說你發了,嘛,咋還是木棒一條?” “我不喜歡女人。”何付居說:“女人都是累貨,要吃要穿,生了孩子還得替她養。孤身一條多好,一人吃飽了全家不餓,有錢了想幹麼事幹麼事,多自在!” “總得有個家嘛的呀!” “要家幹啥?不要。”何付居說:“沒事你不上門,找我麼事?你只管說。我能辦的,立馬辦成;我辦不了的,你走你的路。” 人爽爽快快,話也爽爽快快。張宗昌也是這個急性子,開門見“兄弟混泊哩。在家娶了女人,身上光哩。想下關東,少盤纏。為這,來找哥。看在老爹份上,拉兄弟一把,兄弟活翻了,本利一起還;若是不看在老爹份上,不願拉兄弟,兄弟轉臉就走。” “嘛,你勒索我!?”何付居把臉一放,說:“堂堂三尺漢子,下關東要路費,憑這,孬種一個!嘛?一路上打打劫劫還怕沒錢花,我不信?”他就地轉了個圈,嘆聲氣,又說:“兄弟,你想的也有理,你是辦大事的人,不能走一路賣一路。打家劫舍是小人物幹的小打小敲,你不干也好。要多少錢,只管說,別老爹不老爹的,拉大旗當虎皮。當初跟老爹學吹喇叭,蒙老人家關愛,我不會忘。可是,這不管你屁事。老爹死了,我跟你也是朋友,還能說嘛?” 張宗昌咧著大嘴笑了。 “大哥說得在理,兄弟混蛋。”張宗昌說了個想藉的錢數,又咧著嘴笑笑。 何付居皺著眉想想,說: “打咱掖縣到關東,這個數緊打緊。可是,你不同我,光桿一條,一走了之。你家裡還有個熊女人,你總不能把人家丟下不管。這樣,我再給加一翻,這一翻是留給女人過日子用的。” 張宗昌拱起手,又咧著嘴笑。 “多謝大哥,還是大哥想得周到。” “你別高興得太早,”何付居說:“我手中眼下分文沒有。你得給我三天的空子。” “你又得去動手?” “你說的嘛話?不動手還有人送上門來?別看一些傢伙富得流油,你不動手,他分文也不捨給你。” “這麼說,大哥有難哩。兄弟我就不借了吧,再想別的辦法。”“你怕嘛?又不要你動手。”何付居說著,把耳朵貼在張宗昌耳上,壓低聲音說:“昨兒一個'踩窩子'弟兄回報,前村汪家又接了幾十田地約,錢坌準笛財用用逾仃。位承也個苊燈東西,大兒子當縣官,刮地皮能手,咱得刮他。你走吧,三天后我送上門。” 張宗昌走了。 學了二年吹鼓手的何付居,雖然也會了幾套喇叭牌子,總覺得來錢太慢,素性丟下不干了,便和幾個狐朋狗友一道,幹起樑上君子的勾當。只是,他們絕不惹平民百姓,下手的,都是大富、大官,富而不仁、官而帶霸的主,並且還有時周濟窮人。所以,地方百姓對他們不僅不反對,有時還護著三分。那天晚上,何付居找到幾位兄弟,說明“是為一位窮兄弟下關東弄盤纏,”希望大家出把力。幾位兄弟也樂意,第二天晚上就下了手。 十分順利,一舉成功。端了汪家一隻銀罐,留下一張“借條”,借條表明: 兄弟闖關東無路費,只好暫借。來日運好發了,本利都還。若兄弟混落蛋了,對不起,該你倒霉。 第二天一大早,何付居便揣著劫來的銀元來到祝家村,交給張宗昌。並且說: “兄弟,我不給你送行了,祝你一路順風。在關東混個人模狗樣的,別忘了這弟兄;若是碰上野貓死在深山老林裡,也別怪大哥不收你的屍!” 說罷,便抽身不見影踪了。 有了路費,又有了安家的錢,張宗昌給妻子作一些安排,又到岳丈賈永泉家裡告了別,這才決定動身日期。動身前,賈永泉帶了一壺酒來為女婿送行,說了一串祝福的話。張宗昌捧起杯,送到老泰山面前,竟也說出幾句正經的話: “老爹,家下拜託你了,吃住你得多關照,她手中有幾個錢,不多,省著花。我到關東混個三五年,好了便回來,和你老一起過日子。萬一出了禍災……” 賈永泉忙搖手阻止,說: “出遠門,要說吉利話。三五年後,我高搭彩棚迎你”張宗昌也點頭,說: “到時候,我坐著八抬大轎到您老的門上磕頭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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