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流血的仕途:李斯與秦帝國(上冊)

第163章 第五節葬陰

讓嫪毐稍感寬慰的是,李斯的態度很是和藹,看上去也一如既往的親切。但嫪毐沒有看出的是,在李斯的這種親切中,分明帶著無法接近的疏遠。李斯和嫪毐根本就不是一路人,他對嫪毐是壓根鄙視的。這世上李斯看得上眼的又有幾人?李斯應付嫪毐,好似那名士面對歌伎,帶著冷酷的放縱和克制,一邊遠觀,一邊褻玩。 李斯屏退左右,對嫪毐道:“君侯別來無恙?向來少見,不意在此重逢,怎不令人感嘆!” 嫪毐大哭:“先生救我!” 李斯嘆了口氣,道:“君侯所犯之罪,可是救得的?” 噗,小火苗被吹滅了。嫪毐又問:“太后可好?能否見上一面?” 李斯道:“太后駐駕雍縣棫陽宮,安心修養,不宜出外,恐不能見。” 嫪毐聽出來了,拜他所賜,趙姬已被軟禁起來。嫪毐又問:“大王欲殺太后乎?”

李斯道:“此非李斯所敢過問。” 嫪毐張大嘴巴,卻欲言又止。李斯知道他想問什麼,於是道:“君侯復有何疑?為稚子乎?” 嫪毐尷尬地一笑。的確,事到如今,他還能保有多少秘密?嫪毐道:“嫪毐膝下二子,未知安好否?” 李斯淡淡地道:“夭了。” 嫪毐委頓下去,許久方喃喃地道:“也好,也好。自我生之,自我死之,何恨之有!何憾之有!嫪毐已是必死之身,凡先生所問,敢不盡言。” 李斯擺擺手,道:“此乃後話。眼下還要委屈君侯受刑。” 嫪毐一驚,我全招還不行嗎?這樣也要用刑?用什麼刑? 李斯冷冷答道:“宮刑。” 嫪毐大駭,哭道:“行莫醜於辱先,而詬莫大於宮刑。先生憐我。孔子曰,後生可畏閹(注:孔子的原話見於子罕篇第二十三章,子曰:後生可畏焉知來者之不如今也?嫪毐不太識字,書一般都是由下面的人讀給他聽,是以把焉字聽成閹字,呵呵)。萬望先生念及故人之誼,嫪毐別無所求,只求速死。”

看著曾經不可一世的嫪毐在自己面前伏首求饒,這是怎樣的快感?李斯胸中蕩漾著造物主般的自信。他能夠成就嫪毐,也能夠毀了嫪毐。李斯隱藏著心裡的愉悅,平靜地說道:“當國事者,不問私情。國法如此,李斯愛莫能助。” 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嫪毐也是沒得辦法。在一天二十五小時的監管之下,他連自殺也無可能。於是,時隔多年,嫪毐再次被當眾扒去褲子。 應嬴政的要求,嫪毐的陽物甫被割下,便火速呈給嬴政過目。嬴政見到在金盤中猶自冒著熱氣的那東西,不由倒抽一口涼氣,趴在地上一陣嘔吐。想到這一大團血肉模糊的棍狀物體,曾經和他母親緊密聯繫在一起,他便覺得噁心。他明白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永遠不可能代替嫪毐在太后趙姬心中的地位,他永不可能是她的一切,她的全部。此後相當長一段時間之內,嬴政惡夢頻頻,醒來滿身大汗,渾不知身之所在。

出於刻毒的恨意,嬴政將嫪毐的陽物轉贈給太后趙姬。 嬴政此舉,無異於往趙姬的傷口上撒鹽。趙姬誠惶誠恐,嬴政做出這種傷人之事來,看來是不打算再原諒她了。趙姬看著那團熟悉的物事,珠淚縱橫,她怎能忘記,它曾帶給她多少快樂,多少妙趣。那時科技尚不發達,也不能把它製成標本,只好掩埋。趙姬拿著玉鋤,在樹下挖一小坑。看著它消失在塵土之中,趙姬已是泣不成聲。後世的黛玉葬花,和此時的趙姬葬陰一比,大有吃飽飯撐的嫌疑。題外話:我的另一個本家曹雪芹,自己家裡都揭不開鍋,經常得餓著肚子,卻偏偏寫了一部紅樓夢,裡面講述的多是些吃飽飯撐的事。是為辛酸,是為荒唐,是為淒涼,是為悲傷,是為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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