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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五節將計就計邯鄲策

大秦帝國II:國命縱橫 孙皓晖 5760 2018-03-13
雖說是初冬尚未入九,邯鄲已經是北風料峭了。當張儀與孟嘗君一行進入這座堅固雄峻的城堡時,卻發現在一年之中,邯鄲竟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三晉之中,趙國以久遠的尚武傳統著名。春秋時期,趙氏一族的優秀子弟大多都在軍中做各種將領,趙氏也就長期掌握了晉國的軍權。儘管期間多有坎坷沉浮,但軍旅尚武傳統已經成為趙氏永久的部族徽記。立國之後,趙氏部族的這種傳統,便化作了瀰漫朝野的尚武習俗。雖然趙國還不是第一流強國,但卻是誰也不敢輕易觸動的一隻臥虎。除了魏國在全盛時期的幾次挑釁攻趙,中山國幾次偷偷摸摸的襲擊,中原大國都沒有與趙國發生過十萬兵力以上的大戰。其所以如此,是誰都明白一個事實:趙國的精銳軍力都在陰山、雲中的千里草原大漠與匈奴抗衡,而從來沒有將精銳的騎兵開進中原。

自趙烈侯起,歷經武侯、成侯、肅侯四代,趙國的經國方略始終都是很明確的四個字:北戰南和!南進中原爭霸,趙國不如地廣人眾的魏齊楚三國;但北出河套拓地,趙國便有很強的優勢。趙成侯曾經發誓要像秦穆公一統西戎那樣,結結實實拿下全部陰山草原與敕勒川谷地,回過頭再南進中原!可幾十年打下來,竟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這時正是草原部落的強盛時期,匈奴的大小單于們本來就嗷嗷叫著要南下中原,便與趙國硬碰硬的大打起來!十幾場大戰下來,雙方都對對手的戰力大為驚詫,竟眼睜睜的誰也戰勝不了誰,鮮血凝下的仇恨卻是越積越深了。猶如兩隻猛虎對峙,誰也不敢後退,雙方都被牢牢的粘在了廣袤的草原大漠上。 趙國狼狽了——北不能退,南不能戰,竟是窩火了幾十年!

這種緊繃繃數十年的“常戰”生涯,邯鄲街市便有了人人皺眉的獨特色彩——充斥官市民市的交易物,大多是牛馬兵器與各種皮革,它們雜亂無序的堆砌在街市帳篷中,與鹽鐵布帛店鋪交相混雜,彷彿是草原上的月終大集市;瀰漫邯鄲街區的濃烈氣息,便是香辣的酒氣與馬糞牛屎的臭氣;行人一不小心,便會被到處都可能遇到的牛屎馬糞猛跌一跤,招來滿街大笑。再光鮮的服飾,上市一趟都會變得髒污不堪,於是,但凡邯鄲國人便都有一身專門上市做買賣的粗布衣服,叫做“市衣”。至於王公貴冑,那是絕不會踏進商市街區的。 不知哪一年,稷下學宮的一個士子遊了邯鄲,編了一首美其名曰《趙風》的童謠: 時間一長,這首童謠竟傳遍列國,成了商旅遊人嘲笑趙國的必修歌謠——不會唱“趙風”,便等於沒有來過邯鄲!

可今日入邯鄲,這一切竟然都神奇的消失了!街市貨品雖然不多,卻是整齊有序的分類排列在店鋪中,雜亂擁擠的街邊帳篷全都沒有了。更令人驚奇的是,滿街悠然遊走的牛馬也沒有了,散發著濃烈血腥味兒的生皮革,也竟然看不到了,腳下的青石板幹乾淨淨,昔日隨處可見的熱烘烘的牛屎馬糞,竟是踪跡皆無,滿街之中風吹酒香,竟是分外醉人! 緋雲走過去問一個店主,老人竟是昂昂高聲:“咋?小哥還當我髒臭邯鄲麼?牛馬皮革市,早搬到城牆下去了!”張儀與孟嘗君同聲大笑,竟齊齊喊了一個“好!”字。 正在此時,一隊人馬沓沓而來,為首一人大紅斗篷,老遠便滾鞍下馬高聲笑道:“丞相大人、孟嘗君,別來無恙了?”孟嘗君連忙下車迎上來笑道:“平原君別來無恙?來,正主兒是丞相,我是陪客而已,快來見過了。”張儀雖然與平原君趙勝僅有過草草一面之交,卻也素知“四大公子”秉性,也已經下車迎了過來:“平原君,張儀又來叨擾了。”

“丞相老是給我臉面。”平原君連忙謙恭的一躬到底,朗聲笑道:“原是趙國請丞相做國師來的,趙勝粗疏,出了城竟沒接著人,當真罪過了。” “那就將功補過了,說!哪裡有百年趙酒?”孟嘗君立即笑著頂上了一句。 “自然有了,丞相請。”趙勝說罷,竟恭敬的將張儀虛扶上車,然後利落的跳坐上車轅笑道:“孟嘗君隨我來。”便一抖雙馬絲韁,軺車便在石板長街轔轔而去。 片刻之間,軺車馬隊停下,平原君府邸赫然便在面前。平原君將軺車停穩,虛手扶下張儀,便立即吩咐已經肅立待命的管事家老,將所有隨員連同孟嘗君的門客騎士,一併安置在偏院擺酒款待。孟嘗君笑道:“平原君啊,還是讓他們住驛館吧。”平原君笑道:“丞相隨員與孟嘗君門客,都是要辦事的,趙勝豈敢唐突?請吧。”孟嘗君目光向張儀一閃,張儀微微一笑,卻徑自隨平原君走了進去。

正廳中宴席已經擺好,平原君指點著酒菜笑道:“兩位看看,一色的胡羊,純正的趙酒,如何?”張儀與孟嘗君同聲大笑,連連道好,竟是迫不及待的湊近長案,打量著聳起了鼻頭。平原君將張儀請入賓客主位,將孟嘗君請入陪客尊位,便親自跪坐案前開啟酒壇泥封,執起長柄木勺,為兩人斟滿了第一爵趙酒。而後平原君在末座長案前舉起了酒爵:“丞相、孟嘗君皆為貴客,趙勝代我王為兩位接風洗塵,來,先乾一爵!” 按照禮節,主人代國君接風,客人便須得先謝王恩而後飲酒。孟嘗君素來豪爽,視平原君如異姓兄弟一般,此刻卻覺得年青的平原君有些做作,不禁先自有些彆扭,竟看著張儀沒有舉爵。張儀卻呵呵笑著舉爵高聲道:“孟嘗君啊,你我該多謝趙王,多謝平原君了,來,幹!”孟嘗君竟只說了一句:“好,乾了!”一飲而盡,便抓起盤中熱騰騰的胡羊腿大啃起來。

張儀笑道:“平原君,邯鄲大變,教人刮目相看啊。” 平原君大笑:“髒臭邯鄲,能迎國師?些許收拾,值得刮目相看?” “要說請國師,這禮數就差池了吧。”孟嘗君揶揄的頂上了一句。 平原君笑道:“田兄老是打我,趙勝飲了此爵,先給丞相賠罪了。”說罷將大爵咕咚咚飲幹,又在座中一躬:“實不相瞞:陰山告急,趙王巡邊督戰去了,委託趙勝迎候國師,尚請丞相恕罪。” 張儀哈哈大笑:“平原君啊,還真當張儀做國師了?來,先喝酒!”飲乾一爵又品咂一番道:“嘖嘖嘖,果然凜冽非凡,竟比我那百年趙酒還有勁力,奇了!” “這是王室作坊特釀特藏,”平原君拍案笑道:“臨走時,趙勝送每人十壇!” 孟嘗君高興得用羊腿骨將銅盤咂得“當!”的一聲大響:“好!這才叫慷慨平原君也。”

平原君不禁大笑起來:“哎呀,照你老哥哥說法,趙勝不送酒便不慷慨了?” 孟嘗君搖頭晃腦的拉著聲調:“然也然也,不交酒肉,談何朋友?” 平原君眨眨眼睛揶揄笑道:“如此你我便是酒肉朋友了?” 孟嘗君似笑非笑道:“也許當是酒肉,再加朋友。” 張儀哈哈大笑,平原君也跟著笑了起來。 一通酒直喝到刁斗打了三更,張儀與孟嘗君便回到各自的小庭院去了。 平原君也是有名的養士公子,門客雖然沒有孟嘗君那般聲勢,至少也有八九百人了。為此,平原君的府邸中建造了十幾座獨立的小庭院,專門給名士能才居住。今日接待張儀孟嘗君兩位大人物,竟是派上了用場。張儀被安置在叫做“松谷”小庭院,一池清水,幾株蒼松,六間古樸的茅屋,的確很是雅緻幽靜。孟嘗君被安置在“竹苑”,庭院中竹林蕭蕭,石山錯落,一座紅色木樓聳立,又是另一番情境。松谷與竹苑一東一西,中間隔著兩排辦事吏員的公事房,是平原君府中各擅勝場的兩座最好庭院。

孟嘗君沐浴後並未暈酒,便吩咐在寢室廊下煮茶,與自己一個門客品茶閒談。這個門客本是趙國人,興致勃勃的對孟嘗君說起了趙國的諸般風習。孟嘗君聽得心中一動:“你說,趙國民風最搶眼處在哪裡?”門客毫不猶豫:“尚武之風。”孟嘗君又追一句:“趙人尚武,卻比齊人如何?”門客思忖片刻道:“齊人尚武,多在防身,民間多練個人技擊之術,以劍器格鬥為最多。趙人尚武,卻是聚村結族,群練群戰,以騎術箭術馬上劈刀為最。”孟嘗君沉吟道:“這就是說,趙人尚武為群戰,齊人尚武為私鬥?”門客笑道:“正是如此。”孟嘗君一時無話,只是默默啜飲。 正在此時,木樓梯傳來箜箜的腳步聲。孟嘗君抬頭之間,一身便裝的平原君已經笑吟吟站在面前。孟嘗君恍然笑道:“啊,趙酒雖烈,卻不上頭,還有一個清醒的嘛,來,品品我的蒙山茶了。”平原君笑道:“但有好酒,孟嘗君便是通宵達旦,今日三更散宴,如何能盡興?”說著一個熟練的響指,便有一個黑影倏的從樓下飛了上來,兩壇趙酒便赫然擺在了孟嘗君面前,黑影卻消失得無影無踪!

平原君笑道:“更深人靜,不想多有響動,田兄鑒諒了。廊下風大,進去痛飲了。” 孟嘗君向門客一瞄,那門客便不失時機的告退了。進得寢室外廳,孟嘗君微微一笑:“平原君啊,你方才已經醉得軟倒了,醒得卻如此快當?”平原君狡黠的笑笑:“田兄心知肚明,那是騙張儀的了。”孟嘗君不禁失笑:“班門弄斧也,張儀不是蘇秦,那麼好騙?”平原君道:“雕蟲小技,騙不過也無妨,左右找個由頭早散了,我找你有話。”孟嘗君淡淡笑道:“有話便說,此刻我卻不想喝酒。” “好!”平原君正色道:“趙勝最敬佩的有兩個人,第一信陵君,第二便是孟嘗君,對你們兩位,趙勝從來不敢虛言。” “唔?彎子繞得不小。”孟嘗君似乎很疲憊,慵懶的坐在地氈上靠著大案。

“田兄你說,趙國最大的危險是什麼?” “匈奴、東胡。” “錯,秦國!” “秦國?”孟嘗君揶揄道:“剛剛拜了老師,便翻臉不認人了?” 平原君沒有理會孟嘗君的揶揄嘲諷,直直盯著孟嘗君:“秦國雄心勃勃,實力強大,以統一天下為己任。從長遠看,秦國是山東六國的致命威脅,尤其是趙國的致命威脅。認不准最大的敵人,便找不到救亡圖存的辦法。” “哎呀,我還以為你有何高論呢?這不就是蘇秦合縱說麼?” “孟嘗君啊,蘇秦合縱說是如此。可你仔細想想:哪個國家真正接受了蘇秦的秦國威脅論?合縱所以屢屢失敗,正因了六國並沒有真正將秦國看成長遠的致命的威脅!而今,趙國真正清醒了,你能說,這僅僅只是蘇秦合縱說?” 孟嘗君目光驟然一亮:“平原君,長進不小啊。” “趙勝不敢貪功,這完全是趙王的想法。” “你是說,趙王將秦國看成了真正的大敵?” “正是如此。” “哪?趙王可有大謀長策?” “十二個字:外示弱,內奮發,整軍備,改田制!” “第二次變法?”孟嘗君霍然站了起來。 平原君點點頭,自信的笑道:“趙王要我轉告孟嘗君:齊國不是趙國敵人,趙國強兵對齊國沒有任何威脅,趙齊兩國祇能是友邦!” 孟嘗君沉默了。趙雍做太子時,他已經隱隱感到了此人絕非庸常之輩。可即位一年,趙雍卻也沒見驚人之舉,孟嘗君心中最初的趙雍也就漸漸淡出了。初入邯鄲所看到的變化,雖然又使他驀然想起了英氣勃勃的趙雍,可一想到這也可能是為了討好張儀做做樣子,便也沒有在意。相反,倒是平原君那種似乎竭力要隱藏什麼的閃閃爍爍,使他心中很不是滋味兒,覺得趙國變得難以琢磨了,與齊國這個老友邦似乎疏遠了,而今經細細回想起來,一切竟都是那麼明朗那麼簡單——趙國對秦國虛與委蛇,對齊國卻是誠心結好! “笨!真笨!”雖說豁然開朗,可孟嘗君還是狠狠的罵了自己兩句,身為齊國王室重臣,也算是久經歷練名滿天下,卻連平原君這個年輕人也不如,竟差點兒被張儀拉了過去,與趙國生出嫌隙來。可細細一想,秦國還是不能得罪,張儀也還是不能得罪,得想一個不著痕蹟的轉圜辦法……五更雞鳴時,孟嘗君已經有了主意,頭一落枕便呼呼睡去了。 日上三竿,孟嘗君匆匆來到了松谷。張儀正在吃飯,一見孟嘗君進來便笑了:“來,先坐下吃了再說,嚐嚐秦羊燉比趙胡羊如何?”孟嘗君看見另一案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銅鼎與一盤麵餅,不禁訝然笑道:“你知我要來?”張儀笑道:“知不知有何干系?吃不吃可是肚腸興亡呢。”孟嘗君原是沒有用飯,便毫不推辭的入座掀鼎,唏哩呼嚕便將一鼎濃熱的燉羊湯喝了下去,冒著一頭熱汗讚歎:“好鮮美的秦羊燉,酒後最是來得!” 張儀也丟下了細長的銅勺,擦拭著額頭汗珠:“孟嘗君,我倒想臨淄的魚羊湯了。” “那好啊,到臨淄我讓你整日魚羊湯。” “明日便去如何?” “如何如何?”孟嘗君心中一沉,面上卻哈哈大笑:“張兄,你是來做國師,教人家變法的,一件事不做,便要溜之大吉?” “國師?鳥!”張儀笑罵了一句:“人給一支麥杆儿,你竟指望張儀當鐵拐使了?” “此話怎講?”孟嘗君一副困惑神色:“趙國禮數不夠么?” “一夜之間,孟嘗君便改了脾性,邯鄲這牛屎酒厲害了。”張儀呵呵笑道:“不過,張儀還是老脾氣,直話直說:趙國要變法是真,至於請教秦國,虛應故事罷了。趙雍厲害啊,一副恭敬模樣,公然將變法倡明了請教你,你縱然醋心,也總不能在學生變法時攻打學生,引得天下洶洶是麼?軟軟的,便給老師套了個籠頭,請老師不要張嘴。孟嘗君啊,比起楚國,比起屈原,趙雍何其高明也?” “於是,你就索性不做?”孟嘗君竟覺得一股涼氣直滲脊梁。 “不。我要做,但不能真做。”張儀詭秘的笑了:“得給平原君留個面子,也得給我留個偷閒的機會,死守在邯鄲,人家心裡不自在。田兄明白?” 孟嘗君當真茫然了:“張兄啊,你說心裡話:趙國變法,秦國當真樂觀其成?” 這便是張儀,機變百出卻又坦坦蕩盪,搖搖頭笑道:“不,秦國當然不願意看到一個強大的趙國矗立在身邊。可是,自商鞅變法以來,秦國君臣朝野便錘煉出了一種異乎尋常的信心:與天下戰國做實力較量,看誰更強大,看誰強大得更長遠!”張儀拍著長案便站了起來,篤篤的跺著鐵杖:“這叫甚來?所謀甚大,其心必堅。說心裡話,蘇秦張儀有縱橫之能,卻沒有這等堅實之雄心。對趙國變法不干預,是秦王決策,並非張儀之見。” “秦王?”孟嘗君又迷惑了。 “道理很簡單:強力干預,密謀攪擾,只能火上澆油,使趙國朝野更加同仇敵愾,同心變法;最好的辦法,便是更紮實的壯大自己,準備接受一個新對手的全面較量。要說是計,算做個將計就計吧。” 孟嘗君目光炯炯:“如此說來,其他國家變法,秦國也是將計就計?” “正是!”張儀大笑:“楚國要變法,燕國也要變法,秦國攪擾過麼?沒有。秦國所做的,只是不能讓六國合縱攻秦而已。孟嘗君莫得擔心,齊國盡可以變法,秦國絕不會做適得其反的蠢事,只能將計就計。” 孟嘗君沉默了,雖然一時說不明白,但內心那種深深的震撼卻是實實在在的。他來松谷,本來是向張儀辭行的,他要儘速回到臨淄,將趙國的意圖禀報齊王,敦促齊國振作起來。在他看來,這種想法是不能對張儀明說的,只能找個理由走了便是。可張儀方才的一番話,竟實實在在的交了底,將秦國的“大謀”和盤托出,頓時使他覺得自己的盤算渺小猥瑣得不屑一提。雖則如此,孟嘗君畢竟智慧能事,他站起身來向張儀一躬:“張兄一席話,田文感觸良多,容日後細說了。目下張兄若得方便,與我同去齊國如何?” “好啊!”張儀一跺鐵杖:“我就是要追上蘇秦問個究竟,他事先知不知道屈原殺我?” 孟嘗君哈哈大笑:“都做丞相了,還孩童般記仇?” “一件事毀了你心中神聖,你能不記?”張儀沒有一絲笑容。 “好好好,那就算賬了。”孟嘗君哄孩童般笑道:“蘇秦張儀掐起來,肯定熱鬧。” 張儀冷冷一笑:“有你看的熱鬧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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