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這才是宋史·真宗英宗仁宗神宗卷

第33章 十破滅的夢想

烏台詩案前後,趙頊並沒有停止改革進程,除親自對熙寧年間的變法措施進行調整、繼續推行新法外,還著手對官制進行了一次大的改革。 宋初的官制是沿襲唐朝的舊制,但三師(太師、太傅、太保)、三公(太尉、司徒、司空)很少設置。 同平章事為宰相,參知政事為副宰相。 宮中設置中書、樞密院,中書管朝政,樞密院管軍事,稱為二府。三司主管財政,御史台主管糾察彈劾, 三省(尚書令、侍中、中書令);六部(吏、戶、禮、兵、刑、工);九寺(太常、宗正、光祿、衛尉、太僕、大理、鴻臚、司農、大府);六監(國子、少府、將作、軍器、都水、司天)等都不設專官,由其他官員兼任。 知制誥起草對外詔書,稱外制;翰林學士起草對內詔書,稱內製,合稱為兩制。

修史由三館負責(昭文館、史館、集賢院),首相任昭文館大學士,副相任集賢院大學士。有時設置三相,分領三館。 館中各員都稱學士,但必須經過考試才能取得這個職位,一旦獲得學士職位,便成為名流。還有殿閣等官,也分大學士及學士名稱,但沒有定員,大多由其他官員兼領虛名。 元豐三年(1080年),趙頊決定對官制進行改革,命翰林學士張璪、樞密副都承旨張誠一兩人負責這件事。九月,出台新的官制,凡舊有虛銜,一律罷去,改為官階。自開府儀同三司至將仕郎,分作二十四階。如領侍中、中書令、同平章事等名,改為開府儀同三司;領左右僕射,改為特進等等。至此,宋朝才有了一定的官制。 北宋初年,朝廷官員的派系之爭並不很明顯。其原因在於,自太祖立國以來,宋王朝的最高統治者就下大力氣防範臣僚結黨,在群臣當中,只要有結朋黨的苗頭,都會遭到懲罰,或罷官,或逐出京城。例如在仁宗慶曆年間,范仲淹主持新政,有人攻擊范仲淹等人拉幫結派,是“朋黨”,歐陽修寫了著名的《朋黨論》,以表示對范仲淹的支持。結果,范仲淹、富弼、歐陽修、石介四人被認為是朋黨,一齊被逐出京城,貶到地方去了。使得轟轟烈烈的慶曆新政猶如曇花一現,宣告失敗。

自從王安石推行新法以後,朝廷的官員就分為新舊兩派,或稱新舊兩黨。 新派以王安石為首,王珪、蔡確的政治觀念繼承了王安石的衣缽,屬於新派。 舊派是以富弼、文彥博、司馬光一班人為首。 還有道學一派,以胡瑗、周敦頤、孫復、程灝、程頤、邵雍、張載一班人為首要,他們的政治觀念與舊派相同,都是主張守舊。世稱胡瑗做安定先生;孫復做泰山先生,周敦頤做濂溪先生;邵雍做康節先生;張載作橫渠先生;程灝、程頤為道學二程。 新舊兩派勢同水火,極不相容,打破了宋初無朋黨的格局。新派雖然在人數上不佔優勢,但有皇帝趙頊撐腰,而且還長期佔據宰相之位。因此,在氣勢上,新派壓過了舊派,舊派一直處於被打壓的境地,很多舊派人物都因為反對新法而被貶出京城。

趙頊改革了官制後,有意在新舊兩派之間一碗水端平,適當引用被壓制的舊派人物,並向新派人物王珪、蔡確表達了起用司馬光為御史大夫的想法。司馬光目前賦閒在西京洛陽。 王珪、蔡確聽趙頊說要用司馬光,非常驚慌,因為司馬光重新出山,勢必使舊派人物得到重用,這樣就會減弱新派的勢力,動搖新派的政治地位。 吳充此時已經退職,王珪位居首相。他退朝之後,擔心司馬光出任御史大夫後會削弱新派的地位,便找蔡確商量對策。 為了阻止司馬光進京,為了個人的利益,蔡確竟然不顧國家利益,想出了一個收復靈州的辦法,以轉移趙頊的工作重心,藉以阻止司馬光入朝。 趙頊欲端平一碗水,平衡新、舊兩派的力量,竟然被王珪、蔡確從中搗鬼,引發了一場宋朝與西夏的戰爭。

王珪採用蔡確的建議,向朝廷推薦俞充出任慶州知州,隨後,指使俞充向朝廷上平西夏的策略。好大喜功的趙頊看了俞充的奏表,果然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立即將注意力轉移到與西夏一戰的問題上,無暇顧及司馬光的問題。 趙頊仍然命王珪為左僕射,兼門下侍郎;蔡確為尚書右僕射,兼中書侍郎;章惇為門下侍郎,張璪為中書侍郎,蒲宗孟為尚書左丞,王安禮為尚書右丞。命馮京為樞密使,薛向、孫固、呂公著為樞密副使。下令百姓養馬,準備西征。 薛向認為養馬會給百姓帶來不便,建議取消這項政策,以致遭到御史舒亶的彈劾,被貶往潁州做了知州。馮京也請求離職了。趙頊便命孫固知樞密院事,呂公著、韓縝同知樞密院事。 熙寧四年(1081年)四月,俞充又從慶州傳來消息,說西夏出現內亂,梁太后發動政變,囚禁了國主秉常,處死了親宋的夏將李清,奪取了西夏政權。他建議朝廷乘機出兵,攻占西夏。

趙頊認為征伐西夏的機會來了,立即詔令熙河經制李憲等人,召集陝西、河東的五路兵馬,準備征伐西夏,並命鄜延副總管種諤立即進京匯報情況。 種諤是一個誇誇其談,言不顧行,行不顧言的人。熙寧初年,他曾擅自向西夏開戰,點燃了宋西面的火藥桶而受到朝廷的處罰。他在邊廷接到詔命後,立即快馬加鞭地趕往汴梁。當他得知趙頊欲西征的意圖,並向他探聽西夏虛實的時候,立即來了精神,認為在皇上面前表現的機會到了。他不假思索,口若懸河地說,西夏沒有人才,李秉常只是個小孩子,梁太后篡政後,西夏是女人當國,人心不穩,宋軍一到,即可踏平西夏,活捉李秉常。言下之意,宋軍征討西夏猶如探囊取物,馬到成功。 趙頊聽了種諤的奏對,更加堅定了征伐西夏的決心。他以為西夏不足畏,取西夏猶如到自家菜園摘菜一樣容易。

熙寧初年,趙頊曾向老宰相富弼詢問富國強兵之道,富弼當時曾經告誡說:“陛下即位之初,當布德行惠,願二十年口不言兵。”熙寧七年(1074年),宋、遼因邊界問題出現糾紛,趙頊欲興兵伐遼,當時太皇太后曾語重心長地告誡他:“遼國如果容易征服,太祖、太宗皇帝早就早收復了,何必要等到今天?”其實,太皇太后的這句話,放到現在仍然適用。可惜,趙頊將富弼與太皇太后的話忘得一干二淨,發動了一場不該發生的戰爭。 第二天,趙頊召開御前軍事會議,宣布了西征的決定。儘管遭到了孫固和呂公著的極力勸諫,仍然沒有改變他西征的決定。 趙頊下達了出征命令:李憲從熙河、種諤從鄜延、高遵裕從環慶、劉昌祚從涇原、王中正從河東,兵分五路,同時向西夏進軍。並詔命吐蕃首領董氈帶兵一起出征。

孫固見朝廷命李憲為帥,非常吃驚,他認為李憲是個宦官,根本就不會領兵打仗,不能勝任西征軍統帥之職。 “宦官不能為帥嗎?”趙頊反問。 “當然不行。”孫固肯定地說,“出兵打仗是軍國大事,以一個閹人為帥,難道說朝中無將、中國無人嗎?前線將士,能聽一個閹人的命令嗎?” 趙頊不耐煩地說:“這是朕的命令,誰敢不聽?” 孫固見趙頊鐵了心要命李憲為帥,只好不再說這件事,接著又提出了一個問題:“五路出兵,誰統一指揮,如果沒有一個統一發號施令的人,在戰場上會亂套的。” “朕豈不知要有總帥嗎?”趙頊說,“只是還沒人能勝任總帥之職。” 呂公著附和著說:“如此重大軍事行動,當然要有一個總指揮,既然無人能勝任總指揮的職務,就不要出兵吧!”

孫固接口說:“公著所言極是,請陛下三思!” 趙頊沉著臉說:“朕意已決,你們不要多說了。” 孫固、呂公著撞了一鼻子灰,只好作罷。 退朝之後,趙頊剛剛坐定,高太后打發人請他立即進宮,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連忙趕進宮,見過禮之後,高太后劈頭蓋臉地問:“聽說皇帝分兵五路征伐西夏,可有此事?” “是!”趙頊緊張地問,“有什麼問題嗎?” 高太后問道:“高遵裕為其中一路的主帥?” 趙頊點點頭,表示有這麼回事。 “不行!”高太后斷然說,“這一路軍馬要撤回來,不然要誤大事。” 趙頊不解地問:“為什麼呢?” “高遵裕是我的伯父,我對他的為人最清楚。”高太后說,“他對朝廷的忠心無話可說,但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氣度太小,貪功,命他鎮守邊關可以,命他領兵打仗不行,不但不能建功,恐怕還要誤事。”

“母后不必多慮。”趙頊說,“經略使(高遵裕)在環慶威聲很高,不會臨陣失機!何況是五路兵馬並進,他既然容不得別人戰功高過他,打起仗來肯定是不甘人後,這正可以促成他爭建戰功。” 高太后知道趙頊個性剛愎,聽不進勸告,只得說:“我可把話說前頭,到時出了事,不要說母后沒有提醒你。”說罷,退入后宮去了。 西夏的密探打探到宋廷分兵五路征伐西夏,立即將軍情報告西夏國母。 梁氏得此情報,急忙召集眾將商量防御之策。西夏眾將得知宋兵來犯,個個摩拳擦掌,他們說李憲是一個宦官,不懂帶兵打仗,種諤是西夏的敗將,不可足勇,宋廷無將,那些帶兵的人,都是酒囊飯袋,是來送死的。並說如今秋高馬肥,正是打仗的好時候,都主張分兵迎敵。

有一位老將卻力排眾議,他主張堅壁清野,以避宋軍的銳氣;在靈州、夏州集聚重兵,以逸待勞;再派精兵截斷宋軍的糧道。這樣,宋軍就會不戰自亂,到時,數十萬宋兵別說打仗,退兵恐怕都來不及。待到宋軍潰退之時,諸位將軍要怎麼殺就怎麼殺,人人都可以殺個痛快。 老將的謀略,得到了眾人的讚同。梁氏便採納了這員老將的建議,傳令眾將依計而行。 宋軍兵分五路向西夏境內挺進,一路上,西夏的軍隊略為抵抗後,便向西夏的縱深後撤,沒有遇到頑強的抵抗。 在宋軍眼裡,西夏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在夏軍的心裡,這是誘敵深入。兩軍將士各懷心事,在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他們都認為自己是貓,對方是老鼠。 李憲統領熙、秦七軍和吐蕃首領董氈的三萬兵馬,殺入西夏境內,攻占了西市新城,襲取女遮谷,收復古蘭州,一路連捷,居然在開幕築城,設置帥府。 種諤率鄜延九萬三千兵,出綏德城攻占了米脂城。直逼夏州,駐軍於索家坪。 王中正率河東兵攻占宥州。 高遵裕這一路,率領步兵騎兵八萬七千,出慶州殺奔西夏,收復清遠軍。 劉昌祚這一路,領兵馬五萬六千,出涇原殺奔西夏,在磨移隘殺敗夏軍,迫使夏軍逃往靈武。 五路軍紛紛告捷,趙頊在京城得到捷報,欣喜若狂,下令李憲統領五路軍,直搗夏都。 宋軍將士見攻入夏境之後,一路順風順水,連連告捷,以為西夏不過如此,其實,他們正在朝一個死亡的陷阱裡跳。 種諤從米脂城出發,攻克石堡城,駐軍索家坪,直指夏州。準備糧草一到,便起兵攻打夏州。正在此時,突然接到後軍來報,說押運糧草的部隊遭到夏軍伏擊,糧草輜重全被夏軍劫走。 士兵們聽說糧草被劫,頓時騷動起來。大校劉歸仁聽說糧草被劫,心中恐懼起來,自知這個仗已沒法打了,也沒與種諤打招呼,帶領自己的士兵逃跑了。宋軍本來就軍心已動,見有軍撤退,以為是要撤退了,便一窩蜂地跑,種諤的命令已經失去了作用。恰在此時,又下起了漫天大雪,可憐宋軍人馬,凍餓而死者不計其數,途中還遭到夏軍的截殺,退回鄜延,剩下不足三萬人馬。 王中正從宥州出發,進軍至奈王井,糧食耗盡,後面的糧道被夏軍切斷,無奈之下,也只得撤軍,退回慶州,計點人馬,凍餓死亡者接近一半。 劉昌祚率兵在磨移隘殺敗夏軍,迫使夏軍向靈州敗退,宋軍追到靈州城下,將靈州城圍得水洩不通。劉昌祚命令部隊向靈州城發起猛烈攻擊,眼看破城在即,突然接到高遵裕停止攻城的命令。劉昌祚是高遵裕的部屬,不得不服從軍令,只好下令停止攻城。 原來,高遵裕在進軍途中,得知劉昌祚正在攻打靈州。他擔心劉昌祚攻破靈州,獨建不世之功,立即傳令停止攻城。一念之差,使宋軍喪失了破城良機。高太后所擔心的事情,果然發生了。 高遵裕三天之後才趕到靈州,此時,劉昌祚軍的士氣已洩,高遵裕的部隊長途奔馳,也是疲憊之師,而靈州城中的夏兵經過休整部署,防禦更加嚴密,守衛更加頑強,宋軍連續圍攻十八天,靈州城固若金湯,宋軍難越雷池一步。 正在兩軍酣戰之時,夏軍的一支人馬悄然決開黃河七級渠,滔滔的黃河水,以泰山壓頂之勢奔向宋軍。 高遵裕、劉昌祚只顧攻城,沒有防到夏人這一招,頃刻間,數万宋軍身陷汪洋之中,淹死過半,此時正是隆冬天氣,氣候奇冷,有幸沒有淹死的人,因衣服被水濕透,又凍死了二萬多人,僥倖逃得性命,又遭到夏軍的追殺,高遵裕一路逃回慶州,劉昌祚一路逃回涇原,所剩殘軍,僅一萬三千餘人。 李憲這一路,因有收復古蘭州之功,加之是他最先向朝廷報捷,趙頊命他為五路大軍的總指揮,直搗夏都。 李憲領兵東上,在天都山下安下營寨,焚燒了西夏的南牟內殿,毀壞館庫,殺敗夏軍,進駐葫蘆河。當他得知其餘各路失敗的消息,不敢再進,立即班師。 五路大軍,全線潰敗。當時有一位隨軍出征的官員寫了一首《西征詩》,記錄了靈州城下的慘狀: 青崗峽里韋州路,十去從軍九不回。 白骨似沙沙似雪,憑君莫上望鄉台。 宋夏雙方戰事的激烈,由此可見一斑。 五路大兵,出兵時約定到靈州會合,四路兵馬都到了靈州境內,以不同的形式,得到同一下場——慘敗。唯李憲這一路沒有到靈州,因此,他的損失最少。 靈武戰敗的消息傳到京城,趙頊正要就寢,驚得他從床上爬起來,急得撓腦抓腮,繞床疾走,整夜都不曾入睡,從此便染上了疾病。 事後他對左右說:“朕遣兵西征的時候,孫固力諫不可,朕以為他是迂闊,不肯聽他。太后也說高遵裕不可使領兵、任攻取,朕也不聽,如今果然遭此大敗,悔之晚矣!” 按罪論罰:高遵裕貶為郢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種諤、劉昌祚、王中正都受到降職處罰。唯獨李憲不加罪。 孫固認為,各路兵馬都到了靈州,唯李憲沒有到,依軍法論處,李憲當斬,現在不但不殺他,竟然連處分都不給,不合理。 趙頊便降詔責問李憲,自要他說明擅自退兵的原因。 李憲上表申辯,稱因為糧草運輸沒有跟上,部隊沒有糧食吃,只好退兵。並說他正在籌辦糧餉器械,圖謀再舉。 李憲的狡辯,迷惑了趙頊。過了兩天,李憲再上進攻西夏的策略,趙頊授他為涇原經略安撫制置使,兼知蘭州,並命李浩為副。 呂公著再上書諫阻,趙頊仍然不從,呂公著託說自己有病,請求辭職,趙頊命他為定州知州。 此時官制改革已經確定,改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為左右僕射,參知政事為門下中書侍郎尚書左右丞。 趙頊命王珪為尚書左僕射,蔡確為尚書右僕射,章惇為門下侍郎,張璪為中書侍郎,蒲宗孟為尚書左丞,王安禮為尚書右丞。 靈州之戰雖然失敗了,趙頊並沒有放棄消滅西夏的願望,李憲很會揣摩趙頊的心事,他知道皇上開疆拓土的決心並沒有變,於是就投其所好,提議再伐西夏。趙頊正在猶豫之際,種諤又向朝廷奏報,建議在橫山築城寨,取高屋建瓴之勢以俯瞰夏境,並主張從銀州進兵征討西夏。 這個建議是延州知州沈括提出的,種諤因為西征吃了敗仗,想有一個建功的機會,便把沈括的建議上奏朝廷。 趙頊非常重視種諤的意見,立即派給事中徐禧、內侍李舜舉到鄜延去落實築城之事。 王安禮認為徐禧志大才疏,不可大用,奏請趙頊改派他人,趙頊不聽。 李舜舉領旨後去見宰相王珪,對王珪說:“古稱四郊多壘,這是卿大夫的恥辱!相公當國,怎麼能把這樣的大事交給兩個內臣呢?我們這些內臣,只能做些打掃衛生的後勤工作,怎麼可以做將帥的重任呢?” 李舜舉的態度很明確,打鑼賣糖,各做各行,他和徐禧都是宦官,只能做一些侍候皇上的事,領兵打仗是將帥們的事,不應該讓他們來做。他的話,說出了宋朝的一個普遍問題,能帶兵打仗的將帥靠邊站,不會打仗的卻去領軍殺敵。 王珪心裡有愧,笑著說:“你也不要太謙虛了,老朽與你同殿為臣,不會領兵打仗,不能到邊廷建功立業,正要藉重你綏靖邊疆,使朝廷無憂,我才好做太平宰相。你和徐禧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正該出將入相,為朝廷出力,怎能說不能為帥呢?” 李舜舉知道再說也無用,嘆了口氣,只好退出。 徐禧和李舜舉到達鄜延,徐禧察看了地形後,不贊成築城橫山,要將建城地址選在永樂。 種諤認為,橫山控扼險要,地勢居高臨下,俯視興州、靈州,進可以直搗西夏巢穴,退可以自守,是築城的最佳地點。征伐西夏,要從銀州進軍。 徐禧則認為,銀州雖據明堂川、無定河的交匯地,但舊城東南面已被河水淹沒,西北又阻天塹,不如永樂地勢險要,應築城於永樂。 種諤則說,永樂距銀州只有二十五里,是銀州的衝要,在此地築城,西夏定要力爭,築城不能有所益於國家,反惹起西夏的戰爭,這是失策。 徐禧則認為,築城於西夏必爭之地,要讓西夏感到恐懼,這才能顯上國的威風,如果怕他來爭,還能坐鎮邊疆嗎? 兩人為築城地點相持不下,只好上奏朝廷。 趙頊不明底細,竟然採納了徐禧的建議,舍橫山而築城永樂,並詔命徐禧帶領諸將前去興築,命沈括為援應,陝西轉運判官李稷負責糧餉供應。 徐禧奉詔後,因與種諤意見不合,奏請留種諤守延州,自己親自率眾將前往永樂築城。只用了十四天時間便築成。 趙頊大喜,賜新城名銀川寨。 銀川寨距離銀州二十五里,地當銀州要衝,為夏人必爭之地。徐禧等去後不到十天,西夏便遣鐵騎二千,來攻銀川寨。 曲珍派人飛報徐禧。徐禧命沈括留守米脂,自己與李舜舉、李稷等馳援銀川寨。 徐禧率援兵剛到銀川寨,西夏已調集全國三十萬大兵來攻,顯然,西夏對於銀川寨是志在必得,這個結果,正是種諤擔心的事情。 大將高永能見夏軍蜂擁而來,建議乘夏軍立腳未穩之時,打他個措手不及。 徐禧呵斥道:“王師不鼓不成列,怎可乘人未曾布陣,便施攻擊呢?”意思是他要與夏軍堂堂正正地打一仗。 戰場上戰機稍縱即逝,徐禧錯過了一次打擊夏軍的良機。曲珍見漫山遍野都是夏兵,將士們面有懼色,建議撤軍回城,以圖良策,遭到徐禧一頓呵斥,只得列陣河邊。 西夏軍鐵騎先行渡河。 曲珍見狀,急忙說:“這個是鐵鷂子軍!乘他半渡之時發起攻擊,定可得勝,若等他渡過河,佔據有利地形,橫衝直撞,將會勢不可擋!” 徐禧卻說:“我正要他渡過河來,若半渡便去擊他,不能消滅他們,反而會使他們乘機逃脫,豈不是要留下後患?” 徐禧不懂兵法,又一次喪失了擊敵的良機。在他的眼裡,似乎夏軍就是來送死的,宋軍已經穩操勝券。 曲珍見徐禧根本就不會打仗,忍不住長嘆道:“大勢去矣!我將死無葬身之地啊!” 戰場上戰機稍縱即逝,西夏鐵鷂子軍見宋軍並不出擊,迅速搶過河,過河後也不列陣,直接向宋軍衝殺過來,銳不可當,緊隨其後的大批夏軍紛紛過河,一齊殺奔宋軍。曲珍部眾不能抵擋,立即潰敗而逃。 徐禧見勢頭不好,早撥轉馬頭,一溜煙逃進城中。曲珍帶著敗兵退入城中。 西夏三十萬大軍將銀川寨圍得水洩不通,並切斷了水源。徐禧束手無策,只能靠曲珍的部隊與夏軍浴血奮戰,勉強守住城池。城中沒水,士兵們到處挖井,很多士兵活活地渴死。 李憲與沈括雖然引兵來救,都被西夏軍所阻。種諤怨恨徐禧,按兵不動。銀川寨的將士,幾乎成了甕中之鱉,釜底游魚。 銀川寨裡的將士因飢渴,幾乎失去了戰鬥力。半夜時分,突然又天降大雨,城中一片混亂。西夏軍乘勢攻破銀川寨。 徐禧、李舜舉、李稷等死於亂軍中,唯曲珍丟盔棄甲,在亂軍中逃脫。 永樂城一戰,宋軍陣亡將士二十餘萬。西夏兵追到米脂,沈括閉門死守,西夏兵攻打數天不下,撤兵退走。 自熙寧年以來,趙頊數次用兵西陲,所得地盤僅葭蘆、吳堡、義合、米脂、浮圖、塞門六城,陣亡將士數十萬,耗用錢穀銀絹不計其數。永樂一役,敗得更慘。 沈括因此而貶為均州團練副使,安置隨州,曲珍降職為皇城使。 永樂城之戰,徹底擊潰了趙頊平夏的信心,從此以後,他再也不提西征,在軍事上,宋朝也由攻勢轉為守勢。 宋朝不再西征,西夏人並不甘心,仍然在宋夏邊境東侵西擾,並致書涇原總管劉昌祚,責問宋軍侵略西夏。劉昌祚將西夏的書信轉呈朝廷。 趙頊無話可說,只得令劉昌祚答應來使,同意與西夏通好。 西夏遣使來朝,上表“乞還侵地,仍效忠勤”。 趙頊下詔,說宋不會對夏用兵,也希望西夏遵守盟約,但隻字不提西夏要求歸還被宋奪取的土地。 西夏使臣走了之後,趙頊下令陝西、河東經略司,所有收復的城寨,巡邏兵不得超出二三里的範圍,對西夏的賞賜,仍按以前的數額撥付。 夏主再次上書,要求宋廷歸還失地,趙頊仍然不答應,夏主便心存二心,伺機報復。 劉摯劾奏李憲,說永城之敗是因李憲貪功所致,應受到懲罰,李憲被貶為熙河安撫經略都總管。 元豐七年(1084年),夏主李秉常率兵八十萬,圍攻蘭州,連續攻打十晝夜,李憲竭力禦守,保得城池不失,李秉常因糧餉已盡,不能繼續攻打,引兵退去;不久,又攻打延州德順軍、定西城及熙河諸寨,都沒有得逞;轉圍定州,也被宋軍擊退。李秉常四出無功,只好收兵,宋夏暫時停止戰爭,依然通好。 十二月,司馬光歷經十九年著成一書,這本書上起周威烈王二十三年,下迄後周顯德六年(959),以年為經,以國為緯,備列事目,又參考群書,評列異同,共二百九十四卷。司馬光將書送呈供御覽。 趙頊見了這部,非常喜悅,誇讚說,這是一本前代不曾見的偉大著作,比荀悅作的《漢紀》要好多了。於是授司馬光為資政殿學士。 有一天,趙頊正在批閱,正好蒲宗孟進見奏事,趙頊拍拍書說,如今天下人才寥落,幸得還有一個司馬光。 蒲宗孟對司馬光心存嫉妒,隨口回答說,人才多半被司馬光的邪說引壞了,陛下怎麼反而這麼說呢? 趙頊正在興頭上,聽了此話很生氣,逼視著蒲宗孟說:“你不喜歡司馬光,是吧?朕以前曾命他到樞密院任職,他固辭不受,滿朝文武,放著高官不做的,惟司馬光一人,誰能比得上他?” 蒲宗孟碰了個大釘子,滿面羞慚,默默退出。 次日早朝,趙頊罷免蒲宗孟,用王安禮為尚書左丞,李清臣為尚書右丞,調呂公著知揚州。 元豐八年(1085年)正月初,趙頊患病,高太后命人求神拜佛,祭奠宗廟,然而,趙頊病情不但未見好轉,而且越來越嚴重。大臣們亂作一團。王珪等人開始勸趙頊早立太子。趙頊似乎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無奈地點頭同意了。 趙頊有十四個兒子,有八個出生不久就夭折了,所存的六個兒子,年齡最大的延安郡王趙傭只有十歲。而兩個同母所生弟弟岐王趙顥三十六歲、嘉王趙頵三十歲,論聲望、憑地位,講出身,都有資格做皇帝。岐王是昌王改封,嘉王即樂安郡王改封。 員外郎邢恕想立異邀功,想在岐王趙顥、嘉王趙頵兩王中選定一個皇位繼承人,他去征詢蔡確的意見。 蔡確猶豫了半天說:“太后的意見如何?” 邢恕信心十足地說:“岐王、嘉王都是高太后所生,母子的感情當然比隔一代的深厚,在她的兒子中立一個做皇帝,高興都來不及,能不同意嗎?” 蔡確想了想說:“還是先奏知太后,有了旨意再說吧!” 邢恕滿懷信心地去拜訪高太后的侄兒高公繪兄弟,寒暄過後,邢恕對高氏兄弟說,延安郡王年紀太小,岐王、嘉王都很賢明,他們都可以成為皇位的繼承人。 高公繪聽了邢恕之言,臉色大變,不客氣地說:“這是皇家的事,我怎麼能插嘴,你這不是要害我高家嗎!”說罷,立即起身送客。 邢恕碰了一個釘子,無奈之下,只得敗興而歸。 邢恕和蔡確見陰謀不能得逞,只得另想他法。 朝中大臣對冊立太子一事蠢蠢欲動,兩位親王也極為關注,他們到宮中探視皇上病情的次數也多了起來,躺在病床上的趙頊似乎覺察到兩個弟弟的意圖,但也只能“怒目視之”。兩位親王並常以請安為名,進宮謁見高太后,試圖探聽或議論立儲之事。 高太后出身尊貴,她的曾祖父是宋初名將高瓊,母親是北宋開國元勳曹彬的孫女、姨媽是仁宗皇帝的曹皇后,曹皇后視為己出,自小收養在宮裡,與英宗皇帝是青梅竹馬。後來,仁宗和曹皇后親自主持了兩人的婚禮,當時有“天子娶媳,皇后嫁女”之說。高太后經歷了仁宗、英宗、趙頊三朝中發生的仁宗立儲、英宗濮議風波和趙頊朝的熙寧、元豐年間的變法,算得上是見多識廣,政治經驗非常豐富。 兩位親王的一舉一動,並沒有逃過高太后的眼睛。她見兩個兒子居心叵測,立即有了警覺,當日,岐、嘉兩王進宮探視趙頊病情,高太后冷著臉對兩個親王說:“從今天起,暫時關閉宮門,你們就不要進宮來,因為皇太子還沒有立定,難保臣下沒有立異的想法,免得發生一些不該發生的事情,還是引避嫌疑為好。” 兩位親王知道太后說話的分量,受命之後,匆匆退出,各自回到王邸,閉門謝客,再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高太后禁止兩位親王出入趙頊的寢宮,實際上是要他們斷了念頭,同時,她也加快了立儲的步伐,暗中安排人趕製了一件十歲孩子穿的皇袍,以備不時之需。 高太后在宮中做好了準備,邢恕、蔡確兩人也沒有閒著,兩人密議,決定擁立趙傭,奪冊立之功。 邢恕和蔡確議定約請王珪一同進宮探視趙頊的病情,暗中卻派開封知府蔡京率殺手埋伏在側,只要王珪稍有異議,便把他殺掉。豈料人算不如天算,蔡確、邢恕佈置停當後再約王珪時,王珪早已進宮去了。 三月初一,王珪進宮受趙頊顧命,草詔遺詔,冊立延安郡王趙傭為皇太子,賜名趙煦,高太后代理軍國大事,垂簾聽政。 五天之後,趙頊駕崩。 趙頊一生追求自己的理想,支持王安石推行新法,希望重建強盛的國家,再造漢唐盛世。當他的夢想破滅之後,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 趙頊在位十八年,改元二次,享壽三十七歲,後歸葬永裕陵,廟號神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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