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卑鄙的聖人:曹操Ⅴ

第20章 噩耗連連

卑鄙的聖人:曹操Ⅴ 王晓磊 8545 2018-03-13
劉備造反的消息傳來,曹操簡直氣瘋了,立刻草草結束宴會,趕回幕府處理此事。當馬車停在府門口,劉岱、許褚攙扶他下來的時候,曹操臉色殷紅渾身顫抖,嘴裡還在不停咒罵:“大耳賊!織蓆販履無恥小兒……無情無義朝秦暮楚,老子非把你千刀萬剮滿門族滅不可!氣煞我也……氣煞我也……” “主公保重身體!”許褚關切道。 曹操怒不可遏:“你帶人把劉備宅子包圍,所有人都給我抓了,我要將他們統統殺死!” “主公放心,劉岱一得訊就叫王忠帶人去辦了。” “我非把他一家殺絕了不可……” 對曹操而言,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遭遇反叛了。昔日陳宮、呂布之亂,兗州舉境皆叛,險些把曹操逼得無家可歸,即便那樣他都沒像今天這般氣憤。因為曹操心裡清楚,他有愧對陳宮之處,逼得人家造反是有原因的。可這次完全不同,他待劉備可謂是仁至義盡了——當初呂布篡奪徐州,曹操在劉備窮途末路之際將其收留,助他立足小沛,任為豫州牧,又加鎮東將軍。小沛二次陷落,曹操連一句責怪的話都沒對劉備說過,還幫他奪回妻兒、為其補齊兵馬,將他帶回許都加封左將軍,準備予以重用,甚至與他在一張桌上喝酒聊天。除了夏侯惇,滿營眾將誰有過這樣的殊遇?可是煮酒論英雄的歡笑尚未去遠,信誓旦旦言猶在耳,這個滿口忠貞的人就反了!荀彧、荀攸、郭嘉、董昭、薛悌……有多少人曾懷疑過劉備?有多少人曾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曹操要提防這個傢伙?可是曹操還是被那張英俊的臉、那些甜甜蜜蜜的話語、那些恭恭敬敬的表演所蒙蔽了……怎能不恨?又怎能不悔?

可現在怎麼咒罵都沒用了。劉備佔據下邳造反,這不僅是對曹操的背叛,而且把東線部署也打亂了。本來無事的徐州又冒出一個敵人,這在決戰時刻的影響可能是致命的! 曹操大步流星行過二門,毛玠、何夔、徐佗、繁欽、王思等掾屬早就立在堂下等候了,都料到他定然生氣,一個個低著腦袋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肯出一口。曹操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咕噥道:“速帶報訊之人。”隨即快步上了堂。 過不多時,河堤謁者袁敏在眾人攙扶下走了進來。袁敏留在下邳改建護城河,又修繕了兩條新河道,動員百姓辛辛苦苦乾了近一年。眼看就要完工了,劉備率部到來,說是奉曹公之命前來戍守,徐州刺史車冑親自將其迎了進去。可過了不到半日,城中喊殺大作,接著就傳來車冑遇害的消息。劉備安撫百姓,說是車冑陰謀投靠袁紹,他奉曹公密教誅殺反賊。剛開始也沒人深疑,但接下來的兩天不少散兵游勇山賊草寇向下邳聚攏,劉備又把修渠的民夫盡數編為鄉勇。造反的跡象呼之欲出,袁敏惶恐不已,拋下工程趁亂逃離下邳趕赴許都報訊。這一路上星夜兼程馬不停蹄,來到幕府時已經累虛脫了。

聽了這番講述,曹操越發氣滿胸膛:“假借我令賺取下邳,賊子可惡之至!” 袁敏疲憊地倚在榻上,低聲道:“還有一件駭人之事。” “講!” “先前刺殺您的薛永也是劉備同黨。” “什麼?!”曹操驚呼一聲。 袁敏喘著粗氣慢慢道來:“我看到他了,絕不會有錯……劉備當過徐州刺史,應該是在那時認識薛永的。他有個朋友叫劉琰,是魯國人士,自詡漢室宗親魯恭王之後,薛永刺殺失敗後就躲到他家去了。劉備殺死車冑轉天,劉琰就帶著一夥人來了,薛永也在其中,我就是看到他們才意識到劉備造反的。” 曹操顫巍巍坐在那裡,只覺一股寒氣從脊梁骨往上躥——我錯了……大錯特錯!劉備從一開始就想要我的命!刺殺事件後他還故意裝模作樣帶著人去捉薛永,那完全是做戲看!他從來就沒想在我麾下效力,忠於朝廷的那些話更是放屁!全都是假的……大耳賊是個地地道道的偽君子!大騙子!

就在這時,一身戎裝的王忠奔至堂口:“啟禀主公,我已將劉備宅子裡所有人鎖拿投監,其中並無其親屬,只有蒼頭傭人僕婦丫鬟。” “沒有人?”曹操忽然想起喝酒那天的話,劉備讓糜氏攜帶姬妾女兒到兄長家省親去了……思慮至此,一陣不祥之感油然而生,他猛地站起來嚷道,“火速致書泰……” 話未說完,只見劉岱領著一個風塵僕僕的年輕人走上堂來。那年輕人跪倒在地大禮參拜:“在下泰山從事高堂隆拜見曹公……今奉我家薛太守之命前來報訊。” “晚嘍!”曹操一見薛悌派來人,長嘆一聲頹然落座,苦笑道,“糜竺、糜芳也跟著劉備跑了……” 高堂隆吃了一驚:“明公怎已知道了?”說著取出一份書簡遞上來,並詳細匯報,“數日前嬴郡太守糜竺攜帶家眷逃官,同日任城相糜芳率鄉勇進剿山賊一去不歸。薛郡將多加查訪,已獲訊左將軍劉備攻殺徐州刺史車冑,佔據下邳造反,糜氏兄弟乃是同謀。另有濟南國黃巾流寇徐和為策應,泰山反民郭祖、公孫犢等於同日舉事,昌慮太守昌霸也領兵向南欲與劉備聯合……”

不知為什麼,聽著這些緊急軍報曹操忽然想笑,笑自己的愚蠢,笑劉備竟有這麼多的花招:一切都清楚了,劉備這次叛亂絕非偶然,是經過長期部署,有計劃有預謀的……先是下邳城那次糊里糊塗的刺殺事件,薛永從一開始就是劉備的人,是劉備以搜查為名掩護他逃奔劉琰的。然後他以省親為名把家眷交糜竺帶走,以免有人質留在許都成為把柄。他在宅子裡種菜弄圃是韜晦之計,喝酒時說的那些話更是故意減輕我的防備。機會終於被他抓到了,阻擊袁術是假,回徐州才是真。他當過徐州刺史,在那裡有基礎,還與昌霸、徐和勾結;糜竺主動請求招募鄉勇,可那些人不是用來討賊的,是為了保護他逃離嬴郡的;糜芳假意充當討賊角色,其實根本就是郭祖、公孫犢等人一黨,說不定就是他唆使那些暴民造反的呢!這對兄弟在兗州忍了三年多,可真沉得住氣啊!一環扣一環,多麼精密的佈置,多麼陰毒的計劃!我真是小看了這個常敗將軍了……大耳賊的智謀與膽略比袁紹利害得多……我以為他是一隻羊,可他卻是一條蛇,還是致命的毒蛇。他凍僵之際我把他揣在懷裡讓他甦醒,現在他卻翻身咬了我一口……不對不對!朱靈、路昭都乾什麼去了?劉備造反何以不來告知我……

曹操想著想著突然仰天大笑起來,把在場的諸人都嚇壞了。大家還以為主公受了刺激,都以異樣的眼睛看著他。哪料曹操倏然收住笑聲,厲聲問道:“朱靈、路昭可與劉備通謀?” 這句話可把大家都問愣了,眾人面面相覷不明其意。曹操陰森森的眼光掃過每一個人,還特意多看了王思那急性子幾眼,見他只是面帶詫異並無異常,而旁邊的徐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曹操心裡明白個八九不離十了,連忙喝問:“徐佗,你知道此事?” 徐佗見瞞不住了,顫巍巍道:“朱路二將忠心耿耿並未通謀,已趕往官渡屯駐。”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眼光都掃向了徐佗,曹操一怕桌案:“可惡!你看到他們的軍報了!” 徐佗嚇得跪倒在地:“半月前朱靈、路昭致書幕府,匯報說阻擊袁術歸來,劉備半路奉您的密教往下邳屯駐。朱路二將在徐州地界與之分別,按原計劃向北赴官渡屯駐。”

曹操站起身,一把揪住徐佗脖領,怒吼道:“這麼要緊的軍報,為什麼不轉給我?!”徐佗嚇得腰都直不起來了:“在下不知劉備有意謀反啊!以為只是常規匯報,再說您當時就在官渡,朱路二將到官渡您就見著了,哪料到你回京沒遇到……” 啪!曹操揚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你以為沒事就真沒事嗎?你這蠢貨誤了我的大事啊!倘若早得朱路軍報早知劉備不軌,便可防患於未然,此事全叫你給耽誤了!” 徐佗捂著臉趕緊辯解:“主公吩咐過,督戰之時除緊急事務,常規行文一概不報。在下才……” “呸!”曹操不聽他解釋,“拉出去砍啦!” “啊……”徐佗癱坐於地,面如死灰。 何夔趕緊跪倒求情:“主公息怒,徐書佐一時疏忽罪不至死,饒了他這一次吧。”劉岱、毛玠、繁欽、王思等稀里嘩啦跪倒一大片,就連剛來的高堂隆都跟著說好話。

曹操哼了一聲回歸座位:“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拉出去打他五十棍子,貶為小吏隨軍聽用。” 這就算是給面子了,諸人不敢強求,只得眼睜睜看著許褚把徐佗拉了出去。緊接著噼劈啪啪的棍棒聲響起,夾著徐佗的一陣陣慘叫,聽得人頭皮發麻。兵將調動往來的奏報每天都有一堆,大部分都是常規的文書往來,所以這樣的疏忽是極容易出的,徐佗今日受刑雖不能算冤枉但也其情可憫。如果曹操不派劉備出去也不會有這種事,失誤的根子還在他自己身上,現在拿徐佗發作是遷怒於人。 自從路粹調任軍師祭酒以後,繁欽包攬了典文書的差事,而王思性情急躁經常出錯,他倆失誤的可能性遠比徐佗大得多。這也是命該徐佗倒霉,偏偏朱靈、路昭遞軍報的那天是他當值。

見徐佗受罰,繁王二人一陣陣後怕,暗自慶幸自己沒趕上。何夔是個偉岸君子,生平頭一遭見上司這樣責打下屬。徐佗也是公門老吏了,跟隨曹操最早,五十歲的人了還要受這等罪過。何夔暗暗嗟嘆這曹操的掾屬不好當,尋思回家後準備包毒藥隨身揣著,萬一哪天輪到自己倒霉,寧可喝藥自盡也不願在人前受辱! 曹操可沒心思琢磨此事辦得對不對:“東面戰事如何?陳登是否有活動?”他深知劉備早年與陳登共事不少,萬一陳登跟著反了,再勾結孫策,立時就有滅頂之災。 高堂隆禀道:“陳元龍鎮守廣陵很是盡責,並無異常舉動。另外獲悉叛亂之事,臧霸、吳敦、尹禮等部合圍昌霸;都尉呂虔領兵阻擊徐和,我家薛郡將也已派人彈壓郭祖等暴民……” 這時一陣清脆的話語悠然傳來:“昌霸、徐和不過是烏合之輩,叛首劉備有何動向?”郭嘉溜溜達達走上堂來。他遣散宴席,陪張繡、賈詡回營,這會兒才剛忙完。

高堂隆一愣,不知此人為何敢隨便插話,看了看曹操,見他毫不介意,便繼續道:“劉備雖據下邳,但只是聚合舊部並無攻伐之事,暫時並無掛礙。” 曹操表情更加凝重:“大耳賊好生狡詐,叫那幫蟊賊與我周旋,他卻積蓄實力謹守下邳,必欲等袁紹南下之時擊我於後。” 郭嘉湊過來道:“下邳地處徐州正中,北面臧霸羈絆青州,南面陳登牽制江東,牽一發而動全身。劉備不除,東方永不安寧!” 這道理曹操很清楚,但是如今大軍屯於官渡,京中缺兵少將,實在是抽不出什麼兵馬了,他自己更隨時準備到官渡督戰。若叫夏侯惇去打,許都就無人防衛了;若叫新近歸附的張繡去打劉備,他又不太放心,躊躇了好一會兒才道:“劉岱、王忠聽令!” “在!”二人跪倒。

“你二人即刻自夏侯將軍麾下撥兩千兵馬,趁劉備聲勢未起,火速趕往下邳將其擊潰。” “諾。”雖答應得痛快,但劉岱、王忠心裡卻沒什麼把握。劉備曾任徐州刺史,又久屯小沛,更兼關羽、張飛之勇。就憑一個長史官和一員無名小將豈能是其對手? “明公且慢!”那個送信的高堂隆喊了一嗓子。 堂上之人全愣住了,哪有一個小從事阻止當朝三公傳令的?曹操瞪了他一眼:“你想幹什麼?” “在下有、有個建議……”高堂隆見曹操沒打斷,便放開了膽子,“劉備雖叛亦懼於明公,不若命二將虛張您的旗鼓前往。叛軍聞明公親至,勢必惶恐離散,或可多幾分勝算。” 郭嘉聽罷連連拍手:“妙啊!” “好!就這麼辦。”曹操又叮囑二將,“虛張旗鼓一路宣揚老夫率兵親往,切莫叫大耳賊生疑。” “諾!”劉岱、王忠領命而去。 曹操望著二將的背影又道:“替我修書傳兗州諸將……”繁欽早料到還有吩咐,已經提筆等著他了,“調都尉呂虔為泰山太守,總督兗州以東討賊諸事,防止賊眾與劉備合流;調刺史萬潛入京協辦軍糧,改任薛悌為兗州刺史接管防務之事。見此書信立即遵照行事,日後再補詔書。”萬潛的特長在於理政治民,現在是特殊時期,要改用嚴峻狠辣的薛悌彈壓事態,防止賊勢進一步擴大。 曹操說完繁欽也寫完了,將墨跡輕輕吹乾,卷好了裝入錦套,又用火漆封固,蓋上司空大印。曹操親手遞到高堂隆手裡,特意囑咐道:“這份教令不亞於詔書,你就等於朝廷使者,速速迴轉不可耽擱。” “諾。”高堂隆聽了這個比方頗感興奮,“在下既然身為天使,當先往昌邑向萬使君宣布調令,再回泰山面見我家太守。” “真會辦事……”曹操點點頭,“回去告訴薛悌,就說我很喜歡你這小子,叫他給你升官!” “多謝明公,在下一定把差事辦好。”高堂隆美滋滋去了,走到堂口忽然又轉身跪倒,“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徐書佐一時疏忽遺漏公文,還望明公寬……” “放肆!”曹操又把眼瞪起來,“夸你兩句別得寸進尺!” 高堂隆怎知他變臉變得這麼快,嚇得夾著書簡就跑了。曹操鬆了口氣,能辦的都辦了,結果如何就不能斷定。他伸了個懶腰,耳聽外面徐佗受杖責的叫聲越來越弱,放聲問道:“仲康!打了多少棍了?” “三十四棍!”許褚隔著窗戶回答。 “算了吧,打死他又有何用?速速備車,我往省中找荀令君佈置詔書。”曹操火氣消了不少,緩緩站起身來,“大戰在即要忙的事太多了,但願劉岱、王忠馬到成功吧……” 可時局發展不隨人所願,就在劉備叛亂之際,另一個危機也已漸漸逼向曹操——孫策佔據江東,早就覬覦廬江之地,又記恨劉勛劫掠袁燿之事,決計對其下手。他利用劉勛貪財的弱點,派使者送去金銀珠寶假意示好,請劉勛出兵上繚縣助他剿滅土匪,承諾事成之後還有更多寶物相贈。劉勛利令智昏信以為真,不納謀士劉曄之言,即刻出兵上繚。孫策聞訊竊喜,與部將周瑜率師兩萬偷襲劉勛的大本營皖城,不但拿下城池取回財寶,還把袁術遺留的寶物也搶走了,又殺袁胤、黃猗等袁術叛黨,用部下李術為廬江太守。 劉勛既失地盤又丟財寶,連官職都叫別人頂了,只得遣使江夏,搬請孫家的大仇人黃祖出兵相助。黃祖派其子黃射率兵五千協助劉勛搶回地盤,不想又被孫策殺得大敗。孫策氣勢更盛,兵鋒直指江夏,孫劉兩家大戰因此爆發。劉表遣侄子劉虎、部將韓晞率五千精兵為先鋒,黃祖自督大隊兵馬戰船於後,與孫策戰於長江之上。這一戰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江東孫郎大顯神威,將荊州兵打得大敗,劉虎、韓晞死於陣中,黃祖全軍覆沒孤身逃回夏口。 孫策連戰連捷,劉勛、黃祖相繼鎩羽,劉表也龜縮於荊州再不敢與之爭鋒,曹操用以抵禦江東的屏障盡失。孫氏的勢力已抵達淮南,不但坐鎮廣陵的陳登岌岌可危,就連許都的安全也變得不容樂觀!而孫策氣焰甚是囂張,為了恐嚇曹操,還特意寫下一篇威赫的表章,派參謀張纮(hong)親自送至許都: 〖臣討黃祖,以十二月八日到祖所屯沙羨縣。劉表遣將助祖,並來趣臣。臣以十一日平旦部所領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將周瑜、領桂陽太守行徵虜中郎將呂範、領零陵太守行蕩寇中郎將程普、行奉業校尉孫權、行先登校尉韓當、行武鋒校尉黃蓋等同時俱進。身跨馬櫟陳,手擊急鼓,以齊戰勢。吏士奮激,踴躍百倍,心精意果,各競用命。越渡重塹,迅疾若飛。火放上風,兵激煙下,弓弩並發,流矢雨集,日加辰時,祖乃潰爛。鋒刃所截,猋(biao)火所焚,前無生寇,惟祖迸走。獲其妻息男女七人,斬虎、韓晞已下二萬餘級,其赴水溺者一萬餘口,船六千餘艘,財物山積。雖表未禽,然祖宿狡猾,為表腹心,出作爪牙,表之鴟(chi)張,以祖氣息,而祖家屬部曲,掃地無餘,表孤特之虜,成鬼行屍。誠皆聖朝神武遠振,臣討有罪,得效微勤。 〗 “這哪裡是上表朝廷,簡直就是恐嚇信。”曹操讀完這份表章時,衣衫都被冷汗浸透了。 荀彧也是驚魂未甫,指著竹簡道:“您看看他私設的這些官職,周瑜領江夏太守、呂範領桂陽太守、程普領零陵太守,看這勢頭他是要把整個荊州都吞掉啊。” “他要是打荊州就好了。”曹操撇著嘴不住搖頭,“我恐怕他下一個要打的就是咱們了。” “他還不敢這麼幹吧?” “不敢?這孫郎舉兵以來有什麼不敢干的?從淮南渡江時袁術只給了他一千兵,可是你看看現在他是什麼樣子?擊劉繇、敗王朗、降華歆、攻陳瑀、逐劉勛,收編袁術舊部,獨占揚州六郡!當年他爹孫堅就號稱勇將,宛城破黃巾那仗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想不到他更狠,起兵以來沒打過一次敗仗!別忘了這才五年,僅僅五年啊……”曹操眼中竟流露出一陣恐懼,“我與袁本初都苦苦奮戰十年才到今天這個地步,他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夠跟我們分庭抗禮了。而且他才二十五歲,不論我與袁紹誰勝,將來這孫策小兒也夠我們這些老傢伙忙活的了。唉……此猘(zhi,意為瘋狗)兒難與爭鋒也!” 荀彧越聽越害怕:“那該怎麼辦?河北傳來消息,袁紹不日就要起兵了,東面又冒出一個劉備,根本再無暇南顧。” 曹操摸了摸緊皺的眉頭:“沒辦法,現在只能安撫他,他派來那個張纮你見了沒有?” “見了。”提到這個人,荀彧凝重的表情緩和不少,“這個張纮乃廣陵名士,與彭城張昭齊名,跟孔融、陳登等人都很熟,說話溫文爾雅的,跟我想像中孫策麾下的人完全不一樣。” “這正是可怕之處!孫策要是光知道好勇鬥狠就好對付了,可是他勇而有謀,知道拉攏士人。連張纮這種名士都願意趨身保他,長此以往豈還了得?”曹操攥緊了拳頭,“你馬上起草表章,任命張纮為侍御史,把這個人留在許都,好吃好喝招待他!萬一孫策要是動武,可以利用這個人從中調停。” “這份表章該怎麼寫呢?” 曹操搖搖頭:“當初討袁術之時就已經給足了好處,他又是吳侯又是討逆將軍,我已經沒什麼可給他的了……他有什麼兄弟嗎?” “孫家是個大族,昔日孫羌、孫堅、孫靜三兄弟都以勇力馳名。”荀彧打聽得很清楚,“孫策乃孫堅長子,他有四個弟弟孫權、孫翊、孫匡、孫朗,年紀都還小。另外堂兄弟也不少,孫羌、孫靜各有五子,其中孫賁、孫輔都僭稱郡守,年紀也都比較大。” “哼!百足之蟲共舉一身,光這十五個哥們也夠打天下用的啦!姐妹女眷呢?” “女眷?”荀彧不明白曹操問這個乾什麼,“這我可不大清楚,就听張纮說孫賁新得一女……” “這就夠了!”曹操想起最近跟張繡聯姻的事,“有勞你去跟張纮談談,就說我有意與孫氏結親。讓我兒曹彰娶孫賁之女,另外我在族裡選一個年齡相仿的侄女配與……孫策哪個弟弟還未娶親?” 為了結好孫氏,曹操可謂不擇手段,兒子娶人家侄女,侄女嫁人家弟弟,這輩分也都亂了。荀彧簡直想笑,但瞧他一臉嚴肅,忍俊道:“孫權料已許親,孫匡年紀尚小,孫朗乃側室所生……孫翊不大不小應該合適。” “那就是他了!我曹家與他孫家互相嫁娶,只要保持住關係,不動武就是好親戚。”曹操背著手踱了兩步,又補充道,“另外,你再給揚州刺史嚴象寫封信,叫他舉孫權為茂才,再給他們孫家臉上增增光。”朝廷察舉制度,州郡中學藝優異之人才能舉為茂才,現在曹操將其用作收買人心的手段。 荀彧應允:“放心吧,我去跟張纮商量,另外再有孔融等人情,孫氏應該不會拒絕。但是……”但是靠這些不疼不癢的表面文章就能打消孫策北侵之意嗎?荀彧沒好意思說出來。 曹操心裡有數,冷笑道:“這年頭父子不和兄弟相殘,親家關係更靠不住!咱們還得再拉攏拉攏劉表,韓嵩來京日子也不短了,讓張纮碰上也尷尬,還是讓他回去吧,你草詔給他個零陵太守。孫策部將程普不是領零陵太守嗎?我幫劉表立一個真零陵太守,叫他們兩家爭去吧!” 荀彧怔怔看了曹操半晌,這些辦法聽起來有模有樣,但沒一個能起到實際作用,孫策還是可以任意妄為。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決戰袁紹之際,後方的問題根本無法擺平啦!荀彧也不再想了,轉移話題道:“劉勛派人捎信,說殘兵已至潁川,早則今夜遲則明日就要到許都了。那信上言辭諂媚,一再強調跟您那點兒舊交情。我看這個人貪財誤事,實在不成氣候,來不來也無所謂。” “叫他來!”曹操連猶豫都沒猶豫,“立刻下詔加封劉勛為徵虜將軍,讓他帶著兵到官渡給我助戰去。” “他被孫策殺得大敗,就剩幾百兵了。” “這個節骨眼上,就是多一個人我也得要!” 時局的轉變恰如迅雷,幾天前曹操還是形勢一片大好。兵進黎陽佔據主動,許都四面波瀾不興。可就是這麼一眨眼的工夫,情勢急轉直下,整體戰局開始向不利的方向傾斜。 曹操離開省中,踏著皇宮的青磚獨自漫步。一股涼風吹進脖頸,他微微打了一個寒戰,又將朝服緊了緊。轉眼間已經到年底了,袁紹為什麼還不來呢?霎時間曹操似有感悟:袁紹不僅僅是在處理後方,還是在等待冬天!河北士兵比自己東拼西湊的部隊更耐嚴寒,如果戰事進入膠著,這個優勢也會漸漸顯露出來,寒冷與飢餓也是殺人的利器……但曹操已經沒有退路了,這場仗必須要打下去,避戰就等於死亡!他回頭望了一眼那片並不怎麼巍峨的許都宮殿,那是他親手締造的。只要他曹操還在,大漢王朝就在;而只要大漢王朝在,他曹操就有對抗強敵的最大本錢……想至此曹操加快了腳步,端端正正走出了儀門。 宮門外守衛森嚴,許褚帶著親兵環繞著曹操的安車,而郭嘉正揣著手跟一個點頭哈腰的白丁閒話。 曹操猛一眼認出是趙達,料他又跑來巴結差事,心中甚是厭惡,大喝道:“奉孝!沒閒工夫跟不三不四的人瞎扯,趕緊隨我去行轅佈置一下,三日後起兵。”說著話已登上了馬車。 郭嘉拍了拍趙達的肩膀,挖苦道:“趙議郎,有空再聽您高論。” 趙達好不容易見到曹操,緊跑幾步抓住車沿,諂笑道:“曹公啊,您什麼時候給在下闢令?您可不能騙我呀,眼瞅著又是一年。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您……” 他話還未說完,許褚的大手已經抓住他後領:“三公車輿豈容你叨擾!”說罷兩膀用力,將趙達扔出去一丈遠。趙達摔了個嘴啃泥,爬起來兀自嚷道:“曹公,您答應用我為掾屬,在下辭了官,您又棄之不理了。我求求您……今天您要是再不答應,我就在您面前自盡!” 曹操一陣冷笑:“自盡?給他劍!” 一個親兵抽出佩劍扔到趙達面前,這廝嚇得連忙躲避。 曹操白了他一眼:“哼!你若真有骨氣,也不至於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朝廷也好,我的幕府也罷,用勇士、用義士、用君子,就是不用你這等傳閒話的小人。咱們走!” 車夫一鞭下去,威武的朱輪馬車在大道上疾馳起來。趙達裹在揚塵中大步緊追:“曹公……您聽我說完……我知道一個秘密,有人要害您啊……” 許褚不禁回了一下頭,曹操卻悻悻道:“少聽他胡言亂語,這等威嚴聳聽挑撥是非的小人我見多了……快點趕車!還有軍務呢。” 趙達兀自不捨,攢足吃奶的氣力,聲淚俱下放聲大呼:“天子要殺您啊!下密詔殺您!我要是說瞎話叫我生兒子沒屁眼!” 隨著一陣尖厲的馬嘶,奔騰的馬車戛然而止。 曹操愕然側倚在赤金扶手上,回首死死盯著那個告密者,蒼白的臉早已因恐懼而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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