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三國機密(下)潛龍在淵

第36章 第二節

到了次日一早,一架輕便馬車把任紅昌送回了館驛,她的精神很好,只是眼睛略微發紅。 “情況怎麼樣?”曹丕迎上來問道。 任紅昌用手帕蘸著井水擦去臉上的脂粉,回答道:“一切順利。袁紹的老婆劉氏很好說話,跳上幾段舞,說上幾句家和妻賢的吉祥話,就能哄得她眉開眼笑——跟曹公的幾位夫人可真不一樣。”曹丕尷尬地撇了撇嘴,不知這句算不算是對自己母親的誇獎。 “任姑娘,你到底還有多少個身份啊。”劉平真心欽佩。任紅昌就像是一個千面人,當你自以為了解到她的真面目,她扭身一變,又露出另外一張面孔。嬌媚的寵妾、慈祥的養母、霸氣的大姐,現在又成了一位技驚四座的舞姬,層出不窮。 “人在亂世,不得不多學些技藝傍身。”任紅昌淡淡回答,“現在我算是取得了劉夫人的初步信任,這幾日我多走動一下,很快便可自由出入。”

“我就說仲達的策略不會有問題吧?”劉平略帶得意地說道。袁府這根線,是所謂“一石四鳥”之計最初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司馬懿說袁府是鄴城的核心所在,也是最薄弱之處,牽其一發,便可引動鄴城上下。 “至少目前沒有問題。”任紅昌始終對那個陰森森的傢伙沒有好感,但又不得不承認,他做事確實有章法。她能夠被引薦入袁府,是司馬懿暗中操作的,卻沒人把她和司馬懿聯繫到一起。 “對了,你看到呂姬沒有?”劉平問。 任紅昌感慨道:“呂姬和她父親一模一樣,頑強得像塊石頭。她雙手雙腳都戴著鐐銬,可見嘗試了不少次逃走都失敗了。尋常人早就認命了,可她從來沒放棄過。見到我以後的第一個手勢,就是問怎麼逃走。” “這麼說來……上次那起馬車事故,不是甄家小姑娘要私奔,而是呂姬要逃走?”劉平問。

“沒錯。甄家的那個叫甄宓的小姑娘對呂姬著實不錯,一直護著她。昨天晚上我剛把刻字桃瑞扔給她,她立刻就領會了我的意思,開口相留,我才有機會接近呂姬——不然起碼也得花上十幾天工夫來培養感情,才有機會留宿。” 曹丕聽到甄家小姑娘,難得地失神了一下,腦海裡不期然地回想起那姑娘的容貌,趕緊晃了晃腦子,把她的影像從伏壽身邊驅散。 “前幾天那次出逃,正是甄宓出的主意,要助呂姬離開鄴城。若不是碰到二公子,她們幾乎成功了。甄姑娘昨天晚上可是沒少埋怨你。”任紅昌有意無意地看了曹丕一眼,看得他面色一紅。 “這麼說來,她也是自己人嘍?”劉平道。 “不見得。”任紅昌難得地露出頭疼神情,“這姑娘極有主見,很難被別人言語所影響。她是要幫呂姬脫困,但她只按自己的想法來,對其他人都有排斥。我昨夜試探著說服她,都失敗了。這姑娘無法捉摸,若駕馭不了她,她只會對整個計劃造成阻礙。”

劉平疑道:“甄宓為什麼要幫呂姬?她不是袁家二媳婦麼?怎麼幫助外人?” 任紅昌露出一絲奇妙的笑意,還帶著點困惑:“甄宓這姑娘啊,可真是個奇葩。你說她傻,其實聰明得很;你說她聰明吧,有時候卻瘋瘋癲癲的,有無數荒唐念頭。” “是怎麼樣的話?”曹丕突然插嘴,一臉好奇。 任紅昌道:“我也問她為何要幫呂姬。甄宓的回答是:她最討厭的就是束縛,她已經在鄴城被關了太久,艱於呼吸,渴望能自由自在地奔跑,幫呂姬就等於是幫她自己。我問她莫非不喜歡這段婚姻。你們猜猜她怎麼回答?她居然說:父母之命都是虛妄,媒妁之言盡為胡說,擇偶須要憑自心喜好,方是上品。” “這可是真有點離經叛道了,難怪劉夫人和你都要頭疼。”劉平說。

“這還不算什麼。她居然還說,雖然如今嫁了袁熙,也不見得一世跟他。說不定這世上還有個司馬相如,在等著與她這卓文君相見的呢。” 劉平和曹丕聽了,頓時無語。 司馬相如是漢景帝時的辭賦大家,曾在臨邛卓王孫的宴會上,以一曲《鳳起凰》打動了卓王孫的新寡女兒卓文君。卓文君不顧家裡反對,與司馬相如私奔到了成都,成就一段佳話。如今甄宓以卓文君自命,那是巴不得自己丈夫早死了……他們對袁熙雖無好感,但他這媳婦居然天天惦記著這種事情,可真是太令人同情了。 “其實這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男子講究唯才是舉,女子怎麼不能講究唯才是嫁呢。”曹丕道。 他說完這句,忽然發現任紅昌和劉平都若有所思地盯著他,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劉平道,“我忽然有了個主意。”任紅昌說:“我也有了個主意。”

劉平轉過臉來,笑瞇瞇地看著曹丕:“二公子,聽說你學問不錯,還能跟田豐聊上一宿呢。”曹丕登時緊張起來,手裡冒出汗來:“那又怎麼樣?” “論起文才、學識,你也算是年輕一輩中的翹楚,說你一句相如再世,並不算過吧?”劉平道:“袁府是咱們行動中的重點。如今任姑娘已取得劉氏信賴,若再能將甄宓控制在手,成功可能就又會大上幾分。” “有任姑娘不是足夠了麼?”曹丕心慌意亂,連連擺手。任紅昌很有默契地搖了搖頭:“甄宓從小就有女博士的稱號,才貌雙全,這樣的小姑娘,不能動之以理,只能曉之以情——後者我可不擅長。”劉平也附和道:“甄宓是計劃的關鍵所在,何況你也不吃虧嘛。” 曹丕快被這兩個人逼得走投無路了,忽然傳來敲門聲。他如蒙大赦,飛也似的跑去開門。他打開門,看到原來是辛毗站在門口。辛毗對這書僮的古怪神情沒多留意,直接問道:“你家主人呢?”

“正在屋中。” 曹丕把辛毗帶過去,然後藉口打水一溜煙跑了出去,任紅昌也避去了內室。 辛毗看著任紅昌的背影,劈頭就對劉平喝道:“你小子好厲害的手段。”劉平一臉茫然,辛毗冷哼一聲,把一面腰牌扔過來。劉平接過腰牌,發現這是塊銅製的熊羆紋牌,上頭刻著“隨行”兩個字。 “有了這牌子,你就可以隨意在鄴城內外活動,不受盤查——你小子行啊,我不過是壓了你幾天,你居然打通了府上的門路。” 辛毗的口氣充滿了埋怨。他最初把這位狂士放入城內,本打算挫挫他的狂氣,然後再收為己用。可沒想到這才幾天,人家就搭上了別的關係。 劉平把亂發往後披了披,無奈地解釋道:“劉夫人喜歡歌舞,開口相求,在下又怎好拒絕。”

辛毗冷笑:“都說你狂,我看你比誰都精明。獻妾求覲,好光榮啊?”他停頓了一下,把劉平拽得近了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荀諶是我的老朋友,他可從未收過你這樣的徒弟。” 這個把柄,辛毗本來打算留到最後用的,但眼下這個狂士眼看就要脫離掌控,他只得亮出要挾。果然如他所預料的一樣,“劉和”一聽這話,連忙惶恐地跪倒作揖,說他被司馬懿欺負得狠了,一時氣憤,才想到獻妾的辦法,並非與辛毗作對。 辛毗態度緩和了些,拍了拍他肩膀:“我那日偏袒司馬懿,實是因為他是審配面前的紅人。審配這人氣量狹小,我若幫你,你必會被他報復。年輕人多抄幾卷書,權當做學問了,我這也是保護你。” 辛毗的話裡暗示頗為明顯。他一直在拉攏非冀州籍的儒生,如今劉平在儒生中人望頗高,屬於必須握在手裡的人。劉平心中暗笑。這一切果然和司馬懿預料的一樣,他把任紅昌往袁府這麼一獻,辛毗立刻就坐不住了。

“劉和”連連點頭稱是。辛毗又道:“現在你既有了隨行的腰牌,走動就方便多了。還有什麼需求,跟我說一聲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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