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歷史小說 雍正皇帝2·雕弓天狼

第9章 第九回圖裡琛奉旨巡并州元宵反誚語譏忠直

雍正皇帝2·雕弓天狼 二月河 6223 2018-03-13
聽這一聲,花廳前幾十名翎頂輝煌的官員,從布政使、按察使到各司道,及一大群刑名、錢糧師爺還有省城十幾個縉紳耆宿一齊掃興,面面相覷著停了箸站起身來,不知這個粘膠膩牙的過路欽差又要來尋甚麼晦氣。諾敏向著首席穩坐的圖裡琛略點頭致意,忙著起身離席,也是一臉張惶。圖裡琛這才領略到,田文鏡在太原著實犯了眾惡。他不動聲色,端著酒杯沉吟,只見田文鏡穿著鷺鷥補服,戴著白色涅玻璃頂子腳步匆匆進來。 “聽說欽差圖大人到了?”田文鏡和諾敏相對一揖,二人目光一碰都閃了開去。田文鏡掃視著眾人問道:“在此地麼?容下官叩請聖安!”圖裡琛這才看出,田文鏡眼睛原來近視,自己身著黃馬褂居中而坐他都看不清,莞爾一笑起身道:“我就是圖裡琛。”田文鏡這才轉過身來,跨前一步甩了馬蹄袖雙膝跪下,亢聲說道:“欽差西路宣旨使臣田文鏡叩接欽差山西宣旨使圖裡琛!臣田文鏡恭請聖安!”

欽差叩接欽差!這本來是實情,但確實是一句多餘的話。眾人見田文鏡一副天不管地不收的強項模樣,想笑又都不敢。一時偌大筵宴上寂無人聲,只聽遠處衙外開鍋稀粥似的爆竹聲隱隱傳來——是時漏下三更,已到正月十五子正時分了。圖裡琛也被田文鏡弄得一愣,但他此時口含天憲手握重權,哪裡將田文鏡放在眼裡?略一頓,冷冷說道:“聖躬安!欽差圖裡琛愧領你的大禮了——你別忙起來,有奉旨問你的話!” “臣恭聆聖諭!” “奉旨問田文鏡,”圖裡琛道,“田文鏡乃京師撮爾小吏,奉旨往西大營年羹堯處傳旨。原系專差,並未奉有沿途采風,干預地方政務旨意,何故無事生非,妄奏山西巡撫諾敏貪功邀寵,取媚當今?朕原是可欺之主麼?”說罷便盯視田文鏡。田文鏡從容不迫,叩了頭答道:“臣奉旨西行原是專差,但原在戶部已屢蒙嚴旨,限期清理山西、直隸、山東、河南諸省財政,旨意已記檔繳皇史宬收存。是以臣過問山西虧空一案,並非以欽差身份橫加干預,乃是以戶部司官身份查看山西藩庫。臣與諾敏位份懸殊且無宿怨,正因主上非可欺之主,不敢瀆職輕縱,乞聖上洞鑑燭照!”

這個話大出人們預料,連諾敏也不禁愕然,頓時臉漲得通紅,很想插一句問“你怎麼不早說你是以戶部司員身份查看的”?但現在圖裡琛是代天子回話,無論何人插口都是欺君,只好乾咽了一口唾沫,下死眼盯著這個無端來山西攪鬧的刺頭兒官,心裡的火一拱一拱往上竄。圖裡琛也大感意外,但此時也只能遵旨問話,因道:“今山西通省虧空彌補齊全,爾既查清,銀帳可相符?” “分文不差!” “既然分文不差,”圖裡琛背誦著雍正的原話,“爾無端污人名節,是誠何理?是誠何心?足證朕心許諾敏為天下第一撫臣鑑人不謬。若諾敏有一絲一微欺隱,朕亦無顏對天下撫臣矣!問爾田文鏡,還有何言對朕?”誦罷目光咄咄,逼視著田文鏡不語。 田文鏡舔了舔嘴唇,雍正的這些話刁鑽凶狠到如此地步,是他和鄔思道都沒有想到的,而袒護諾敏到這個份上,更使人始料所不及,如若再繼續嘵嘵置辯,那就不是與諾敏質對,而是直接掃雍正的臉了。田文鏡沉吟半晌,叩頭答道:“臣愚昧。諾敏確係'天下第一撫臣'萬歲問至此,臣還有何言可對?伏惟聖裁!”

“來!”圖裡琛目光灼灼,斷喝一聲,“革掉田文鏡頂戴!” “扎!” 兩個親兵答應一聲,走上前去。田文鏡卻將手一擺,煞白著臉雙手抖著擰下涅玻璃頂子上的旋鈕,遞了過去。 “田大人,”圖裡琛微微一笑,親自上前雙手攙起田文鏡,“不要這麼懊喪嘛。辦砸了差使革職去頂子的論千論萬,宦海沉浮平常事,桂冠可作伴梅人。來,且吃酒,我為大人壓驚!”諾敏便忙著讓人斟酒,雙手捧來敬給田文鏡,笑道:“文鏡,到晉一月有餘,殊失主人之道啊!想一想,不過噩夢一場,恍若昨日之事。這裡圖大人可作證,兄今遭聖上嚴旨切責並非兄弟進讒……料想文鏡回京,朝廷必定還有恩旨的。”田文鏡聽著諾敏這些虛情假意的慰勸,也不言聲,端過酒杯,一飲而盡,向眾人亮了杯底。徑自揚長走到上首桌前翹足而坐,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氣,圖裡琛見他如此膽氣,剎那間心一動,閃過一個念頭:“此人豪傑!”諾敏卻高興得醉了似的,背著手兜圈子,只是想笑又怕失態,眾人都以為他在搜索枯腸作詩,卻見他手一擺,說道:“把大爆竹放起來!放焰火!”

隨著爆竹“呯呯”悶雷般一聲接一聲響起,十二箱焰火噴花吐霞潑霧流光,映得席面五彩繽紛。一輪渾圓的月亮,將銀輝紗幕似地舖向大地,靄靄瑞光中坐著這群心思不一的官紳舉飭勸飲,倒也別有一番情趣。 須臾酒酣耳熱,人們的話漸漸多起來。開始時議論古董、商彝周鼎、秦磚漢瓦胡扯亂談,接著便有人說起音律,什麼一氣二體三類四物五聲六律七音八風九歌,說得唾沫四濺。倒是首席一桌諾敏、田文鏡和圖理琛,一個無話談,一個不想談,一個不願談,各自把杯對月出神。 “三位大人怎麼悶坐著?”一個喝得醉醺醺的縣令趔趄著步兒上來,乜著眼一一給三人斟酒,一頭說:“大高興的日子……二位欽差——呃!怎麼吃枯酒?我……我給你們講個笑……笑話!”說著便盯田文鏡。田文鏡看時,是柏山縣令潘桂,這次清理虧空,頭一個就清到他頭上,心知他必定是來挖苦嘲弄,一笑說道:“人都說攀高結貴,你倒兩個字'潘桂'(攀貴)就佔全了。不過我如今已經不'貴'了,有什麼笑話只當閒聽罷了。”潘桂借酒裝瘋,說道:“大人,我說……說的是個真事兒!嗯……我發科是康熙五十七年,從濮陽過,錯過了宿頭,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的,只好在一個土崗上胡亂睡下,不想就遇了鬼!”

說到這裡,潘桂已經口齒伶俐不再結巴。滿座的人聽見這個老虎壓班縣令說鬼,都停了議論。只聽潘桂說道:“當時七月十五,夜裡已經涼上了,後半夜凍醒了我,我扯扯被子正要再睡,聽見那邊有幾個人在朗誦詩文…… “我想,這般時辰了,還有人用功?仰臉看時,橋西沙灘上坐著四個人,一個老的約五十上下,一個四十多歲,還有兩個都在十八九之間,都是滿臉酸腐氣。那個老的說:'昨兒大風雨敗興,今夕大好月色,咱們幾個拈題作文,一試高低!'那三個人說'成'!於是老者從靴頁子裡取出幾枚紙團,分送三人,四個人閉目攢眉,搖頭搔耳思量破題。這時一陣風吹過來,我打了個哆嗦,心裡知道他們必非人類,倒也想听聽他們的時文破題,說不定場上用得著。

“約莫過了一頓飯光景,才聽老者嘆息說:'今兒文機鈍塞,只想出一個佳破,奈何?'幾個鬼也都隨聲附和,'真的,今晚不知怎的,只想出一個破題,再也做不下去了。' “我想,這必定是鬼神點化我考場題目,我留了心,瞥眼見老者接過中年人的捲子,念'嗯,好!——'視所以而觀所由,察所安而人焉瘦!'——妙哉!' “這個時文破題有何妙可言?我心裡倒犯了猜疑,正惶惑間老者又評說,'首句算得上英雄所見略同,只次句看來尚欠包括,你們聽我的——'視所以而觀所由,察所安而焉瘦瘦'——如何?' “群鬼立時大嘩,鼓掌嘆服。老者拈鬚微笑說,'作文這事,差之毫釐,謬以千里,你之所以活著時長居五等,而我儼然附在四等末,實在因我作文題無剩義耳。'聽他這兩聯狗屁不通的破題,還洋洋自得,我摀著被子暗笑。又聽老者問那兩個年輕鬼,'你們正在英年,才思敏捷,怎麼倒曳白卷?'一個年輕鬼說,'我怎麼能和老師比?你是三赴考場的人,雖然不是正經取功名,到底也弄了個頂子戴,我惡生樂死為的就怕考試,駑鈍之才只好往錢堆裡鑽罷了,還顧得作文?'說著,兩個年輕鬼從沙地裡用手扒出一大堆金燦燦明晃晃的錢,說,'有本事弄錢才是好鬼,如今這世道,誰論文章?'

“聽到這裡,我實在忍不住了,脖子一伸站起來大叫一聲'學政來了,無論是人是鬼,一律以文章定命!'……喊過我就後悔了,萬一這四個鬼拖我下水,我怎麼應付?想不到他們四個一聽說無論人鬼,一律文章定命,竟嚇得僵立在地,面若死灰,身子抖著化為一團黑霧奄然而滅——我還以為他們從藩庫中弄出銀子了,走到跟前一看,嗐嗐,掃興得很——都他娘的是些紙錢!” 潘桂說到這裡,紅著臉盯著田文鏡,嘻地一笑道:“田大人,我講的這個鬼故事可中聽?”田文鏡在晉省折騰了一月有餘,履歷早為人所知,潘桂的話裡夾著骨頭,明指了田文鏡“三赴考場”名落孫山,靠納捐作官,又藉紙錢的事譏刺他“從藩庫”裡弄銀子,無孔不入地搜括錢財的事。這個故事雖然編得併不出奇,但卻合了眾人的心。於是大家隨聲附和:

“潘令不愧真命進士,驅鬼有術!” “以文章論命,好!” “這鬼攆走了,你老潘沒有在河邊打打他的醋炭(相傳以燒紅的炭蘸醋,有驅邪避鬼之效。舊時旅店中死了人,即用此法對房間消毒)?” 眾人一頭說笑,都用眼覷著革了頂子尚未罷官的田文鏡。田文鏡的眼睛正眼也不瞧潘桂一眼,幽幽望著漸漸熄滅的焰火盒子,半晌才粗重地喘了一口氣,說道:“你是柏山縣令,柏山上依坡循勢適有十八地獄泥塑。在你看來,那些不過都是土木偶人,不足掛齒的,但我去看了卻感觸良多。那許多的善男信女帶了香煙果品前去頂禮膜拜,他們圖個甚麼?無非平日淫惡貪財,心有暗室之虧,弄這些虛頭香火蒙哄鬼神,免遭蹈火砲烙之災罷了。”他的聲音並不高,但句句錚然有金石之音。大家都是有心病的,頓時都鉗口無言,只望著嘩嘩燃燒著的棒槌火(山西產煤,正月十五常用上好煤炭在庭院、街衢搭起煤製火爐,高如人許,形似棒槌,可取暖,可觀賞,名曰:“棒槌火”)出神。

諾敏原本心裡極高興的,新皇登極,群臣百官都還不熟悉,自己就得了“天下第一撫臣”這樣的讚語,這是何等榮耀體面的風光事?但不知怎的,面對兩個欽差,漸漸的心緒有點不安起來。田文鏡受責不服,是情理中的事,圖裡琛這個年輕人何至於就心高氣傲到這地步,筵宴上一語不發,只顧左一杯右一杯自酌自飲?想著,起身笑道:“怎麼吃起枯酒了?誰有笑話兒,講一個給圖大人解頤!” “笑話兒是沒有的,”坐在第二桌的一位官員起身來到圖裡琛桌前,捧杯為三人奉飲,說道,“卑職是太原縣令沙本紀。田大人查藩庫,開初就是卑職陪同的。不是我酒蓋住臉作踐大人。當初您要查帳,我怎樣勸您來著?諾中丞上任,頭一件事就是清理藩庫,連參二十三名虧空萬兩銀子以上官員,聖祖爺在位時都曾嘉許過的!大人,我乘醉勸你一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何況你己不正,又如何正人?”

圖裡琛除了宣旨,原奉有雍正“觀察晉省吏風”的密諭,明旨和暗旨宗旨略有不同,他自己也摸不清雍正的意圖,因而除了宣旨不肯多說話,現在見眾人借酒發作,窘辱田文鏡,拍諾敏的馬屁,很覺看不上眼,便慢慢放下酒杯,問道:“沙令,你這話我不明白。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還可說得過。'己不正不能正人'是什麼意思?” “圖大人,”田文鏡雙手一拱說道:“這樣愚魯無知之輩,不必和他計較。他不過見我倒運,過來打什麼人順風旗。牆倒眾人推,原是人之常情。”他哼了一聲冷笑道:“想著我田某人那麼好整治的?告訴你姓沙的,美夢易醒,黃粱難熟!不理清這裡的虧空案子,我絕不過汾河!” “我怎麼是愚魯無知之人!?” “你諢名'殺不盡',做事曲阿上司,敲剝小民,名實相符,所以愚魯無知!”田文鏡騰地漲紅了臉,輕輕將案一拍,“初時查庫,你狗癲尾巴似的跟著我跑,現在又這副面孔,我還要加上一句,你頑鈍無恥!告訴你們諸位,我已經用我的欽差關防,封了你們的藩庫!” 田文鏡和沙本紀二人當眾反目唇槍舌劍,已經驚得眾人目瞪口呆,既而出語“封藩庫”更是駭人聽聞。幾十個官員面面相覷,又都把目光盯向田文鏡,不知他犯了什麼病,敢於如此大膽。 “姓田的,”諾敏不禁勃然變色,一按桌子站起身來,“查封藩庫,是要請聖命的!我身為山西巡撫,本人也沒這個權!你一個小小部曹,攪我山西政務,瞧著你是皇差,給你留了多少面子?你輒敢如此瘋狂!——你是已經革去頂子的官員,來!撤他的座!” 幾個戈什哈“扎”地答應一聲,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田文鏡“刷”地立起身來,陰沉著臉“呯”地一把推倒了自己坐的椅子,斬釘截鐵般說道:“我已派人六百里加急向皇上遞了奏章。不要性命,不要做官,非解開山西清理虧空一案不可!” “你狂妄!”諾敏咆哮道,“皇上昨日寄來廷諭,命我從藩庫中提銀十萬,賑濟雁門關春荒。你封了庫,山西餓死一人,我定然先斬後奏,拿你抵命。” 圖裡琛也早已站起身來,徐步繞著棒槌火踱著步,緊張思索著。封藩庫是至大的事,等於是停了通省財政,設如封錯了,田文鏡確實只有死路一條。但田文鏡明知如此,為什麼悍然不顧後果?他知道,此刻自己也套上了乾系,在諾敏和田文鏡中間不能沒有個明朗態度了,想著,走至田文鏡面前問道:“為什麼?”聽著圖裡琛帶著巨大壓力喑啞的嗓音,連諾敏都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回圖大人的話,”田文鏡微微一躬身道,“諾敏的人擅闖我欽差行在驛館,提拿我手中人證喬引娣。因此我疑他庫銀不實,先查封了再說。士可殺不可辱,諾敏辱我太甚,何況我是欽差,諾敏辱皇上更甚。我就是不能容他!” 圖裡琛轉臉問道:“諾敏大人,有這樣的事?”諾敏點點頭,說道:“就是我方才說的那個婊子了。這事是太原城門領衙門辦的。我以為並沒有辦錯。田文鏡原本就不是欽差大臣,只是個欽差宣旨專員,所以驛館也就不是欽差大臣行轅。聖祖皇帝早有明發詔諭,文武百官不得嫖娼宿妓。田文鏡既說這個喬引娣是我山西虧空庫銀一案的人證,據理就該送她到臬司衙門收留候審,為什麼要養在驛館裡?再說,藩庫中銀帳兩清,田文鏡自己已經承認,連田文鏡也應反坐誣告罪名。喬引娣以民告官,本已有罪,所告不實,難道不該把她捉拿歸案?” 諾敏曾在刑部做過二年筆帖式,熟知《大清律》,老官熟牘,說得振振有詞,不防田文鏡突然冷冰冰插了一句:“諾大人,你有何證據說我嫖娼宿妓?今日邸報,萬歲爺嚴旨重申各地督撫,須得凜遵萬歲柩前即位詔諭,為聖祖爺心喪三年,這太原城大放焰火,又為了什麼?你說說看,我學生不明白!你要知道,先帝梓宮尚在大內,駕崩未滿三月,敢問你賀的什麼?實言相告,我不但封了藩庫,而且已經貼出告示;凡縉紳商賈與藩庫有銀帳來往,三日之內結清。三日之後,山西庫銀即移運南京重鑄。我想諾大人聽見這個消息,未必歡喜得起吧?” 彷彿一聲炸雷憑空而起,筵席卜先是一片死寂,荒山古廟般鴉雀無聲,接著縉紳席上一片嗡嗡嚶嚶之聲,卻不知議論些什麼。 “什麼?”諾敏頭上驀地冒出汗來,期期艾艾問道,“三百萬兩……全數解送南京?”“對了。”田文鏡傲慢地揚起臉來,從懷中取出水煙壺,就燭光燃了火媒子,點了煙,噴雲吐霧說道:“全數解走。”諾敏臉上青紅不定,心頭突突亂跳,兩手又濕又粘攥著冷汗,半日方回過神來,咬著牙仇恨地盯視一眼咕嚕嚕抽水煙的田文鏡,格格一笑道:“太原鑄銀場所鑄'水系'銀,與京錠同式同樣,通行天下三百餘年,成色可達九七八(九七八即純度可達97.8%),你為什麼要送南京冶鑄?” “因為我信你山西官員不過!”田文鏡頭也不抬笑道,“通省二百九十七名官員,上下其手,左右聯絡欺矇朝廷,你們犯下了欺君大罪!你們碰到了硬頭釘子!” 圖裡琛也呆了。他歷涉地方行政還是頭一回,不懂得外省官員在銀錢作弊上的魍魎技巧。他只知道,不請旨擅自封存藩庫是大事,卻不明白這張告示的威力!想著,圖裡琛轉臉對諾敏道:“這件事叼登得大了。諾公,你有什麼章程?” “我的章程就是立即拆封!”諾敏突然失態地大吼一聲,“立即拆掉這個告示!” 田文鏡“撲”地一口吹熄了火媒子,輕蔑地掃視眾人一眼,徐步走到圖裡琛面前,微一躬身道:“圖大人!” “唔”。 “我想藉你一點東西。” “什麼?” “借你一袋煙時辰,”田文鏡乾咳一聲,將手一讓,“花廳間壁裡少一敘話,可否?” 圖裡琛也確想知道田文鏡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遂一點頭。剛剛轉身,諾敏大聲道:“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話?當著眾人說!”圖裡琛好像沒聽見,眼風一掃便跟著田文鏡走進花廳,他手下的戈什哈立刻過來,把守住了花廳簷下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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