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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四、孫權移禍荊州

司馬懿吃三國2 李浩白 5381 2018-03-13
“本相要下一道求賢令,發到各個州郡去!”曹操坐在丞相府正殿的議事堂正席之上,對侍坐在右下首席位處的楊修吩咐道,“楊君就在這裡給本相起草這份手令的文稿吧!” 坐在楊修對面的司馬懿和辛毗都不禁抬起頭來瞧了楊修一眼。辛毗的目光在楊修臉上一掃,一絲妒意一顯即隱;而司馬懿卻是靜靜地盯著楊修伏在案上握筆行文,神情若有所思。 只聽得議事堂內,楊修筆落紙上,“刷刷”連聲,不到半盞茶的工夫,他已是揮毫寫成了手令文稿,恭恭敬敬地呈了上來。 曹操接過文稿,細細閱看起來: 古人有言曰:“得鳥者,羅之一目。然張一目之羅,終不得鳥矣。鳥之所以能遠飛者,六翮之力也。然無眾毛之助,則飛不能遠矣。”平亂治國安天下,非得眾賢之力不足以濟事。得賢人,亂無不平,國無不安,君無不榮;失賢人,亂無不生,國無不危,君無不辱。凡有忠恪誠孝、清廉方正、通經達禮之士,雖隱處巖穴、闔戶養志,亦不得自棄於世,請速應本相此令,赴朝入仕,共匡帝室!

曹操低低地念了一遍,先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忽又微微搖了搖頭。 楊修、司馬懿、辛毗見曹操這般舉動,個個面面相覷,甚是驚疑。 終於,楊修按捺不住,開口問道:“丞相大人,莫非屬下文稿之中可有疏漏不當之處?還請丞相大人明示。” “唔……你這道手令文稿言簡意豐,筆意凝練,可謂文牘之菁華,本相欣賞得很哪!”曹操微笑著讚了幾句,卻又略一皺眉,認真地講道:“可是,本相用人納賢的準則一向是'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雖有忠恪誠孝、清廉方正、通經達禮之士,卻不能為本相折衝破敵、殄賊滅寇,用之又有何益?” 此語一出,楊修等人不禁都是吃了一驚。本朝官制之本在於以德治國,自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非賢良方正之士而不得徵辟任用,這已成了數百年不可改易之鐵規。然而今日曹丞相開口便要否掉“以德取人”之法,換之“任人唯才”之術,實在是匪夷所思!

曹操見楊修一臉驚疑,知道他的思維一時還不能轉過彎來,便又緩緩說道:“罷了,罷了,你們也不要去多想什麼了。日後你們跟隨在本相身邊周旋多時,自會明白本相這'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之要義的。這樣吧,本相剛才已經給這道求賢令打好了腹稿,現在就念來給你們聽一聽——司馬懿,你幫本相記錄下來。” 說罷,他一捋長須,揚聲宣道:“夫有行之士,未必能進取;進取之士,未必能有行也。陳平豈篤行,蘇秦豈守信邪?而陳平定漢業,蘇秦濟弱燕。由此言之,士有偏短,庸可廢乎?有司明思此義,則士無遺滯、官無廢業矣!” 他一念完,司馬懿也正好提筆寫完。寫成之後,司馬懿極為小心地把文稿呈給曹操過目審核。 曹操一瞧之下,不禁失聲讚道:“呵!沒想到仲達你的這一手書法倒是鐵畫銀鉤、遒勁秀逸!你這筆上的功夫,看起來比鍾繇也差不了多少吶!”

司馬懿微微有些臉紅,謙虛地說道:“丞相大人過獎了。”他心道:鍾繇的書法何足稱道?我同窗好友胡昭的那書法才真是“方寸之間見丘壑,起折婉轉蘊風雷”吶! 他略一沉吟,向曹操進言道:“丞相大人這篇手令實在是言近而旨遠、切實而立本。不過,依屬下之見,此篇手令通篇講的都是一個'士'字,其題目不如改為'舉士令'。” “可。”曹操點了點頭,放下了那篇《舉士令》的文稿,又拿起了楊修所擬的那篇《求賢令》文稿,再細細地瞧了一番,低低地自語道:“哼!孔融堪稱是忠恪誠孝、清廉方正、通經達禮之士的典範了。但他在擔任北海郡太守時政綱紊亂、庶務盡弛,又濟得何事?倘若當年袁紹之逆謀得逞,他只怕也唯有瞠目坐視、束手待斃了!”

正在這時,曹洪從議事堂門外跨了進來,向曹操抱拳禀道:“啟禀丞相大人,江東孫權派來的朝貢特使魯肅前來求見。” “孫權特使?魯肅?”曹操撫須沉吟片刻,開口道,“你且帶他先行去見荀令君罷。” “這……”曹洪有些猶豫地說道,“這個魯肅剛才對屬下說明過了,他已去皇宮內廷謁見過荀令君了,荀令君已讓楊俊侍郎先行收下了他的朝貢禮品。他還說,正是荀令君提醒他前來拜會丞相大人的……” “哦!他已見過荀令君了?”曹操有些奇怪。根據以往的情形,荀彧一般在接見過四方諸侯來使之後,都會寫個接待條陳讓手下的尚書郎帶著來使來拜會自己,這一次,荀彧卻讓魯肅徑自一人前赴相府求見,倒是有些反常。他一時也不及多想,便隨口答道:“也罷。你且下去傳他進見。”

在曹操的心目中,那個坐擁江東數千里疆域的討虜將軍孫權其實一直是個有些神秘莫測的人物。 孫權的父親是原長沙太守孫堅,曹操對此人倒不陌生。當年關東十八路諸侯會盟共討董卓之時,只有他和曹操奮不顧身地衝上前線硬碰硬、實打實地發兵討伐過董卓的西涼大軍。而且孫堅極會用兵,連董卓的心腹大將華雄都被他一戰而斃,逼得董太師不得不遷都退避。所以,曹操對孫堅的忠勇善戰一向印象深刻。說起來孫堅素來自稱兵聖孫武之後,卻多次被士族之流視為笑談,但在曹操看來,這位“莫須有”的兵聖後嗣確然頗有孫武布陣用軍之風。 後來,孫堅在與劉表帳下大將黃祖交鋒時身中暗箭而死,他的長子孫策繼承了他的基業——這個把一代鴻儒名士王朗、華歆打得棄城而逃的“小霸王”,不僅僅繼承了他父親的僚屬和部曲,更是繼承了他父親的驍勇與智謀,一度被許都朝廷的儒林士苑視為“項羽再世”。孫策雖然只活了二十七歲,卻一舉開創了父輩所難以企及的功業——數年之內囊括了江東六郡,疆域拓展數千里,鋒芒直逼許都周邊郡縣。曹操在發出“此獅兒難與爭鋒也”的慨嘆之後,密令郭嘉與陳登以最隱秘的手段終於讓他“猝然”遇刺身亡,這才遏住了他咄咄逼人的西進之勢。然後,孫策的弟弟孫權,一個年方二十七八歲的碧眼青年繼承了孫策留給他的一切“遺產”:江東魚米之鄉與富庶之地,還有一大批忠心耿耿的幕僚與部將,比如張昭、孫邵、諸葛瑾、周瑜、程普、黃蓋等。

孫策身亡之後,曹操就再也沒顧得上怎麼對付江東孫家了,轉身投入了剿滅河北袁紹的大戰之中。這一晃就是六七年過去了,孫權和他的江東勢力彷彿隱沒在自己的東邊若虛若實。直到今年孫權乾了兩件大事,才讓曹操倏地註意到了他一直潛藏著的驚人實力—— 今年正月下旬,孫權不顧張昭等幕僚們的紛紛反對,以毅然決然的鐵腕手段將自己的行營幕府從會稽郡遷到了鄱陽湖畔的柴桑城。當然,他對外宣傳說服的“牌子”也打得甚為巧妙而又義正言順——“剿滅黃祖,為父報仇”。 三月,孫權親率大軍,以猛將甘寧為先鋒,攻打荊州治下的夏口城,臨陣斬殺了孫家的仇人黃祖,直接突破了荊州的“東大門”,取得了一場令人矚目的大勝。然而,在殺掉黃祖之後,孫權便立刻撤軍退到長江南岸的營所自守,並未乘著這一勝之威而輕躁渡江西進。

這兩件事聯繫在一起思考,讓雄視一世的曹操也不禁聳然動容。 會稽郡是什麼地方?是一個偏處長江下游中部的郡府,在那裡駐紮行營幕府也許對掌控吳越之地有幫助,然而卻對整個天下形勝要塞的大格局根本產生不了多大的衝擊。但是,柴桑城就不一樣了,它直接位於長江中游的樞要之地,東傍鄱陽湖,西靠荊州江夏郡,若是以它為據點,向北,可以遙撼許都;向西,可以逼取荊襄。孫權竟敢力排眾議,遷都柴桑,佔據這個長江要塞之地,顯然蓄謀甚大——似在觀時伺變而攻守自如。 果然,他一遷到柴桑之後,立刻便在西進之“攻”的方略上牛刀小試,竟一舉斬除了久經沙場的悍將黃祖。這也罷了——孫權倘若僅僅是用兵之才過人,那也不過是他兄長孫策一般的江東“小霸王”之流的角色。對這一點,曹操倒不很忌憚,他曹操手下尚有張遼、徐晃、曹仁等大將可以壓制他。

然而,令曹操格外震驚的是,孫權取得那般豐碩的戰果之後,卻不肯乘機渡江奪取夏口城,反而偃旗息鼓退守長江南岸——彷彿那場戰役僅僅是為了除掉他的殺父仇人黃祖。 很顯然,孫權這麼做是有著非常之深的用意的。一直默默地關注著江東一切動向的荀彧當時就提醒了曹操:孫權此舉分明是為防備曹軍將來南下征伐,做著政治與外交上的鋪墊。 首先,黃祖一死,荊州的劉表和江東的孫氏之間所謂的“血海深仇”便消弭了一大半,未來孫劉兩家倘若面對曹操這個來自北方的最大威脅聯手對抗之時,他孫權也可以不必背上“不孝”的罵名了。與之相呼應的,斬殺黃祖而不奪取夏口,則是在向荊州劉氏示好,表明自己並沒有奪取荊州的野心與企圖。這樣,他從某種程度上既可以降低劉表對他的敵意,又可以增強劉表對他的好感。在曹操即將擁軍南下的局面下,這個政治信號是意味深長的,它意味著南方兩個實力強大的地方諸侯有合流對抗許都朝廷的可能。而這樣的可能性,是曹操最不願意看到的,而又最不能忽視的。

不過,曹操也知道,如今劉表身患痼疾,兩個兒子劉琦、劉琮又皆不成器,他手下的大將蔡瑁、張允與謀士韓嵩、蒯越、王粲等又在向自己暗送款曲——荊州上下只怕早已人心動盪,哪裡還有餘暇去謀劃這種與江東孫氏“近交遠攻”的聯手大計?除非是劉備主政荊州還差不多……他或許還有這種器宇和膽量敢於做出這種非統攬大局而不能的非常之舉。 那麼,孫權日前又派出特使到許都來幹什麼呢?他莫不是也察覺到了荊州方面存在著的一些異動跡象,特來刺探自己的虛實、底細的?畢竟,韓嵩親近許都朝廷的那些言行也實在太過露骨了些……或許孫權也在惴惴不安。倘若荊州猝然徹底投向了許都朝廷,臣服在了本相的腳下——這大概便是他生命中絕對不能承受之“噩夢”吧?

曹操就這麼沉沉地思索著,以致曹洪帶著那個孫權特使魯肅在廳門口處恭候了許久也沒有瞧見。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辛毗作為丞相府的副長史,自然是該提醒曹操回到現實中來的。他一連喚了數聲。 “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曹將軍他……” “唔!”曹操終於聽到了辛毗的呼喚,抬眼望了一下廳門口那裡,立刻便收回了思緒,腰板一挺,坐得穩如磐石,語氣也變得十分威嚴起來,“進來吧!” 曹洪這才站在門邊往裡一伸手,讓孫權特使魯肅自己進去。 曹操端坐榻席之上,冷冷地望著魯肅。但見他年過三旬,玉面烏鬚,體貌魁奇,雖是一襲儒服裝束,然而眉宇之際卻自有一派明敏精悍之氣溢然而出。這也是一個豪傑之士啊!曹操在心底暗暗讚嘆一聲,卻並不開口發話。 “在下臨淮寒士魯肅,在此拜見丞相大人。”魯肅望了一眼高坐堂上的曹操,一進門便伏身下拜,行過了大禮。 “免禮。”曹操慢聲應了一句,待他立定之後,緩緩而問,“孫討虜特遣魯君入朝述職貢奉,想必此行目的已經達到——魯君今日前來本府,又為何事呀?” 魯肅深深一躬,俯下頭去,恭然之極地言道:“在下謹奉孫將軍之命,特來恭賀丞相大人登居鈞位、秉國執政、威服天下、萬眾歸心!” 曹操臉上不露絲毫聲色:“本相升任鈞位,不過是天子賢德所加、厚愛垂恩而已——本相自思何德何能何以堪之?孫討虜又何賀之有?” 魯肅仍是躬身不起,俯首繼續而道:“丞相大人神武蓋世、靖平中原,孫將軍與在下等均是衷心恭賀,豈有他意?丞相大人十餘年間,擒呂佈於下邳,殄袁術於淮南,摧袁紹於官渡,破烏桓於白狼,扶漢室於將傾,拯百姓於水火,功德巍巍,四海景仰,實是當得起天下萬民皆賀而絲毫無愧啊!” 楊修與司馬懿在兩旁聽了,都是微微一驚:這魯肅滿篇文縐縐的歌功頌德之詞便似流泉一般隨手拈來——這般的“舌燦蓮花”功夫倒是頗有幾分了得! 果然,曹操鐵板一般凝肅的面龐之上微微露出了一縷笑意:“本相多謝孫討虜的美意了。”說著,他把眼色往辛毗那裡一丟。辛毗立刻會意,便在一側霍然問道:“魯肅先生,孫討虜既然亦知向丞相大人恭賀敬戴而不失禮,卻為何不索性如征西將軍馬騰大人一般解散部曲、單騎入京歸順而至?” 辛毗這一句話問得又刁又狠——堂上在場諸人個個都屏住了呼吸且看魯肅如何回應。 卻見魯肅靜默了一會兒,終於仰起面來正視著曹操:“啟禀丞相大人,孫討虜之所以不能親身入許都恭賀盡禮,實是備有一份薄禮敬奉給丞相大人——他已攻殺逆臣劉表之股肱大將黃祖,並陳兵於長江之畔,隨時策應丞相大人擁旌南下……” “哦?孫討虜稱劉荊州為逆臣?”曹操呵呵一笑,“可是這個'逆臣'已經派了韓嵩前來朝貢示禮。” “劉表早在七年之前已有郊天祀地的'悖道之跡',這如何不算逆臣?”魯肅正色言道,“他此番前腳剛派遣韓嵩入京朝貢,後腳便命丞相大人的心腹大患劉備屯守樊城向北陳兵——可謂之'首鼠兩端、陽奉陰違'。” 曹操一聽,面色微變,撫著自己胸前的鬚髯半晌沒有答話。倘若劉表真是有心開始重用劉備了,那倒真有些麻煩。 司馬懿在一旁的席位上看得分明:這魯肅果然很有一套縱橫遊說之術,短短幾句話間便已暗藏了“李代桃僵、移禍荊州”的極深陰謀——他這麼說、這麼做,完全是想將曹操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對荊州八郡的徹底攫取上來,而他們江東孫氏則大可避開曹軍的第一波南下攻擊“隔岸觀火”。進,則可趁火打劫;退,則可坐收漁人之利。一念至此,司馬懿不由得悚然一驚:江東孫氏竟有如此厲害的權謀與手腕,這才堪稱曹操平生難遇的真正勁敵!唉……劉表手下有韓嵩、蔡瑁之流的貳臣,實為可悲可嘆;而孫權帳中竟有魯肅這等的能臣,實為可畏可懼!一時之間,對比之下,司馬懿只覺這天下之大、人才濟濟,自己以前沾沾自喜的那一點兒謀略之術的造詣,實在也未必就能壓服得了多少人去……還是師父管寧先生教誨得對啊:“能自得師者王,謂人莫己若者亡。好問則裕,自用則小。” “這個消息麼,本相早已知道了。”曹操臉上已完全恢復了一片平靜,只是淡淡地吩咐道,“辛毗——你且帶這位魯肅君下去,代本相好生酬待……” 他自然是不會聽了兩三句花言巧語,就相信孫權在長江之濱陳兵列營真的是為了策應自己南下征討劉表,但是孫權既然向自己擺出了這樣一副姿態,那也得要像唱戲過場一樣“配合”著他,把這些表面功夫做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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