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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勸進

司馬懿吃三國4 李浩白 9329 2018-03-13
“膚如脂玉映斜陽,月似秋水籠寒煙。唇賽三春花色亮,眉聚五嶽青峰秀……” 張春華慢慢地吟誦著這首極為罕見的七言詩樂府歌曲,忽然在中途停住,問了一直默然跪坐在她對面的夏侯徽一句:“徽兒,你覺得這首詩寫得怎麼樣?” 夏侯徽盈盈然答道:“這首詩的詞藻堆砌得太繁華太誇張,反而失去了靈氣與韻味,耐不得別人咀嚼尋味……” “呵呵呵……你可知道麼?這首詩是師兒的父親年輕之時所寫的……”張春華瞥了她一眼,微微地笑道。 “啊!”夏侯徽芳容微微變色,那個在她眼中一直正襟危坐、威儀肅重的公公,居然也曾寫過這般華麗而又淺揚的詩文?這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她遲疑了片刻,輕輕賠笑道:“母親大人您當年的音容笑貌都可謂在父親這篇詩歌中栩栩如生、粲然若新……”

“你錯了。他在這篇詩文中描繪的那個'窈窕淑女',卻並非為娘。”張春華緩緩放下手裡的詩卷,表情顯得有些複雜,“而是另外一個女人。” 夏侯徽心頭一盪,急忙閉住了口,不敢多說什麼。 張春華抬起雙眸向西邊的天空凝望了許久,才悠悠言道:“徽兒啊,你是幸福的,昨天師兒他瞞著他的父親,用自己立功所得的賞賜偷偷給你買了兩朵西域特產的'瑪瑙鑲金白玉璫'寄回,看來他可是把你時時刻刻都擱在心底里呢……” 夏侯徽聽著,臉上不禁露出甜甜的笑意。 張春華將她的所有表情暗暗瞧在眼裡,又淡淡地點了一句:“女孩子若能得到自己所鍾愛的男子為夫君,自然是莫大之福。那麼,徽兒呀——你為師兒對你的一腔真情而準備好付出什麼了嗎?”

夏侯徽聽得一怔,有些驚疑地看了張春華片刻,款款答道:“孩兒所以回報子元者,正如母親您所以回報父親大人者矣。” “哦?你能這樣想,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張春華十分認真聽完後,深深地盯了她一眼。隔了半晌,她才從自己的錦墊坐枰後面“嘩”地推出一方鋥亮的銀匣來,慢慢地說道:“你應該也知道了,元姬她近來已為昭兒身懷胎孕。徽兒,你作為她的親嫂嫂,應該前去探視一下她吧?為了給她母子祈福求吉,你便代為娘將我司馬家祖傳的這方'殷王之印'帶過去,鎮在她寢室內的香龕之上,如何?” 說著,她若有心又似無意地將那銀匣緩緩打開:一方碧光流轉的青玉寶印赫然而現,那精緻的印鈕被雕成了一匹撒蹄奔騰的高頭駿馬,昂昂然直欲從匣中飛躍而出!

一見這“殷王之印”上的神馬印鈕,夏侯徽頓時如遭雷擊般嬌軀一震,這印鈕上的駿馬之形居然與她在“靈龜玄石”拓圖上看到的那“八駿齊奔”之狀一模一樣,甚至連揚蹄騰身的動作都如出一體! 這一下,夏侯徽是徹徹底底地呆住了——耳畔還迴響著張春華那忽然變得彷彿又遙遠又飄忽的聲音:“我司馬家的這'殷王之印'是有大靈通、大福蔭的——為娘聽到宮裡的那些嬪妃們談起,這一次'天降祥瑞'的那塊'靈龜玄石'背面上也天然生成了八匹駿馬的圖案。只是,卻不知道究竟是那'靈龜玄石'上的'駿馬'好看,還是我司馬家'殷王之印'上的'駿馬'好看呢?徽兒,你若有閒暇進宮且代為娘去瞧一瞧,將它這兩者之間的異同之處帶回來給為娘說一說……”

聽著張春華的話聲,夏侯徽明亮如珠的雙瞳已然漸漸暗淡成一片灰茫的陰霾…… …… 五日之後,夏侯徽暴斃於司馬府寢室之中。夏侯玄親自帶了十八名御醫前來查驗病情,得出的結論是:憂慮傷脾,心氣鬱結,壅而不通,積愁驟崩,悶悶而死,並無他異。 “近來孫權老賊所寫的那封《致諸葛丞相書》,在京城裡'炒'得是沸沸揚揚的……寅管家,您怎麼看呢?” 張春華召來了管家司馬寅,在密室中交談起來。司馬寅聽問,思忖著答道:“依屬下看來,夫人您也不要對那封信太過敏感。其實,孫權的那封《致諸葛丞相書》是一柄奇異的'雙刃劍',一方面它可以引起魏室心腹們對老爺的深深忌憚,另一方面它也可以引起朝野上下對老爺之無雙才略的深深敬畏……從這種意義上講,它是在為老爺進行巧妙的宣傳。這,就看夫人您怎麼去適當引導了……”

張春華似有所悟,緩緩地點了點頭。她靜了一會兒,又問道:“管寧先生已經答應受聘為當朝太尉了嗎?” “玄通子”管寧是司馬寅與司馬懿在靈龍谷“紫淵學苑”共同的授業恩師。張春華這麼一提他,司馬寅立刻斂容避席而答:“據屬下派人前去探視,管先生自年初從遼東駕舟渡海回來之後,便一直臥病在床……看來,他是難以應聘入京任職了。” “他畢竟是老爺當年的授業恩師,老爺對他也一向尊崇有加——由他來擔任太尉,老爺自然是心服口服、決無異議的。”張春華也款款而言,“本夫人已經吩咐下去,不允許任何人對管先生應聘太尉一事妄加阻撓。” “是。屬下在此謝過夫人和老爺的仁明之心。”司馬寅伏在地板上深深叩了一下頭,“老爺之器量如此豁朗開闊,實在不愧為命世之英、曠代之雄!”

張春華揮手止住了他,繼續問道:“秦朗這一次喪師辱國、逃回京都,你可探到朝廷準備給他怎樣一個處分了嗎?” 司馬寅小心翼翼地禀道:“據屬下查到的消息,廷尉署和御史台的意見是擬將他流放三千里,貶到幽州邊塞為庶民……但是,這個意見被尚書台陳令君擋了下來,他想只將秦朗免官削爵,留在京中嚴加管束。” “陳矯的意思,大概便是陛下的意思吧?”張春華慢慢地開口言道,“哼!他們對這些無能之輩倒是這般偏袒!只怕這一次若是換成了我司馬家中人喪師失利,陛下和陳矯或許就不會這樣輕輕放過了。” “對了!夫人,屬下要提醒您,這個陳矯,似乎一意在與我司馬家作對,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他讓那個'刺頭兒'王凌到淮南與滿大都督掣肘爭權,甚至還暗中唆使王凌上書攻擊滿大都督'嗜酒好怒、年老體衰、貪財弄權'而不宜久臨方面……這件事兒在淮南一帶鬧得是不可開交!幸好有孫資大人、劉放大人從中在陛下面前力保滿大都督之清白無誤,方才化解了這場風波。這個王凌真是的,明明淮南前線正有孫權等大敵當前,幸虧滿大都督率田豫、王觀等拼死抵抗,這才保得了一方平安。倘若他王凌真把滿大都督排擠走了,就憑他那份能耐還敵得過孫權、張承他們?”

張春華專心致志地聽罷,思忖良久,冷冷言道:“唔……這樣看來,陳矯他們為了對付我司馬家已是不擇手段、不計後果了!連這種毫無章法的伎倆都使出來了,我等豈可坐視不理?” 司馬寅一聽,心弦一緊,恭然問道:“依夫人您之見,咱們應該如何對付陳矯?” 張春華指尖拈起一枚銀光閃爍的繡花針,在自己所繡的那幅“天馬行空”絹帛圖上倏地一穿而下,慢聲講道:“羚羊夜宿,掛角於樹,足不沾地,無跡可尋!” 司馬寅臉色驟變:“夫人您真要下此殺手?” “早早拔掉這顆釘子也好,免得他在那裡再出些餿主意既害人又誤國!” “可是當年華歆太尉、陳群司空那麼刁難和排擠我家司馬大將軍,司馬大將軍他都忍住了……” “寅管家——時變則事變,事變則謀變。”張春華雙眸一抬,寒芒閃動,“前幾年曹魏尚有宗室重將、外戚大臣為輔,我司馬家不宜四面樹敵,故而一直隱忍不發。而今曹魏上下再無足以掣肘我司馬家之勢力,他區區一個陳矯,不過是螳臂擋車,把他除了也就除了——我等要在後方盡快為司馬大將軍應天開泰、禪代魏室之大業掃清一切'絆腳石'啊!況且,本夫人還聽到風聲,據說這陳矯居然還想勸諫陛下解放所有宗室貴戚之禁錮,要召楚王曹彪、燕王曹宇等回京輔政呢……本夫人不能再讓他把洛陽這一潭水攪得更渾了……”

司馬寅沉沉頷首答道:“夫人所言極是,寅明白了。”他考慮了一會兒,問道:“如何方能剪除此人而不著痕跡、不留後患,還請夫人您指示。” “陳矯在朝野之際可有宿仇?藉其仇敵之利刃而巧妙鏟之,乃是上策。若是實在不行,也只得製造成意外猝死之象,讓人覺察不出異樣便可。” …… 十日之後,陳矯從許昌回到洛陽府邸時,恰巧撞見一名舊僕正在室中行竊。那舊僕被他當面撞破行狀,頓生殺意,竟拿刀刺死了他,然後挾寶倉皇而逃。四日之後,那舊僕落網,對所有罪行均是供認不諱並遭凌遲伏法。 陳矯這一富有戲劇性的猝然身亡,使得司馬氏在魏廷當中最後一個最有分量的反對派頭面人物也被順利消除。自此之後,曹叡再也拿不出一個夠斤夠兩的心腹重臣與司馬懿公開抗衡了。

“這個王凌!真不是個東西!居然膽敢跑到陛下那裡去告本督的黑狀!”滿寵“咣”地一下將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碎成了八九瓣,“他才到淮南掌兵幾天啊?昨兒個還跑到本督的議事廳裡指手畫腳的,那一派驕橫狂妄之氣,真是可惡!” 他的幕府長史李輔坐在旁邊的側席上默然聽著,一對眼珠兒卻灼灼然閃著亮光,不時地轉個不停。他是四年之前由司馬懿親自推薦給滿寵門下做幕僚的。這幾年來,滿寵對他的得力輔助甚是滿意,已然視他為自己的心腹“智囊”。 待得滿寵一口氣發洩完胸中的怨言之後,李輔才從容徐緩地開口說道:“大都督勿憂,俗話說得好,'浮雲豈能遮白日?水落石出是非明。'王凌這等造謠中傷的伎倆焉能奏效!中書省孫大人、劉大人已經替您在陛下面前澄清過去了。”

“是啊!多虧了孫大人、劉大人從旁巧妙化解——唉!本督真不知當如何感激他們才好。” 李輔瞅了一眼滿寵,“哧”地一笑:“大都督,您感謝孫大人、劉大人自然是該當的。但是站在孫大人、劉大人背後的那位真正的'大貴人',您似乎卻有些忘卻了。” “哦?李長史您是說本督的親家翁——司馬大將軍嗎?本督怎會忘卻他呢?他與本督素來親如一家,本督再說什麼感激不感激的,反倒似是有些見外了。” “是啊!司馬大將軍為人行事最是重情重義,'見善如在己,助人若順流',從來是'廣施恩澤而不求回報'——李某也一向佩服得緊啊!”李輔緩緩而道,“不過,若是稍有一線機緣,李某相信大都督您和本人一樣,都會盡心竭誠地回報司馬大將軍的。” “這個當然。”滿寵說著,眉頭卻忽地緊緊一擰,“本督覺得今年這朝廷裡似乎愈發有些'邪門'了!李長史,你想——那王凌的為人如何,尚書台、中書省不知道嗎?陛下卻硬是非要把他塞到咱們淮南不可!那秦朗的本事如何,尚書台、中書省也應該清楚啊!陛下也是硬要把他派到關中司馬大將軍那裡去當什麼'護軍',結果沒幾個回合下來就喪師辱國了……” 李輔認真地聽著他的每一句話,眸中一陣精芒閃爍,心念一定,裝出若有所思的模樣,旁敲側擊地說道:“原來大都督您也發覺這些事兒有點兒蹊蹺?” “是啊!確是有點兒蹊蹺。”滿寵重重地點了點頭。 李輔一言不發,起身走到書房門口,伸頭向外面打望了一圈,看到並無他人,便將兩扇木門緊緊閉上。然後,在滿寵驚疑莫名的目光中,他緩步走回,朝滿寵附耳說道:“大都督,近日朝廷裡公然對外展示的那塊天降吉物——'靈龜玄石'上的圖案拓文您看到過沒有?” “都看到過了。”滿寵點頭應道。曹叡為了宣示魏室國祉悠長,乃是天命攸歸,對各大州郡的牧守也發放了“靈龜玄石”圖案拓文進行宣傳教化。 “那'靈龜玄石'上有二十四字讖語,'天命有革,大計曹焉;金馬出世,奮蹄凌雲;大吉開泰,典午則變'。您應該也不陌生吧?” “唔……是有這麼一段讖文——怎麼?這裡邊有什麼蹊蹺嗎?” 李輔雙手一拱,面色變得沉肅之極:“您大概有所不知,關於這'靈龜玄石'上的二十四字讖文,還流傳著這樣一種說法——它的原文內容是'天命有革,大討曹焉;金馬出世,奮蹄凌雲;大吉開泰,典午則變'!是陛下為了厭惡那個'討'字觸目驚心,才讓人將它偷偷篡改成'計'字的,還自欺欺人地向外面說,'計'者,與'濟'同音也。所謂'大計曹焉',即為'大濟曹焉'也……” 滿寵霍然一震:“竟有這等事兒?” 李輔目光似電地直視著他:“千真萬確。” 滿寵亦是聰敏睿智之人,他在心底暗暗一陣咀嚼,“呼”地一下站了起來,變了臉色:“'天命有革,大討曹焉;金馬出世,奮蹄凌雲;大吉開泰,典午則變'——這段讖文中的'金馬'……'金馬'卻是指喻何人哪?” 李輔的目光變得愈來愈深:“滿朝文武當中,姓氏裡邊帶有'馬'字的,就只有那麼幾位——大都督您還沒猜出來嗎?” “姓氏中帶有'馬'字?難……難道是本……本督的那位親家翁?”滿寵的臉龐頓時變得煞白煞白的,“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大都督真是善於洞燭先機啊!”李輔微笑著將他的話頭牽展開來,“那'靈龜玄石'乃是天生祥瑞;那二十四字讖文乃是天降啟示,那'八馬騰空'之異圖更是天人呼應之吉兆……這一切如何不是真的?況且司馬大將軍如今功高無雙,名重四海,所作所為正與'靈龜玄石'之讖文交相輝映,本就是實至名歸、天順人從啊!” “噓!噤聲!噤聲!”滿寵一下從榻席上跳了起來,拼命伸手按住他的嘴,“李長史,您再說下去可是要犯滅門之罪的呀!” “好了!好了!李某不再說這些了……”李輔急忙搖著腦袋低低叫道。滿寵這才鬆開了手,退回到榻席之上驚魂未定地坐下,額門上早已是冷汗涔涔。 “大都督,這些'河洛圖書'、天生讖文,李某自然是在外面'知而不言'的。但是,這一切您能保證就沒有其他人士會悟透玄機嗎?以李某之愚鈍,尚且能夠猜知一二,更何況陛下身邊那些'高人'?您現在可明白了,陛下為何先前要拼命在關中那邊硬塞一個秦朗在司馬大將軍身邊了?他又為何拼命要硬塞一個王凌在您身邊了?說穿了,他自己也是害怕'天命有革,大討曹焉;金馬出世,奮蹄凌雲;大吉開泰,典午則變'這段讖語會成為現實啊!” 滿寵神色黯然,雙掌在自己膝蓋上重重一拍:“唉!身處這重重漩渦之間,老夫身心交瘁,乾脆不如辭職歸京,像臧霸一樣去享一享清福算了……” 李輔雙目寒光一閃:“大都督此刻身據要津、挺立激流,豈可輕易言退?依李某之直言,你們滿氏一門與司馬家已然聯爲姻親、合為一體,倘若他司馬家萬一有何不測,你們滿家又如何可以'置身事外'?屆時,滿大都督您欲想成為臧霸那樣的'逍遙翁'亦絕無可能……” 滿寵一直很認真地聽著,臉色漸漸變了。沉吟許久之後,他才抬頭正視著李輔,悠悠說道:“李長史啊,不瞞您說,其實,本督早就看出我那位親家翁決非大魏'池中之物'了……只是本督一向不願承認罷了!唉!既然天命人事都已如此明晰,本督也就順天應人而行吧……” “好!好!好!大都督果然不愧是通達時務的一代人傑!”李輔撫掌而歎,“您知道嗎?眼下司徒董昭、司空崔林、散騎常侍王肅、廷尉高柔、黃門令何曾等諸位名士重臣,都已在暗中聯絡,只要關中司馬大將軍擊敗諸葛亮的消息一傳過來,他們就要聯名勸進,上奏請求朝廷以九錫之禮、丞相之位褒獎司馬大將軍了……” “啊?”滿寵愕然一驚,原來洛中諸賢都已有了應天禪代之意了?看來,本督那位親家翁果然是眾望所歸啊…… 既然這時候自己已經替司馬懿在滿寵面前把一切都挑開了,李輔也就毫無顧忌地說道:“這個……以大都督您公心而斷,司馬大將軍這些年東征西戰、累有豐功,難道還當不起九錫之禮、丞相之位嗎?董司徒、崔司空、王大人他們也是順應天道人心的'先機之舉'。不過,李某在這裡講一些題外話,要說真能干大事、成大業的人,那諸葛孔明可算一個!他為了實施其逼走司馬大將軍的'欲擒故縱'之計,不惜拿出自己麾下近一萬名將士的性命為香餌,誘使秦朗步步中計,最後再來個'徹底翻盤',一下賺了秦朗的一萬四千虎豹騎去……高!這份手法實在是高!” 滿寵以手撫須,靜靜地傾聽著。他此刻早已回過神來,暗暗想道:這個李輔,當真算是個人物!司馬懿不聲不響地將他推薦到自己的身邊來,明面上是為了輔助自己治軍行政,說不定那暗地裡的使命就是為了今天這一番遊說而來呢…… 李輔繼續說道:“然而,司馬大將軍亦是厲害非凡!他早就一舉識破了諸葛亮的這'以屈為伸,欲擒故縱'之計,便來了個'隨君入甕,將計就計'一步一步把秦朗推到前面去當自己的'擋箭牌'。他本來對秦朗和那二萬虎豹騎禁軍視為異己,順勢就藉著諸葛手把他們幾乎'清洗'了個乾乾淨淨,還讓別人逮不到任何把柄。” 滿寵聽得暗暗而歎。經李輔這麼一點,他也明白過來了——那兩大絕頂高手“隔空鬥法”,當真是精彩紛呈:諸葛亮到最後算是贏了,司馬懿到最後肯定也算是贏了,只有這老曹家被別人翻來覆去地當作棋子擺弄,最後連二萬虎豹騎禁軍也幾乎給輸了個精光! 他一念及此,眉頭慢慢皺了起來:“親家翁他在關中當然是翻雲覆雨、機變無窮,那秦朗已然被他搬開……只是本督對這邊的這個王凌,卻有些如鯁在喉啊!” 李輔彎彎繞繞地講這些,就是要引出他這句話來,當即便道:“大都督勿憂——李某已為您想好一計,必可製王凌而有餘。” “怎麼個制約之法?”滿寵兩眼一亮。 李輔拿自己的手指慢慢撚著胡莖沉吟了好一會兒,方才說道:“大都督您親自出面去和王凌鬥嘴交鋒,確是有些失了身份。但,不給王凌一點兒教訓也不行。依李某之見,您完全可以用以毒攻毒之計,扶諸葛誕而抑王凌……” “兗州牧諸葛誕?!唔,他倒是一把好手——可是,本督與他的私交不熟啊?” “司馬大將軍和他的關係卻很熟啊!諸葛誕當初在洛陽時,曾經是司馬大將軍所掌御史台轄下的治書侍御史。他本來亦算是文武全才,但因了他與其堂兄諸葛瑾、諸葛亮的關係,一直在朝中備受冷落,後來是司馬大將軍秉公據實、力排眾議將他力荐而出,才放他出來做了一州之牧。而且,他上任之初,司馬師大公子還親自將他送出十里長亭。” 滿寵聽得心頭悚然一驚:難怪這司馬懿會造出“實至名歸、天順人從”之天命來——原來他平日里網羅人心、培植羽翼的功夫竟已下得如此之深,如此之實! 李輔還在那裡娓娓而道:“所以,大都督您完全可以放心大膽地扶持諸葛誕來製約王凌——他是咱們自己人!這樣吧,王凌居然敢向陛下誣告您'嗜酒好怒',李某下來就通知諸葛誕狠狠劾他一本'傲上無禮、貪權恣肆'。” 滿寵靜靜地點了點頭,又是徐徐一嘆:“這'內憂'之事,多謝李長史您為本督巧妙化解了。只是那孫權興兵來犯的'外患'之事,依本長史之見,您看……” “這個……大都督亦不必過慮。”李輔彷彿對這個問題早已成竹在胸,開口侃侃答道:“王觀太守已將孫權的十萬大軍拖在合肥新城之下足有兩月之久——吳虜而今是士氣大衰。只要咱們再稍待二三十日,等到田豫、諸葛誕、王凌三路人馬及時到齊之後,抓住江潮秋降之機,便可一鼓出擊,定能將孫權一舉包抄於合肥新城外圍……” 在司徒府後院的臥室之中,燭光搖曳不定,半明半暗,顯出一派莫名的神秘和幽靜來。 白髮如雪的董昭半躺在榻床之上,他的兒子汝南太守董冑坐在床邊用雙手扶持著他枯瘦似柴的身架。 榻床對面的一排長席,自右至左地坐著崔林、王肅、司馬芝、何曾等人。 “崔司空、王大人、何大人……你們真的要將本座推到前面來嗎?”董昭滿頜的長髯都微微顫抖著,聲音更是嘶澀得厲害,“本座老了……本座哪有精力再牽頭去做這件事兒了?你們自己去辦吧!” “董司徒您德高望重,是大魏碩果僅存的三朝元老,由您來領銜上奏勸進司馬大將軍加禮九錫、晉位丞相,這是最合適不過了。”王肅滿面恭然,款款而言,“一切還望董司徒萬勿推辭。” 董昭側過頭來瞧了瞧他,突然嘴角一歪,老臉一抹,號啕大哭起來:“太祖武皇帝啊!您能告訴老臣現在究竟該怎麼辦嗎?司馬大將軍如今功德巍巍,實乃大魏棟樑之臣,一如您當年之於漢朝……您說,老臣該不該領銜上奏為他勸進呢?” 他一邊放聲大哭,一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訴說起來:“老臣若是拘守常禮,只怕又逆了天心民望——那'靈龜玄石'上的讖文都寫了'金馬出世,大吉開泰'嘛!但老臣若是真要破格而為,又怕您在九泉之下不高興啊……您說,老夫究竟該怎麼辦呢?” 聽著他這一番半真半假的哭訴,崔林、王肅、何曾等都不禁臉現尷尬之色,面面相覷起來。 這時,身為董昭親侄女婿的司馬芝卻冷冷地插了一段話進來:“伯父大人,您知不知道,就在您告病在府的這幾天裡,曹爽、夏侯玄他們一直在陛下耳邊鼓譟著要把曹璠從長安調回接替您的司徒之位呢……在這關鍵時刻,若不是叔達(司馬孚的字為“叔達”)在尚書台拼死敵住,說不定讓您離職遜位的詔書早已簽發下來了。” 他此語一出,恰似立竿見影,其效極快:董昭的號哭之聲戛然而止。他連腮邊的淚珠都來不及揩淨,便斜睨了董冑一眼:“冑兒,這事兒可是真的?” 董冑和司馬芝對視了一下,恭恭敬敬地向董昭答道:“父親大人,子華(司馬芝的字為“子華”)姐夫他講的話千真萬確。前幾天孩兒擔心這事兒會影響您的心情和身體,便一直壓著沒敢告訴您。” “唉!他們這事兒做得實在是不地道啊……”董昭沉沉地嘆了口氣,低著頭思忖了半晌,才抬眼正視著司馬芝、崔林、王肅、何曾他們,慢慢說道:“芝兒,你和崔司空、王大人、何大人他們徑去擬寫那道勸進表的草稿吧……到時候,給本座通知一聲,本座一定會親筆簽名領銜上奏的……” 他說到這裡,似乎又想起了什麼,講道:“鎮東大都督滿寵、鎮南將軍王昶、鎮北將軍裴潛這三個封疆大吏,你們下來後也要及時和他們通一通氣。當然,憑著他們和司馬大將軍平日里的交情,他們三個人肯定是會鼎力支持這事兒的。就讓他們三個人去私底下做一做各州各郡之牧守長官的聯絡溝通功夫。你們不曉得,當初太祖武皇帝就是被那些州郡牧守們聯名拱上魏公之位的呀!” 熾紅的太陽如同火爐一般炙烤著整個大地,就連微微吹拂而過的夏風都熱得好似沸水一般燙人。 五丈原東邊的“方面坡”上,一片綠蔭之下,諸葛亮坐著四輪車靜靜佇立。他右手持著鵝羽扇輕輕而扇,領口被一絲不苟地撫平,竟無半毫褶皺。雖然是鑠石流金的高溫天氣,他那玉樹臨風的峭拔姿態卻似永難磨滅。 姜維扶著腰間的劍柄,站在諸葛亮的車旁,遙望著對面的那一排排魏軍大營,深深而歎:“這一番秦朗被丞相打得大敗而逃——只怕魏賊畏威懼難,再也不復出擊矣!” “可惜沒能將魏賊一舉重創啊!胡遵、牛金那兩支敵軍最終還是沒進本相的'圈套'啊……” 諸葛亮徐徐地搖著鵝羽扇,眺望著那魏營上空高高飄揚的繡有“司馬”二字的大旗,看著它猶如一簇黑色的火焰在獵獵夏風中上下躍盪,緩緩自語而道:“本相真希望能夠發明一種鼓翼而翔的'木鳶',讓咱們的大漢勇士騎在上面,從這裡凌空飛進賊營之中……那麼,司馬懿再想閉營避戰也沒用了!” 姜維用滿是信服的眼神看向諸葛亮:“在下堅信,以丞相大人的無雙聰慧,這種鼓風飛翔的'木鳶'您一定能夠研製出來的……” 諸葛亮那慢慢浸潤了淡淡憂傷的目光抬了起來,投向了那高高遠遠、蒼蒼藍藍的天穹,彷彿一直要看穿到天穹的外面去:“是啊!倘若老天爺再賜給本相十年之壽,本相就一定可以做到的……唉!可惜——本相的時日不多了!” “丞……丞相!您……您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姜維頓時驚得面色蒼白如紙,連音調都變了。 “哦?”諸葛亮也被他這一聲語調失常的呼喊驚了一下,他轉眼看著姜維那張說不出有多麼恐慌的臉龐,在唇邊淡淡地綻開一片笑意,對他說道:“伯約你怕什麼?生老病死,猶如四季更替,這是很平常的事情啊!” “可是,丞相是一定能夠活到親眼目睹我大漢天軍肅清中原、收復兩都的那一天的!”姜維以不容辯駁的語氣十分剛硬地說道。 “好的!好的!為了伯約的這番話,本相就是拼了所有的心力也要活到那一天的!”諸葛亮不得不像哄騙小孩子一樣也噙著淚花哄起姜維這個“大男孩”來——一瞬間,他眼前矇矓了:劉禪那敦厚而又熟悉的面龐“刷”地浮現了出來! 陛下……陛下!陛下他那日給本相欽賜而來的治療心火之疾的名貴藥材當中,怎麼會有鹿茸、人參、赤棗這樣的催火助熱之藥?難道他不知道本相的病情恰巧是憂思成疾、心火亢熾嗎?陛下若是真的關心本相,就應該是送夏枯草、青竹葉、金菊花、百合花等陰涼藥材給本相瀉火、清火、降火,而不是送鹿茸、人參、赤棗等純陽藥材給本相生火、催火、旺火啊!陛下這麼做,究竟是何用意呢?越想下去,諸葛亮就越覺得心頭一陣莫名的煩悶。他急忙搖動鵝羽扇,“呼呼呼”地連扇了五六下,然後定下心神,徐徐吩咐道:“伯約,你且去將鄧芝將軍喊來,本相要派他前去魏營送一件'禮物'給司馬仲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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